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绒就看见桃子这个没出息的巴巴地跑过去一口拽着,一用力,景迦就顺势“跌”了进来,嘴上巴巴的,“哎亚哎呀,桃子别拽别拽,看都把我拽进来了。村长可不允许啊!”
岳绒无语。
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
“不愧是殷晗珠介绍过来的!”
一样没脸没皮!
景迦装没听懂,将怀里藏起来的甘草都喂给桃子,递给岳绒一封信,忿忿道:“说起殷晗珠就来气!你看他写的,是人话吗?”
岳绒接过书信,扫了一眼,有些诧异。
景迦:“他殷晗珠倒是说得轻巧,张口就是两千斤土豆,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有这么多的土豆让他挥霍?今年疫病肆虐,咱们收了这么多的难民,本就粮食紧张,旁边村镇的更是连秋收都谈不上,庞县令还等着咱们支援呢,哪里还有多的给他?”
岳绒面色有些凝重,“殷晗珠还没收到朝廷的粮草吗?”
殷晗珠冷笑一声。
刚被父亲塞到殷晗珠那里的时候,他虽觉朝廷有些事情做得不妥,但还认为只是天高地远圣令不通,只要圣上知道这里的事情,肯定会派钦差过来赈灾。
他还傻乎乎地给父亲去信,老老实实写了份折子托父亲呈上去,谁知终是石沉大海。等来的是京城对难民的驱逐,等来的是殷晗珠军队的断供。如果不是殷晗珠背后有富甲一方的郝掌柜的和岳绒,恐怕等来的不是圣令而是军中哗变!
念头闪过,就被桃子吹了个鼻息。
景迦无奈地摸着桃子的羊头,被嫌弃地顶开反而笑了,“桃子,吃了我这么多东西,你怎么翻脸不认人?”说着抱起脚边的栗子,“还是我们家栗子好。”
栗子喵喵叫着蹭着景迦,一副亲热的模样。
岳绒正要说话,却见张珍、张鸣带着张繁过来。
张鸣见景迦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由讶然,“景公子也在?”
景迦指指岳绒手中的书信,张鸣顿时了然。
他主动说起听到的消息,“听说郝掌柜的开始典当家中的珍玩了,想来军营的情况要比我们想得更严重。有殷将军和军营的震慑,整个府城的情况都还在掌控之中,听说北直隶有人闯进府衙烧杀抢掠,直接称王了。”
言下之意就是能帮就帮,帮殷晗珠也能帮着稳定一方。
岳绒微微颔首,干脆将钟永家的、王婆子、苗岭、李虎、孙平等人召集过来,商量此事。
几人各有见解,张珍却看着景迦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张珍打发张繁去找布兜。
布兜如今是宿大夫的弟子,平日里对张繁颇有照顾,她也没有了以往的顾虑。
张鸣欣慰道:“你能想开就好,我们总是要走下去的。”
不少秀才村的本地村民知道他们三兄妹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议论过。他们领这份情。
张珍不应反问:“哥,你有没有感觉景公子最近跟村长亲近了很多?”
“你说什么呢,这可不能乱说!”张鸣好笑。
张珍驻步凝视,“可能是我多想了。但是,哥,村长如今已经跟钟大人没有关系了,你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张鸣一愣,讷讷难言,耳根子却红了一片,结结巴巴道:“最近书院的新来的学子多了不少,罗先生早,早就催我去帮忙,我马上过去了,你自己回去吧!”
张珍知道这件事。
罗先生,罗奉行,家中有三子一女,长子次子本在县学读书,只不过后来疫病肆虐,罗夫人担心儿子的安危,干脆将两个儿子接了过来跟着罗先生读书。
谁知这个由头引着县学不少学子被父母送了过来,就是为了避祸。况且秀才村的书院有不少名师,能跟着学东西也不错。因此书院又新增了两三个“高等班级”,正是缺人的时候。
她笑了笑,没想让兄长就这样糊弄过去,“哥,我只是多句嘴罢了。以往顾及钟大人,如今钟大人已经退亲……”
“窈窕君子君子好逑,村长也不是凡俗女子,想来也不会信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父亲早亡,母亲不知踪迹,你也该为自己谋划才是,错过了岂不悔恨终生。”
张鸣这下整张脸都红了,半晌才重重点头。
张珍忍不住抿嘴笑了。
正说着,听到村口传来哄闹声,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想到当初京城来人闹事的场景,不由脸色微变。
“珍儿,你去禀告村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鸣远远就看见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被巡逻的村民团团围住,李虎的声音震天响,“老子不认识什么定北侯,我们秀才村不欢迎从京城来的人!赶紧滚!”
张鸣听着心中一动,连忙挤进去,果然看到略有些印象的脸,拱手恭敬地问:“敢问可是定北侯世子?”
为首的男子膀阔腰圆,拽着缰绳,仔细打量了番张鸣,似乎是没认出来,踌躇不已,“你认识本世子?”
张鸣在京城见过定北侯世子景慎。
他们这些文人子弟和勋贵子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定北侯世子不同,宁戎伯世子十六岁入军,十八岁便独自带兵抵抗倭寇。二十六的时候只率领五百将士直捣倭寇老巢,保得江浙百姓三年安宁。
只可惜定北侯世子自八年前被调任兵部,就一直通风缠身,再也没有领过兵。
张鸣默然,自然没有说他的来历,就算说了,景慎怕是也不识得他。
李虎却皱了眉头,低声问:“这什么世子,你认识?”
张鸣缓过神来,笑着解释:“他也不是外人,他是景迦的兄长”。他没有介绍定北侯和定北侯世子这两个身份,就算介绍了也没人认。在秀才村,定北侯这个名号还没有景迦有用。
第69章 荒唐
“大哥!你怎么来了?”景迦远远看见自家兄长, 根本顾及不上远远坠在后面的岳绒和张珍,激动地挤进人群,帮自家兄长牵马。
景慎下马含笑拍拍景迦的肩膀, 颔首:“结实了。”
景迦眼睛亮晶晶的, 显然对这个兄长极为仰慕。
见到是景迦认识的人, 跑得气喘吁吁的张珍悄悄松口气, 引得岳绒没忍住摸摸她的头。
张珍不好意思地笑笑, 明明岳绒跟她年纪相差不多, 但是摸头这种举动她一点都不觉得违和, 反而被安慰到了。
李虎拽着张鸣踱步到岳绒身后,偷偷问:“他们真是亲兄弟啊?一点都不像!”
岳绒轻咳一声也跟着看向张鸣,心里也嘀咕。
这两人全然不同, 没一点亲兄弟的样子。
景迦文质彬彬, 身形削瘦却不失朝气,像是沐浴在阳光下的小白杨;景慎英武不凡, 身形高大却面容低沉,有种苦经风霜的沧桑, 被这么多人围观也没有丝毫的怯场, 反倒因着迫人的气势和不怒自威的眸子令人望而却步。
李虎悄悄上前拽了张鸣, “他真的是大名鼎鼎的戍边犬?”
张鸣连忙看了眼景慎,见不像是注意到这里的样子, 难得地冲李虎皱了眉头, 低斥:“世子战功赫赫, 维护一方安宁,你怎么能这般无礼?”
“戍边犬”是外界对景慎的戏称。
八年前戚党进谗言让圣上召景慎进京, 大家都以为景慎兵权在握,可能会清君侧, 谁知道景慎却乖乖卸任归家,在兵部不咸不淡任个闲官。
后来倭寇再次进犯,戚党举荐的官弃城逃遁,朝堂的人纷纷举荐景慎重新挂帅,谁知景慎却以痛风难忍为由推拒了。本来打压戚党的大好机会就这般错失,因此朝堂的人均以为景慎胆小怕事,背地里喊景慎是“戍边犬”。
此时,景慎像是有所感觉似的敏锐地朝他们望过来,犀利如刃的眼神让岳绒面容一肃,整个人都绷紧了。身边的桃子也似有所感,不再与栗子玩耍,慢慢朝岳绒靠过来。
李虎和张铭面面相觑。
景迦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兴致勃勃地跟自家大哥引见岳绒,“哥,这是岳绒,秀才村的村长。这些天多亏她照顾我。”
景慎诧异于岳绒戒备的模样,闻言瞥了眼自家的傻弟弟。前些日子傻弟弟来信,言语中似是长大许多,他还与父亲甚是欣慰,如今看来还是他们想多了。
他谨慎地与岳绒见礼,谢过她。
岳绒不甚热情,一反常态,没有顺着景迦带有几分夸耀的话往下说。
景慎的眼神让她想起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因为对她有所求,所以将她奉为上宾,甚至桃子也受益颇多;但31世纪那般艰难的处境能生存下来的人,哪个不是身怀绝技,看她就像是砧板上的肉,想随意将她称斤切片。直到她培育出一些有攻击性的植物才给自己争来几分自由。
这种眼神,太不舒服了。
她安抚地摸摸桃子的头,矜持地跟两兄弟略略闲聊几句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景迦沉浸在亲人相聚的喜悦中,根本没有发现岳绒的冷淡,但李虎和张鸣都看在眼里。
张鸣踌躇良久,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李虎却轻哼了一声。他本来对张鸣说的那些就不以为意,现在见岳绒也不待见景慎,立马摆摆手,粗声粗气地驱逐周围看热闹的人,“还不去干活?别等到了饭点,你们活儿还没干完。到时候可没有你们的饭吃!”
大家都熟悉了,也不会因为李虎的冷言冷语害怕,反而嬉笑地打诨。
“我们可不信,村长以前就说过,要是有事儿可以请假的!你别想糊弄我们!”
“就是!我们这不是没见过大将军嘛!听说景迦的兄长原来还当过大官嘞!”
“真的假的?不像啊。”
“不是世子吗?怎么又变成大将军了?”
景迦急了。
他最看不得别人贬低兄长,气得脸都涨红了,大声说:“是真的!大哥以前可是福建总兵,只不过生病了,等病好了肯定也会领兵剿倭的。”
张铭还是对景慎有几分好感的,虽然不知道为何村长对景慎不甚热情,但也不想昔日的抗倭英雄如今这般被人非议,只刚要说话却被张珍拽住了袖子。
“哥,方才过来的路上遇到了罗先生,说是找你有点事。”
张鸣左右为难,想了想还是替景慎说了句话,“世子确实用兵如神,镇守沿海的时候,倭寇闻风丧胆绝不敢犯。如今没了世子,福建倭寇肆虐,听闻甚至攻陷了一个县城,虽说后来被夺回来了,但死亡不计其数,怕是得好几年才能恢复过来。”
围观的人中有不少难民,也见过饿殍遍地的场景,闻言不再嬉闹,反而顺了李虎的意思离开。
景迦感激地看了眼张鸣。
反倒是景慎皱紧眉头问张鸣,“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张鸣一愣,反应过来景慎问的是倭寇的事情,顿时诧异,“应该是真的。这是郝掌柜的过来的时候说过的。”
景慎沉下脸。
景迦直接问:“怎么?哥,你不知道吗?是朝廷不知道还是你不知道?”
景慎避而不答,揽着景迦的肩膀,“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爹娘生怕你报喜不报忧,怕你吃不好睡不好,特意叮嘱我要仔细看看。”
“好。我也没说谎,真的过得不错。”景迦也不勉强,笑着辞了李虎和张鸣,带着自家兄长去他的房间。
不是单独的院子,只是一处堂屋,隔壁东间西间也住了人。正是饭点儿,左右都传来饭菜的香味。
屋内简陋的桌椅;两处簇新的木头书柜,没有上色像是新打的,却被塞得满满当当;深蓝色素帷帐悬在房梁上,简单地隔开架子床。
跟宁戎伯府中景迦原来的住处当然没法比,但也足够日常用了。
景迦笑嘻嘻的,“怎么样?还可以吧?我就说在这里过得挺好的。村子里的人都挺照顾我的。”
“村长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啊!就是因为村长,村子里的人才这么快接受我。秀才村兼并了几次,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根本不在意我原来是干什们的,大家都相处得很好。”
景慎心里还惦记着方才说的倭寇肆虐的事情,也没心情闲聊,干脆直接与景迦说明来意。
“安安。”
“哥!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喊我乳名了吗?要是大家……”
景慎无奈地打断自说自话的景迦,“圣上不日会给你和岳绒赐婚,准备收拾收拾东西上京吧。”
“啊?”景迦呆住了。
他徘徊在岳绒院子外面,脑子里一团浆糊,把自家大哥的话颠来覆去好几遍还是觉得太荒谬了。
皇上想要痘苗的方子,不是想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而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皇室镀金光;
皇上想要痘苗的方子,不光明正大地奖赏村长,反而好弄小巧,想把他——或者是宁戎伯嫡次子儿媳的位子作为交换痘苗方子的砝码;
皇上想要痘苗的方子,所以不管他和村长是否乐意也只会等来赐婚的旨意。
他想到自己兄长无奈的语气。
“安安,这是圣旨!抗旨是要诛九族的。岳绒可能不在意岳家,但你能不在意宁戎伯府吗?你能不在意爹娘吗?”
“安安,圣上和郑大人赐这门婚事就是想要咱们堵住岳绒的嘴,献出方子,自然也要明白痘苗的方子是朝廷的,是圣上的。”
“痘苗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要因为个人得失误国误民!”
当时景迦想反唇相讥,“到底是我在误国误民,还是你的圣上在误国误民!我怎么不知道一个小贼也能称为圣人了!”
可,他说不出口。
他的大哥,昔日的福建总兵,堂堂抗倭英雄,因为想保全宁戎伯府,保全景氏一族,随意找了个痛风的病症就湮没在庶务中。
他在景氏一族的庇佑下长大,这种时候也需要他站出来。
“村长不会愿意的。”
他想起当时大哥平淡到几乎冷酷的语气,嗓子像是被浸满辣椒水的棉花堵住了,又堵又疼。
“安安,我只是一个递消息的。我们的人生从来都不仅仅由我们做主。”
与岳绒商量完事情的王婆子开门差点撞到景迦,唬得“哎呦”了声,“吓了我一跳。你怎么不进去啊?不冷吗?”
见他笑得像是要哭出来似的,更是急了,“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担心殷将军来的信?担心粮食不够?别担心,村长已经嘱咐过了,尽量先凑一批过去,等暖棚的菜熟了就换成土豆之类的……”
絮絮叨叨一顿,满是关切。
景迦更觉难堪。
秀才村的人对他掏心掏肺,可他却要利用他们。如果岳绒真的嫁入景家,只能跟着他们回京城,那秀才村怎么办?
秀才村如今可是个庞然大物,像是取之不尽的粮食、价值连城的作坊,哪样不是外人觊觎的东西;内部还有李虎这样虎视眈眈的人,离了定心丸的岳绒,恐怕顷刻就会散了。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跟婶子说,婶子在秀才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景迦咬咬牙,冲她摇摇头猛地冲进去喊:“岳绒,你把殷晗珠喊回来吧。”
他想不出来注意,说不定殷晗珠有呢?
第70章 响鼓
“皇上马上就会下旨给我们两个赐婚!”
一石惊起千层浪, 本来簇拥着岳绒的满屋子人都惊呆了。
岳绒愣了愣,觉得自个儿可能听错了,环顾四周却看到满眼晦涩的张珍、难掩兴奋的钟永家的、有些茫然的福顺……
好像没有听错?
她疑惑道:“皇帝是不是疯了?”
钟永家的骇得上前捂住岳绒的嘴, “哎呦, 我的小祖宗, 你这嘴都不知道避讳的!要是被人听到可是要被砍头的!”
岳绒从来没想过她还有被人赐婚的一天, 更没想到另一个人是景迦, “好好的, 为什么会给我们赐婚?”
景迦将景慎带来的消息一一讲述。
岳绒更是哭笑不得。
这个皇帝是不是有点问题?
一言九鼎的皇帝不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吗?不应该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吗?就算痘苗不是皇帝发明的, 只要朝廷推广痘苗之法,消灭疫病拯救百姓,百姓自然会记得朝廷的好。
再者, 这痘苗也不是她发明的, 而是宿大夫一行人发明的。
沉默地听完这一切的张珍嘴唇翕合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只看着岳绒;福顺却想到那纸退婚书,默默退了出去;钟永家的却上上下下打量了番景迦, 又想到他的家世, 眉眼间添了些喜色。
岳绒问满脸愧疚的景迦:“你方才让喊殷晗珠回来, 是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景迦一听,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虽然他也觉得这桩婚事荒唐, 听岳绒的话, 根本没想过嫁给他。他有这么糟糕吗?
他心里暗暗嘀咕, 闷闷道:“殷晗珠如今也算是朝廷数得上的大将军了,宁戎伯在朝堂也算说得上话, 看我们能不能赶在圣旨之前改变圣上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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