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翁荣,他也许是被什么人派来灭口的杀手,也许是被派来营救曾家人的救兵。
可是让我们想不通的是,如果他是曾家的救兵,那身为曾家打手的李明桥为什么要跟他拼命?
如果他是杀手,那正义的第三方为什么连他一块儿打,却放过了李明桥?
李明桥在这个案子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阮绵垂着眼皮听着,并不打断,直到他说完了才开口:“术业有专攻,破案的事,我是不太懂的。”
谢朗理解的点头,他的目光在店里扫视了一圈,在坐在楼梯上打游戏的燕阳羽身上停顿了一下,又看向阮绵,脸上还是笑意绵绵:“我听说,咱们店里就有一位控尸高手?”
阮绵抬起眼来,目光凉凉的看着他:“是啊,这件事倒也不用去别处听说,上次殡仪馆尸变,我们应召出手,没有丝毫藏私,实力暴露得很彻底,从没有瞒着官家。”
谢朗严肃了脸色,站起身后退一步鞠了一躬,语气诚恳:“阮大师屡次仗义出手,将很多惨剧扼杀在萌芽中,是真正的侠肝义胆。
郑局与我提起你时也是满口的称赞,说你是警局民间外援,我们特安局八组的人对阮大师是心存敬意的。”
他如此郑重的表达敬重,阮绵反倒头痛起来,抬手虚托了一下:“谢组长言重了。”
谢朗直起身,又重新坐回椅子里,脸上又挂了笑,又讲回了这个案件:“现在那具杀人白骨只存在于曾家佣人保镖的口中,而且死亡的几人的伤口与描述也吻合。
李明桥是曾家人没有杀人动机,那翁荣就绝对不能无辜,不过他好像是个弃子,并没有人来管他。”
一直在打游戏的燕阳羽突然插了一句嘴:“那个叫翁荣的丑东西也是个控尸高手,上次殡仪馆起尸不是偶然,就是他干的。”
谢朗眉心一动:“那这两件事是不是也有关联?”
燕阳羽打赢了一局,收起了手机抬起眼来:“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联,上次他冒险从殡仪馆偷尸,想来是有什么用处,被我们破坏了计划。那次他离得远,没能当场抓住他。”
一直没说话的方洋突然说:“谢队,那这次曾家灭门,很可能是翁荣控制了曾家保镖所说的那具杀人白骨,被燕哥发现并阻止,这才剩下了最后一个活口也就是李明桥。”
方洋上次在殡仪馆也算是和燕阳羽短暂的并肩过,燕阳羽给他的感觉就是一身贵气,莫名的相信这个人是不屑于说谎的。
燕阳羽看着他们,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孔家那个老宅子我去过,但是我可一个人都没杀,那个姓李也的确实是我救下的。”
第172章 备用选项
翁荣当时看到了燕阳羽,虽然他当时蒙着脸,但他的打扮和长发太有辨识度了,一眼就能认出来,那谢朗看着像个老好人,实际上精得很,明显已经认出来了,现在狡辩是没有用的,索性也就大方的承认了。
而且他所说出的话绝对句句属实,一句假话也没有,他确实一个人都没杀,李明桥也千真万确是他救的,没毛病。
方洋一脸“你看吧”的表情看向谢朗:“那个叫叶然的幸存者也多亏了那‘第三方’才活下来,我们去看过她,医生说再晚去哪怕十分钟,她也活不成。”
他在努力的力证那神秘的“第三方”立场与警方一致,是警方这一边的,而且有大功。
谢朗笑着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
阮绵身子放松了靠在椅背上,两个莹润的玉球在她的手心里匀速旋转着,开口的语调也是不急不徐:“曾家孙辈有三个人,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按正常排序来说,应该是老大住正房,之后男子东厢、女子西厢,可曾家却是女孩住正房,大哥和弟弟分别住东西厢房,看态度长辈平时也是更维护女孩,似乎是那个女孩最得宠。
只是她脾气虽大,身体却不好,一步三咳,弱柳扶风,走路都要人扶着。
那个九女献寿的阵法,需要九个女子的生气陆续进入阵中,当时阵中算上叶然已有八人,只差一人,便可以起阵。”
谢朗目光沉凝起来,声音低低的:“女孩看似最得宠,住在正房,但身体很不好,而那个暗室,就在正房的下面……”
他猛的抬头看向阮绵:“所以有可能那个女孩不是因为得宠才得以住正房,而是正房下面的风水局需要她!”
阮绵笑了笑:“谢组长回去可以查一查曾家在曾雪之前住在那间屋子里的人都怎么样了,毕竟,那个风水局存在不止五十年了。”
方洋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这样安排是故意的,她的父母和爷爷是知道的……虎毒尚不食子,他们好狠的心啊。”
谢朗冷笑了一声:“不止,刚才阮老板说了,九女献寿还差一人。”
方洋转头看他:“这……不能吧?”
阮绵神色淡淡的:“没什么不可能的,他们把曾雪安排在那个必死的屋子里,自然不在意她的死活,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工具和弃子。
便是不了解那风水局的要命之处,又有哪个真正爱孩子的父母会让女儿每天睡在一堆死人上面?
那幽行阵就在曾雪卧室的正下方,曾雪的身上也隐隐与阵法有气机牵引,她睡觉的那张床的位置,正对应着下方九女献寿最后的那个缺口,这一切必然不会只是巧合。
不过其他八女已经凑齐,那个阵法却还没有发动,或许曾雪只是最后的备用选项。”。
谢朗手指有规律的轻敲着桌面:“他们想来也是不太舍得,才迟迟没用她。
九女献寿中的女子需要与被献祭的人八字相合,这个人选在短时间内并不好找,如果阵法没有被破坏、如果他们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她八成也是跑不掉。”
阮绵看似随意,但语调凉凉的:“她还有用,自然舍不得,那个风水局需要有活人的生气维持,而这个活人的生气常年被吸食,必然活不过二十五岁。
曾雪明显还能撑几年,在没找到接替她的人之前,自然不会轻易让她出事。
除非,这件事比风水局还要要紧些。”
谢朗:“所以孔家明面上说将老宅送给了曾家,其实并没有,曾家人只是孔家的看门人而已。
他们的任务就是看守那个助运的风水局,但是最近他们又有了一件最要紧的事,于是布下了九女献寿的幽行阵,一切以它为先,甚至不惜将维持风水局的曾雪都当成了备选项。”
双方若无其事的交流案情,都默契的绕开了那神秘的“第三方”这个话题,那个答案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一个不问,一个不答,全当没这回事。
他知道了,她知道他知道了,他也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总之谢朗不再追问,就是态度。
阮绵看到了他的态度,大家就能继续聊下去。
燕阳羽垂下了眼睫。
怪不得那晚儿子死了都能镇定的曾老头看到曾雪死后就发了疯,原来她的用处这么大。
啧,这曾老头还真是孔家的一条忠犬,开口闭口都以孔家人自居,甚至把子孙的血肉都献祭给了主家,也不知孔家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奴性这么重。
呵,曾雪死得太早,又死得那么轻易,对她而言其实是好事。
至少她从生到死,一直过着奢华肆意的生活,家人对她的恶意利用她还来不及知道,直到死前都认为自己深受宠爱,如果被她知道了真相,不知会是个什么心情。
阮绵对谢朗的看法表示认同:“曾家背后有主,那翁荣也有主,大概率还是同一个主子,也就是那九女献寿和助运风水局的受益人。
谢组长不动那风水局,除了别的一些原因,或许也是想以此为铒,看看他们背后的主子会不会冒险来毁那吸运局,是吗?”
谢组长和善的笑了:“阮老板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阮绵看着他那张老实巴交的脸,有些无奈:“那谢组长这些天可有收获?”
谢朗轻叹了一声,显得有些轻愁:“没有,我下了埋伏,但是没有人来,夜里冷,我手下的兄弟们都冻感冒了。”
阮绵却是点了点头:“他们大概也是猜到了你的意图,当然不会来自投罗网,左右你不能一直守在那里,尸体终究是要搬走的。”
谢朗再叹:“是呢。”
阮绵想了想,提醒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叶然的失踪与孔家的主枝的小少爷有关。”
谢朗点头:“只是现在明面上没有能牵涉到他的证据,他有不在场证明,撇得很干净。”
阮绵点了点头,孔家不会这么容易被揪住小辫子,弃车保帅在意料之中。
谢朗沉默了一会儿,拇指指甲无意识的在食指指节处抠动,犹豫再三才再次开口:“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
阮绵:“谢组长有话但说无妨。”
谢朗手指骨节处被自己抠出一片指甲印:“之前宁城郊外出现了一只山魈,阮老板知道的吧?”
阮绵淡笑:“竟有这种事,不知道。”
谢朗无奈的笑:“我们特安八组就是因为山魈的事才急匆匆赶到宁城的,郑局与我细细说过当时的事,也说了那个特殊的报案人。
那位报案人不止一次向郑局报案,消息准确,正义感强,而且每次有这位报案的案子,定也有贵人相助,神奇得很,至于这位贵人是谁……阮老板,就别打哑谜了吧?”
阮绵也笑了:“不知道。”
谢朗轻轻叹气:“行,你不知道。当时我们进行了秘密搜山,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是最近,山魈又出现了。”
阮绵眉头一皱。
谢朗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眼神却有些发冷:“三天前,一伙小年轻玩儿徒步翻山,专找那些没被开发过的山体验荒野生存,不幸在建潭山遇见了山魈,一行八个人,最后只剩下三个。
倒不是剩下的三人身手格外好,而是那山魈吃不下了,一时兴起追着他们玩儿,没着急杀他们,被我们组的人发现,虽然救下了人,却被那山魈带伤跑了。
之后一天之内,青陇山、头门山、兴阳山也都相继出现怪事,山魈伤人、黄皮子拦路请封,兴阳山上甚至出现了行尸结伴。
万幸的是其他几处没有出人命。
异事频频出现,地点很分散,我们的人手远远不够,今天上午,青霞观发出消息,说山魈出世、鬼怪横行,怕是祸端,号召宁城风水界人士一同将其灭杀,还世间清明。”
阮绵抬眼:“青霞观?什么来头?”
谢朗脸上笑意淡淡,那点笑意却不达眼底:“明面上看只是一个普通道观,在宁城风水道教威望还挺高的。
但我们留了个心眼,仔细深挖,却发现青霞观的观主曾与孔老太爷的孙女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还有一个孩子,这些年青霞观所做的很多事都与孔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孔家的老太爷名为孔兴贤,膝下有一个独子叫孔明旭,孔明旭共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孔睿锋,女儿叫孔雪梅。
看来与这位观主有过一段儿的就是这位孔雪梅女士了。
而且按谢朗所说的情况来看,他们可不只是“有过一段儿”而已,而是一直有着密切的联系。
阮绵微一沉吟:“所以这一次青霞观号召除妖降鬼的事,多半是孔家授意。”
谢朗轻点了下头:“可能性很大。”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声音有些沉郁:“曾家灭门一案,孔家虽然快速撇清了关系,但到底已经引起了怀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本来应该安静蛰伏才对,可他们却迫不及待的又有大动作。
我们猜想,他们应该是有一件非常急迫的事非做不可,甚至不惜挺而走险,那些妖鬼前后脚出现得如此巧合,恐怕也是有鬼。
我们八组打算派人混入其中,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阮绵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所以谢组长此来,是想让我也混进去?”
谢朗这次没有再笑,他再次站起身,神色坦诚且郑重:“是,我们特安局工作性质特殊,人才来源少,伤亡却很大,人手一直很紧张。
这次来宁城之前对这里的情况预估不足,人带得不够,现在从别处抽调也调不过来,因为哪里都紧张,甚至别处还试图从我这里要增援。
本来像这种情况,应该是向当地的道教协会或者民间的风水协会、世家求助,临时征用一些人手。
可是宁城的情况复杂、扑朔迷离,我们谁也不敢轻信,目前能够信任的只有被郑局盛赞为‘警局民间外援’的你。
我知道,以身犯险保护民众是我们的责任,不是你的,你前几次出手是出于道义,不应该得寸进尺,如果不是万不得以,我不会开这个口,只是现在,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今天过来,一来是与阮老板交流一下曾家灭门案的细节,二来是想问一问阮老板,有没有时间帮助我们破获这个案子?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向上打报告,为阮老板申请一笔奖金。”
阮绵神色未变,只是淡声开口:“若我不想蹚这趟浑水呢?”
谢朗苦笑了一声,几不可察的轻轻叹了口气:“那也没关系,与阮老板交流过案件,我的收获已经足够多,今天这一趟并没有白走。”
阮绵手撑着桌子也站起了身,正色道:“谢组长错了。”
谢朗一愣。
阮绵继续:“保家卫国、护卫百姓安宁并不止是你们的责任,而是我们所有人,修行者得天之佑,练得一身本事,遇事怎能缩在人后?
孔家密室、上百死尸、八名如花少女,我亲眼目睹,这件事我已经参与其中,如果今日不闻不问,只怕会心中不安,道心不稳。
我,向来都是保护者,不习惯躲在人后。”
谢朗看着阮绵,眼中闪过感动的泪花,他嘴唇微颤,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舌灿莲花。
阮绵:“……”
她的目光隐隐带着惊恐【不是吧?】
【你给我憋回去啊啊啊!】
【还是狐狸笑更适合你这种笑面虎!】
送(撵)走了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谢朗二人,阮绵一抹脑门,轻出了口气。
燕阳羽低声问她:“店主真打算蹚这趟浑水?”
第174章 在我这待几天
阮绵又在刚才的位置坐下,慢条斯理的转着手中的玉球:“特安局能注意到我们,孔家自然也能,那天那些保镖我们并没有灭口,那个时间段也只有我们一辆车下山,这并不难查。
还有上次殡仪馆起尸的事,现在我们知道翁荣是孔家的人,他那时冒险偷尸八成也是为孔家做事,也是被我们坏了好事。
单从现在来看,孔家行事狠辣,得罪了他们,绝不可能被轻轻放过,更何况我们屡次坏他们的好事。
只是孔家现在要做一件大事,无暇顾及我们,如果不趁现在收拾了他们,等他们腾出手来,我们只怕就没有安宁日子了。
既然已经惹了,就索性把他们打死,免得被毒蛇咬上一口,阴沟里翻了船。”
燕阳羽低低的笑了:“店主说得是,我们毕竟势单力孤,背靠大树好乘凉啊,还有什么树会比官方的更大呢?”
阮绵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的转头看向步峥,只见他双眉紧蹙,原本放在小黑身上的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额间冷汗涔涔。
阮绵起身一步走到他的身边,挥手撤了隔音结界,轻拍了下他的脸:“步峥!”
步峥猛然惊醒。
他眼眶微红,瞳孔发散没有焦距,带着还来不及散去的绝望与惊惶,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向红润的唇上几乎没有血色,只是呆愣的看着面前的阮绵。
阮绵轻叹了口气,心头有些发软,又轻抚了下他的脸:“醒了吗?”
刚才小黑一直没动,这会儿见他醒来,才转了转身,将前爪搭在他的胸前,轻轻叫了一声。
步峥立即双手将它抱在怀里,眼睛还是看着阮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闭上眼,缓缓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这人虽然一向娇弱,但倒也不曾有这样仿佛一碰就碎的状态,阮绵一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只能抬手在他的肩上安抚的拍了拍。
岑云生听到动静,手撑着二楼的栏杆直接翻身跳了下来,两步蹿过来:“怎么了?”
阮绵直起腰来,手动将步峥的脑袋从肩头移到肚子上靠着,单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微拧着眉:“不太好。”
岑云生蹲下来细细看了看步峥难看的脸色,忧心忡忡的:“就没有什么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