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弦鸣扫了他一眼,“我在警校工作的时候请了好几次假,估计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处理这些。”
绿眸扫到诸伏景光时凝滞片刻,“小景,装刀片的时候不能对着人。”
诸伏景光右手执镊,夹着刀片将它向刀柄的卡口处推送,因为位置关系,刀尖正对着降谷零。
金发黑皮的青年觉得背后一凉,不由得往侧面躲了一步。第一次装刀片的诸伏景光面露羞赧,将刀尖对向地面。
见他还有些介意刚刚的事,黑发前辈出言安慰,“这只是出于安全的一种考虑,实际上刀片飞出去的概率还是很小的,况且连手术台上都有被同伴划伤的案例,这种事情也不算太罕见。”
降谷零来了兴趣,“还有在手术台上划到同伴的吗?”
黑发绿眸的女医生想起过去的事情皱了皱眉,“有,我在东都大学附属医院实习的时候碰到过。”
对于旧事明日香弦鸣显然不想再多提,是以降谷零也没有追问。
女医生戴上口罩,手指搭在白布上,忽然说了一句,“做好心理准备。”
“啊?”
下一秒,白布被掀开,那具躯体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气中。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齐齐瞳孔缩小,不自觉后退一步,脸色也不是太好。
生理性反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压住,冲到垃圾桶边吐了一通。
并不是两人胆怯,事实上,这两位新人公安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强的那一批,但这次的尸体表象着实不是太好。
不止是视觉上的冲击,在白布被揭开后,那股腐败的气味也扑面而来。
在观看血腥片时,人们认为可以接受是因为隔着一层屏幕,但在这样身临其境的处境下,视听触味感官同时生效,一些生理性的反应是抑制不住的。
人们在看到和自己相似的东西遭到损害时,总是会有种物伤其类的共感。就像人体实验远比动物实验遭到热议和关注,而他们刚刚看到的那具躯体……
实在太可怜了,只勉强维持了人形。关节离断了大半,零零星星几根筋扯着。一些东西被强行拉了出来,血肉模糊的一团。
即使对法医解剖并没有完整的知识体系,他们也大概能想象出他生前的部分经历。
刀砍、针刺、灼烧、钝器击打、机械性撕扯……
那不是一般的下毒或者枪杀。
那是虐杀。
初出茅庐的警官们还不曾接触过这样的烈性杀人案,换作一般人估计当场晕厥的也不少,这样的表现已经算很不错了。
明日香弦鸣将白布放到一边,垂眸观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
没过多久,后辈们便回来了,即使脸色还有些发白,但没表现出明显的恐惧或恶心。
降谷零对死亡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医院病房里公安前辈安详的逝去,诸伏景光偶尔会想起幼年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场景,但也只是零星几个片段。这种冲击力过强的死亡场景,他们是不曾见过的。
或者说生活在阳光下的公民们都不会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即使侦探世界案件频发,大家在见到身边有人死去时还是会呈现出恐惧与震惊,不会如末日世界的幸存者那般,只剩下麻木与冷漠。
末日世界的幸存者看着自己鼓起勇气竭力调整呼吸的后辈,有些感慨地想着。
【我要使他们与我一样平静。】
即使死亡的对象是自己的亲人、挚友……抑或是自己。
她说不上这种塑造是好是坏,不过无疑有助于他们在那个组织里更好地生存。
黑发绿眸的女医生以一种恒定不变的语调讲述着每一处创伤的来由。
“未开放创伤出血类型分为皮下出血与皮内出血,这里这处是皮内出血,特点是……”
这样的授课语调其实是最容易让学生感到困倦的,但她的学生们精神被那些触目惊心的创伤刺激,紧紧盯着她所指的地方,握拳的手彰显着他们不平静的内心。
“可以通过肌肉的收缩程度判断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像这处掌根的抵抗伤就是生前抵住刀刃所致。”
无知者无畏,而当那些痕迹被明日香弦鸣古井无波的陈述一一解读,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自己的脑海中逐步还原出受害者的死亡过程。
解剖室阴冷的寒意顺着后颈侵入他们的身体,他们不曾想象人世间竟然存在如此罪恶。
哪怕杀手收割生命,也不过是子弹穿胸,而这种以折磨他人为乐的恶徒,是比那些杀人工具还要恶劣的存在。
诸伏景光湛蓝的猫眼在解剖室灯光下显出几分晦暗,“鸣姐……这是我们所要进入的那个组织做的吗?”
明日香弦鸣摇摇头,在硬夹板固定的解剖报告书上又记下一行,“不是,我在做损伤鉴定,判断直接死因和间接死因。报告出来以后可以作为定刑证据。”
幽绿色的眼眸倒映出解剖台上的狼藉。
“这是一群不良少年犯下的罪行,半夜聚集时拦下一位下夜班的打工人,出于好奇与无知,在人性恶意的驱动下,做出了这样的事。”
这句话其实比之前那些伤情分析要更令人胆寒。
同样是无知者无畏,无知才是最恐怖的。
少年人混浊的恶意、攀比性的耍帅,在从众心理的撺掇下,不知不觉已跻身恶魔的行列。
“那些凶手……”在对上前辈沉寂的眼后,降谷零噤声了。
“你比我更清楚啊。”
不同于法外狂徒明日香弦鸣,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正经从东大法学系毕业的,且不说霓虹本国法律对于未成年人犯罪不设死刑,光是死刑的执行制度都足够复杂。
通常而言,日本国仅对犯有多重命案的罪犯执行死刑。
依据法律,死刑在判决后有漫长的上诉程序要完成,即便用尽所有上诉机会,还得由法务大臣签署执行令方可执行。
而多数法务大臣因为政治主张或其他个人的原因,普遍不愿意充当刽子手的角色,拒签执行令。
换言之,那些罪魁祸首顶多在监狱里关着,即使被判为无期徒刑,在服刑期间争取表现,最终转为有期徒刑,待个十年再出狱。
明日香弦鸣耸耸肩,“从另一方面想,这不是给孩子一个改过的机会吗?未来充满了可能性嘛。”
降谷零自然能听出她在反讽,但对方这种对法律的嘲解令他无言以对。
他不认为那些年少的恶魔们还有成为好人的一天,有些东西从根子里就烂掉了,再怎么灌溉营养给予光照也不会生出健康的果实。
金发黑皮的后辈紫灰色的眼直视着她,“你在刻意消解律法对我们的威严感。”
“被你看出来了啊。”
被质问的绿眸女性毫不心虚,她身旁一直沉默的诸伏景光忽然开口。
青年的声音干涩而低哑。
“毕竟我们以后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尊纪守法的人。”
今天公安前辈的教学内容比较独特,她将两人带到一座商场,提出比试。
“变装技巧都交给你们了,不管是往嘴里塞口含片改变脸型,还是外套反穿戴耳机改变大致印象,都能让你们在短时间内消失在人群里摆脱跟踪。”
“现在就到了成果考验阶段,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中,我们将在人群中寻找彼此,率先揭露对方伪装的人得分。被抓出来的人改变伪装后继续游戏,最后得分最多的人可以让最少的人做一件事。”
降谷零眼中战意满满,自信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输给她后转身离开,诸伏景光向明日香弦鸣点点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被留在原地的绿眸女性笑了笑,迈脚拐进一家百元店。
降谷零自知金发黑皮的个人特征很是显眼,用提前准备好的粉底液在脸上盖了几层,又戴上一顶黑色假发。他在一家服装店更换了衣物,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眼镜青年。
做好伪装后,他便装作散步的样子观察起周围的人。
商场有六楼,占地不算太大,死角与拐角很多,不过也不用担心那两人会躲在角落直到比试结束,毕竟要揪出他的伪装就不能一直躲躲藏藏。
右手边有一对中年夫妻在买衣服,前方一个戴着耳机的青年男性,斜后方是一个jk少女……
周末的商场人流量很大,降谷零一边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边扫视着人群中可疑的存在。
那个派发传单的服务员看上去很像hiro,他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借着商场镜面反光观察对方。
“找到你了。”
紫灰色下垂眼睁大,降谷零这才注意到身后一位戴着墨镜的裙装女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这么快?”他苦笑着看向对方,“我能知道我是怎么被发现的吗?”
明日香弦鸣揣着手,“气味。”
他自然对前辈超强的嗅觉有所觉悟,不然对方也不可能通过森林中的气味找到被活埋的受害者,但人头攒动的商场她又怎么可能一个个闻过来。
降谷零投来怀疑的目光,前辈无奈地解释,“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你脸上卡粉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卡粉卡成这样的。”
降谷零石化当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挂在了这一步。
穿着裙装的女士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他再去看时,连派发传单的服务生也不见了。
可恶,刚刚那个肯定是hiro,以他对幼驯染的了解程度,就算是背影他也能认出那是hiro。
接下来的时间,降谷零一直没有发现那两人的踪迹,倒是在观察人群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形迹可疑的人。
他推测这是一帮有组织的人,成员在十三位左右,来到商场筹划一些行动。
内心不详的预感逐渐加重,他提前结束了比试,向前辈和幼驯染发送讯息。
诸伏景光很快给了他回复,几分钟后他们在商场二楼的服装店门口汇合。降谷零看着那个一身社畜味的中年男人嘴角抽了抽,“hiro你伪装能力真好。”
其实对方也没有进行特别的变装,但那种生无可恋的打工人气息被他模仿得太真实了,导致降谷零路过他好几次都没看出来。
猫眼幼驯染用卸妆棉擦去脸上刻意画出的黑眼圈和暗沉,充满青春朝气的清俊面容袒露,他看上去有些担忧,“鸣姐一直联系不上。”
“什么联系不上?”
两人惊讶回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位青年,那双熟悉的幽绿眼眸含笑注视着他们。
“鸣姐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降谷零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这是今天第二次明日香弦鸣站在他身后而他毫无察觉了。
黑发绿眸的青年长身玉立,穿着休闲运动服,脖子上挂了一副头戴式耳机,手上还提着一个switch游戏袋,看上去和普通游戏宅没有两样。
降谷零这才发现自己需要抬头去看她,眼睛不自觉地往她穿的板鞋上瞟,暗自揣测对方穿了几厘米增高。
千万要大于五厘米,不然他降谷零的身高往哪里放。
“你形成了思维定式,在女性中寻找较高的人,一旦我伪装成男性你就会失去目标。”
明日香弦鸣沉下脸,灵活的手指快速完成了信息发送,她压低声音,“来了一伙抢劫犯,那些人的兜里藏了枪。”
两个后辈脸色稍变,“这里这么多人,他们就不怕……”
绿眸前辈从游戏袋里取出剪线钳挥了挥,“还安装了不少炸弹,也不知道东京哪来这么多火药,生活安全部那帮人吃干饭的吗?”
在场的公安们生出被点名批评的错觉。
“我刚刚根据检测仪的数据一直在找炸弹,都是摇控引爆的C4,基本是把能拆的都拆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似乎一把明日香弦鸣和炸弹关联起来,就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威胁性。
但她的下一句话令两人顿时紧张起来。
“就是有两个被安装在商场的玻璃吊顶上,那个位置我上不去,根据我的建筑学知识,这两个地方炸了会导致吊顶坍塌。”
诸伏景光问,“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倒是不严重,”明日香弦鸣抓了抓自己散乱的黑发,“大概就是砸死一楼中庭的所有人?”
降谷零是不敢相信对方口中的‘不严重’了,紫灰色的眼睛向四周扫视,“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果不其然,广播里传来了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很不幸打扰各位,我们在商场各处安装了炸药,现在开始谁都不能离开。”
还在购物的人们愣了一下,人群中传来质疑声,“这是什么恶作剧吧?哪个混蛋,快滚出来!”
明日香弦鸣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枪打出头鸟。”
话音未落,说话的男人便被子弹击穿了腹部,他瘫倒在地,血液如同喷泉一般涌出。随着剧烈的尖叫,人们四处散开,在他身周形成一个透明圈。
降谷零握紧了拳,“太猖狂了!”,他想要下去对那受害者进行急救,却清楚此时最佳选择是留在二楼静观其变。
绿眸前辈轻轻包住他的拳,让他放松,“没救了,击穿了腹主动脉,就算在手术台上也拉不回来。”
可惜的是她的后辈似乎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反而为肆意扰乱治安、剥夺他人生命的暴徒更加愤怒。明日香弦鸣用力捏了一下,金发黑皮的青年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
“等。”
广播里传来歹徒的下一步指示。
“所有人全部到一楼中庭集合,五分钟后我们会对每层楼进行清查,要是让我发现有人不想活了······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黑发绿眸的前辈轻叹一声,“走吧。”
降谷零伸手拦住她,“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被发现,以我们的能力藏匿起来等待时机不是更好?”他皱眉看向各个楼层,“他们砸了珠宝店的橱窗,撬了手表店的锁,明显是冲着钱来的。而且他们没有阻碍民众报警,显然是打算用我们当人质勒索警方。我们要是陷入囹圄只会更加被动。”
已经和前辈思维同调的诸伏景光很清楚明日香弦鸣要等什么,他对着幼驯染摇头,“歹徒手中的枪/支不多,大概也就有六把,主要威胁还是炸弹。而混入人群中会让我们更有机会观察并接近那个手握炸弹引爆器的人。”
降谷零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但······
“如果找到炸弹引爆器并夺取成功,那些持有枪/支的人必定会开/枪控制局面,再出现刚才那样的牺牲者怎么办?”
明日香弦鸣的思维偏向以最小牺牲换取平稳局面,但降谷零更倾向于寻找更完备的方法阻止牺牲。
对于22岁的降谷零来说,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值得尊重,不该只是利益砝码上的一个数字。他们之间存在着观念上的冲突,明日香弦鸣对上金发青年紫灰色的下垂眼,几乎要被它的明亮灼伤。
她没有冷冰冰地回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即使她确实也不太在意除了她认可对象以外的人的性命,会产生救援想法还是因为周围的年轻警官们潜移默化传递来的正义感。
她只是点了点降谷零的肩,“走一步看一步,我们现在已经被注意到,没得选了。”
对面三楼,一位持/枪歹徒将枪口对准了他们,“那边的人磨蹭什么,还不快下去!”
三人老老实实地下到一楼中庭,初步估计受困人质有两百来人。
现在歹徒才开始一个个收缴手机,明日香弦鸣将自己的滑盖机上缴,忽然想到什么。
【说起来我刚刚报警的时候说这里有炸弹。】
【阵平和研二作为警备部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不会也来了吧?】
“应该不会刚好撞上······吧?”
明日香弦鸣在远远看到穿着机动队蓝色制服的两人时眼前一黑。
即使距离很远,她也能看出那是她两个弟弟,不管是松田阵平标志性的卷发还是萩原研二在男性中独树一帜的逼近190cm的身高,都让他们显眼得像警员中的两个灯泡。
“降谷,眼镜借我一下。”
她顺手抽走架在降谷零鼻梁上的平光黑框眼镜,将它推到自己脸上。明日香弦鸣在变装时加了肩垫,修饰了眉眼,使用了裹胸,看上去全然一个俊朗青年,只要那两人不靠太近,问题应该不大。
诸伏景光也注意到了前来的警员,“那是松田和萩原啊······歹徒准备和警方谈判了。”
被平光镜片遮挡的幽绿眼眸冰冷地观察着场内的一切。
一个犯罪团伙中必然有一个组织全局的人物,那么遥控器会在那人手里吗?
这一伙人有十三个,持枪的有六位,都是武力派。现在前往与警方谈判的是一个军师型角色,没有明显的锻炼痕迹。那么遥控器的持有者会在剩下六人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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