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第一次在六部行走,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委实不容小觑。
但明珠不想让他冒头:“玉米在番邦的产量很高,本身也抗寒耐旱,只可惜口感太差,吃起来剌嗓子。”
从前明开始,就有玉米,并不是雾隐山田庄第一个种出来的。
玉米本身抗寒耐旱,产量高,与雾隐山田庄无关。
至于口感……当年户部试种的时候,上到皇上下到文武百官,谁没受过荼毒。
他这样说,等于将雾隐山田庄和四阿哥的功劳降到最低。
除非对方能种出口感不同的玉米来。
见明珠挑不出毛病拿口感说事,四阿哥就放心了。
这回不必太子出面,皇上开口便夸:“明珠,这你就不知道了,雾隐山田庄种出的玉米香甜软糯,炖排骨汤乃上佳之选。”
如此粗糙的玉米竟然能炖汤么?明珠不死心:“许是御膳房的手艺好。”
除了熬粥,炖汤、炖肉、清蒸,甚至是炭烤,康熙都吃过,非常有发言权:“清蒸都好吃。”
见户部尚书和明珠瞪眼不信,康熙笑了:“明日早朝,朕请众爱卿喝玉米碴粥。”
听到“玉米碴”三个字,莫说户部尚书和明珠,就连工部尚书都开始嗓子疼了。
难吃!太难吃!
他们不是第一次上早朝被请喝玉米碴粥,剌嗓子只是一方面,关键玉米这东西没有粮食的香味。
有一次还喝出了怪味,咽不下去,又不敢吐,别提多难受了。
尽管皇上说好吃,但玉米排骨汤里除了有玉米还有排骨,而玉米碴粥里就只有玉米碴。
那是一种连御膳房都拯救不了的难吃。
令人记忆犹新。
翌日早朝,听说皇上又又又要请喝玉米碴粥,几位老大人干脆称病没来。
他们年纪大了,胃口浅,生怕喝下去控制不住吐出来在御前失仪。
来上朝的官员,也是上班如上坟,只恨自己年轻不能随便称病。
玉米碴粥很快端到面前,大约是为了缓解众人的心理阴影,每碗粥旁边还放了一小碟八宝咸菜。
四阿哥若无其事,第一个端起碗喝粥,没碰咸菜。
太子紧随其后,很快喝完,一边放下碗一边问御膳房的人:“是不是放糖了?有点甜。”
御膳房的人摇头:“与之前一样,没放。”
康熙第三个喝粥,先放在嘴边吹了吹,喝下一口,满意点头。
索额图舍命排第四,喝完惊喜:“有甜味有香味,不剌嗓子。”
户部尚书和明珠都不信,也愁眉喝下一口,而后拧紧的眉头松开,面无表情将粥喝完。
等碗筷收走,御门前的气氛明显轻快不少。康熙笑着让众人说说吃后感,得到了非常不错的反馈。
这时候工部尚书站出来,马后炮:“皇上,臣接手农事司之后专门问过钦天监,得知今明两年气温低雨水少,粮食减产在所难免。而玉米耐寒抗旱,产量又高,可先在北边推广。”
气温低雨水少都是委婉的说法,钦天监给出的结论就是冻害和旱灾。
连续两年都是灾年。
工部尚书问过之后,既忧心又庆幸。
忧心灾年粮价上涨,庆幸天公不作美,农事司在工部做不出成绩也有说辞。
哪知道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先是四阿哥被皇上派到农事司顶雷,之后四阿哥又带来了玉米种子,种出神仙玉米。
比起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真心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官运在的。
户部尚书气炸了,他怎么就这么背,在四阿哥来之前把农事司甩给了工部,让工部平白捡了一个大漏。
如今再想把农事司要回来,恐怕不容易了,因为皇上心情愉悦地又道:“四阿哥,雾隐山田庄弄出来的那个什么……手摇脱粒机也很实用,正好配合这次玉米推广种植。”
居然还发明出了手摇脱粒机,户部尚书更想把农事司要回来了。
这时太子良心发现,替快要累死的内务府造办处说了句话:“皇上,雾隐山田庄不仅设计出了手摇脱粒机,还有一个自动播种机。只需一人推动,便可完成挖坑、播种和填土压实,可在播种时节省一个劳力。内务府造办处已经按照图纸将样机做好,只是毓庆宫要修缮,造办处人手紧张,一时间无法做太多。”
内务府是皇家大总管,严格来说只管与皇室有关的事务,让内务府造新农具有些不合适。
于是皇上大手一挥,给工部的农事司新增了一个造办的管事,又从内务府造办处临时抽调了几个人过去,专门制造新农具。
办完要紧事,康熙决定论功行赏,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功臣的名字,转头问太子:“你只说这玉米是雾隐山田庄种出来的,可雾隐山田庄一直在,为何现在才种出高产的玉米啊?”
太子一怔,看了四阿哥一眼,这才道:“回皇上的话,高产玉米是雾隐山田庄的东家舒月姑娘种出来的,手摇脱粒机和自动播种机也是她亲手设计的。”
又补充:“舒月姑娘只画了草稿,最后交给造办处的图纸是四阿哥所画。”
康熙故意越过四阿哥这一节,含笑对费扬古说:“你们乌拉那拉家养了一个好姑娘,是个能人,朕封她为六品格格。”
入八分国公嫡女才可以封有品阶的格格,而乌拉那拉家既非皇室,又没有爵位,可见皇上对舒月的看重。
皇上都夸舒月是个好姑娘,是能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在三年前被乌拉那拉家扫地出门,去年冬天差点饿死。
错把珍珠作鱼目,错将凤凰当鸡养,费扬古被皇上夸奖,心里五味杂陈。
而此时心里五味杂陈的不止费扬古一个,还有亲手把姜舒月捧上神坛的四阿哥。
倒不是因为皇上忘了他,而是皇上越过他问太子,还破格封了舒月为六品格格。
正如皇上所说,小丫头是个好姑娘,是能人,值得破例。
可获封之后,她就不只是乌拉那拉家长房的嫡女了。六品格格在大选的时候,通常不会被留在宫里成为庶妃,却很有可能被皇上指婚。
便是太子也嫁得。
据隆科多从前透露给他的消息,太子妃基本定下,出自瓜尔佳氏,汉姓为石。
石氏的父亲石文炳,时任杭州正白旗都统。出身军功世家,祖上三代都是八旗将领,手握重兵,且对皇室忠心耿耿。
尤其石文炳,虽是旗人,却在汉人中间颇有威望,可见手段了得。
石氏的祖母是豫亲王多铎的女儿,母亲是礼亲王代善的孙女。石家可以说世代与皇室联姻,煊赫非常。
这样的太子妃定下便不会轻易更改。
但皇上给太子挑选侧福晋的时候,反而犹豫,举棋不定。
太子妃人选已定,不出意外不会更改,但侧妃仍旧空悬,有很大操作空间。
皇上疼爱太子,有好东西只想留给太子。太子不要,才可能分发给其他皇子。
此时皇上越过他问太子雾隐山田庄的情况,说不定改了主意,想将小丫头许给太子做侧妃。
高产玉米和新农具是小丫头对朝廷的贡献,破格获封六品格格是她应得的。相比之下,他只是辅助者,没有封赏,很正常。
可皇上已经答应了他的亲事,现在又生出别的心思,让四阿哥有些难受。
早朝之后,四阿哥斗胆求见皇上,结果皇上忙,没见他。
四阿哥心凉半截,走回阿哥所却见毓庆宫的刘喜正在等他,瞧见他回来了便道:“四阿哥,太子有事找您。”
走进毓庆宫书房,太子吩咐上茶:“新得的太平猴魁,知道你爱喝,特意给你留着呢,快尝尝,口感如何?”
四阿哥垂眼喝下一口,点头:“不错。这样好的茶,二哥舍得?”
太子笑得从容:“你喜欢的茶,我未必喜欢。”
四阿哥诧异抬眸:“我记得二哥从前也喜欢。”
“是我想岔了。”太子端起茶碗,示意他看,“其实我在意的是这只茶碗,而非碗中的茶。只不过茶碗和茶搅在一起,难以分辨罢了。”
当日太子信誓旦旦,如今又改口,四阿哥并不相信:“二哥不必让我,我在意的,会自己想办法得到。”
太子放下茶碗,缓缓靠向椅背:“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但你可以。我没有让你,只是不想她因我再受伤害。”
四阿哥一口将茶水饮尽,站起身,朝太子拱手:“我承了二哥的情。”
康熙看过四阿哥呈上来的折子,非常满意,当场朱批通过。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粮种不能白拿,按市价买。
折子很快发回工部农事司,几日后康熙又收到了四阿哥的奏折,明说玉米种子无偿献给朝廷,但恳请皇上将雾隐山田庄划为皇庄,而后与封号一起赐给乌拉那拉舒月。
康熙盯着奏折看了半晌,兀自轻笑:“四阿哥这脑子转得是真快。”
两万斤种子,还是玉米种子,就算按良种结算,也不值多少银子。
无偿献给朝廷,和卖给朝廷,明显是两个观感,且前者更有意义。
种子可以无偿献,但封赏要加一条,赐皇庄。
雾隐山田庄不是皇庄,本来就是乌拉那拉舒月的,如此请求表面上看不过是给田庄镶个金边,并不需要朝廷花一文钱,只图体面。
但皇庄不用交税,地税和丁税全免。
且因是皇庄,基本没人敢招惹。若真有事,可请内务府出面调停。
雾隐山田庄种出高产玉米,在北边推广,势必会得罪一些大粮商,而大粮商背后恐怕还站着某些王公大臣。
为求自保,成为皇庄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反正不用付出什么,提供保护和威慑即可,康熙乐得成全。也希望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雾隐山田庄能再接再厉培育出更多良种,设计出更加实用的新型农具解放劳力。
彼时姜舒月还不知道自己被皇上破格封了六品格格,她此时正在带人平整土地。
想要在短时间内改造五十亩生地,并不容易。
她找到左庄头,让他帮忙从周围村镇雇佣些劳力垦荒,左庄头吧嗒一口旱烟:“庄里都是劳力,东家何苦去外头雇。”
说着起身出去招呼人,结果全庄的壮劳力全来了。
姜舒月傻眼:“不是让你们在家歇着吗?”
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已经把夏天的农闲占用了。玉米脱粒都是妇女和孩子在干,为的就是让家里的男人好好歇上两天。下个月就要收大豆,播种冬小麦,地里活计重得很。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看向左庄头。
左庄头敲敲烟袋锅:“东家免了今年半年的租子,明年的租子只收三成,还替咱们交了人头钱,咱们拿啥还嘞?”
田文立刻附和:“咱还不上,只有把子力气干活。”
田武也道:“庄里都是劳力,东家种地还要到外头雇人,让外人笑话咱田庄没男人嘞!”
姜舒月闻言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东家不是这个意思,就让咱们干吧,管饭就行。”左宝树站在姜舒月身边给她解围。
话音未落,被一只烟袋锅敲在脑袋上,听左庄头骂道:“混账东西!管饭,管什么饭,家里缺你吃食了!”
左宝树疼得直龇牙:“不管饭也干!”
姜舒月没办法,只得道:“那行,今天就是翻地,一家去一个人,谁家有灶灰挑些过去。”
田文不解:“灶灰各家都有,东家要那东西做甚?”
左宝树帮小院干过活,听姜舒月讲过草木灰的功效,便由他给众人科普。
田文听完直拍大腿:“要说咱种地不如东家,身边现成的肥全都扒出来扔了。”
“哥,干活我去吧,我想跟东家学种地。”田武挠着脑袋说。
田文白他一眼:“你想学,我还想学嘞。我这就回家扒灶灰去!”
见田文走了,田武赶紧追上,众人也一哄而散。
姜舒月交代左庄头一声,让在村口集合,就回家安排饭食去了。
回去的路上遇见几个妇人带着孩子,与姜舒月问好。姜舒月问她们做什么去了,有个妇人回答,去地里浇水了。
天太旱,地里的大豆秧苗不浇水得干死。
妇人们见姜舒月满头是汗,问她进村有什么事。姜舒月把事说了,冯巧儿催她:“姑娘快走吧,吃饭人多,得赶紧回去准备。”
妇人们忙问要不要帮忙,正中冯巧儿下怀,当场点了两个会做饭的,一起带回家。
田武正在往外挑灶灰,抬头见自家婆娘跟在东家身后,便问她做什么去。田武媳妇说到小院帮东家做饭,田武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喊他婆娘:“别去,回来看家!”
田武媳妇横他一眼,理直气壮:“咱家得东家这些恩惠,过去帮个忙怎么了!再说我就回去告诉娘,说你忘恩负义!”
说完再不看丈夫,跟着走进小院。
安排好中午的饭食,姜舒月带着立夏和小满扛上锄头去村口集合,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围场而去。
走到地头,左庄头蹲下抓了一把土,对姜舒月说:“东家,是好地,这块地比庄里的地肥。”
姜舒月点头,信心满满:“这里种玉米产量更高。”
听她提到玉米,左庄头与几人对视一眼,试探着问:“东家,庄里能种玉米吗?”
“能啊。”姜舒月眼睛一亮,“有人想种吗?”
之前她搞创新,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讲道理磨破嘴皮子,只有不到半数人家愿意试。
今年秋天滴雨未下,幸亏去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把田庄周围的河沟填满了,不然浇地都成问题。
小冰河期的灾害都是连着的,一连几年大旱也不是没有过。小麦的耐旱能力远不及玉米,与姜舒月手上经过改良培育的玉米更是没法比。
玉米浇点水就能活,顶多减产,而原始版本的小麦则有可能绝收。
奈何与麦茬豆一样,庄里的佃户从来没种过玉米。当初推广轮作尚且如此困难,让佃户放弃小麦改种从未种过的玉米,基本不可能。
后来二十亩地玉米大丰收,姜舒月让庄里的劳力帮忙收获,也没人心动,主动提出改种玉米。
田庄的地虽然是姜舒月的,可租种给佃户,地里种什么佃户说了算。
当然,北方都种小麦,很少有别样。
刚刚听左庄头主动问起,姜舒月心中升起希望。
左庄头很谨慎,尽管听儿子说过玉米的亩产,也亲自去地里帮过忙,可那个亩产的数字太吓人,让他感觉不真实。
见问,姜舒月实话实说:“宝树哥说的没错,精耕细作亩产一千三百五十斤,大田能有一千斤。”
玉米收获之后在庄里的场院脱粒,之后运到围场统一称重,村里人并不知道具体产量。
虽然有心理准备,众人还是齐齐空咽了一下口水,而后齐齐看向左庄头。
左庄头捏紧手里的烟袋:“咱们没种过玉米,怕出不来这么多。”
与朝堂上的关注点不同,穷苦百姓从来不关心口感,只关心产量。
若没有惊人的产量,玉米再好吃,他们也不会种。
“这个好办。”姜舒月已经带出徒弟来了,她看向左宝树,“我那二十亩玉米都是宝树哥在管,他已经记下要点,完全可以指导大家耕种。”
想了想又补充:“玉米比小麦好伺候,耐寒抗旱,产量高,除了口感差些,几乎没有缺点。”
简而言之,会种小麦的,都会种玉米。
众人闻言羡慕地看向左宝树,第一次感受到了识字的好处。
田庄初代“技术员”左宝树在心里捋了一遍玉米种植过程,又想起放在家里的小本本,瞬间挺直腰背。
姜舒月劝佃户们留出一半土地种春玉米,另一半播种冬小麦。
“玉米卖不上价,不如小麦值钱,明年交不上人头钱就得被抓去服苦役。”一位老者苦着脸说。
不等姜舒月回答,左庄头已然反驳回去:“万一明年还是不下雨,小麦收不上来呢?”
老者语塞,低下头去。
左庄头看看老者,又看众人:“大伙儿是怎么想的,都说说。”
左庄头是村里最好的庄稼把式,村里每年种什么,怎么种全都比照左家。
这会儿见左庄头有意留出一半地改种玉米,纷纷表示愿意追随。
统一思想之后,左庄头才看向姜舒月:“东家,咱们都愿意留出一半地种玉米,只是种子……”
“种子我来出。”姜舒月想都没想。
全庄不过百十亩地,留出一半也不到六十亩。按照一亩地播种十斤计算,还不到六百斤。
把两万斤玉米交给印四的时候,姜舒月自留了两千斤种子,算上全庄和眼前这块地,也只用到一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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