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荒谬
本来就是场闹剧, 岳绒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四处带着福顺乱逛。
京城的粮食已经见底了,粮价一日比一日高。
收到佚名侠客救济的钱银像是泥牛入海, 就连平日里的富贵人家也开始驱除奴仆, 少一个人就少份粮食。
岳绒茫然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露宿街头。
李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凑到她身边低声说:“听说郑钲厉和你的好大爹早早就囤了一批粮食, 现在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惜你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她没心思理她, 只看着自己的手。
京城不是秀才村。
她在秀才村尚且还得遮掩着运用自己的神农血脉, 如果京城突然冒出一批粮食怕是立马被差个底朝天。可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去……
“要不你跟你的好大爹服个软?”
李虎也没有其他意思,毕竟他们在大兴田庄还有一大批流民等着喂呢,更何况殷含珠那边……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屁话, 见她一直沉默干脆也不吱声。
大不了, 他们就回秀才村,总归是饿不死的。
只是可怜了京城的人。
平日里都是天子脚下命值钱, 可现在看来都一样,还是秀才村好。
“大小姐!”
一声低喊让沉思中的岳绒和李虎齐齐抬头, 倒是福顺眼疾手快地张开双臂挡在岳绒面前, 跟当初在秀才村挡在钟毓面前一模一样。
“光天化日之下, 你想干什么!”
一大把白胡子的林守信林管家连忙拉住福顺的胳膊,“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只是老爷想见大小姐一面而已。”
林管家心里又气又急。
要不是只有他见过岳绒两面, 他说什么都不会来!
“见我?”岳绒玩味地笑笑。
“是, 老爷在前面茶楼等着您。”
“让他自己过来。他要见我就得巴巴地赶过去, 难不成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林管家被一把推开,人都蒙了, 可也不敢闹起来怕惹老爷生气,只能回去。
等岳链黑着一张脸赶过来的时候, 岳绒正跟一群摆摊的人蹲在墙角挑挑拣拣。他嫌弃地掏了帕子捂了捂鼻子,果然是下等人,终究是上不了台面。
他也懒得磨蹭,不由分说上前拽着岳绒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塞给她一张纸。
“还以为你终于有了长进,谁知道本性难移,竟然敢在京城惹是生非!要不是娘娘在宫中为你说了几句好话,你还能活着出来?留着你也是为岳家惹祸!”
“今日正式给你断亲书,从此你与岳家两不相干!”
“已经在衙门备案过了。”
“以后你好自为之。既然已经户籍都在钟家了,就赶紧跟钟大人成亲,说不定还看在有副好颜色上保你一命,以后相夫教子不要再抛头露面了。”
“如果事情出了岔子,锦衣卫那儿查出了什么你一个女子想清楚该干什么,进了昭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虎都惊呆了。
虽说他知道父女两个关系很差,但也不至于什么事儿还没有就将闺女扫地出门吧?
岳绒却一点都不意外,只是玩味地看着岳链。
岳链皱紧了眉头,果然是那个女人生的,看着就不顺眼。“行了,以后不要到处说我是你爹……”
“岳链!”岳绒张口打断喋喋不休的他,“这个时候想跟我斩断关系,想的挺美,这么大的太阳都挡不住你做白日梦。”
“听说你跟着郑钲厉挣了一大笔钱?”
岳链心里一突,“谁说的,没有的事儿!”
她巧笑嫣然,“要不你分我点儿?”
“张口钱闭口钱,满是铜臭味,你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我告诉你,岳家的一分一毫都是你弟弟的,你别想沾边!”
“是吗?那你可得好好保管好你的棺材本,别被人抢了。”
气得岳链火冒三丈,大骂:“逆女!你还想抢老子不成?老子可不是李文清,我的钱要是丢了一分,岳嫔娘娘立马把你扔进昭狱。你试试看!”
她却笑得更加灿烂了,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般轻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一副撒娇的模样,嘴里的话却让他身子一僵。
“你说我抢了你,然后给圣上一份,圣上会不会为我遮掩几分?谁又知道我会不会是第二个李文清?”
“你你你……”岳链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你敢!”
她翻了个白眼,“那就试试我敢不敢!”说完招招手大摇大摆地带着李虎和福顺走了。
岳链急了起来,一把拽过林管家,“去!跟姚大人借点儿人,帮咱们守住家和粮仓。”
林管家,“这……,姚大人怕是不会同意的。”
“你就说帮忙的士兵每人发两斗粮食,还管饭。”
“是。”
岳绒不是说着玩儿的,回到钟府就写了封信给钟毓,让他帮着在圣上说了这件事,重点是就是他们父女闹着玩儿的,都是岳家的事儿,跟百姓和朝廷无关。还为了这件事会给圣上进献一件逄喜大师嫡传弟子所作的天青泉青瓷碗,一百石的粮食。
别说圣上,光这一百石的粮食现在就是天价,很难有不动心的人!
当天钟毓就带回了圣意,“圣上同意了,但是也没留下什么旨意。”
不就是,又当又立嘛!
不过无所谓,她就是要这个事情过个明面,别到时候被锦衣卫抓个现成的把柄。等到粮食到手,她能做的就多了。
她目光明亮地扫过围成一团的人,轻快无比,“定北侯,宁戎伯,你们想好了吗?”
定北侯和宁戎伯面面相觑,没想到圣上还真同意了。
他娘的,哪朝哪代的皇上会同意抢自家大臣?再说岳链可是圣上的小岳丈,这女儿、小女婿抢爹,真是倒反天罡!
可不同意吧……
这可是实打实的粮食啊!
定北侯想着孤身一人去了福建却缺粮少食的景慎,宁戎伯想着征战在外却许久没有接到粮草的殷含珠,都有点心动了。
倒是景迦犹豫道:“这不太好吧。岳大人毕竟是你爹。”
不等岳绒回答,旁边的李虎蒲扇般的巴掌就落到了景迦的后背,“你又犯傻了是不是?岳链姓岳,岳绒也姓岳,人家自家的事儿关你什么事儿?再说村长可是说了,得了粮食可是平价卖给百姓,你想想!”
定北侯和宁戎伯对视一眼,干了!
“岳大小姐,今日我们没有来过钟府。”
岳绒笑眯眯,“那是自然。”
定北侯和宁戎伯毕竟是武将出身,不说昔日的兵马,就是家中的家丁佃户也不少,就算岳家请了高手,也双拳难敌四手!
李虎兴致勃勃地拽住跟着想要跟着定北侯走的景迦。
景迦疑惑,“干嘛?你不去吗?”
“你是不是傻?你爹还能真的亲自上场?”
景迦看向定北侯。
定北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理自己的傻儿子,拉了李虎的手,“壮士,你可愿做本侯的义子?”
“啊?”景迦疑惑,景迦不解。
李虎:“不好意思,我没有认爹的爱好。”
“可惜了。那我这傻儿子今日就交给壮士了。”
等定北侯走了,岳绒才低声跟留下的李虎和景迦说,“我已经让董耀悄悄带了一批人进来,等岳家的事情闹起来,你们就带咱们的人把郑钲厉的粮仓给抢了。”
“啊?”景迦吓了一跳,“这不好吧?”
李虎反手就是一巴掌。“要不你再回去问问你老爹,你们定北侯府要不要这一半的粮食!”
景迦摸摸脑袋,“抢岳家毕竟是自家的事儿,可郑家……”
钟毓拨了拨歪了蜡烛芯,“岳家是我们闹着玩儿,郑家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景迦张大了嘴,“啊?”
钟毓已经不理他了,只跟岳绒说话,“都家和裴呤已经被安置好了,锦衣卫和李府绝对找不到。裴呤倒是可惜了,是个军师的材料,等风头过去,我想办法送到殷含珠那里去。”
岳绒等李虎扯着石化的景迦走开,才点点头,好笑地道:“还以为景已经在秀才村锻炼出来了,谁知道还是这么单纯。”
这副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景迦的娘!
钟毓忽略心里那点别扭,笑着岔开话题,“听说北直隶那边起了暴乱,起义军已经连下两城。殷含珠上旨请求拨送粮草,好早点开拔平叛,只是流民横行,折子一个月才送到京城,不知道局势怎么样了。”
岳绒闭眼。
她却早就得了消息,殷含珠虽然有她和秀才村接济,但朝廷没给粮,发兵了士兵还吃得饱饱的,怎么解释?
再者,那些起义的人,说是士兵,其实就是吃不起饭的老百姓。
这些百姓没吃没喝又怎么可能连下几城?
不过是被攻下的城池也没有粮食,没能力抵抗,而起义军攻进城池,四处抢掠……
“乱起来了……”
那边定北侯和宁戎伯确实没有亲自上阵,他们两个只溜溜达达地跑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府上、顺天府衙门府找人喝酒,那叫串通吗?那叫点波!人家自己的事儿怎么闹,你们管什么?
大家都装聋作哑,只有被绑起来的岳链左等人不到,右等人不到,看着跟他一样绑起来的侍卫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80章 消息
文华殿内一片静谧, 众人屏气凝神,无一人敢发出声响,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岳链是被人抬进大殿来的。
不要误会, 可没人敢打他, 只是单纯被气得, 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捂着心口喊疼。
旁边的延平县主虽上了年纪, 但皮肤白皙, 此刻梨花带雨, 十分可怜。
她耐不住哭道:“圣上, 这可是天子脚下,岳绒作为儿女竟敢抢劫父亲,可还有天理?我朝以孝治国, 从未发生过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
本来安静跪在一旁的岳绒立马出声, “民女知错!实在是不忿我爹处事不公!”
“从小便将民女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昨日更是直接扔给民女一封断亲书。用得着民女的时候便让管家对民女喝来喝去, 用不着的时候便弃之如敝屣!臣女实在是不甘!”
延平县主急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向来便是父慈才能子孝, 这岳绒便是要将不慈这个名头扣到岳链头上!
她肃声道:“岳绒, 你……”
只不过她刚开口就被岳绒厉声打断, “延平县主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民女说话的?若是延平县主的身份,我们岳家父女的事干卿何事?如若是继母的身份, 敢问延平县主可曾给我娘行过礼?可曾好好待过我?”
延平县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诡辩!”
倒是在圣上身边坐着的岳妃坐不住了, 直接扑过来跪在延平县主的身边。
“圣上!岳绒此番便是诡辩, 我娘可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嫁入岳家的,自是当得岳绒一声母亲的。我娘未将她养在身边只是念她身子娇弱, 得了高僧的话深养在庄子上,也是悉心照看的, 怎么就未曾好好待她了?”
岳绒听得扑哧一声笑出来,似笑非笑道:“妹妹可曾喊民女一声姐姐?”
岳妃愕然,随即大怒!
贱人也配!
钟毓顺势插刀,“圣上容禀。内子刚到臣家中时,被四五家丁押着,衣衫破烂瘦骨嶙峋,实在不敢当岳妃娘娘这话。”
相对于对岳绒的愤怒,钟毓的话却让岳妃凉透了心,眼含热泪望着他。
岳绒啧啧咂舌,声音恨不能大得让全部的人都听到。
延平县主注意到圣上阴沉的脸色,心下着急,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女儿的衣衫。这么多人看着呢,着实失了分寸,却对岳链更是气,狠狠捏了他一把。
都怪这个不中用的!
担了个状元郎的名头,却是个花架子,当官当不好,竟连自己女儿都骑到他头上来了!
岳链面如白纸地躺在被拆下来的床板上,摆摆手,“圣上,话不多说,臣只想要回粮食来。敢问定北侯和宁戎伯为何拦着家中的家丁不让进钟家?”
同样脸色煞白的郑钲厉也跟着拱手,“圣上,请圣上给臣主持公道!”
圣上惊讶道:“岳大人的事情朕知晓。郑大人有何委屈?”
郑钲厉也跟着一愣,“圣上不知道吗?昨夜臣的家中和粮仓也被抢了。”
圣上大怒:“岳绒,这是怎么回事?”
岳绒一副被污蔑了的着急模样,急赤白脸不顾什么跳起来拽住郑钲厉,“郑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昨日是派人去抢了我爹的粮食,可万万不敢动你家的东西啊!”
“你要是未曾提及,我都不知晓还有这等事儿!锦衣卫呢!五城兵马司呢!顺天府呢!怎么会发生这等事儿?”
钟毓上前将郑钲厉拯救出来,挡在岳绒身后,也是一副着急的模样,“郑弟!虽说这些日子我们之间有些龃龉,可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通知为兄一声。谁啊,这般胆大妄为!”
郑钲厉气了个倒仰!
这两人当他是白痴不成?
他一甩袖子,“你们还好意思说!听说昨夜定北侯和宁戎伯从仙居阁叫了上好的席面分别请了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你还敢问他们去哪儿了!”
这话说得定北侯和宁戎伯坐不住了。
宁戎伯抹了把脸,“郑大人,实在是对不住。昨夜岳家小女说要跟岳大人说个对错,我也看不惯岳大人苛待原配嫡女的事情,才帮了一把,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儿啊!”
定北侯倒是肃着脸,拧眉直言,“本侯只是请了顺天府刘大人喝了两杯酒,可没让顺天府衙的人不巡逻,怎么会发生这等事情?”
“对对对,定北侯说得对。难不成领头的人不在,手下的人就不干活了吗?臣看这京城的守卫确实该整顿整顿了,不像话!”宁戎伯暗道,还是定北侯会说话!
郑钲厉目眦欲裂,无耻!
锦衣卫都指挥使、顺天府府尹、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齐齐跪下,道罪。
圣上看着这场闹剧,只问:“岳绒,你当真没有抢郑大人的粮食?”
岳绒怀疑这货就是想分一杯羹,暗自撇撇嘴,表面上却毕恭毕敬,“回禀圣上,绝对没有!”
“民女一时不忿抢了我爹的粮食,一是为了泄愤,二却是为了京城的百姓。如今京城粮价居高不下,偏偏我爹囤积粮食大发国难财,民女甚为不齿!”
“民女发誓抢来的粮食,民女一粒米都不会吃,只参照往年的粮价平价卖给京城的百姓。赚来的钱财都资助给前线的官兵平叛!”
“好!”一直观望的戚秉德抚掌大笑,“岳大小姐高义!”
“圣上,依老臣看岳大小姐失小节取大义,实为难能可贵。岳大人不善待原配嫡女是为不慈,忝为朝廷命官竟然发国难财是为不义,竟然还敢迷惑圣上,难道要陷圣上于不义吗?”
姜还是老的辣,一番话说得本来奄奄一息的岳链快要跳起来,连忙跪倒,“圣上明察,臣绝无此意!”
岳妃眼睛都红了,“圣上,父亲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好了!”圣上摆摆手,“戚阁老所言有理,这件事就这般罢了!郑大人钱粮被抢的案子要追查,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顺天府都有失职之嫌,从上到下无论官职高低都罚俸一月以儆效尤。即日起,立刻立案查明郑大人的案子,查不到,你们这官也不用当了!”
“是!”
“圣上!”
就这么完了?
岳链脑袋嗡嗡的,感觉天旋地转。
“圣上,民女还有一事。”
“逆女!你还要干什么!你非得逼死为父吗?”岳链恨不能一脚踹死岳绒,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她溺死!
钟毓将岳链推开,“岳大人,大殿之上不得喧哗。”
“好好好!”
圣上懒得再看这个蠢货,当父亲当成这样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一世英名,当初怎么想的,竟然期望这么个人能像钟毓一样牵制戚党,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说吧,你还有何事?”
岳绒带着哭腔,“既然我爹不要民女这个女儿,也写了断亲书,民女也不想白白落个攀附权贵的名头,请圣上给民女做个见证。从此,民女与岳链婚丧嫁娶再无任何瓜葛!”
“逆女!”
虽自己写了断亲书,但岳链从未想过这逆女竟然不愿意认他!
戚首辅不介意此刻卖钟毓一个面子,“圣上,既然岳大人写了断亲书,可见是真不想认这个女儿。可老臣见此女有大义,老臣愿认为义女。”
大殿上的人都是一愣,甚至有心思活络之人看向岳绒的眼神都带着热切。
好家伙,首辅的义女。
首辅爹可比四品官爹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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