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要绕半个京城,可不能耽误!要是耽误了吉时,不吉利!”
岳绒一直住在钟家,后来又昏迷在床,钟毓干脆直接拍板从钟府出门,绕着京城的主路绕一圈再回来。
“是这样的,等过了门,我们两个老家伙也不急着走,会跟你说说村子里的情况的,一切都好,现在一切都听喜娘的!”
喜娘也拍着胸脯保证,“您是钟大人的亲戚吧,交给我您就放心吧!满京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柳儿娘的名号,保证把咱新娘子打扮得新郎移不开眼!”
三个女人一台戏,互吹互擂,热闹得紧。
“这人生头等大事儿,这妆容得细致讲究才行,眉画得弯弯的,眉开眼笑,心想事成!胭脂一抹,红红火火;点点朱砂,甜甜蜜蜜;这凤冠听说是皇后娘娘钦赐的,可是大小姐天大的福分!”
喜娘吉利话说个不停,根本容不得岳绒插嘴,
她像根木头一样地被拨来捻去,好不容易收拾完了还不等喘口气儿就听外面喊,“新郎官到了!”
屋子里立马乱了起来,喜娘赶紧把她拽起来,嘱咐了句跟着她,就给她盖了修绣了百年好合花样的红盖头。
岳绒只能低头,看着穿着的绣花鞋。
被人连扶带拽地带出门,眼帘里映入一双红鞋,知道是钟毓。
她抿抿嘴,莫名憋气。
眼前伸过一只手,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伸手,却觉眼前一亮。阳光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光芒透彻而温暖。
“哎呦喂!这个时候可不能掀盖头!不吉利!快盖上快盖上!”
岳绒却只呆呆看着将盖头交给福顺的钟毓。
和往日克制的模样不同,今日他着一袭红衣,发间的簪玉熠熠生辉,几分儒雅,几分庄重,望向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朝她伸出手,“岳绒,可愿与吾一游京城?”
本来还喧哗的看客都安静下来。
岳绒嘴角微翘,伸手被他紧紧握住。
“今日,吾钟毓与岳绒大婚,此生相守,白首不离。无论岁月几何、风雨如何,共度流年,风雨同舟。”
岳绒眼中闪过泪花,嘴角却翘了起来。
“今日,吾岳绒与钟毓大婚,共度此生,誓守初心。不论光阴流转、沧海桑田,不弃不负,不悔不怨。”
这一幕引得看客们鼓掌叫好,在场的女子纷纷擦泪。
本来躲在里面的景迦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酸,又有些放心,鼓掌向两人表示祝贺。
不过喜庆的日子总有人扫兴。
有几个老头窃窃私语,“这不太合规矩吧?钟大人还真大方,大白天的就让大家看西洋景!”
“可不是,别人的媳妇儿,我们倒是不吃亏。”说着还露出猥琐的笑容。
景迦咬咬牙,拽住看呆了的李虎,低语两句。
“你小子!学坏了啊!”
两人阴险地笑了笑。
那边戴着红花的桃子和猕猴桃也出来帮两人开路。
钟毓没有用花轿,反倒牵来两匹戴了红花的赤马,搀着岳绒上马,身后是头顶栗子的桃子和猕猴桃,昂头挺胸。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不少百姓嘴里喊着百年好合等吉利话给两人身上撒花,小孩子拥挤着抢着散落的喜钱。。
偷偷跑出宫的岳妃坐在街边的小茶馆里,呆呆地看着从楼下红红火火的送亲队。
她从来没有见过钟毓这般春风满面的样子。
就算是那日高中状元游街,他也只是眼里带了笑;定亲的时候,他更是没露出些许笑意,只在宴会上低声跟郑钲厉那些人讨论朝事。
延平县主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女儿,放下吧。要是让圣上知道你偷出宫的事情,怕是……”
她冷笑一声,感觉嘴角都是苦的,“他哪有心思管我?听说定北侯世子在福建大胜,却一个折子都没给他送;连发几道圣旨下令宁戎伯世子平叛,宁戎伯世子却以粮食短缺准备不足为由再三拖着不发兵。其他的总兵有样学样根本不理他。做皇帝做成这样,真是窝囊!”
“噤声!小心隔墙有耳!可不敢乱说!”
岳妃也懒得再说。
她心里明镜一样,自从那日她露出些许端倪,圣上已经对她心生芥蒂,可那有如何?
难道圣上会不知道她和钟毓定过亲吗?还不是照样纳了她为妃,不过为了她爹和她外公的助力。自从她爹失势开始,她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万幸膝下还有个孩子。
但这种事情说出来只是让母亲伤心罢了。
“哎,这事情闹得!你爹现在名声也臭了,本来你大弟想着今年下场科举的,可现在看耽误三年也好,等迁都之后这京城的事情也就没人知道了。”
岳妃心里本就不痛快,闻言更是直言,“到底还是大弟在你心里重要!”说完拂袖而去!
这里的事情,钟毓和岳绒全然不知。
两人立于大堂中央,在戚秉德的主持下跪过天地父母,夫妻对拜礼成。
钟毓去外面大宴宾客,还要谢过戚阁老的主持,招待从宫里来赏赐的小太监。
新房里,岳绒拉着王婆子和永婶婶说话。
“村里还好吗?”
“好好好!”王婆子打趣道:“我这次可长了见识了,原来京城的新娘能跟新郎并驾齐驱的!太风光了!”
“哪里是京城这样,只是毓哥儿特殊罢了。往年来京城也没见过这样的。”
永婶婶笑:“以前毓哥儿好久不来信,我心里是又气又急,恨不得给你找十个八个男人。”
说着,几人都笑作一团。
笑得永婶婶脸上红了红,不好意思地说:“我可是说真的。十里八乡可不少后生想娶的,甚至入赘也未尝不可。幸亏毓哥儿没糊涂到底,我也没有把话说死,要不然现在可不是打脸?”
“是这个理!”王婆子笑得止不住,“这话可不敢在钟大人面前说。钟大人要是听到了你怕是再也别想踏进钟府的门!”
三人说说笑笑,永婶婶拿了饺子给岳绒垫肚子。
王婆子掏出一本账册,上面整整齐齐的字,“这是乡亲们给你送贺礼的账单,张鸣记账的。虽说一家一户不多,但凑凑也足有三千多两,瓜果蔬菜虽说有些蔫巴了,但也是一份心意。”
“你好好收起来,可都是要回礼的。”永婶婶指点她。
岳绒点点头,足足一掌厚的账本,都是大家的心意。
王婆子又掏出一个包袱,“这是张珍兄妹三人给你的贺礼。毓哥儿通知得晚,走得急,张珍还托我跟你道歉。说是本应来亲自道喜的,只不太适合来京,只能这样。”
岳绒自然清楚三人的情况。
她打开包袱,里面好几方红色的帕子,有的秀了鸳鸯戏水,有的绣了石榴抱团的,针脚细密又漂亮。
包袱里面还有一只小小的人参,说是张繁偶然得到的,一直没舍得用专门给她留的。
张鸣则送给她亲手做的弓箭,说跟着人学武,等她回来帮她打兔子。
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还给她做了很多衣裳,甚至还有几件小孩儿的衣裳,看得岳绒无奈又好笑。
到了半夜下起了雨,雨打芭蕉,生机勃勃。
第二日进宫谢恩的时候,岳绒被皇后娘娘拉住,直呼她不成器!
“都已经嘱咐过你要小心郑钲厉,怎么这留京的名单还有钟大人?”
岳绒拧着手帕,一副羞愧的模样,“臣妇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只是夫君说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夫君在京中能帮着圣上和娘娘看住这片地方,也是好事儿。等圣上和娘娘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唉,也是你们老实!”事已成定局,皇后也知道事情已经不可转圜,要不然皇上岂不是自打嘴巴子?
她拍拍岳绒的手,“知道你们的一片忠心。不过这京城,本宫可不准备回来了!你去过南方吗?”
没等岳绒说话,她就笑了,“也是我糊涂了,钟大人本就是南边人。本宫自小在南边长大,从小无忧无虑,顶多是家中女子间拌嘴,如今想来也是可爱。”
“你放心,到了旧京,本宫也不会忘了你们的。”
迁都的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
第85章 陕西
京城的消息藏不住的, 老百姓很快就知道了迁都的事情。
最初的几天恐慌过后,京城的老百姓各找各的门路,实在找不到就依旧待在京城, 本朝又不是没迁过都。
皇亲国戚、富贵人家纷纷打包细软。
朝廷是不允许跟着迁都的官队走的, 但大大小小自己组织的队伍也不少, 送镖的班子生意也跟着兴旺起来。
至于迁不走的百姓, 心里很慌, 就怕他们是被放弃了。不少人跑到钟府打听岳绒走不走、钟大人走不走。得到答案才高高兴兴地离开。
朝廷上上下下忙着迁都的事情, 倒是钟毓落了个清闲, 干脆告了几天假带着岳绒满京城乱晃。
白云观、香山、高梁桥、碧云寺……
还专门带她去安顿流民的庄子看了看,回京的那天拉着岳绒的手去了前门大街。
京城是很奇怪的地方。
半个月前还因着没有粮食,哀声一片。不过是散了几日粮食, 大家有粮食吃了, 前门大街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钟毓牵着岳绒的手,布庄、茶馆、戏班处处留下他们的踪迹。
这个时候还没有后世的京剧, 倒是南戏别有一番风味。戏台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高朋满座, 还遇到不少跟钟毓打招呼的官老爷。
看到钟毓身边落落大方女子打扮的岳绒, 大多当作没看见, 并没有像岳绒想得那样对女子抛头露面嗤之以鼻,只低声安慰位高权重的钟大人不能跟着迁都。
又说镇守旧京也是圣上对大人的信任之类的。
这些官腔, 岳绒懒得理, 只全身心沉浸在戏台上青衣的表演中。
杜丽娘轻轻踱步, 婉转唱腔如流水般舒缓,绕梁不绝。手指轻轻一抬, 衣袖飞舞,美轮美奂。
岳绒其实听不太懂具体唱得词儿, 但曼妙的唱腔和优美的身姿让她不由沉浸其中,极具感染力的表演让她很容易明白杜丽娘的喜怒哀乐,等杜丽娘思念成疾香消玉殒更是跟旁边的观众一起落下眼泪。
钟毓好笑地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没想到她会因这老套的故事流泪,看来以后可以多请戏班子在府里唱戏。
可惜时间总是短暂的,没等唱到生死相会,人家戏班就要关门了。
看着岳绒撅着嘴,像是能挂油壶,他更觉好笑。
难得她露出这般娇俏的模样,他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没等她抗议就说:“戏班子又跑不了,等明日再带你来。”
岳绒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却因刚落过泪,眼角微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妩媚更动人,让钟毓不觉心热,伸手抚摸她的脸庞。
她微微避开,瞪了他一眼。
这人成了亲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都不避人,没看见刚才的老头都冲他们冷哼了?
钟毓背手捻了捻手指,一副什么都没干的样子,“怎么了?”
“你骗谁呢!明日就是迁都的正日子,戏班子怎么可能还开?”
“迁都是官老爷的事儿,老百姓自然过自己的日子。除去国丧,就没见过前门大街还有不热闹的。”
见她不信,他干脆拉着她折返回戏班,却见戏班一片狼藉,好多人在拆戏台子,乱糟糟的。
戏班班主见了两人,赶紧迎了出来,“两位贵人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钟毓是真的没想到:“你们这是……”
班主赔笑道:“明日就开始迁都了,小的们也收拾东西走了。”
岳绒有些好奇,“你们要跟着一起走吗?不是说不允许跟着迁都吗?”
“自然是不许的!小的们也不跟着,只京城皇亲国戚都走了,这赏钱也少了,自然是不会再待在京城。赶明儿人走了,我们戏班就去旁的城市转转,总是饿不着的。”
钟毓却打断他的话,“京城是要走不少皇亲国戚,但留下的也不少,怎么就缺你们的赏钱了?到底怎么了?”
班主没想到眼前的贵人这般不依不饶,犹豫片刻,只能拉着两人走到避人的地方,小声说:“贵人问到这里,小的也不瞒着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城确实比别的地方好营生。可现在世道乱了,听说北边的鞑子也开始不安分了。本来北直隶的暴乱就没平歇,这京城怕是顶不住,太近了。”
钟毓和岳绒惊讶地对视一眼,没想到会问出这种事情来。
“你哪里来的消息?朝廷没听说过。”
“哎呦喂,我的贵人呦!您是贵人,平日里自然消息比我灵通,可现在却比不得我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小人物。”
班主小心地左看看右瞧瞧,见真没人才小声地说:“您可别不信!陕西巡抚那边的折子一道道地上,可从来没到过京城,最近一封也没有了。您道是为什么?”
“半路被官府的人劫了,一点风声都不让透到京城来!朝堂上的官还能不知道吗?上回老祖宗们迁用了近二十年,这次前前后后用了有一年吗?你以为皇帝老儿放着好好的皇宫不住,要迁都,还真以为是粮食少吗?就算要迁都,怎么会这么急?还不是因为皇帝怕了!”
“您也知道烂船还有三分铁,那鞑子进来还不是先来攻打京城?这京城是不能待了,老百姓都心里有数,能走的都要走。没走的不是不知道消息的,就是没处去的。”
说完,他叹了口气,“能不走谁想走呢?外面的情景还不如这里呢!这里最起码还有岳大小姐卖平价粮,外面可什么都没有。”
“但粮食能靠岳大小姐,但岳大小姐可守不了城啊!”
戏班班主的话一直徘徊在岳绒脑海里,只愣愣看着钟府内跟桃子玩闹的下人,不知道去了戚府的钟毓能不能得到准确的消息。
等钟毓回来,岳绒还没问就注意到他铁青的脸色,顿时明白了,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真的知道?”
钟毓声音冷得像冰一样,“只有皇帝、戚阁老和郑钲厉知道。陕西巡抚的折子第一次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后来皇帝就专程派东厂的人去驿站截留,就是不让京城的人恐慌。”
岳绒闭上眼,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他还算天子吗?他当百姓是什么!”
“听说陕西巡抚已经战死,西安府总兵战死,至今没等到一句赞誉。”
两人默默无声地坐着,半晌无言,外面的黑夜浓厚得像是吃人的怪兽。
翌日清晨,京城戒严。
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士兵都动了起来,物资、文书、细软一车车装着从城门到宫门。
护卫皇帝的仪仗队已浩浩荡荡地排列整齐,旌旗迎风飘扬,号角声悠扬而庄重,端的是庄严大气,谁能想得到是落跑呢?
圣上先去祭了祖,表情肃穆地坐在金銮大轿中接受朝拜。
以钟毓为首的留守官员纷纷跪拜,口中高呼万岁。
圣上见了停下车辇,下车亲自扶起钟毓,语气中满是信任,“爱卿,劳烦你替朕守好这京城。京城乃各位列祖列宗的供奉之地,龙气所在,一切都劳烦爱卿了。”
一句都没提陕西的事儿。
君臣相知的画面不知能感动多少人,可惜钟毓此刻只想吐,恶心!
钟毓一反常态,没有磕头谢恩,反而直直盯着圣上的眼睛,“圣上可有话对臣说?京城可有留守的官兵?”
圣上皱眉,设想中君臣相托的美好场景没有出现让他皱了眉头,也不知道钟毓已经知道陕西的事情,只拍拍钟毓的肩膀,“朕只有一句话,帮朕守好京城。”
钟毓心里哈哈大笑,笑圣上,笑他自己,笑百姓苍生,笑这世道!
世上读书人读着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腔热血报效君主。
这就是他从读书起想效忠的君主!
已经失望过一次,没想到还能让他绝望!
这样的人凭什么做君主?就凭这人身体里留有“高贵”的血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钟毓面色惨白,却又慢慢腾起一丝潮红,半晌才勾起嘴角笑了笑,“臣遵旨。”
圣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觉得钟毓这笑有些奇怪。刚想说什么,却被郑钲厉打断思绪,“圣上,吉时到了。”
圣上将嘴边的话吞回去,点点头。
见圣上走远,郑钲厉笑着跟钟毓说:“这回又是我赢了。”
钟毓却没被他的挑衅激怒,只问:“我爹娘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郑钲厉脸上的笑淡下来,“没有,我当时真的想跟你一同针砭时弊,改革维新,想改变天下,但失败就是失败了。钟毓,要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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