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她也只好装作不知道,先在李珩的牛膝骨汤,分两次下药,第一次是当着他父亲的面,李珩为了表示宠爱直接喝了,第二次喝完就直接暴毙了。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其实心惊胆战,因为一旦失败,自己可能就命都没了,只不过李珩也太自负了,他瞧不起自己这个小女子,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他最后暴毙而亡。
◎迎亲◎
冬至是大邺朝初了过年之外最为重要的日子了,也只有这个时候家人才来的齐,徽音和弟弟一起随着爹娘给祖母徐太夫人请安。
别说这老人家不喜欢纪氏,恨屋及乌,她对家中唯一的男丁郑无恒却是很爱,头还未嗑完,她就喊起了:“恒哥儿,快来祖母这里。”
郑无恒却道:“祖母,我坐在这里就行,不挤您的位置了。”
他又不傻,这老太太对他好,无非就是看他长大了,将来要继承父亲爵位和兵权,前几日还要他多和大姐姐亲近,说什么大家都是一家子。谁和她是一家人啊,二姐姐才是他亲姐姐,平日欺负她娘和姐姐,现在倒是记起是一家人了。
徽音看了四周一眼,又起身对徐太夫人道:“祖母,这是孙女给您绣的抹额,手艺不精,还请您见谅。”
前世她真的以为母亲抢了徐氏的正妻之位,因此对大姐姐也多一分忍让,即便她的刺绣功夫不比她差,但也不会显露人前。甚至她做了太后之后,接自己的姐姐上京,也是怕她在封地被人欺负。
如今得知实情,方知徐氏作茧自缚,再有郑德音抢别人的人生,她也自然不会再做那个处处让她一射之地的妹妹了。
众人只见这抹额是两样的,一样是凤穿牡丹纹的眉勒,另一样是石青色缎布打底,上面绣的是瑞鹤祥云纹样,看起来都精密繁复,寓意也很好。
明眼人见到都知道很好,徐太夫人偏心,却觉得徽音私心藏奸,故意用这些东西讨好自己,以便自己为她在魏王那里铺路。
是啊,纪氏不过只是个平阳郡中郎将的女儿,她们东海徐氏可是二世三公,辅佐魏王是以皇帝亲弟弟的身份代天子牧民的,最为名正言顺了。就凭徽娘这点微末手段,顶多和她母亲似的,能骗骗自己儿子这样耳根子软的烂糊人罢了,骗不了真正的世家子弟。
但当着儿子的面,徐太夫人也不好多说,只淡淡的道:“做这些耗费功夫,就不必你费心了。”
徽音并不恼,只是笑道:“为长辈尽心,哪里就费心了,我也是跟大姐姐学的。大姐姐做护膝孝敬父亲,我想着便做些针线孝敬长辈。”
对,你是不让别人表露孝心,你可没阻止郑德音。
郑德音见徽音提起她,又想起她前几日去见生母徐氏,徐氏这些年心中郁郁,先听说自己成了太子良娣,很是欢喜。良娣仅次于太子妃,到时候太子即位,女儿便是贵妃或者皇贵妃,可听说徽音嫁给了淮阴王,还是舅舅亲自做媒,她就觉得是便宜了纪氏母女。
“当年那纪氏在我面前伏低做小,以妾侍自居,没想到和你父亲暗中珠胎暗结,让我这个正房无处安生,如今她的女儿要为正王妃,你却还要屈居太子妃之下……”徐氏平生最在意的便是此事。
德音只好道:“淮阴王只是郡王爷,怎么能和太子相提并论呢,再者淮阴王府上水很深,我听说淮阴王心中有爱慕之人,且有她苦头吃呢。”
如此徐氏才道:“我身陷囹圄,却看仇人子女步步高升,心中焉能不气?你这般说,我心中郁气稍平。”
在德音看来,她和徽音没什么大仇,纪氏也未曾苛待过她,顶多就是对自己的子女更好些,这也无可厚非。日后,她就要嫁给东宫,甚至几年之后会是皇太后,到时候接自己母亲出来易如反掌。
纪氏如今且让她蹦跶几日,没必要计较。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成大事者,守口如瓶!
思绪拉回来,她见徽音这般说,只笑道:“妹妹的手艺真好,只是以前少见你绣,日后我们姐妹倒是可以一处做针线。”
这话其实就是在说徽音以前从不这般孝敬老太太,现在见她做,只是因为想和她比才如此的,徽音又哪里听不懂,她含笑道:“大姐姐说的是,你若喜欢来我屋里便是,我那里你可有许久没踏足了。”
德音心道,她这是讽刺我嘴上姐姐妹妹,其实根本不亲近装样子罢了,她抬头看向祖母求救,许多时候她根本不需要争什么,祖母总是向着她的。
果然,徐太夫人道:“二丫头,你是小的,也要常常来看你姐姐才是啊。怎么能让你姐姐去看你呢?”
徽音立马恭敬道:“祖母说的是,孙女儿记下了。”
徐太夫人这才满意,而纪氏看到女儿送东西给这老虔婆,这婆子还教训自己女儿,心中当然深恨,更别提郑无恒了。
只不过纪氏不知道女儿为何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徽音证明自己不会再让着德音了,将来她若是嫁给了淮阴王,也绝对不会让兄弟们帮此人做事。
纪氏问起这个问题时,徽音就笑道:“娘,我见近来祖母总拉拢弟弟和大姐姐好,今日也是让你们看清楚她老人家的盘算罢了,想让弟弟给大姐姐卖命,打心眼里还是看不起咱们。我想皇后娘娘故意娶郑家和吕家两边的姑娘,到时候恐怕要看两边捉杀,父亲耳根子软,唯独您的话他还能听进去,您可别看着父亲冲锋陷阵。她若真的登上了后位,又接她母亲出来,弟弟和您日后何去何从?”
也别说徽音的格局小,如今她只能在意自己的家人。
纪氏昨日还收到德音给她送的一对荷包,说是感谢她为她置办嫁妆云云,纪氏其实是个人家对她好,她也容易心软的人,徽音今日就是想告诉她真相。
“我听说前几日她去看了徐氏,徐氏是什么性情,她服不服气您,您应该最清楚了。”
纪氏这才明白女儿的良苦用心,深以为然。
冬至过后,家中几乎都在准备嫁妆,宝马香车,仆从妆奁样样都要备下。大邺素来最重视女子嫁妆,正所谓婚嫁送终,纷华靡丽。
郑家作为一方诸侯,自然也不遑多让。
一直忙到过年,纪氏都是家中最忙的人,徽娘不停地被人量体裁衣,因为她的春衫、冬袄、裘衣、裙子都是在不同的裁缝店做的。
她自己还得绣一些绣件,扇套、荷包,德音自然也是如此,长辈们都知晓,新妇们无论是嫁入皇室还是寻常人家,规矩虽然重要,但是进献长辈准备的礼物也要有。
偏偏这个时候,新宁公主请郑家姐妹二人到京中参加诗会,别看如今还有别的地方在打仗,但权贵们的日子依旧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新宁公主是何太后的养女,王贵嫔的女儿,嫁给了辅国将军之子,出嫁听闻已经几年了。
前世徽音和这位公主不对盘,主要是李珩爱你就要冷落你那一招,对自己宠爱,却对真爱吕笑冷漠,惹得这位常常热心肠的公主看不惯。
显然这辈子新宁公主真正想请的人不会是她,而是郑德音,新宁公主和李珩关系素来极好,郑德音马上就要入主东宫了,她想见见未来的弟媳也是给李珩一个面子。
她姐妹二人一起上京,公主府如何繁华富丽自不必说,徽音竟然看到了吕笑,二人说起来也算是当时落水的患难之交了。
这个傻姑娘居然还和徽音悄悄的道:“虽然这么说不好,但当时我见殿下抱着你去的,你难过吗?”
徽音故作不明道:“难过?难过什么?”莫说前世她这个时候都没动心,就这辈子更是恶心人恶心的要死。
吕笑见徽音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又想起她已然许了亲,又生硬的转了话题:“我听说你已经许亲淮阴王了,可是真的?”
徽音颔首:“你想的没错,就是这样,我姐姐下个月出阁,我五月出阁,要嫁去建业了。倒是吕姐姐现下都是太子妃了,我还未及向你请安呢?”
就是前世徽音也并不讨厌吕笑,她真的人如其名,笑口常开。吕威这样的狠厉之人,居然有这般天真无邪的女儿,也是让人觉得反差实在是太大。
吕笑倒是很坦诚:“什么太子妃,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李珩似乎很讨厌我,我是为了我爹才嫁的。”
吕威好弄权,但更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然想名正言顺。
这样的场合德音比吕笑更混的开,吕笑虽然是吕威千金,但她不擅长那些闺中礼仪,也并不是很擅长交际,正好徽音自觉不是今日主角,默默在旁吃东西。
德音也微微看了徽音一眼,见她在一个角落坐着吃东西,而自己被诸人礼遇,本来今日请的人中吕笑应该成为主角,但她实在是笨拙也不着调,难怪前世太子不喜欢她?德音一边不愿意抢太子妃的风头,另一边又内心有些同情吕笑,但也没办法拦住大家更愿意和她往来。
再见周围也有不少她曾经的手帕交过来找他说话,这些人也和她年龄相仿,大多数许了婚。有的嫁到豫州去,还有的是嫁给父亲的下属,她们都各自有各自的烦恼。
她也犹豫要不要告诉妹妹淮阴王心中其实有人的真相,但想想也就作罢了,也许,有时候不告诉她,她还能够欢喜几天吧。
三月上旬,德音即将出阁,入东宫,成为新的良娣。
五月,淮阴王以长史官郭岐山,中郎将宇文当做迎亲使,代替淮阴王下聘,辎车百乘,马二十匹,聘金一千斤,另有名贵器具、布料等等。
郑家也自然不会输了,纪氏丈夫裴野过世之后,裴家钱财几乎都是她继承了,一些给裴朔娶妻置宅,还帮忙置办了田地,另外还有不少就给徽音了,再有郑放也是一方诸侯,嫁妆只多不少,浩浩汤汤,奢靡非常。
徽音盖上盖头,上了花轿,去往一条她前世未曾经历的路。
◎途中◎
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远,纪氏抹着眼泪进了门,长子裴朔扶着她,又安慰道:“娘,您别伤心,只要妹妹好,比一切都强。”
“太夫人明知道你妹妹要嫁去建业,她们徐家一门都事魏王,也不说提点一二,我不奢望她对我如何,但是徽音也是她嫡亲的孙女啊。”纪氏摇头,这桩亲事完全是丈夫左右逢源的产物。
天子病弱,太子也听命于何家,何皇后利用吕、郑两家制衡,以达到何家制约。吕家想把郑家当狗,何家想吞并郑家军,联姻淮阴王,如此南面不会受到夹击?
纪氏虽然依靠郑放,但始终觉得郑放行事反复,自己儿子郑无恒倒是个主意很正的人,可他才十五岁,年纪太小,无法服众,这些话她也只能和大儿子说了。
裴朔从小跟着纪氏改嫁过来,虽然郑放待他不错,但风言风语他也是听了不少的。可到底,他现在能有一席之地,还是要靠郑家,他当然也希望郑家能够更好。因此他对纪氏道:“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好好辅佐弟弟的。”
“你们兄弟俩自小感情就好,我不担心,只你妹妹远嫁。太子我倒是见过,看起来温润如玉,淮阴王就不知道了。”纪氏虽然劝女儿嫁的时候说的很好,现在女儿真的出嫁了,她又担心,
裴朔则宽慰母亲:“徐州也并不是很远,儿子日后若有空,代替您探望妹妹就是了。”
纪氏如此才点头,又说辛氏刚生产完孩子,让她好好保养云云。
比起纪氏母子的担忧,徐太夫人却没什么好气:“纪氏真是偏心,同样的女儿出阁,徽音的嫁妆就明显比德音多。”
偏偏儿子是个糊涂蛋,什么都不管,好处都让纪氏占了,帮她养前头丈夫生的儿子,如今她的女儿已经是王妃了,德音却只是个良娣,自己都无法进宫去探望。
所以,她是故意不告诉纪氏母女关于淮阴王的事情,也不让徐家帮忙,日后看她孤身一人,怎么在那里能够立足?
迎亲队伍不过三五日就离开冀州城,徽音此次陪嫁仆婢一百多人,她特地让纪氏寻了两位医女在身边,这也是前世她曾经吃过的亏。
一路上都是那位叫宇文当的中郎将在安排,听闻他是淮阴王李澄属下第一人,此人身材高大魁梧,眼若铜铃,是位勇猛的大将,他似乎急着赶路回去。
徽音身旁贴身服侍的有乳母南妈妈和四个大丫头乐云、福桂、秋丰、冬顺。如今在马车里伺候的只有南妈妈一人,南妈妈平时伴着她长大,儿女都夭折了,只把徽音当自己亲女儿一般看待。
因此,她很为徽音高兴:“不知道咱们要去徐州还是建业?若是在徐州完婚,那就更近一些,小姐也能早些见到姑爷了。”
徽音在红盖头底下却撇嘴,早日见了也未必好,她对淮阴王没什么印象,李澄十几岁父母俱亡,承袭了王位,本人很果断,很有魄力,立马就决定投奔叔父。他的身边肯定也有一些自小跟随的人,这些人的情分,远远不是外嫁的人能够立马参与进去的。
但她不在意,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妈妈,我听说你就是青州人是吗?”徽音问起。
南妈妈笑道:“是啊,当初侯爷正在青州打仗,正好小姐您出生了,要找乳母,夫人就找了妈妈我。说起来小姐也在青州待过,又去小沛,还有豫州,小姐可能还小,不记得那么多了,后来您懂事起就一直都在冀州了。”
“现下出了冀州了,我看咱们定是要在青州的驿馆歇息了。”徽音估摸着道。
南妈妈喜道:“若是这样可就好了,您也可以梳洗一番,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也太累了。”
徽音打了个哈欠,往引枕上靠了靠,又撒娇道:“妈妈,我想吃点姜丝梅。”
“好,我给你拿。”南妈妈可是很宠这个自小奶大的姑娘。
队伍到达青州时,宇文当亲自上前在马车旁道:“属下宇文当给郡王妃问安,请郡王妃在此青州驿馆歇息两日,待属下等重整车马再重新启程去徐州。”
宇文当也是名门出身,且其父忠勇,对郑放十分看不起,不仅先前是陆霁的狗,反杀了主人,如今对吕威那狗贼也俯首帖耳。但是这桩婚事是魏王替淮阴王定下,淮阴王素来鄙薄郑放之人品压根不喜,但魏王要对付吕威,就必须要拉拢郑放。
“好,一切听从将军安排就是。”徽音尽量压低声音说话。
不为别的,她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甜美,别人听起来就觉得嗲,以为自己是故意那般说话。
宇文当见她扶着仆妇丫鬟的手下马车,仪态举止端庄,不敢多看,招呼兵士们守卫好。
进了驿馆之后,徽音则让南妈妈拿了银钱出来请护卫的军士们吃酒吃肉,她则卸下钗环,褪下大衣裳,整个人感觉轻松了一截,脖子也能活动了。
她还梳洗了一番,青州驿馆的饭菜虽然也一般,但好歹也是带着锅气的菜,比在路上吃的点心要好,再好吃的点心都容易吃腻。
这还是她长大之后,头一次出远门呢!听说这间屋子还是驿馆的上房,里间的床褥和席子已经铺好了,徽音却没有睡意,外面这个时候正巧下着小雨,细雨纷纷,她开始翻起平日看的《奏谳书》。
她现在是新娘子,也无法出门,只能看看书打发光阴了。
暮色降临,长史官郭岐山和宇文当正在一处用饭,桌上也不过几道荤菜一碗汤。郭岐山夹了一口腰花,忍不住问道:“青州地界,咱们可要多加小心。”
“嗯,外松内紧,有人不要命,我可不会手软。”宇文当根本不当一回事。
现在青州刺史马奎还没有跟魏王撕破脸,但是此人贪婪,山匪起家,人称青州地界官匪一家。据说只要是路经青州,就是一只狗也不会放过,如今新娘子的嫁妆有财物粮食金帛许多,马家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他们来的时候是风浪甚大,因此才改陆路,这次派宇文当接亲,就是为了保证安全。
郭岐山颔首:“有中郎将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休整两日之后,宇文当趁机也派人出去勘察地形,心中有了底。徽音依旧换上婚服,蒙上盖头上了马车。
青州刺史马奎当然眼红那些钱财,他在青州这个地界,几乎是攻强掳掠,无恶不作。这些名声徽音也略有耳闻,听闻他父亲的军队起初也喜如此,打了胜仗就想抢劫财物,后来是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劝说父亲既要为主动,想真正让别人爱戴,就必须爱民如此,因为郑家非常厚待冀州百姓,郑放才在冀州扎根下来,不会和以前一样,打完一场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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