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晗珠捏着鼻子坐在露天的牛车上,浑身不自在,僵着身子梗着脖子被牛车拉着远去。
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岳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恐怕咱们的殷世子从来没有坐过牛车!嘿嘿。”
钟毓摸摸鼻子。
没好意思说,那次躺在张大爷的牛车上被载进镇上,他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当时躺在车上甚至能闻到牛粪味,忍着没说罢了。
岳绒拽了他的袖子,两人慢慢往回走,“你为何要把他支走?你知道的,他肯定带不来人的。郝文捷肯定会扣下他,不让他涉险的。”
“至于救兵嘛,郝文捷可能会把他府上的护卫送过来。别的,就别想了。”
钟毓微微颔首,“我知道。只是他在这里太危险了,恐怕到时候还要专门让人保护他。”
“噗嗤。”
岳绒忍不住又笑了。
殷晗珠要是没走,听到这话肯定会跳起来打钟毓的。
两人顺着官道走回秀才村,刚进村口就被王婆子和钟永家的齐齐拥住。
王婆子扯着岳绒上看看下看看,见她没受伤才松口气,“你们去哪儿了?桃子早就下山了,还衔着钟毓的大氅,可真是吓死我们了!”
钟永家的也恨恨地拍了岳绒手臂一下,“就是!刚才那些孩子说看见你们了,我们还不信来着!”
岳绒撸了把羊头,歉意地跟两人说了山上的事情。
谁知道两人却被吓白了脸,“山匪?真的吗?”
岳绒没有隐瞒的意思,点点头,“我和钟毓都是这样猜测的。最好还是让村上的男丁日夜巡逻,万一山匪攻进来咱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钟永家的猛点头,“我这就去寻我家那口子。”
谁知,王婆子却猛地叫了起来,“唉呀,不好!方才来的母子两个是不是他们说的踩点儿的?”
“什么踩点儿的?”岳绒有些跟不上节奏。
王婆子急得脸都白了。
脚步不停,带着他们往村子里走,也将事情的原委都说明白了。
“晌午你们上山之后,我们也没心思吃饭了,草草收拾了就准备干活。就这个时候村里来了一对母子,穿着破袄端着破碗来作坊乞讨。”
“那妇人也倒罢了,那孩子长得极好却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大家怎么忍心哦?大家就将剩下的饭菜给他们吃了,还让他们在作坊那里烤火。村外不是有个土地庙嘛,我们就想着晚上让他们住到那里!”
“可方才你们一说我就突然想起来,我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山匪抢劫的时候肯定会派人踩点,还专门派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人过来,大家也不会警惕。”
岳绒一听也觉得不对劲,也有些急了,等到了作坊就仔细观察这对母子。
母子两人一见王婆子进来就匆匆站起来。
那个妇人脸色黑黄,身上穿着黑色的破袄,袖子还冒着陈旧的棉絮,蓬头散发,神情有些局促,见面就唤王婆子:“他婶子,你回来了。还有这位姑娘就是作坊的东家吧?多谢你们给我们母子两个一口吃的。”
说着一把将旁边的男孩子拽起来,摁着男孩的头让他跪在地上。
“快,给你婶子磕个头!”
男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浑身硬梆梆的,僵着身子依着妇人的意思跪着。身上穿着薄薄的不合身棉袄,倒是越发看着瘦弱了。
村人一见,连忙将男孩子扶起来,“哎呦,这是干嘛?我们东家最不喜欢这样了!再说,东家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呢!”
听到这话,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倒也没说什么。
岳绒上上下下打量了番眼前的妇人,出声问:“你是本地人吗?我听你说的是本地话。”
男孩这个时候突然扫了眼岳绒和岳绒身后。
岳绒心里一动。
妇人连连点头,“嗯嗯,我是本地人。后来嫁到北边儿,只是娘家遭了灾,男人也死了,我就带着儿子回来投奔娘家。谁知道娘家早就搬走了,盘缠也用完了,只能带着儿子上门乞讨。”
一番话让围观的人纷纷感叹,有心肠软的还顺着妇人的话流下几滴泪。
“真可怜!”
“可不是,大人也就罢了,孩子最是可怜。看着孩子以前肯定养得极好,你看那小手白的,就是被饿得脱了形。”
“是啊。”
王婆子听到这些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母子两人能进作坊,还是她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想到了她和峰子当初的情景,就心一软让他们进了门,谁知道这两人竟然是山匪!
她语气不由严厉了些,“你说你娘家是附近的,是哪个村的?我看看我知道不知道!”
“南马村的!我娘家姓张。”
围观的村人立马一静。
那妇人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可这背景她早早就打听过的呀,那南马村的张家确实搬走了,而且张家确实有个姑娘远嫁到了北边。
她心里忐忑不安,“怎么了?”
钟林家的小声道:“这不太对吧。南马村的张家不是十几年前就搬走了吗?听说还是投奔女儿去了,他家女儿至少得有四十了,你……”
妇人立马笑了,“唉,我今年……”
岳绒突然抓住男孩子的手,轻声问:“你饿不饿?”
男孩子本来安安分分垂着头,被她抓住手仓惶地抽出手,差点打到岳绒的脸。
妇人变了脸色,抓着男孩子的手就狠狠打了一下,骂道:“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不听话?这可是肯给你饭的恩人,不能反抗!要听话!知道不知道?”
岳绒刚要阻止,却见身后的钟毓上前抬起男孩子的脸,皱了眉头:“我是不是见过你?”
妇人一愣,立马将男孩子拽进她的怀里,“贵人是看错了吧?我们这种人,您怎么会见过呢?”
谁知男孩子却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拳打脚踢,差点让妇人抱不住,“放开我!放开我!”
妇人脸色一变,抬手打了男孩子一个巴掌,谁知道男孩子竟然就势抓住妇人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啊!”
妇人吃痛,一把将男孩子推到地上。
男孩子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扑到钟毓的怀里,“钟大人!我是齐业繁!我们见过好几次的!”
妇人听到这话,连忙上前来撕扯男孩,“你胡说什么!你哪里见过……”
岳绒刚要阻止却见钟毓竟然抬脚将妇人踹出去老远。
岳绒:“……”
钟毓的武力值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再看钟毓,此刻脸色发青,任由男孩紧紧抱着他,眼中戾气翻涌,似乎下一刻就会发作。
而妇人则捂着心口瘫在地上凄惨地喊疼。
男孩子嚎啕大哭:“钟大人!我终于见到你了!求你救救我哥哥姐姐,他们都被这些山匪抓走了!”
众人哗然。
钟林家的更是喊出声来,“毓哥儿,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山匪?”
王婆子上前拽住那妇人的胳膊,骂道:“什么怎么回事?还不赶紧搭把手,先把这人绑起来?再等,这死女人就要把山匪带进村里来了!”
众人云里雾里,可还是照着王婆子的意思做了。
钟毓趁乱将男孩子带出房间,细细观察一番,从回忆里翻出齐业繁来,才从熟悉的轮廓中认出人来。
实在是齐业繁整个人脸型都变了!
本来是圆圆胖胖的笑脸此刻颧骨高耸,除了细腻的皮肤,根本看不出来是官家子弟。
这是怎么回事?
齐业繁在钟毓怀中哭得不能自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等他平息下来,岳绒端了碟点心递给他,可他瑟缩了下,躲了下,根本不肯让岳绒靠近。
岳绒没办法,只能将点心递给钟毓。
那男孩子现在还抱着钟毓不肯撒手。
钟毓叹口气,从碟子里拿了块红枣糕塞到男孩子手上,“吃吧。她是我的未婚妻,不会害你的。”
男孩子抱着红枣糕,飞快地抬头看了眼岳绒,细声道:“我知道。她姓岳,京城的人都说过,岳链将他的大女儿送过来伺候你了。你原本的未婚妻现在入宫了……”
岳绒抽抽嘴角。
伺候……
好卑微的感觉。
扎心了。
还有钟毓原本的未婚妻说得是这具身体的便宜妹妹吧?
竟然进宫了!
她怎么记得岳家跟皇上沾亲来着?贵圈真乱!
钟毓对这些毫不关心,轻轻拍拍男孩的头,“快吃吧。”
齐业繁点点头,急切地吃了起来,可言行间也能看得出教养极好。
钟毓看出她的好奇,起身要跟她说话,却见齐业繁匆忙站起来拽住钟毓的衣摆,一副不肯撒手的样子。
脚下的栗子一见也喵呜喵呜叫了起来。
这是又多了一个跟屁虫啊!
钟毓没了办法,只能又重新坐下。
这下齐业繁也跟着重又坐下,安安分分地吃着手里的红枣糕。
钟毓叹口气,只能当着齐业繁的面说起来,“我与他的父亲熟识,他的父亲是我的师兄,平日对我多有照拂。”
“我出京城的时候,还去见过齐师兄……”
齐业繁停下动作,揉揉眼睛,“钟大人,你走后我父亲就被贬了官。今年秋天,有一天父亲突然半路跑回来让我娘带着我姐姐哥哥和我来找你。”
他停了停,突然的沉默让岳绒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走到洛阳的时候,我们就听到消息,说我父亲贪墨被砍了头。我娘当时伤心欲绝,将银子分成四份,让哥哥带着我和姐姐来找你,她回了京城说要给我爹收尸。”
“后来,我哥哥觉得路上不安全就去找了个商队,出了钱让我们挂靠到商队的名下,谁知道半路遇到了山匪。”
然后三兄妹就被山匪抓了。
看齐业繁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哥哥姐姐现在状况肯定也不好,还有他的姐姐……
除了刚开始的激动和哭泣之外,齐业繁的声音都很平静,不像个孩子,更像是年迈的老者。
无惊无波。
可岳绒甚至能想象得出这孩子是哭过多少次才练就了这般的平静。
钟毓显然接受不了齐业繁的话,腾地起身走了出去。
齐业繁没来得及拽住,起身就要跟上去却被岳绒拦住了,“乖,让你钟叔叔静一静。”
齐业繁闻言往后退了一步,安安静静地坐回凳子上,手中的糕点再也没动过。
房间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哐当声。
齐业繁吓得哆嗦了下,仓皇地往外看去。
岳绒摸摸他的头以作抚慰。
不用想,方才的举动定然是钟毓发出来的。
突如其来的噩耗,很少有人能平淡地接受。
发泄发泄也好。
她又给齐业繁塞了块红枣糕,“还吃吗?喝点水,等一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齐业繁犹豫了下,接过红枣糕。
沉默半晌,他突然问:“钟大人能把我姐姐和哥哥救回来吗?我吃的很少的,真的,我还能搬东西做木工,什么都能做的!“
岳绒鼻子一酸。
“放心,我肯定把你姐姐和哥哥都救回来,让你们一家团聚。而且我有很多银子,能养活你、你姐姐和你哥哥。等你长大了再将银子还给我就是了。”
齐业繁想了想,点点头。
“父亲说过君子守诺,我肯定会将银子还给你的!”
“嗯。”岳绒用力点头,眼眶中泪光打转,“我相信你。”
齐业繁这才安心吃了两块糕点,拽着岳绒的衣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钟毓进来看见了,轻轻摸摸齐业繁的头,扭头紧紧地盯着岳绒:“岳绒,我求你,端了那个山匪窝。”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纵然没有哭过也肯定是悲愤欲绝。
她试图活跃气氛,作怪地攥着拳头让他看她有力的胳膊,“那是自然!我可是正义使者!绝对跟黑暗势力战斗到底!”
钟毓紧紧地攥着齐业繁的手,重重地点了下头。
“岳绒。”
“嗯?”
“六月,我就要除服了。我要回京城,重返朝堂!”
岳绒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她看看像个猫咪一样将身子蜷缩成一个球的齐业繁,叹口气,“回去找找他们的娘,说不定还活着。”
系统8888号突然出声:“你到时候跟他一起去京城,这样才能获得好感值。”
岳绒没有搭理狗系统,起身走了出去见窗根下的废旧琉璃此刻都碎成了渣,一下就明白了方才的响动是怎么回事。
她抿抿嘴唇,没说话。
妇人是山匪派来踩点的消息像是长了小翅膀似的飞快地传遍了整个秀才村。
山匪啊!
杀人不眨眼的山匪!
山匪竟然瞄上了他们!
众人人心惶惶,只迭声催促着王婆子和钟永家的去喊岳绒。等岳绒一出现,更是炸开了锅。
“村长,怎么办啊?”
“报官吧!县衙的人总不能不管我们!”
“就是!”
也有人觉得官府不可靠,“得了吧,县衙只有几个衙役,能管咱们吗?听说山匪有好几十人呢!”
“那怎么办啊?”
“我家孩子还小呢!”
“肃静!”岳绒提声喊道。
声音之大,让所有村民都安静下来。
岳绒环顾众人,见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冷声道:“你们可知为何那些山匪盯上了我们?”
不等他们回答,她就直言道:“因为这里有我的两个作坊!作坊有银子!他们知道你们每家每户从作坊上得了银钱,便要来抢你们的!”
“你们娶媳妇儿的钱!养娃的钱!你们养老的钱!说不定还会抢走你们家的姑娘!”
钟永家的立马喊道:“太过分了!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抢走!”
众人群情激愤。
岳绒却兜头朝他们泼了盆冷水,“你们就别盼着官府来救你们了,纵使官府来了,咱们恐怕也早就死在山匪的刀下!我们要拿起武器自己保护自己!保护你的妻女!保护……”
“村长!”
突然,王婆子扯着那个女山匪走进来,沉声道:“我们不用男人保护!我们自己能保护自己!”说着亮出手中的琉璃枪。
只见一根木头,顶端覆着螺旋样的琉璃,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村长!你不是常说女人也能干活吗?女人也能当半边天吗?我们一样可以跟那些山匪打!我们也有要保护的东西,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
“是啊!村长!”
有了王婆子这席话,村上的妇人们纷纷应声。
岳绒莫名心里豪气翻涌!
“好!我们一起保卫自己的家!”
万众一心,整个秀才村很快就忙活起来。
尤其是王婆子拿的那种琉璃枪,一看就很锋利又轻便,很适合女人拿着,便让人做了很多。
其他人也出人出力。
尤其王婆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很快就撬开了那个女山匪的嘴。
从女山匪口中得知,那些山匪准备今天晚上动手。
他们已经盯了秀才村半月了,只是突如其来的大雪打乱了他们的节奏。正好趁着雪停了,积雪难行,准备速战速决,等到旁的村庄听到动静,他们已经完事儿了。
至于派女山匪过来就是为了先一步打听秀才村的富户——钟毓家。最起码知道钟毓家在哪里,最好能知道钟毓的银子藏在哪里。
岳绒听完都无语了。
秀才村最值钱的是银子吗?
自然不是!
最值钱的肯定是两个作坊,以及两个作坊的手艺人。
有了作坊及手艺人,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也是。
山匪嘛!自然是以抢东西为主!
岳绒很快召集了村人布置好陷阱,只等着山匪一头拱进来,来个瓮中捉鳖!
冬日的夜晚总是有彻骨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整个秀才村黑暗一片,连个点灯的都没有。
一群山匪静静地守在秀才村一里开外的地方,浑身披白,跟皑皑白雪融为一体,如若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前面的两匹马还用粗布捆了马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为首的山匪头子夜灵很满意他们的装扮。
要知道,平常夜袭的时候,他们都穿着黑色,与黑夜融为一体,很容易就打那些商户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些天下了雪,他们才换了衣裳。
二当家嫌弃地拽拽身上的衣裳,“大哥,不能脱了吗?怪晦气的,哪有穿丧服的?”
“闭嘴!你看看,他们肯定发现不了我们!忍忍,等我们有了银子什么没有?再说,我们这是给秀才村的人披白,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当家的还是不满意,可见大哥根本改变的意思,只能罢了。
夜灵却皱眉望着秀才村,见秀才村黑暗一片,低声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不是说秀才村富得流油吗?怎么连个点灯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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