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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局而定(狂上加狂)


至于树敌,那慕寒江早就摆明立场,还下场动阴招,她能不接招吗?
想到这,闫小萤走得轻快,今日事忙,还没来得及去喂疯子,熟络情谊,且看一会能不能抽空前往。
可还没入宫门,她被宋媪拦截去见皇后。
那皇后的老脸如化不开的寒霜,冷声询问她为何自作主张,与慕寒江见面。
看来身边侍卫学舌,已经将她今日跟慕寒江再廷尉府见面的事情告知给了老虔婆。
闫小萤大抵不怕瘟婆子的冷脸,开门见山给皇后一记轰天炮,问她知不知自家亲亲侄儿被龙鳞暗卫抓去的消息。
这话一出,皇后果然无暇追责她了,只吸了一口冷气,让她细说一下事情的始末。
闫小萤知道皇后迟早都会知道,也不隐瞒,复述了慕寒江的话。
皇后听得磨牙:“这条疯狗,居然攀咬到本宫这里来了!”
说完后,她便目光森森看向小萤,看那么意思,应该是怕事迹败露,琢磨着如何不露当年狸猫换太子的痕迹,斩草除根。
小萤不待皇后憋出坏水,先义愤填膺:“那汤明泉还是您的亲侄儿吗?明明可以用追查逃奴敷衍过去,却偏偏要坑死娘娘?他用太子搪塞,难道料定太子为陛下不喜,就自作主张用来太子顶锅?这真是完全不给娘娘留后路!如今我好不容易替太子缓和了君臣父子关系,刚刚亲政压住了西宫的枕头风,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卷入反贼案子里?”
小萤晃动的“胡萝卜”太香甜,皇后果然被牵引住了,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不行,此事太麻烦,该如何撇清关系?”
小萤摸了点心盘子里的糕饼,边吃边说:“这汤明泉嘴松得很,也不知攀咬完太子,会不会再攀咬娘娘……您没有什么把柄在这小子手上吧?听说廷尉府的刑法吓人,那小子骨头又软,别挨不住刑,编造些莫须有的抹黑了娘娘。莫不如快些,免得夜长梦多……”
汤皇后听得一竖眉毛,狠狠瞪向闫小萤:“大胆,你是要撺掇本宫杀人灭口?”
闫小萤无辜眨眼,似乎受了惊吓:“亲娘啊!就这点事,还需要弄死个人?我就是随口一说,他……他可是你亲侄儿啊,就算我让您杀,您老也舍不得啊!戏文里不都是这么唱的?您身为娘娘,想放人不是一道懿旨就行了?我……我就是想提醒娘娘快些下懿旨放人,免得夜长梦多!”
哪有那么简单?这次不是廷尉府办案,而是龙鳞暗卫拿的人,暂时关押在廷尉府而已,除非陛下开口,别人都不好干涉!
汤皇后觉得乡野丫头不懂宫内倾轧厉害,更没有杀伐决断的心机,方才的怀疑,应该也是她多心了。

汤皇后烦乱挥手,止了无知女郎的聒噪。
这小女郎有一点说得有些道理——侄儿汤明泉有她不少把柄。
这些年来,他经手的事情太多,在慕寒江那露了哪一件,都是不小麻烦。
可恨慕寒江根本不是她的人,他的母亲安庆公主,是陛下的义妹,在太后健在的时候,连她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中。
汤氏自知施压不到这母子的头上。就算下了懿旨,也只显得她心虚。
若闹到陛下那里,查问出闫山其人,岂不是要引出更大的响雷?
想到这,皇后就一阵心颤。幸好那人如今押在廷尉府,廷尉府新近搬家,鱼龙混杂,倒是也好下手……
闫小萤吃够了,拍了拍手中的糕饼渣,与一脸烦闷的皇后告辞,自回储文殿去了。
方才她已经陈明厉害,皇后该知如何取舍。
总之,死和尚不死贫道就行。
不过皇后的心狠还是超乎了闫小萤的预料。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侄儿,也没有让皇后犹豫太久。仅隔了一天,那汤茹便跟着母亲入宫。
母女红着眼睛一路悲戚,那汤家二房夫人哭诉儿子汤明泉在廷尉府不堪重刑,用草绳悬梁自尽,如此冤枉,还请皇后为汤家二房做主撑腰。
人虽然死在廷尉府,却是龙鳞暗卫拿下的,此事说到底,慕寒江也脱不开干系。
最后事情闹到陛下那里,陛下也只能和稀泥,说那汤明泉也算不得冤枉。
他挨刑时,还招了自己屯占田地,逼死佃农的勾当,若依着国规也难逃一死。
陛下倚重慕家,更不会为了汤家的二房侄儿折损自己的心腹干将。
最后便是慕寒江受了不轻不重的训斥,免半年俸禄了事。
不过那日慕寒江出宫时,不慎从轮车摔下,因祸得福摔通了堵塞经脉,常年没有知觉的腿,居然隐隐有了痛感。
据重金请来的郎中宣布,这些年来公子医治不断针砭,终见成效。
这一摔,让积血迁移,活络了静脉,若继续施以针砭,公子不日就能康复,再不必轮车而行。
此消息传开,满京城暗中倾慕公子的贵女们无不欣慰,感慨文雅翩然的慕家公子终于可以昂扬而立。
只有身在东宫的太子听了笑得捂住肚子,前仰后合,让一众宫人摸不着头脑。
闫小萤想跟父皇请旨,亲自去看看慕家公子,最起码要亲眼看着他全身扎满银针,如何好好通络经脉的。
不过有人还嗷嗷待哺,闫小萤太忙,实在抽不出空欣赏慕公子插针疗伤。
她这日又寻了机会,借着午睡溜出宫殿,越墙来到了天禄宫。
这次她除了带伤药,还带了整只的烤鸡,外带三张夹了糖馅的酥饼。
疯子对吃食一向虔诚,试过毒后,便迫不及待狼吞虎咽起来。
闫小萤稳住了疯皇子,便用绳索攀上高高后墙,隐匿着观察囚禁阿兄的宫殿换防时辰,看看能不能找到换防破绽,再寻机会溜进去见阿兄。
可惜皇后看顾甚严,阿兄终日不见露头,荒殿内外派了不少得力人手,若要悄无声息地溜进去,有些难度,必须找寻院内的巡防规律,找出破绽。
后,为了避开少府烂账,小萤减少了差事,空余不少时间。
每隔三五天,都要来一次,顺便带些吃食,投喂疯子。
那疯子吃得满足,情绪也稳定不少,从来不烦扰小萤,只当没她这个人。
这次小萤又来探查,她爬在屋檐窥了一会,准备顺着绳索折返,却看见本该大快朵颐的疯皇子正站在绳索旁边,半抬起头,阴冷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疯皇子这几日得了闫小萤的周济,吃得肉蛋俱全,身上的肉长了不少,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本就高大的身体有了肌肉映衬,更显得魁伟。
只是那脸一片污浊地掩在杂乱长发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闫小萤从小跟爹爹流浪街头破庙,见过不少恶犬。
那些撕咬厉害的,从来都不会狂吠,只是用眼死死瞪着人,全身蓄力,等着给人致命一击。
就好像……墙下的这个疯子,只差一副锋利狗牙,就能扑过来,咬断她的喉咙。
闫小萤心有戒备,下墙时借着绳索悠荡,利落跳到离那疯子远些的地方。
她不想与这疯子撕破脸,让隔壁或者门外听到动静,横生枝节。
可那疯子显然拿定了主意,突然欺身朝她袭来。
闫小萤知道这疯子力大无比,如今吃饱了肉,更不容小觑。
真不该为了安稳就让他吃得这么多……
如今后悔也是无益,只能打起精神,看看能不能再弄倒这疯子。
若是痴缠太久,一会天禄宫的守卫回来,隔着门板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就不妙了。
只是这次,跟上次毫无章法的王八打法不同,这疯子似乎记住了小萤上次袭击他的拳脚套路,来往之间,模仿出八分模样。
小萤的这套近战擒拿拳法,乃是义父为她独创,很适合女孩家借力打力。
可若本身就十分有力量的男子使用,更是如虎添翼。
幸而这疯子记得颠倒,大开大合间,依旧破绽明显,小萤应付得游刃有余。
她这次随身带了从皇后那里顺来的发钗,发钗珠花被去掉,尖儿被她磨过之后堪比利器,轻松过了几招后,将钗握在手里,朝着疯子的腰间招呼过去。
不过疯子吃过苦头,显然有了防备,整个身体后仰,狼狈栽倒在地,但也勉强避开发钗,只是衣服被划开了口。
疯子倒有武德,似乎认定自己又输了,竟然不再上前,沉默走回桌子旁,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比划胳膊,似乎在认真演练自己失误的招数。
闫小萤有些不敢置信地张嘴笑,拎着发钗走过去小声问:“你懂不懂啊!这叫偷人功夫!我有说要收你为徒吗?练得倒是起劲儿,交了拜师束脩吗?”
那疯子似乎听进了她的话,想了想,将手里的鸡腿递给小萤,似乎准备拿这啃得露骨头的鸡腿当束脩。
小萤嫌弃一躲,正想继续教训这疯子,没想到疯子突然开口说话:“教……我,这里……你随便来……”
他应该许久没开口说话,以至于声音含糊嘶哑,跟断了舌的海叔不相上下。
小萤挑眉正要说话,他却又开口:“弄死我……动静大,外面的人会发现……”
他的意思就是若小萤不答应,他就要弄出些动静,若再想来这院子窥探隔壁,就没那么顺利了。
小萤没想到竟然被个疯子捏住了尾巴,一时钦佩竖起大拇指:“你都吃不上饭了,还这么上进,真够感人的。可就算我教你功夫,你要用到哪里?抓耗子更便利些?”
他如今身在死局,老实抓耗子加餐就好,跟她弄这么一出,图个什么?
那疯子这次没说话,只是依旧狠狠咬着嘴里的肉。
小萤斜眼看他,试探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疯子透过脏污散乱的头发,定定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毕竟他最后见到凤栖原时,阿兄才六岁,疯子认不出凤栖原的样貌也很正常。
小萤笑了:“都不知道我是谁,你也敢提要求,不怕我会害了你?”
疯子吞咽了肉,用死寂的眼神盯着她,面无表情道:“……早死了,不怕!”
的确,常年关在这荒院里,孤身不见人,不时要靠雨水和鼠肉充饥,对从十二岁起就失去自由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与死何异?
可听他之言,观他之行,真不像疯癫之人。那他当初要溺死阿兄凤栖原,难道是成心的?
小萤干脆直接问道:“我听宫里人说,你当初发疯差点溺死四皇子,才被关在这里的。你……跟他有仇?”
那疯子沉默片刻,抬眼盯着她回道:“……病了。”
小萤直觉他在撒谎,这人除了形容不整,却隐约透着精明,跟真正的疯子相差太远!
不过宫里都是人心隔肚皮,他不知自己身份,心有忌惮隐瞒,也很正常。
只是阿兄岂能白受他欺负?要她教他功夫,痴心妄想!
小萤痞痞一笑,懒得与他废话,转身想走。
可是那疯子却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有些艰难开口:“……那时不知吃了什么,每次都浑身燥热,记不清事……”
小萤转头看他,那疯子似乎怕她再不来,抓得很紧,那掩在脏污头发下的眼眸积蓄着浓稠似深夜的情绪……
世间的确有种让人癫狂的药,类似前朝的“五石散”。
要是他说的是真的,有人把这种糜烂贵族消遣的腌臜物,用在十二岁的孩子身上,实在恶毒以极点!
若真如此,也难怪他那时会性情暴虐,形状癫狂了。
而这疯子如今对食物那么谨慎,甚至养了耗子试毒,大约也是因为那一段不堪经历,生怕自己再着了道儿。
也许……现在送来的饭菜里,偶尔也会掺杂那邪药,不然这大皇子为何要蓄养老鼠,作为备餐?
这大皇子血统存疑,母亲亡故,无人庇佑,却能苟活到现在,还……真不容易。
问清了他当年差点溺死阿兄原来另有隐情,闫小萤微微叹气,问道:“你想到是何人害你吗?”
大皇子又不说话了,只是沉默摆弄着他晾晒在院子里的十几张老鼠皮。
罢了,也就是个可怜人消磨光阴,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有何不可呢?
更何况她还需借他的院子探听阿兄消息,总要付屋主些酬劳。
想到这,她慷慨道:“你若想学,我其实还能教你些别的……”
于是小萤下次再来的时候,除了拿些吃食,还拿了些适合少年开智的书本,还有纸笔墨盒。
小萤问过了,大皇子出生后,当时淳德帝出征在外,未得赐大名,只有亡母叶王妃给他起的小名叫阿渊。
看着他用脏兮兮的手,在宣纸上写下颤抖扭曲的“渊”字时,小萤笑着道:“不错啊,这么多年未曾动笔,还能写得这么好?”
阿渊没有说话,只是耐性写了几个后,便将笔扔甩在一旁,哑声道:“够了吗?……可以教我功夫了?”

第19章
小萤咬着苹果,一边监视隔壁,一边小声道:“教你通天的本事,你一人之力也杀不出这幽幽深宫。可若这里有东西……那就不一样了!”
说着,她指了指脑壳。
阿渊透过纠结长发,投来冰冷目光,似乎觉得她在嘲讽。
难道身处低微时,若不能接受现实,就多看些圣人哲学,好麻痹内心安于现状?
小萤看他不信,便跳下墙蹲在他身旁,伸手扒拉几下书,随便指了一行。
“你看,这‘不患人不知己,患不知人也’写得多好!光这条就够人学小半辈子的。若你早早领悟,也不至于着小人的道儿,被困于此了。打打杀杀没用的!多看看书,脑筋才能活络,你怎知将来不会有重获自由的一日?若那时脑子空空,又跟真的疯傻何异?”
阿渊沉默了片刻,似乎被小萤说动,终于将书本拿起,默默看了起来。
小萤满意点头——孺子可教也。
她如今自顾不暇,首要的就是救阿兄。
不过若有余力,等时机成熟时,也不会吝啬顺手救一下这倒霉的苦小子。
这小子若能摆脱桎梏,出宫自谋其力,也可过上另一种活法。
毕竟阿渊很识趣,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小萤是谁,为何会有不错的身手,又为何会频频来这院子。
寻常人该有的好奇
心,似乎在十年的囚禁里被消磨光了。
只要小萤每隔几日,能带着食物和书本出现在这个小院,再跟他演练走一路拳法,他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他偶尔会问问小萤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节气,年份一类的,然后在屋内一面墙上勾勾画画,进行校正涂改。
小萤看过,那墙上的每一道都是他在这荒殿里熬度的日子。
其中有些还画上了独特标志,比如有些日子就被标记上了兰花,看那兰花的样子,正好是他院中的“浸雪”。
小萤好奇,问这是什么特殊日子。
阿渊沉默一会,低声道:“阿母的忌日……”
小萤略知他的身世,微微叹了口气。既然荒殿日子无聊,小萤不介意多教他几套拳脚消磨光阴。
那些看守惫懒,成天缺岗,小萤来去倒是也方便。这小子记性好,余下的拳法学得甚快,就是毛躁了些,一直不熟练。
小萤不得不每次多跟他演练,纠正他的拳法错误。
有那么几次过招挨得太近,小萤被他身上的味儿给呛呕了。
不行,这小子太味儿了!小萤传道授业之路难以维系,决定让他洗洗。
所以下次她再来时,除了食物和书,还带了一把从帝师葛大年那顺来的拆纸刀。
阿渊还算听话,在她来之前,已经用积蓄的雨水清洗了身体和头发,难得清爽了些。
只是他换洗的衣服不多,衣服都清洗晾晒着,下面穿了裤子,上身却打着赤膊,露出结实的胸膛。
“喏,刀不快,你忍着点,我帮你剃一剃须。”小萤并不在意他衣衫不整,她以前在义父水师营里时,比这辣眼睛的画面都见过。
于是她拉着阿渊坐下,按着他的脸,便开始剃起胡须。
那刀不快,刮起脸来钝感十足,应该有些发疼。
可阿渊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瞟了那把裁纸刀一眼,又垂眸定坐,异常专注地盯看眼前青葱稚嫩的脸儿……
小萤被男人盯看得有些不适,伸手弹了他一个脑崩:“把眼睛闭上!”
待阿渊听话闭眼,小萤这才继续手里的活计,当浓密的胡须刮掉,脸部轮廓也从一片密林里渐渐透出。
到了最后,小萤顿住动作,忍不住伸出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起来。
这阿渊长得……不错啊!
刮掉胡须后,整个人骤然年轻,呈现出二十岁郎君该有的青春。
啧啧,这模样,浓眉入鬓,挺鼻如山,线条流畅的面颊,深邃分明的深眼高鼻,皆属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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