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焰火(帘十里)

太奇怪了。
林淮觉得周意太奇怪了。
昨晚周意下去拿蜡烛之前明明心情还很好的，但拿完蜡烛回来之后一言不发的样子太吓人了。
他本来就对周意辅导功课有心理压力，这下好了，蜡烛一点，小风一吹，她眉头一皱，他的小身板控制不住的抖三抖。
特别是周意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拿着笔，快速给他圈出知识点，低声问他懂没懂的时候，视线斜移过来，和他班主任简直一个样子！
还有，好不容易两道题讲完了，他也没做错，她却沉着呼吸，气息拉的很长，说：“好了，讲完了，你回去吧。”
当时他有个错觉，他是不是把26个字母写成了印度语，导致他姐对他绝望到懒得辅导了。
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周意有问题。
林淮有点着急。
他想不到其他理由，唯一能解释的只有学习，学习又把周意困住了。
他挪着屁股坐过去，直接问道：“姐......你不开心吗？”
周意还在后悔，听到林淮的声音，她看了他一眼，淡淡摇头。
“你别不开心，还是要好好睡觉的，你这样不好好睡觉，又要去看医生了。”
“很明显吗？”
“什么？”
“我睡不好的时候，很明显吗？”
林淮点头，“会看上去眼睛很暗，没什么精神，反正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意摸了摸眼尾，没有说什么。
吃完饭，她心事重重的出门。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离学校越来越近，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抗拒之意。
她怕看见段焰，怕和他对视，因为只要视野里一出现他，就会联想到他没有回复她消息这件事，就会让她再一次想起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再想下去，她都觉得她这场短暂的暗恋似乎要结束了。
可不想看见偏偏会看见，想看见他的时候却总是看不见。
这天早上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周二的早晨总是令人疲惫，这是一周之中最难熬的一天。而如之前她预料的那般，下午连着的两节数学课果不其然要做考试。
早晨、课间、周意都没往窗外看，她埋头做题，刻意让自己不去找他的身影。
忍得很辛苦，内心的煎熬比昨晚更多。
中午和陈佳琪出去吃饭，她没算时间，顺其自然的往外走。
陈佳琪在抱怨下午的数学考试，她不明白马上就要月考了，为什么老师还要考试。
考得好下次上数学课就倍儿轻松，考不好噩梦要持续一整晚。
周意听着，觉得似乎和她昨晚的感触差不多，和喜欢的人聊得好能幸福好几天，聊不好仿佛世界都崩塌了。
思绪乱飘时，她远远地看见段焰和他的同学从三楼下来，他边走边低头看着手机，很快随着稀疏的人潮下了楼。
只一眼，周意就有些挪不开视线。
明明想着不要看见他，可真看见了，又好似满足了自己潜在且习以为常的愿望
她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四十五分。
中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是十一点四十分。
原来他会晚几分钟去吃午饭，怪不得之前总是很难遇到他。
她和陈佳琪极少会有晚五分钟去吃饭的，今天还是因为老师拖了课才搞这么晚。
陈佳琪抱怨完考试，满怀期待的拿出手机登号，结果还是大失所望。
她哀呼道：“为什么还没有回应啊？周意~如果周四之前还是没回复的话，我要不要再去寄一份啊？”
周意轻声说：“可以啊，或者试试其他杂志。”
“对哦，我为什么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我为什么不多投几家？好像也不行诶，他们规定不能一稿多投......”
周意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零钱包，是个浅蓝色格子的布钱包，上面粘了两朵软乎乎的小云朵。
她抠着云朵，一步步下楼，余光瞥了眼陈佳琪的手机。
她要不要问陈佳琪借一次手机，上线看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回复？省得自己在这边杞人忧天胡思乱想......
可万一他真的没有回复呢？不就证实了她的逾越和不自量力，这样的话，会比现在更难过吧。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又不想稀里糊涂的让自己这么难受下去。
如果真是后者，她昨天计划了一堆的买手机办法也可以放弃了，因为她很难再厚着脸皮去找他聊天了。
段焰他们走在她们前面，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
等她们进林荫道时，他们已经走到林荫道的中间了。
天气和昨天一样好，碧空万里，惠风和畅，他不用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不用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话，在人群之中已经万分瞩目。
周意敛了敛眼睫，阳光从梧桐叶的缝隙间落下，光影斑驳，她浅浅呼吸着，那风混着夏天的温度就像一张网，圈住她，将她一点点往下沉。
出了校门，陈佳琪本来想吃炒饭，但周意看见段焰他们先一步进了炒饭店，她犹豫再三还是拉住了陈佳琪。
生硬的说：“佳琪，我今天想吃......吃煎饼，明天我们吃炒饭吧？”
陈佳琪耸耸肩，无所谓道：“行啊。”
......
炒饭店。
孙毅坚搭着赵纪的肩膀，两个人看着墙上的菜单，纠结吃什么。
他回头瞥了眼段焰，“诶，阿焰，你吃什么啊？你别光顾着玩手机啊，麻溜滴，吃什么？”
段焰挑了靠门口的一桌，早早的坐下占了位置，闻声，他退了q.q，扫了几眼菜单，说：“招牌炒饭吧。”
赵纪说：“算了，我也这个吧。”
孙毅坚：“那赵嘉呢，她喜欢吃什么？”
赵纪指指旁边的，“给她带份汤饭吧。”
“也对，伤了骨头喝汤好。”
孙毅坚点完单，屁颠屁颠去饮料柜里拿了瓶可乐，边走边喝，灌了好几口后他打了个嗝，长呼一口气说：“可渴死我了。对了，老板！老板今天盐少放点啊，昨晚回去差点把我家后头那条沟给喝光了。”
在里头忙活的老板和老板娘笑出了声，“知道了，给你们少放点盐。”
笑完了，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段焰没事做，又低头看手机。
孙毅坚笑得贱兮兮的，阴阳怪气的说：“哟，焰哥哥，你怎么老是盯着手机看个不停啊？以前你可不这样，以前这时候你喜欢和人家聊聊游戏，问问人家有没有受伤伤~”
段焰抬眼，似知道他要说什么，说：“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赵纪摸了摸下巴，“发生什么事了？”
孙毅坚就等着这句话呢。
他抬起右腿，扯了扯裤子，接着抽出一双筷子在桌边敲了两下，煞有介事的说：“昨天你错过了一场大戏，老赵，大戏啊！”
赵纪笑，“怎么，阿焰又被批了？”
“no！啧啧啧。”他靠近赵纪耳朵，“昨天阿焰给小妹妹送伞。”
几秒的静默。
赵纪是没反应过来，而段焰则一副听相声的表情看着孙毅坚。
孙毅坚：“想不到吧？而且，老赵，那个妹妹很赞！”
“多赞？难道比我妹还漂亮？”
“不能比的，嘉嘉走的是清纯可爱路线，那个妹妹走的是清纯.....清纯......哎呀，我怎么和你形容呢，就是感觉既清纯又有点明媚，还有点勾人，但是又偏偏纯的要命！咋一看不起眼，越看越好看的那种。你能理解吗？”
赵纪：“下次指给我看看。”
孙毅坚：“等着，等会回去我看看路上有没有。”
炒饭陆续上来，几个人拆了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开始吃饭。
赵纪吃了几口，朝段焰抬抬下巴，问道：“阿焰。那妹妹真的假的？”
段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反问他：“你说呢？”
赵纪：“那就是真的了，没有的事你一般都直接否认。”
“噗——”孙毅坚在一旁狂笑，“神特么的好逻辑啊！妙啊！”
段焰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哼笑一声，但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什么，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盯着这碗面，喉结非常缓慢的滚了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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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回去, 孙毅坚左看右看，一路都没捕捉到周意的身影。
他十分可惜的说：“一定是我们吃饭太慢了，路上就没几个学生的影子, 明天, 明天别磨磨蹭蹭了, 吃饭抓紧点不就能看见了。”
赵纪问他：“万一人家不在外头吃呢？”
孙毅坚：“......”
孙毅坚扭头问段焰：“诶，妹妹在不在外面吃饭？”
阳光热烈，段焰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答非所问道：“你怎么抓着这个事情不放？”
孙毅坚和赵纪异口同声道：“因为稀奇啊。”
段焰瞥了他们一眼，无语了好一阵。
这也不怪孙毅坚,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八卦的人，如果是赵纪突然想找个女朋友, 他才不会那么惊讶。
在这如花似玉的年纪，谁不向往爱情呢？他也很向往的，就是奈何没有姑娘看得上他。
可他的焰哥哥偏偏不走寻常路。
那是高二第一学期结束的寒假, 市里有个私人组织的撸啊撸小比赛, 他们没报上名，闲着无聊, 就约了一起去看比赛, 邻座正好坐了三个漂亮姑娘。
一边看比赛一边唠嗑才知道那三个女孩也是高二的, 在靠南城另一端的一个普高里。
他和赵纪都兴致勃勃加了她们好友，只有段焰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靠在那边专心的看比赛。
那三个姑娘眼神透过他们, 直勾勾的往段焰身上瞟，就差没把‘我喜欢你’四个字刻脑门上了。
比赛结束, 要分开时, 姑娘们终于忍不住了, 羞答答的问段焰要联系方式，他倒好，握着手机呢，直接说他没有联系方式。
果不其然，一分开，那些姑娘就给他和赵纪发消息，说：你同学好帅啊，有没有女朋友？能不能给个q.q啊？
他们去吃饭的时候，他就把这些消息都摊在段焰面前，问他：“给不给啊？”
段焰看都没看，回答说：“给个屁啊，没兴趣。”
没兴趣就没兴趣吧，借着他们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聊交女朋友这事，于是听到了个更难以理解的事情。
段焰说：“我没打算谈恋爱，大概以后都不会谈。”
他虽然样子吊儿郎当的，但能感觉得到，他没开玩笑。
赵纪问他：“真的假的？”
他说：“真的。”
语气平静，眼神淡然，仿佛是很早就做了的决定。
可他妈，他们才十七岁啊！
他和赵纪都没问为什么。
好像隐约觉得再问会触及到一个人最柔软的地方，男生之间都不喜肉麻，后来开了玩笑度了过去。
现在想想，太年轻的承诺果然当不得真，才一年不到，男人的心就变了。
孙毅坚又问了一遍段焰，“你别扯开话题，妹妹到底在不在外面吃饭？”
段焰觉得今天的炒饭依旧很咸，仰头多喝了几口水，同时他的视线划过周遭。
街边的小吃店、小吃摊、便利店人烟稀少，这会儿还没吃完的学生大多是像他们一样不务正业的，怎么会有周意。
他睨着孙毅坚，“我怎么会知道。”
孙毅坚狐疑的打量他，“我不信，你刚刚一直看手机，明显是已经聊上了，是不是.....妹妹不理你啊？是不是？是不是？”
段焰慢慢拧上瓶盖，没否认，很烦躁的啧了声，说：“你怎么跟个复读机一样，有这个功夫琢磨我，不如吃饭吃快点，赵嘉的饭都冷了。”
“......对哦，把我们嘉嘉的饭给忘了，走快点走快点，哎呀，赵纪你怎么不提醒我，等会赵嘉饿肚子不得心里对我有想法。”
赵纪：“你自己要吃两盘炒饭的，我不让你吃下午你不得一直念叨。嘉嘉她饭量小，还吃了零食，没事的。我妹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
这一周对一些人来说过得很慢，对一些人来说过得很快，周五那天整个学校都充斥着哀嚎，因为下周便是月考。
高三的氛围比高二的紧张，才刚开学一个月而已，白花花的试卷几乎快要将他们淹没。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段焰整理着桌上的卷子，每一份都崭新无比，大概是闲得慌，他把每张卷子都对折得很整齐。
孙毅坚摇摇头，“下周考试这个周末还搞这么多作业，阿焰，你别折了，弄那么干净干什么，真是差生文具多。”
坐在孙毅坚前门的赵嘉也在整理试卷，转过来笑着说：“你不好好整理，别到周一交不出作业，等到时候还不是要问段焰借来看。”
孙毅坚：“可别，我不会再问他借卷子了，每次借了后老师都让我写完，不划算。”
段焰像是没听到边上的人讲话似的，把整理好的卷子塞进课桌里，轻轻往椅子上靠，凭借着对手机极其熟稔的使用习惯，边和孙毅坚说话边快速登上了q.q。
孙毅坚眼尖，又看见他玩手机，他凑过去，意味深长的说：“又和妹妹聊天呐，我看你最近玩手机的次数都增加了。”
孙毅坚的阴影压过来，段焰看着周意灰色的头像，和停留在周一晚上的对话，快速退了号，收了手机。
听到孙毅坚的话，他抬起头，白他一眼：“懒得和你扯。”
孙毅坚：“不过我真奇了怪了，都好几天了，我怎么没瞧见过她。”
闻言，段焰转头看向窗外，操场上有几个班的学生，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不过好像都是高一的班级。
赵嘉看着他们两个，手顺着试卷来回压了好几遍，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什么妹妹啊？”
孙毅坚本想和赵嘉说的，但是嗅到八卦气息的张梦也扭过了头。
孙毅坚立刻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他想，赵嘉是熟人，说几句玩笑话没什么，张梦不是啊，他要是口无遮拦，段焰不得在篮球场上虐爆他。
可他这副心虚臼恃洸的样子落在赵嘉眼里分明就是有什么。
下课后，到了午休时间，赵嘉摸了摸自己的石膏腿，和赵纪说：“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吃饭，你今天陪陪我吧。”
赵纪说：“我怎么陪你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赵嘉：“你扶我去食堂嘛，好不好？”
赵纪很疼他这个妹妹，一撒娇他就拒绝不了。
他说：“行吧，那我扶你去，你是不是想出去走走啊？”
赵嘉点头。
孙毅坚搭着段焰的肩膀，说：“那我们自个儿出去吃了？”
“嗯，你们去吧。”
孙毅坚推着段焰，“快快快，别磨蹭，我不信我今天找不到她。”
在走廊上，段焰看孙毅坚这较劲的样子，挠了下鼻子，问他，“你找到了要指给谁看？”
“老赵啊，他不好奇嘛。”话音落下，孙毅坚哎呀一声，“得，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拍个照片给他也一样。”
今天他们出去不算晚，正赶上最拥挤的时间段，顺着密密麻麻的人流，孙毅坚视线到处窜。
段焰在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下意识的向周意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教室里学生挨个走出，只可惜在短短一两秒内，走出来的学生里没有她。
其实在这几天里，他见到过她两次。
一次是周三他下午的体育课，他提前去操场打球，等人的时候看见周意从东楼梯上去，她手里貌似捧了一搭试卷，在学生穿梭的走廊上，午阳舒倘，她纤瘦的身影尤其出挑。
还有一次是在周四的早操，他没有出操的习惯，会趁着这个时间在教室趴一会，周四的早晨莫名睡不着，翻了几页小说后也觉得索然无味，便把目光转向了底下的操场。
高一高二高三的队伍划分太明显，高一一班的位置也很好找，而周意的个子在女生算高的，几个信息在脑海里汇合，眼睛便一眼就寻到周意。
她排在队伍的末尾，似认真又似敷衍在做操，他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还挺可爱的。
今天早晨的出操队列里没有她。
他不见女生敢明目张胆不出操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名列前茅的好学生，所以他估计她应该身体不太舒服。
走出教学楼，人群分散了些，孙毅坚跳起来张望，边上的人纷纷投来古怪的目光。
段焰刚要开口，孙毅坚突然拉住他胳膊，兴奋道：“那个是不是？前面那个，头上发圈是浅绿色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