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袍男身法其实很快,但燕阳羽比他还要更快些,双方距离又太近,他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燕阳羽这一巴掌毫无花哨,掌还未到,凛冽掌风已经先至。
那人躲闪不开,被一巴掌抽飞,竟直接昏死过去,头上的兜帽也掉了,露出一张大约四五十岁、枯瘦青白,还带着些许黑斑的脸来。
燕阳羽看了一眼,嫌弃得连退了两步:“长成这样蒙什么面,还能有人打你主意不成?”
他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自言自语的碎碎念:“郡主若是知道我看了这样的丑东西,还能愿意要我吗?我本来就已经不如从前英俊,现在又脏了眼睛,这可如何是好……”
他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生气了,猛的回身抬手一挥,一阵飞沙走石,那黑袍男身子平直的飞出去,“砰”的撞到台阶上,口鼻溢血,昏死得更加彻底了。
外面“呜哇呜哇”的响起了警笛声,燕阳羽脚下拐了个弯,走到李明桥身前,一把夺过了他还握在手中的木剑,手腕一震将其震成了齑粉,挥手间粉末便被挥散在了空中,嘴里喃喃自语:
“那黑袍人简直太残忍了,竟然杀了曾家满门灭口,真是太可怕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向外走,路过白骨时还招了招手,那白骨马上“咔嗒咔嗒”的跟了上去。
李明桥目眦欲裂:“慧慧!”
燕明羽本想将白骨夹在腋下带走,又猛然想起这白骨生前是个女的。
那不行,男女授受不亲,他可是有家室的人,纯洁无瑕的身心都属于他的郡主,必须恪守男德。
于是他又跑回去一把扯了那黑袍人的黑袍将白骨罩住,一边走一边道:“我在永宁街流云堂,你有命脱身就来接,没命我就把她炼成阴兵。”
李明桥连声道:“有命!我有命!不要炼化她……求求你……慧慧……”
警察已经冲进前院了,燕阳羽带着黑袍白骨,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当他回到阮绵停车的地方时,阮绵已经先一步开车带叶然去医院了,留下奚家兄妹拎着那黑衣人等着他,传达阮绵的通知:让他自己打车回去。
燕阳羽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黑袍骨架,轻叹了口气。
看来他还是要跑着回去,因为司机师傅看到这位黑袍乘客可能会拒载。
奚家兄妹见他抬腿就要跑着回去,连忙拦住他,打了个电话,等着他们爷爷来接。
他们要将这位黑衣保镖送回他的兄弟那里去,顺便带燕阳羽一程。
奚爷爷听到奚瑶说了自己勇闯孔家老宅的英勇事迹后,呆呆的站了半天。
过了好久,他才抹了把脸,似乎是对孙女的闯祸能力麻木了,认命的开车送人。
曾家祖孙三代被一夜灭门的事在宁城掀起轩然大波,最开始大家都在说凶手残忍,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鸡犬不留,可随之而来的消息却让大家都沉默了。
曾家的密室里藏着九十六具尸体,其中七名少女刚刚死亡不久,其余八十九具都被封存了五十多年了。
另外还有四十八颗人头,被特殊处理了,像吊灯一样被挂了五十多年。
而这一次曾家灭门案,官方通报的结果是一名凶徒潜入曾家作案,凶手已经被当场抓获。
众说纷纭,私底下怎么说的都有。
有人说这件凶案其实是被曾家害死的死者亲属复仇,也有人因为曾家人住的是孔家老宅联想到了孔家,说那些死尸都是孔家做的孽,曾家看守不力,被孔家派人灭了口。
但是孔家那边很快就发出了澄清。
他们表示老宅之事孔家并不知情,曾老只是孔老太爷早年的下属,老太爷仁义,念在他一向劳苦功高,才将老宅做为奖励给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实在是辜负了老太爷的信任。
对于此事,孔家表示失望和愤怒,并会出于人道主义给死难者家属一笔钱以示对受害人的同情与资助。
网上的风向两极分化,有人坚决认为孔家与此事脱不了关系,现在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有人则认为如果孔家有罪官方肯定会通报,没说就是无关,那老宅是已经送出去好几十年的房子了,没有必要攀扯人家。
两方人马骂得不可开交,一方说你狗腿子奴颜卑膝是非不分,一方说你仇富极端脑子有泡。
总之,一片血雨腥风。
当时为了争取时间,阮绵没有等警察进来,先一步将叶然送去了医院。
事后警方查案,叶苏主动去了公安局,提供了他所知道的所有线索。
警方是知道有曾家案中有叶然这个活口的,但在通报的时候,他们隐藏了叶然的存在。
这个举动是在保护叶家姐弟,将他们的信息隐在人后,不引起关注,也就减小了被报复灭口的可能性。
这个案子看似已经结束,但警方的工作却依然在进行。
只是孔家牵涉太大,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只能先按着不动。
叶然有阮绵的回春丹,又及时送医,险险保住了一条命,医生都直呼医学奇迹。
只是她所受到的心理和身体的伤害太重,醒来后变得很健忘,而且精神状态很不好,医生诊断出了抑郁症,有自毁倾向。
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两天两夜里都经历了什么,心理上的事外力很难帮得了她,这一关她只能自己过。
好在她还有叶苏这个放不下的牵挂。
有牵挂,就有求生的本能,虽然有自毁倾向,但能看出她自己在努力抑制,不想让弟弟千辛万苦的救自己,却依然要孤苦伶仃一个人。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是一个合格的好姐姐,她没有放任自己向黑暗沉沦,她知道有人在救她,也在挣扎着努力自救。
因为警方通报的名单里没有叶然的存在,她自然也就不在孔家的“资助”范围内,叶苏也并不想要孔家的钱,只是这昂贵的医药费的确超出了这对姐弟的承受能力。
叶苏医院学校两头跑,自己悄悄去办退学,但他做为省状元入学,又一向表现优异,学校不愿他自毁前程,压下了他的申请,试图找他的家属了解情况。
可是叶然现在自身都难保,叶苏哪敢让学校去找她,一旦被她知道他退学,一定死也不肯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与姐姐的命比起来,他的前途就变得轻了,而且他相信,这世上的出路不止读书这一条,只要人还在,他们姐弟的日子终究会好起来。
然而在这个双方僵持的时候,一家公司真·资助了叶苏,承诺会承担他姐姐叶然的全部医药费用和叶苏接下来的学费及生活费,条件是叶苏毕业后要进入这家公司工作。
双方签了合同,白纸黑字,谁也不能抵赖。
合同签完当天,大笔款项就分别打入医院和叶苏的个人账户,解了叶家姐弟的燃眉之急。
阮绵一问这家公司的名字,很好,晏辰。
在阮绵问起时,步峥笑得温和:“你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可不是发善心,我是一个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叶苏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不能靠他人的同情,而是靠他的脑子,他需要知道,他自身的能力才是改变命运的财富。”
一个功德堆到生魂都成了灯泡的人,怎么还羞于让人知道他的善心呢?
不过他也挺贼的,叶苏这样的潜力股,他早早就给定下了,他说得对,她相信叶苏在将来一定会给步峥带来远超投入的回报。
还有小谢和于露,他们与步峥有过几次接触,对于晏辰都很是向往,看样子也是跑不了的。
不过小谢现在回了谢家,不知道他将来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步峥手撑着脑袋,神神秘秘的一笑:“他会来找我的。”
阮绵挑眉看他。
步峥皱了下眉头,上半身往桌子上趴了一下,但很快又爬了起来,语声依然温和:“我与他说过几次话,他不会一直待在谢家。”
他扯起血色淡淡的唇笑了笑:“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他啊,不是个好相与的。”
阮绵看了他一会儿,抬起一只手向他摊开:“手。”
步峥不解,却仍是将手放进了她的手心里,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红:“做什么?”
阮绵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抬眼认真的询问:“我要为你探灵。”
步峥脸上的薄红淡了些,仍是笑着:“好。”
得了他的首肯,阮绵这才将灵力化丝探入他的身体。
在体内转了一圈,轻车熟路的进入了识海。
这里她来过,并不陌生,可是现在却不是原来广袤静谧的样子,而是狂风呼啸,浓雾翻滚。
她四处查看了一番,退了出来。
步峥单手撑着头,安静的看着她,待她睁开眼睛时,他却又将目光移向了别处,直勾勾的看着小黑。
小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想想自己吃了他那些饭……啊不,想想自己与他的交情,勉为其难的起了身走过来贴了贴他。
步峥果然高兴,强打起精神将小黑抱进怀里,轻轻顶了顶它的脑门儿,满眼喜爱之情。
小黑见他对自己如此痴迷,微微扬了扬自己的小黑下巴,表示本座已经习惯了。
阮绵没注意他们这些小动作,只是微皱着眉头问:“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头痛?”
步峥的目光又转回来,轻点了下头:“是有一些,可能是最近睡不好,经常熬夜的原因。”
阮绵想说你何止是“最近”经常熬夜,你哪天不熬夜?
这么下去早晚猝死。
不过她现在说的不是这件事:“你识海中的封印在松动,这好像在一点点的拔除你脑中的钉子,是会让你有些不适。”
步峥一愣,轻抚着小黑的手顿了一下:“我最近一直做梦,梦境纷乱,醒来又记不住,一直头疼,我以为是压力大,原来竟是这样。”
对于他的这种情况,阮绵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将手按在他的额头上,以灵力为他梳理有些混乱的识海,虽然只是治标,但好歹能稍做缓解。
步峥本来睡眠就少,这些日子又被头疼扰得几乎没法睡觉,实在困得狠了,这会儿稍微舒服了些,就坐在那里,头靠着椅背,细长的手搭在小黑毛绒绒的身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岑云生缓缓走过来,眉头紧皱着:“店主,他一直这样不是办法。”
阮绵点头,看了一眼呼吸清浅的步峥:“他这个不是伤也不是病,我也没法子,要看他自己。”
她抬起眼来,看向岑云生:“那个封印扎根识海,本是坚不可摧,正因为如此,拔除之时才会痛苦万分,可就是这样牢固的封印也还是松动了,可见在他的心中也有执念,那是封印也封不住的执念。”
岑云生的面色微变,目光看向步峥,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道:
“我不问了,我不想问了,尊者,您能帮他把那个封印稳固住么?我什么都不想问了,无论他为什么没来我都不在意,反正都是一些过去的旧事了。”
阮绵轻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声温和:“你们是生死兄弟,过命的交情,这是他的意愿,也是他潜意识的选择,他在努力,你又何必阻止他。”
岑云生沉默了好久,终是没有再提稳固封印的事。
人好不容易睡着的,阮绵没让人搬动他,挥手给他罩了个隔音结界,连同小黑也一并扣在了里面,就让他在那睡。
大堂里睡了一个人,满室寂静无声,方洋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讲话。
还是阮绵率先开口招呼:“小方警官。”
方洋这才笑了笑,介绍自己身后的人:“这位是我的一位上锋,有些事想要找阮老板了解一下。”
那人身材瘦高,相貌一般,未语先带了三分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平和。
他抬起手伸过来,大方的自我介绍:“国家特别安全局,第八小组组长,谢朗,幸会。”
阮绵伸手与他短暂的交握了一下:“阮绵,谢组长请。”
谢朗在长桌的另一边坐下,示意了一下那边睡着的美男子:“方便说话吗?”
阮绵也朝那边看了一眼:“没事,他听不见。”
趴在步峥怀里的小黑抬起眼皮看了这边一眼,又把眼皮合上了,没动。
谢朗这才又笑了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宁城,对阮老板神交已久,今日终于见到了本人,荣幸之至。”
阮绵看了一眼方洋:“谢组长客气了,我只是一个靠小店糊口的老百姓,当不起谢组长的厚爱。”
谢朗还是笑眯眯的:“诶,阮老板谦虚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之前的男人村案、树下藏尸案、青槐路连环杀人案以及……”
他还在笑,眼中却露出一点精光:“这次的曾家灭门案,可都离不开阮老板的鼎力相助。”
阮绵喝了口茶水,语调慢悠悠的:“谢组长说笑了,曾家灭门案我可不曾插手。”
谢朗笑了起来:“阮老板倒不必防备我,我今天来绝对没有恶意,更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相信阮老板能猜得到我们局接管的案子都不是常规案件,这个案子现在已经移交给我们特安八组,我来,是听说阮老板侠肝义胆,想向阮老板寻求些帮助。”
阮绵也笑了:“不敢当,帮助官方我自然是义不容辞,可是我一个小小的店主,能给谢组长提供什么帮助呢?”
第171章 一个人也没杀
谢朗的手指轻点桌面,语气温和:“是这样的,曾家灭门案,我们去查过了,地下室里的阵法阴毒,好在在我们赶到之前,就已经被人破坏了……”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低的笑了一声:“九女献寿被破就罢了,妙的是那助运的风水局被巧妙的改动了一下,竟成了个吸运局,我们反复研究过,一致认为重要证物不能轻动,就派人守在那里,决定过个十天半月再说。”
阮绵抬起眼来,看着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家伙,更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个笑面虎到底有多笑面虎。
那个风水局确实是被阮绵给改了,由助运改成了吸运,原来是想着抢在警方来到将这些尸体移走之前能吸一些是一些,顺手为之,给那个真正的得益者添添堵。
没想到这个小动作被特安局这帮人给看出来了,他们看出来了,竟然没动,不但没动,还派了人守着,为它反噬主家保驾护航。
本来以为官方的人都是像方洋这种正义感强且一本正经的,没想到这位第八组长竟是个扒皮黑。
谢朗眉目温和,满脸与人为善的笑意:“我们到场的人都去看过,大家都在感叹出手的人手法高超,是个绝对的高手,我对这位高手心向往之,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她结交一番。”
阮绵点头一本正经的:“谢组长若是能联系上那位高人,不妨也为我引见一下。”
谢朗停顿了一下,攸然笑出了声:“好啊,我相信我们一定有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来我们继续说案子:
当晚我们堵到了很多曾家的保镖和佣人,不过他们的供词混乱,能提取的有效内容并不多。
收获最大的,是院子里的两个活口,一个是被指控成凶手的翁荣,还有一个,是受雇于曾家的一位风水师,名叫李明桥。
据李明桥所说,那翁荣穷凶极恶,闯入曾家大开杀戒,他的同事武大师不幸战死,他也险些丧了命,好在警方赶到及时将他解救,否则他也活不下来。
可与他的说法矛盾的是,警方赶到时,翁荣已经被打掉了半条命,抢救半天才醒过来,而李明桥确实受了伤,但他所受的大多是皮外伤,他们两人交过手不假,但他这伤势比起翁荣反倒是轻了不少。
而且据翁荣交代,当时的院中还有第三方的人在。
根据推测,那第三方人中,至少有一位阵法大家和一位控尸高手,或许还有其他人,不过我们不得而知。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曾家的保镖和佣人们说,曾家人被杀,是被砌在福池中惨死的冤鬼身化白骨来索命,可是我们翻遍了现场,并没有发现那具传说中的杀人白骨。
于是根据现有线索,我们大胆还原当晚的事件经过:
那神秘的第三方秉承着正义之心夜探曾家,目的大概是救回一名被困少女。
在寻找少女的过程中,那位阵法大家发现了那个惨绝人寰的暗室,于是出于道义破坏了里面的布置,并救走了少女。
而控尸高手负责在外制造混乱,掩护她的行动,那具含冤而死的白骨那样巧合的出现在那个时间点,多半是他的手笔……嗯,如果那具传说中的白骨真的存在的话。
白骨一朝脱困,大开杀戒,灭了曾家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