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枪伤几乎是擦着心脏过去的,当时必定打进了肺里,造成了气胸。
大型兽类的咬痕在肩膀、手臂和大腿各有一处,她似乎与某种非常危险的猛兽搏斗过。
最令人心惊的是腹部那道从剑突延伸到髂前上棘的刀伤,那几乎划开了她的整个腹腔,缝合的手法也很是粗糙,现在留下的疤痕深深凹陷了下去。
大伤迭小伤,几乎看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有些疤痕的颜色淡了,看上去像是隔了很长的时间,有些颜色很深,像是新留下的。
明日香弦鸣绝不可能如她所说只在外面度过了三天。
但她只有三天的记忆。
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严重的心理创伤,让她忘记了所经历的事情······或者说不愿再想起吗?
或许那些伤疤就是答案。
他们没能救她于危难。
······他们总是晚来一步。
萩原研二甚至不敢问她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明日香弦鸣给人的感觉还和三年前一样,如海一般的包容、温柔、深不见底,但她的身体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此同时,看上去和三年前没有两样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明日香弦鸣却感觉他们外露的气势有微妙的改变。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家里的狗狗在外面和狼混在一块,回来以后多了几分血性和野性?
“疼不疼?”
半长发青年抚摸着那些伤疤,动作算得上轻柔,却带起了女性一阵阵战栗。
松田阵平默不作声地堵住她的退路,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贴在身后,像一座厚重的山。
明日香弦鸣被两人夹在中间,不得已伸手握住萩原研二的手腕。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疤,竟然感到久违的怀念。
那是闯荡岁月的注脚,是赤红灾难中金色的剪影。在吞下【内核】之后,她的身体就已经因为强大的能量损毁,不管是【末日世界的明日香弦鸣】,还是【侦探世界的明日香弦鸣】,都已经从根本上湮灭,不复存在了。
说实话,这个过程很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以不正常的速度、不正常的方式走向衰亡,有些地方在发胀,像是快被吹破的气球,有些地方烫得惊人,如同岩浆在奔流。
但这里有挚友萩原千速,有恋人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还有放不下心的诸伏后辈与父亲。
为了【回家】,付出必要的代价是理所当然的。
如今呈现在世人面前的这副躯体只是精神的外显。
大概刚脱离末日世界,其对她的影响还作用在精神上,待到某日她遗忘了那个世界的一切,代表着【过去自己】的疤痕也会跟着消失。
可明日香弦鸣真的会忘记自己的过去吗?
青年浅紫色的下垂眼中流动着晦暗,他俯身,吻上了她肩头的疤痕。
和周遭皮肤不同的质感,通过触觉敏锐的唇部传向大脑,萩原研二阻止自己的意识继续分析这些伤痕的成因,因为每一条都在重复着他的无能与无力。
该怎样形容那种心情?
像是砸碎了一只玻璃瓶,再缓慢地将心脏放在玻璃渣上,缓慢的刺痛是一场漫长的刑罚,萩原研二既是受刑者,也是行刑人。
“研二,你在做什么?”
这样诡异的氛围开始让明日香弦鸣感到难耐了,之前的搏击再加上后来的拥抱,让他们呈现出一个很不妙姿势。
松田阵平跪坐在身后,她跨坐在对方的腿上,被搂住了腰。
萩原研二从前面抱住了她,毛绒绒的脑袋凑在胸口,蹭得直发痒,更何况他此刻正在轻轻舔舐她的疤痕。
青年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我在…重新认识你。”
明日香弦鸣偶尔会发现萩原研二一些像狗狗的地方,他偏好用嘴去感受这个世界。当然,这在婴儿时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含着奶嘴才能止住哭声,遇见玩具就往嘴里放。因为幼儿的视力和听力没有发育完全,便选择通过这种方式,对未知的外界伸出试探的触角。
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萩原研二很喜欢亲吻她,用唇去感受温度,用舌去勾勒形体。
明日香弦鸣直接抓住了萩原研二的头发,将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往后拉,半长发青年被迫仰着脑袋,唇边挂着暧昧的银丝。眼角泛红,浅紫色的下垂眼如隔迷雾,迷离地望向她。
他看上去有点委屈,像是在问【为什么阻止我】。
一直在身后默不作声的松田阵平用鼻子拱了拱她的颈窝,示意他在,又轻轻咬住了她的后颈。
明日香弦鸣问,“你们是想做什么吗?”
卷发青年低笑,“为什么不呢?”
这下她是彻底惊讶了,在感情方面一向高冷内敛的松田阵平也有这么直接的一天。明明她对卷毛弟弟的印象还停留在一逗就会红着耳朵恶狠狠瞪回来,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松田阵平嗅着她发间的雪松气息,不安定的内心终于得到抚慰。
太突然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欢而散,道歉礼物还没有完成。分离的半个月没说过一句话,直到爆/炸发生,他也没能见她一面。
过于荒诞的展开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但深夜在阳台上抽烟时碰到同样叼着烟的幼驯染,他像被一盆冷水泼醒,从头顶凉到脚底,彻底清醒过来。
这不是梦,是现实。
是没有明日香弦鸣存在的现实。
接着开始不停的抱怨,没来由地抱怨,明明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会生出怨怼。为什么他们毫不知情只能被动地接受现实?为什么诸伏景光中途抛下队友?如果他们没有去追踪那个绑架犯,她就不会改变计划,进而导致死亡?
救人是不会有错的,但松田阵平自己也没法说清楚,如果再来一次,他们选择袖手旁观明日香弦鸣就不会出事的话,代表正义的警官还能否迈出拯救的那一步。
迟来的崩溃几乎要将松田阵平击倒,当他看着幼驯染眼底的乌青,他知道对方与自己身处相同的境遇,他们同样难过、同样煎熬。
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才会生出【要是她还在的话,一起过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幼驯染们了解彼此的心境,自己感受过疼痛后,就更不愿意让对方独自苦楚。
松田阵平恨极了自己的避而不谈,自尊心作祟未能开口吐露自己的真心。不知明日香弦鸣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想起松田阵平这个人,评价是不是【他讨厌我】呢。
三年实在太漫长了。
明日香弦鸣叹了一口气,一手拉住一个,向侧方仰躺而去。
猝不及防的两人摔在柔软的床铺里,眼睛被她捂住。
“现在我们都需要休息,明天再好好聊一场?”
还能怎么办呢?
面对她的意愿,身体第一反应就是顺从,还能做什么呢?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睡不着,只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传来的体温熟悉而陌生。他们忍不住在黑暗中用视线去描摹她的轮廓。
无论如何,她回来了。
————
晨曦的光从厚重的窗帘钻进了房间,松田阵平一摸身边的被子,只触及一片冰冷。
他蹭地从床上坐起,脸色发沉。
莫非昨晚……只是一场梦?
他的动作惊醒了另一头的幼驯染,萩原研二不由得显露出几分惊慌,跌跌撞撞地下床,顾不得形象冲出房间——
与客厅中捧着茶杯的明日香弦鸣和明日香旭面面相觐。
发丝凌乱的青年目光仍粘在恋人身上,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就意识到自己衬衣睡得皱巴巴的,脖子上居然还挂着昨天的领带,看上去不像年少有为的警官,反倒像小巷里的街溜子。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脸上招牌性的甜腻笑容和风流气质在明日香旭眼里完全就是轻浮的代表。
让恋人看到这样狼狈的形象没关系,但是让岳父看到就不好了。
萩原研二能感觉出明日香旭对他的态度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大概就是【我女儿喜欢你的时候,我看在她的面子上和你和谐相处。等我女不喜欢你了我要开八台彩炮在门口放烟花。】
这种老父亲的心态萩原研二是很难体会的,不过他对自己在明日香弦鸣那里的受宠(?)程度很有自信,只要牢牢抓住了女儿的心,岳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萩原研二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顺便一手按住了探头的松田阵平。
【出来干嘛?衣衫不整的。】
卷发幼驯染一挑眉,“但这不是我房间,我的衣柜不在这里。”
萩原研二发现自己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就很尴尬了。
好在卧室在二楼,客厅在一楼,他们勾着身子回去不会被发现。
————
客厅内,谈话仍在进行。
“组织那边派人搜查过你,但是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留下的影像也少,暂时没有查到你。【明日香弦鸣】的交际网很浅,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的。”
明日香弦鸣眨眨眼,“诶嘿。”
“既然你说记不得了,我也不追问你身上的伤,但是记得去警察医院做个全身体检。”
“我知道了,我的档案状态现在是失踪吗?”
明日香弦鸣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体检,事实上这些外显的疤痕并不会影响她的机体功能和关节活动,她试图插入其他话题来跳过这回事。
明日香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没有,【明日香弦鸣】一直活着。”
大概又是和明日香绪奈一样,派人假扮过她的活动痕迹。
“我补办了你的电话卡,手机帮你买了新的。这些年一直有个叫萩原千速女性想要联系你,但担心被她认出假身份,我们让萩原研二配合着糊弄过去了。”
明日香弦鸣忽然后颈一凉,总有一种要挨揍的预感。
“如果有空的话,去看看诸伏吧······他虽然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日香旭放下茶杯起身,要出门时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还有······我很高兴你回来。”
纵使有千般感触万般无奈,最后吐出的也只有这一句,明日香旭难得柔和地笑了笑,明日香弦鸣却逆着光看到了他发间的白发。
壮士白头,英雄迟暮,不外如是。
第142章 后辈的回合
当明日香弦鸣提出自己要出门一趟后,就像触动了什么警觉的神经,两个弟弟同时提出要进行跟随。
“可是阵平研二,我也需要私人空间。”
面对她的解释,两人露出了非常不放心的表情,就好像她是什么撒手没的野马。
“你们不能总跟着我啊,你们还有自己的工作。”
这倒说得没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现在可以临时请假,但长久这样必然是不行的。
爆处组工作本来就忙,这样一来明日香弦鸣又会回到之前那种半天见不到人的状态。可他们一想到要与她分离,就会下意识感到不安,好像她一旦脱离了视线,如今幻梦一般的幸福泡泡就会被戳破。
分离焦虑折磨着内心,两人陷入沉默,明日香弦鸣见他们没有提出异议,挥挥手告别,揣着钥匙离开了。
之前父亲提及诸伏景光,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后辈,见他一面的必要的。
明日香弦鸣在警校校医室看到诸伏景光的档案后,就知道他是最难搞的那一类人。
自我,敏感,柔软,温柔。
他总是表现得很友善,有时候脾气好得让人感觉他永远不会生气。但看似最乖的一个反倒是最叛逆的那个,他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悲观主义,不愿意麻烦其他人,总要自己去面对一切。
对于这种人,最为可怕的就是你无法窥清他们平静的外表下到底奔涌着怎样的湍流。因为你看不到半夜惊醒的他,看不到被情绪压垮的他,他会将一切藏好,再温和笑着对你说他没事。
明日香弦鸣边想边走,在离开家一段距离后忽然叹了一声,开始从自己身上摘定位器和窃听器。
阵平和研二这几年也不知道去学了什么,成熟了很多,这种往他人身上放小东西的技巧也更熟练了。
但工艺再好的窃听器也是有重量的,放这么一大堆她发现不了才怪。估计这两人是打着总会有漏网之鱼的想法安的。
只是明日香弦鸣如今这具躯体完全是能量凝集的产物,对于身上多出的东西就像看透视一样清晰。
这些小玩意也算不上便宜,明日香弦鸣把两人的这种窥私行为当作是狗狗的一点小情趣,没有将它们毁掉的意思。她将所有的小玩意装进一个口袋,随手挂在一棵树上。
口袋被茂盛的枝叶遮掩,只有刻意寻找的人才会发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来回收装置的时候还得费一番气力。
明日香弦鸣对于诸伏景光的去向没有更多猜测,她径直前往自己之前的安全屋。
————
根据安全屋周边的状态来看,这里应该长期有人居住。
明日香弦鸣同样也没有安全屋的钥匙,但她在门口没呆多久,就遇到了提着菜回家的诸伏景光。
后辈作了易容,扮作了她之前准备的假身份的模样,考虑到长期佩戴美瞳不利于角膜,明日香弦鸣选择的假身份也是蓝眼睛,她对诸伏景光湛蓝的瞳色印象深刻。
诸伏景光看见她,安静地笑了,“你回来了啊。”
他太过平静了。
明日香弦鸣差点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只分离了三天。
诸伏景光用钥匙开了门,请她坐到沙发上,自己则提着袋子进了厨房。
“稍等一下,晚饭马上就好。”
易容已经彻底卸下,猫眼青年围着米色围裙,常年与书本打交道的生活让他身上添上了文雅的书卷气,清爽的黑色短发,温柔弯着眼看向她时很有居家气息。
明日香弦鸣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这里的装修布置是她当年亲自完成的,三年过去了,却没有一点变化。
按理说安全屋的布置并不适合长期居住,偏向实用性的设计师让这栋房子缺少装饰,她以为诸伏景光好歹会买盆花放个装饰柜什么的,但这里偏就固执地维持着原有的姿态,好像住在里面的人只是个租客,总有一天要原样退还给房东。
后辈对她毫不设防,任由她将房子转了个遍,即使她打开衣柜的时候也没有出声阻止。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大部分是她三年前购置的,诸伏景光后来也加入几件,除此之外就是书店的制服。
他似乎有在认真地当一个书店老板。
诸伏景光的厨艺比起几年前更好了,大概这几年他自己在家做饭,有不少锻炼机会。
餐桌上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期间诸伏景光帮她添了一次汤,明日香弦鸣向他笑了笑,猫眼后辈像得到鼓励一样,心情似乎变好不少。
用完餐以后明日香弦鸣想要帮他洗碗,诸伏景光却站在厨房门口向她摇摇头,拒绝之意不由言表。
她只得又坐回沙发,一边思忖着从后辈身上感受到的割裂感由何而来,一边拿起茶几上的书翻看。
这本童话书有些眼熟,好像是她之前在高山理绘的诊所读过的那本。
诸伏景光洗完了碗,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像是害怕惊动了她。明日香弦鸣本以为他会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没想到猫眼青年直接跪坐在她脚边,柔软的地毯没有让他的动作发出任何声音,后辈将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柔顺的黑发滑入她的掌心。
明日香弦鸣完全懵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抬手时不经意抚过猫眼后辈的脸,被他拉住了手腕,带着她的手轻轻地贴在他脸上。
“鸣姐,我今天也有很努力在完成任务,不管是书店老板还是公安警察,我都做得很好。”
“所以······这样的幻觉,再持续久一点吧。”
青年像猫一样蹭了蹭她的手,掌心传来发丝柔软的触感,他弓着背,浓长的睫羽低垂,动作轻柔地像在面对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花瓣。
明日香弦鸣终于意识到诸伏景光的不对劲之处。
从她进门到现在,诸伏景光看似在与自己对话,实则她每次的回话他都仿佛没听到一般忽略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在和她说话——他在自言自语。
“小景?”
明日香弦鸣试着晃了晃腿,诸伏景光抬起头,下巴撑在她的膝上,那双水润的猫眼失去焦距,看向她的时候显得有些空洞。
“我真的回来了,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我现在确实是在这里的。”
诸伏景光弯着湛蓝的猫眼,认真地听她说着,他就那样安静地趴在她膝上,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但当明日香弦鸣想让他放开自己的时候,才发现他压根没有将她说的话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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