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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她幡然醒悟了(折枝一桂)


他快步上前,“郡主怎的在此?”
萧婧华捧着脸,笑眯眯道:“等你啊。”
“你不给我回信,我只好来找你啦。”
陆埕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了下眉心,“最近忙。”
萧婧华笑意微敛,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仍问出了口,“很忙吗?那下次休沐你……”
“大人。”
孟年疾步而来,在陆埕耳边小声开口。
陆埕面色微变,“臣有要事,郡主且回吧。”
话音还未落,他人已随孟年而去,尾音散在空中,徒留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萧婧华就这么倚着窗静静看着他。
箬竹没忍住抱怨,“何事这么忙,连与郡主说会儿话的时间都没有。”
萧婧华善解人意道:“他一心想着光耀门楣,自然是以公事为重,我该体谅他才是。”
话虽如此说,可萧婧华心里却空落落的,委屈的情绪如蛇般缠绕着她,逼得她难受不已。
连半盏茶都不到,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她努力压下失落。
箬竹还想再说什么,萧婧华若无其事地吩咐马车夫,“好了,回府吧。”
陆埕带着孟年大步流星,余光里有道身影捶着背,垂头丧气地走了。
他遽然停驻。
“怎么了?”
孟年急忙刹住脚。
陆埕看着那道身影钻入巷中消失不见,语气莫名,“阿旸在哪儿?”
孟年不假思索,“除了书院,他还能去哪儿?”
陆埕不置可否,重新提步。
走了几步,他冷不丁开口,“查查。”
孟年虽不解陆埕好好的查陆旸做什么,但仍应了。
乖女儿抑郁难消,恭亲王自然察觉到了。
父女俩感情深厚,一日里至少有一顿饭是一块用的。
搁下玉著,恭亲王用帕子擦着嘴,随口道:“陆埕一个工部郎中,也不知你皇伯父让他查什么案子。”
萧婧华本捏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盘子里的菜,闻言遽然抬头,“查案?查什么案?”
“不知。”
萧婧华“哦”了声,没再追问。
她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能认清哪位大人在何处任职便不错了。
恭亲王觑了眼乖女儿耷拉着的眼皮,试探道:“不如,父王去和你皇伯父说,让他歇几日?”
萧婧华眼睛一亮,旋即暗淡下去,有气无力道:“算了,他会不高兴的。”
恭亲王眉头一跳,有怒意渐生。
他的宝贝女儿金枝玉叶,贵为一朝郡主,竟然战战兢兢低声下气地围着一黄毛小子转悠,生怕惹他厌烦。
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啊!
这么喜欢,直接抢回来成亲不行?
恭亲王当真是又气又心疼。
瞧着乖女儿白嫩的脸蛋,他有心想说她几句,但又舍不得。
哒哒的脚步声渐进,箬兰的身影在门口晃悠。
恭亲王眼尖,没好气道:“何事?”
箬兰偷偷觑了他一眼。
恭亲王气极,“说。”
箬兰清嗓子,福身施礼,小心谨慎道:“王爷,郡主,陆大人求见。”
恭亲王尚未表态,萧婧华已扔下玉著,提着裙子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箬兰紧忙跟在她身后。
恭亲王气了个仰倒,愤愤倒了盏茶,一口气饮完,心酸不已。
女大不中留啊。
萧婧华一口气跑到了前院待客厅。
男子站在院前石阶上,置身于满园翠柳中,素袍翻飞,长身玉立,仅一个背影,便令她欢欣不已。
她理着衣衫发饰,欢快迈步,嗓音如三月黄鹂清脆动听。
“陆埕。”
陆埕回身,眉目如画,凤眸冷淡。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音色泛冷,“陆旸不懂事,白取郡主之物,已被臣责罚。”
“这砚台的银钱,还请郡主收下。”

萧婧华愣怔稍许,笑着摇头,“没关系,一个砚台罢了,不值多少钱,就当是我送给阿旸的。”
陆埕眉眼不动,双手稳稳落于空中。
气氛凝滞。
萧婧华轻抿唇,心中难过。
整整一千两银票,就算有别的学子平摊,他也需拿出两百两。陆家并不富裕,这两百两,不知道陆夫人和殷姑得卖多久的糕点才能赚回来。
她抬起卷翘浓密长睫,轻声问:“陆埕,我们何时这般生分了?”
她四岁与他相识,现如今已经快十三年了。
那时陆家已落败,他被人欺辱,她大张旗鼓地带着奴仆给他撑腰,他当时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温柔的。
他也曾牵着她和陆旸的手,走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用尚且瘦弱的身躯,替他们挡住他人的触碰,生怕他们受到伤害。
分明只比她大了五岁,可萧婧华却觉得,只要陆埕在身侧,即便再难度过的关隘,她都不怕。
可从什么时候起,陆埕开始与她生分了?
除了那枚玉佩和吃食,他再也不收她的东西,甚至拘着家人也不许收。
现如今,连一个砚台也要与她算得清清楚楚。
陆埕默了两息,“非亲非故,此事若是传出去,于郡主名节有碍。”
若是担心我的清誉,你上门提亲,未来嫂子送小叔子礼,就是传出去又如何,何人敢置喙?
萧婧华捏着裙边,忍耐到极致,将这几句咽了下去。
她仰头,看着陆埕眉间坚持,赌气一般将他手中银票抢了过来。
陆埕松手,静默片刻,缓缓开口,“往后陆旸若有所求,请郡主莫要应承。”
“为什么?”萧婧华绷着脸。
“毕竟是臣家事。”
萧婧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音,不可置信地抬头瞪他。
陆埕躬身作揖,“臣告辞。”
太过震惊,萧婧华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眼前,双手因怒发颤,银票随之晃动。
他说,她是外人。
在他眼里,她竟然是个外人!
萧婧华将银票捏成一团,狠狠往外掷。
“郡主。”
箬兰追上来时,正巧看见她把一团物什扔出去,正纳闷,却见萧婧华眼圈泛红,眸带水光,转身就跑。
箬兰傻眼了。
方才不还高高兴兴的?发生了什么,陆大人把郡主惹哭了?
她着急忙慌捡起地上的银票团,匆匆追了上去,“郡主,等等奴婢!”
恭亲王步履匆匆赶往春栖院,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忙与他见礼,“王爷。”
恭亲王并未看她,进了屋,掀开珠帘就听见乖女儿呜呜咽咽的哭声,他心疼坏了,声音放低放柔,“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们小郡主。”
萧婧华从褥子里抬头,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发丝被泪水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
恭亲王用手指轻柔地勾开女儿面上湿发,调侃道:“哎哟,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小花猫啊,脏兮兮的。”
萧婧华含着哭音反驳,“我才不脏。”
恭亲王伸手,箬竹立即送上一把雕着蝶戏海棠的小镜子。
他将镜子放在萧婧华面前,后者抬眼便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萧婧华惊叫了一声,“箬竹,快去打水来。”
箬竹早就备好了,拿着湿热帕子轻轻为她擦脸。
擦干净后,又是白净高贵的小郡主了。
端详女儿片刻,见她不哭,恭亲王不再掩饰怒气,“好个陆埕,竟然敢欺负本王的女儿。”
“不关他的事。”萧婧华下意识开口。
避开恭亲王的视线,她眼睑微垂,低声道:“方才是有虫子飞进我眼睛里了,又疼又恶心。”
恭亲王丝毫不信,气愤不已,“你还为他开脱!”
“父王,真的与他无关,你别生他的气。”
萧婧华挨近恭亲王,挽着他臂弯,将头靠在他宽阔肩头。
“你啊,好歹也是一朝郡主,皇室宗亲,怎的被一个小子拿捏得死死的。”
恭亲王无奈。
萧婧华嘟囔,“我乐意,这辈子就看上他了。”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她抬头。
恭亲王温柔地抚摸女儿发顶,柔声道:“你还小,一辈子那么长,你现在喜欢陆埕,说不准再隔两年便看不上他了。”
“不可能。”
萧婧华语气坚定。
她只会喜欢陆埕。
恭亲王凝视着萧婧华漂亮的眸子,一瞬失神。
记忆中有双相似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对他柔柔笑道:“自古男子多薄情,我如何能信,你能守我一辈子?”
他那时也像女儿这般斩钉截铁道:“我若负你,不得好死。”
后来,她撒手人寰,留他们父女相依为命。
他身边再无女眷。
恭亲王心中一痛,搭在女儿单薄肩头的手微颤。
许久,他长长一叹。
罢了,喜欢就喜欢吧,他总能把女儿想要的捧到她手心。
陆埕的几句话令萧婧华伤心了许久。
但她这人性子极为坚韧,否则也不能追着陆埕跑了这么多年。
她自己消化了几日,便将此事放下了。
外人又如何?
她总能把自己变成陆埕的内人。
想清楚后,萧婧华满血复活。
阳光明媚,春风送爽,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萧婧华提笔,给陆埕写了封信。
送出去后,她忐忑地等着回音。
神思不属地过了大半日,送信的箬兰回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笑意。
萧婧华的心放了一半。
“今个儿运气好,奴婢在工部等了两刻钟便见到了陆大人,亲手把信交到他手中。”
“陆大人道休沐那日若是不忙,可陪郡主去一趟。”
萧婧华心间一松,面上露出灿烂笑容。
她当即起身,“箬竹,去寻些做纸鸢的工具来。”
未等外间的箬竹应声,箬兰纳闷道:“府里不是有匠人?”
萧婧华白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懂什么。”
和陆埕一起放纸鸢,当然要自己做。
箬竹“诶”了声,没多久便抱来一大堆做纸鸢的物什。
箬竹箬兰手巧,萧婧华也并非第一次扎纸鸢,主仆三人齐心协力,没多久便扎了个雏形。
放下手里的竹篾条,箬竹目光随意瞥,蓦地凝住。
“郡主,您的手。”
她惊呼一声。
“手?”萧婧华莫名,“手怎么了。”
低头一瞧,却见白皙柔嫩如葱段的指尖不知何时被划了道口子,猩红血痕横贯指腹,碍眼得很。
萧婧华这才察觉到疼,“嘶”一声丢开篾条。
郡主幼时调皮,难免磕磕碰碰,她肌肤又嫩,跟雪堆似的,一个不慎身边便会留下青紫,因而屋内常备了药。
箬竹转身找了个白瓷瓶出来,动作小心地给她上药。
她怕疼得很,这点小伤虽不至于大哭大叫,眉心确实蹙着的。
上完药,箬竹劝道:“剩下的奴婢和箬兰来,郡主先歇着吧。”
萧婧华不依,“不行,我得亲自把这两个纸鸢扎完。”
箬竹拗不过她,却也不敢再让她动篾条,便拿来笔和绢布,“这个不伤手,郡主做这个吧。”
萧婧华盯了两眼,妥协了,“行吧。”
她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但也学过琴棋书画,不说有多精湛,却也拿得出手。
提着笔,萧婧华垂首,认真作画。
主仆三人花了足足两日才将两只纸鸢做好。
离陆埕休沐还有些时日,萧婧华躁动不已,掰着手指头数,恨不得休沐日立马能到。
可惜太阳并不会因为她改变轨迹。
萧婧华想寻些事做,按耐住自己烦躁的心。
她开始挑选休沐日要穿的衣裳,带的首饰,化的妆容。
大到衣裳的款式颜色,小到哪盒粉,什么颜色的口脂。
如此反复纠结磨蹭,终于将这几日熬过去了。
到了前一日,萧婧华带着箬竹箬兰入了厨房。
她贵为郡主,并不需要练就一手好厨艺去讨好夫家,下厨也仅限于将菜弄熟。
但她做糕点的手艺还不错。
或许是从小吃着殷姑的糕点长大,陆埕对之颇为喜爱。
无意间发觉后,萧婧华便去向殷姑讨教,一阵鸡飞狗跳后,成功获得殷姑的赞赏,习得一手做糕点的好手艺。
今个儿做的是陆埕喜爱的茯苓糕。
将茯苓粉、大米粉、糯米粉混合,加入豆浆,揉成松软易碎的面团,过筛后将芝麻炒香,辅以糖、桂花、猪油等再上锅蒸即可。
陆埕不喜太过甜腻的糕点,萧婧华特意少放了些糖。
做好准备,她叮嘱厨房里的嬷嬷记得明早将糕点蒸好,这才回了春栖院歇息。
想到明日便能见到陆埕,萧婧华兴奋难耐,在宽大床榻上辗转反侧许久才沉沉睡去。
翌日,萧婧华起了个大早,箬竹手巧,细致地为她绾发梳妆。
她在萧婧华眉心化一朵桃花,两颊抹上一层淡胭脂,唇点丹红,娇俏明媚,艳色逼人。
匆匆用完早膳,箬兰提着蒸好的茯苓糕回来,又让箬竹带上两只纸鸢,萧婧华迫不及待出府。
上了马车,令车夫先去陆府。
听见动静的瘸腿大爷迎上来,“郡主,我们家大人临时有要事,特命老奴告知你一声,今日怕是不能与你一道放纸鸢了。”
萧婧华扬起的笑僵住。
箬兰抱怨,“即便如此,就不能送信到王府?累得我们郡主白跑一趟。”
瘸腿大爷悻悻,“事出突然,这不是打了大人一个措手不及么。”
箬兰白了他一眼。
箬竹看向萧婧华,“郡主,那咱们……”
是回王府……还是……
萧婧华静立原地。
失落难过占据了半边胸腔,她期待了这么久,竟然连他的面也未见到。
她深深吸气,侧眸望着马车里的纸鸢,与她亲手做的茯苓糕,愤愤转身,“出城,放纸鸢。”
辛苦做了两日,她今日一定要放纸鸢。
哪怕只有她一个人。
春日融融,护城河边杨柳依依,垂垂坠于河面。
清风和煦,吹得纸鸢越来越高,映衬着姑娘们清脆动听的欢笑,织就一幅少女春景图。
恭亲王府的马车缓缓停下,萧婧华领着侍女步入河畔。
从箬竹怀中取过纸鸢,余光随意睃巡,她骤然顿住。
河岸边,男子肩上落下一枝杨柳,轻轻抚摸他飘逸长发。
春光灿烂,不及他眸中碎星。
在他对面,少女白衣翩翩,身姿娇小窈窕,似那枝头绽放的一朵梨花。
二人站在一处,格外赏心悦目。
萧婧华眼底映着那男子清隽的面容。
是本该公务繁忙的。

“郡主,咱们放……”哪只。
话未尽,箬竹眼看着自家郡主抓着手里的纸鸢,怒气冲冲地朝某个方向而去。
视线转过去,恰好瞧见了陆埕与他身前的少女站在一处,箬竹心里一惊,忙跟了上去。
陆埕长睫微敛,右手拇指与食指轻捻,心不在焉地听着面前少女寒暄。
春风拂面,有柳叶轻吻侧脸。
他启唇,“白姑娘,陆某……”
“陆埕!”
环佩相撞的清脆声散在风中,少女宛如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被风送至他身旁。
陆埕稍有怔愣,“郡主怎么在此?”
萧婧华眼里仿佛淬了火,凤眸亮得惊人,她指着那名少女,怒不可遏,“这就是你所谓的公事?”
少女回首,面带讶异。
柳叶眉,含情目,弱质纤纤,我见犹怜。白衣如雪,似雨中梨花,清丽婉约。
生得倒是不错。
萧婧华冷声,“你是哪家的?”
少女无措地转向陆埕,杏眼盈波,楚楚可怜。
萧婧华气极了,“当着我的面还敢眉目传情,你当本郡主是死的吗?!”
“郡主慎言。”陆埕沉声。
萧婧华瞪着他,眼里隐有水光。
他无奈叹气,“她是臣之前提过的,一道上京的那名姑娘。”
陆埕转向少女,“这位是琅华郡主。”
少女对他柔柔一笑,福身见礼,嗓音低柔,尾音似有一把钩子,勾得人缠绵悱恻,“白氏素婉,见过郡主。”
萧婧华语气生硬,“起吧。”
她不再给予白素婉眼神,余怒未消地质问陆埕,“不是说今日公事繁忙,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陆埕道:“臣正是在处理公务。”
萧婧华还想再说,陡然忆起父王说陆埕在查案,便闭上了嘴,指着白素婉道:“那她呢。”
白素婉柔柔开口,“民女头一回上京,听闻此处风景甚佳,便央着表姑前来,不曾想遇见了陆大人。一时激动,便拦着陆大人多说了会儿话。”
她眼里带着歉疚,“若是耽误了陆大人的正事,那便是素婉的罪过了。”
陆埕只道:“无碍。”
萧婧华冷冷看着眼前一幕。
虽然白素婉并非表露出喜悦爱慕的表情,但直觉告诉她,她心悦陆埕。
一时之间,萧婧华心里很不舒服,甚至觉得陆埕看向白素婉的目光,比平时要温和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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