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帘十里)

她回来后一直坐在客厅发呆，连灯都没开，林淮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回来的动静，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出房门就看到在餐桌边坐着的人影。
“姐。”他低低叫了声。
周意如梦初醒, 敛起脸上控制不住的笑，边去开灯边问林淮：“睡醒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林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觉得周意嗓音有点哑，那种带着女人味的哑。
睡前想不明白的问题这会儿又一股脑的钻进脑子里, 林淮乱得烦, 没有多思的直接出口说道：“你和他在一起了。”
是肯定的语气。
周意按下一排灯的开关，屋子瞬间明亮起来, 让人的情绪无处可躲、
周意转身看向林淮, 嘴角扬起弧度, 承认道：“嗯。”
林淮皱眉，“你喜欢他什么？”
这一刻, 周意忽然觉得林淮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他面容俊俏，个子比她高一个头多, 身姿挺拔如白杨, 就如段焰说的那样, 在学校肯定很招女孩子喜欢，他应该都懂，所以才会这么问。
喜欢他什么呢。
好像有很多可以说的，但又好像一切的起源是没有原因的。
林淮见周意不回答，一股脑的说：“我知道他，他是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喜欢的那个，但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才回来多久，你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人吗？才多久......你就让他来你住的地方，你还说什么回来为了我，呵，根本就不是。”
周意惊讶于他知道她以前喜欢段焰，又沉默于他最后的话。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口子，一个能让林淮愿意对她敞开心扉的口子。
周意轻声说道：“回来是因为你，也不完全是因为你，只是一切都刚刚好。我和他也是因为意外遇到，把当年的误会说清了才决定在一起。他是怎样的人，你以后会慢慢了解的。小淮，你这些年是埋怨我不够关心你，你在意这个是不是？”
被戳破心事，加上刚睡醒，林淮绷不住了，他低下头，闷声道：“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你回来见过我几次，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你和妈再怎么不对付都行，但是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过你。”
“你有！算了，反正你也不不会记得，大人不就是这样吗，轻易地许下诺言，轻易地忘记，再一笑了之。”
林淮声音有点发颤，在刺眼的光中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越想收住却越收不住。
空气安静了几秒。
他忽然软了下来，僵硬地蹦出一句话：“对不起......姐，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让周意一愣。
林淮双手捂住脸，像无助的孩子，哭道：“我知道妈对你不好，都怪我，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
他埋怨周意和周兰撕破脸，去了外地不常回家，连带着对他都冷落，他自私地希望家里能回到从前，但事实总是告诉他，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父母的不公平，周意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想做她自己而已。
但是他真的好怀念那时候，一家人好好的。
可每次一怀念，一切就像陷入循环一样，因为自私才怀念，他根本没有从周意的角度好好思考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深深的埋怨下是对周意的愧疚。
如果他不存在，那么即使父母再重男轻女，也会对唯一的孩子好点吧，她至少是家里唯一的珍宝。
如果他不存在，周意真能和这个家断了，不必藕断丝连负担这么多。
他每次听到周兰说周意打了多少钱回来他就想扇自己两个巴掌，他好像成了电视里让无数人唾骂的吸血虫，他们一家人都在吸周意的血。
她呢，一个人在外面该有多难熬。
这些都是他上了高中慢慢体会的，高中开始住宿后，自己洗衣服自己算好生活费，有什么事还有室友可以帮一帮，但周意呢，她在外面有人可以帮她吗？
他从来没听周意说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仿佛她的生活只有安稳。
而他不能因为周意的痛苦就对父母发脾气，他们对他很好，好到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
周意知道他都懂。
大人总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什么都懂。
周意拿起纸走到林淮面前，把他的手掰下来，林淮觉得这样哭丢脸极了，死活都不肯拿下来。
他上次哭还是周意和周兰吵架时。
本来有点煽情的气氛因为他的固执莫名变得喜感起来。
周意笑了声，安抚道：“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谁在十八岁没哭过，这个年纪不就是用来哭和笑的吗？”
林淮哽咽道：“我是男人。”
“男人？男人还不是在和姐姐逛街时看到辣条走不动道。”
林淮破涕为笑，慢慢放下手。
少年红了眼眶也颇有清姿。
周意抽了纸递给他。
她打量着18岁的林淮，笑道：“我和家里的事情都过去很久了，冰释前嫌很难，但像以前那样大吵大闹也不会，也没有什么生不生下来这种话，这世界上又不止我一个是这样，我们这种家庭多了去了，唯一的幸运是，我的弟弟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心底善良的人。”
林淮攥着纸巾，被周意说得脸红。
有些话说开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他挣扎着，犹犹豫豫地问周意：“姐，这些年，你在外面开心吗？”
每次他和周意打电话或者见到她，心里都憋着气，关心的话漫到喉咙口了，却硬是说不出来。
周意被问得鼻尖一酸。
她说：“他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谁？”林淮一时没反应过来。
“段焰，我男朋友叫段焰。”
说到这个人，林淮眼神冷了些，他撇撇嘴。
周意想起段焰总是想笑，她的眼眸不自觉的柔和下来，说：“在外面，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人生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你真那么喜欢他？”
“你可能还不能体会，十七八岁的时候真的太美好了，就算不是他，我也会怀念那个时候。我对他有初恋情节，但是他现在的样子我也很喜欢，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生活的小事都是甜的。”
林淮莫名想起于烟的脸，但转瞬即逝，他扭头去卫生间洗脸，混着水流声他说：“我觉得你把握不了他，他长得就不是很可靠。”
周意好奇林淮怎么知道她以前喜欢他，又好奇林淮怎么对段焰这么大的敌意。
她问了问。
林淮理所应当的说：“你日记本上不都写了，他还和别人搞暧昧呢。”
周意愣住。
怎么谁都看过她的日记本。
日记本......
周意猛地想起，她的日记本还在段焰车上。
林淮洗完脸，看着跪在客厅地毯那儿疯狂打电话的周意不明所以。
不过把话说开了心里就是轻松，他翘着嘴唇笑，捧起门口那颗篮球，擦了擦，想了会对周意说：“姐，我再去打会球，晚点回来吃夜宵，我想吃烧烤。”
那头的周意心急如焚，朝林淮点点头后继续等待段焰接电话。
十个电话后周意放弃了，她捏了捏眉心，给段焰发去微信消息说明天她找他拿日记本，他不许偷看。
发完，她再次点开段焰的头像，笑了下。
他们后来在车里还温存了许久，她把心中想问得都挨个问了遍，他也终于不再动不动就亲她，很有耐心地回想着给她解答。
他说头像是偷拍的，当时他还偷偷揩了油。
他说那首歌就是唱给她听的，是少男在暗戳戳的在表白。
他说他不太喜欢吃海带什么的，但是知道她喜欢吃。
他说他后来每次回正仁都是为了想遇见她，去江城也是特意找她，注册过各种社交账号，却发现她根本不玩那些。
他还说......他梦里都是她，第一次梦到她是确定自己喜欢她以后。
不正经。
周意想到他荒唐的话和神情就止不住笑。
她摸了摸嘴唇和脖子，他反复流连的吻的感觉似乎还在。
回想起在车里的放肆，周意的脸一点点回红。
最让人脸红心跳的是她很喜欢这样，被他用力抱着，亲吻着，恶劣地不放她走，混着那双温柔的眼眸，她觉得自己是如此被爱。
周意闭了闭眼，从中抽身，解锁手机屏幕，段焰还没回复她，随意滑动的时候她看到底下陈佳琪的对话框，周意点进去，忍不住和陈佳琪分享这一天。
她给陈佳琪：我和段焰在一起了。
那头陈佳琪几乎秒回：？？？
下一秒陈佳琪拨来电话。
周意煲了个很长的电话粥，讲了来龙去脉。
陈佳琪听得昏头，感慨道：“你们怎么不抓紧点在这一天顺便把结婚证也扯了呢。比扯结婚证更扯的居然是他这么纯情的喜欢你这么多年？”
周意还没说什么，陈佳琪继续说：“我就说他当时怎么跟花蝴蝶一样，原来是盯上你了啊。”
说着说着，陈佳琪压低声道：“那什么，他那方面没问题吧？”
周意想起他在车里抱着她揉亲时自然而然的反应，尴尬的说：“应该没问题。”
何止是没问题，她差点以为他要没理智的在车里胡作非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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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段焰半夜才看到周意的未接电话还有微信, 他猜她睡着了，就没有回电话，回了个微信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这么久没回信息, 又说周二他把日记本还她。
刚才家回一半队里来消息有个紧急会议要开, 下周开始要对南城各个大厦工厂商场进行新一轮的消防检查, 他们管的辖区内正好含周意公司所在的大厦，巧得是正好排在周二。
他把车停在小区楼下，坐了会。
半夜的风温柔沁凉，吹不散车里周意留下的香味。
他盯着周意的微信对话框等了会，见她不回就知道肯定睡着了, 百般无聊的滑动着两个人的聊天对话框，很快就能滑到顶, 说得最多就是早安晚安。
最后段焰点开周意的备注，把她的备注改成了‘宝宝’。
改完了他觉得真肉麻，也不知道自己那会儿怎么叫出口的, 但又觉得周意很适合这样的称呼。
她这么可爱, 可不就跟宝宝似的。
段焰笑了又笑。
回想这一天，像在做梦一样。
他好想现在能抱一抱周意, 可惜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
心里头的雀跃没地方说, 段焰点开朋友圈, 想发点什么，但是他玩微信后就没发过几条朋友圈, 上次发还是帮队里宣传消防知识。
他选了上次偷拍的照片墙上的照片, 配文：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发完后他立刻后悔了，这是什么文艺矫情朋友圈, 果断删除, 然后把头像换成了这个照片。
果然在书后面写告白话这种事情只有在那个年纪做得出来。
不过也可能是他没有和周意好好的合照, 下回找个机会拍一拍，自然而然的秀比较好。
就那么几秒的朋友圈还被孙毅坚截图了，他发给段焰，表示震惊。
段焰正愁没地方炫耀呢，颇有耐心回了孙毅坚一大段话。
那头孙毅坚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虚弱地数着段焰的字，好家伙，有31个字，这是认识以来他给他发过的最长的句子。
孙毅坚没力气打电话给他，发了语音说：“行了，知道你脱单了，八里庄的萝卜——心里美。你都一个多星期没和我打游戏了，有了老婆忘了兄弟，由我大晚上一个人在医院自生自灭吧。”
段焰心情好，关心了他几句。
问了才知道，孙毅坚连续播太久把人伤到了，发烧了。
孙毅坚哭喊道：“你什么时候发财啊，什么时候能养我。”
段焰像被忽然点醒了一样，下车往家里走，客厅灯都没开，直奔卧室，从抽屉里翻出租房合同日期，又点开网上银行查账户余额。
确定完毕后他回复孙毅坚：养不了你，我要养老婆。
孙毅坚：你要和她结婚？
段焰：不然和你结？
孙毅坚：这些年开看了，我愿意。
段焰：滚吧。
段焰摸黑在客厅沙发上躺下，心里一个念头远远不断地冒出来。
他要和周意结婚。
他本来也挺传统的，印象中，总觉得至少得正常恋爱个一两年，然后一起规划结婚所需的东西，再去征得父母长辈同意，最后是正式的婚礼。
可他和周意，他有信心他们已经不需要漫长的恋爱过程，她也一定愿意和他组建家庭。
外婆早就去世了，这些年和段宏文那边没什么联系，结不结婚的全看个人意愿。
早点一起生活的话......不是就能每天抱她了么。
这边房租九月底到期，按照以往，他会一年一年的延续，但这会儿没什么必要了。
没记错的话，周意她弟弟下周开学后就滚蛋了，她那边离队也是近的。
卡里有存的五十万，再凑点首付也够了，好在南城的房价没那么离谱，不然还真悬。
想着想着，段焰打开计算器，边算边上网看钻戒价格，还有酒席婚纱照，装修费，如果在一年内他们要生宝宝，之后还需要多少钱。
算完，他也想问自己一句，什么时候能发财，早知道当初去创业了，比死工资好多了。
黑暗中，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微信消息，是周意的语音。
凌晨一点零五分。
他猜周意是睡醒看手机，看到了他消息给他回的。
点开语音一听，果然，周意声音很哑，又有点奶，说：那你周二来找我吧，不许看啊......
他回了个好字，周意没声了，估计又睡过去了。
但是经周意这么一提醒，他忽然想起来他骗来的日记本还没看。
这一晚段焰没睡，硬是把日记翻来覆去看到了天亮。
站在周意的视角里，他有很多都记不得了。
她说她精心打扮故意去网吧偶遇他，弄丢了作文好丢脸。
她说意外得到了联系方式，他听的歌是陈慧琳的《Love Paradise 》。
她说天蝎和双鱼很配。
她还记录了曾经的聊天记录。
天亮时，柔和的光线洒进来，段焰却觉得刺眼，他揉了揉鼻梁，心里不是滋味。
都说女孩子心思细腻，他不懂也不理解，但看了周意的心事他才明白，同样的一份喜欢，她夹杂的心酸和难过比他多百倍。
他没想到当时他随意的一句话，一个字都能让她思来想去许久。
闹钟响起，段焰掐断铃声，合上日记本，瞥见封页的诗句，短促的轻笑了声，笑完对着日记本喃喃自语道：“小笨蛋。”
......
下午例行直播，段焰坐在镜头前精神一般，弹幕里都是关切的话，刷太快他看不清，直到他和队友给大家展示灭火示范，回到座位时瞥了眼弹幕，清一色的‘老公’。
他不解的皱眉，问身边的刘铭涛：“你老婆看你直播？”
刘铭涛：“副队，你开玩笑呢，我什么时候结婚了。”
“那老公是叫谁？”
边上整理器具的人员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弹幕更是全变成了：叫你。
刘铭涛拿手套挡脸小声道：“她们喊你。”
段焰语塞了一下。
下播后刘铭涛和他解释说：“虽然刚开始做直播科普，但是效果很好，加上市里支持，名气传开了，再关键，您长得帅，姑娘们爱看。现在网上都这样，长得帅的就是她们老公。”
段焰平常刷短视频都是些游戏搞笑新闻，上回周意也验证过了，根本不会有美女之类的推送，他压根不知道现在在年轻女孩子那边流行这种。
那周意呢，她刷短视频也喊别人老公？
刘铭涛笑道：“政委眼光真的不错的，换了别人，效果肯定没有现在好。我周末在家还刷到有人单独截了你的视频，点赞都有七八万。”
段焰总觉得这种很奇怪，周意都没喊他老公呢，别人先喊了，怪不舒服的。
晚上，他打了个电话给周意，先是各自聊了聊一天干了什么。
发现双方生活都很规律无趣后笑了会，他在电话里听到其他声音，试探性的问了句：“你弟呢？”
那边周意白天开了半天会，下午面试了五个人，加班到九点才回去，这会儿刚洗完澡躺下。
她肚子有点不舒服，算着日子差不多了，例假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