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不信邪,上去一顿莽,谁能跟一个小孩子讲得清楚道理?
系统到处逃窜,手里还捧着一把羊角蜜的虚影,谢宣被点心引逗的更起劲儿了!
系统边跑边大喊:“你家右边来人了,你只需要趴在墙头在心里念叨‘天杀的狗官,连个瘸腿老头都不放过,临安侯真是丧尽天良’即可,完事儿后你就会获得一把羊角蜜吃。”
“警告!警告!警告系统一次,不要帮宿主作弊,再发现系统将受到严惩!”
系统大倒苦水,心里不禁爆粗口吐槽道:妈的,你不让我作弊我就不作弊了,有种你来带带熊孩子!你们一边把谢宣的心智压到五岁,甚至还屏蔽了他的穿越记忆和对系统的记忆,一边还给他发任务,这是怎样一个恶意满满的世界?它这个系统都要怜爱一下宿主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系统归于沉寂,谢宣从梦中惊醒,握着小木剑的手一紧,大叫一声:“我杀妖怪!”
正好他独自一人在他爹的屋子里午睡,这会儿醒过来,也不哭闹,揉了揉眼睛,爬下榻去,嘚嘚嘚的,去院子里找他爹玩儿。
谢宣跑到院子里,却听见院墙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好奇心重,又生性活泼顽皮,费力吧唧的登上一旁的木架子,踮起脚打眼往墙外一望,与一个白发苍苍的瘸腿爷爷打了个照面。
那瘸腿爷爷手中正抱着两块打好的土坯,吃力的往一旁走,见谢宣趴在墙头上看他,只觉这个小童特别的玉雪可爱,不由咧开嘴巴友好的笑了笑。
谢宣见一群人在做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不理解,但他十分感兴趣,然后不由得开始蹬着木架子使劲往外翻,木架子上借不到力了,他开始蹬墙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翻出去了ῳ*Ɩ ,不过是倒栽葱。
那瘸脚爷爷眉心一跳,忙丢下土坯一瘸一拐的跑过来接他。
这时,一起干活的几个人也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系统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快说啊!快说啊!把我刚刚教给你的词在心里过一遍,你就能吃到羊角蜜了。”
词?什么词?
哦哦哦,谢宣想起来了,他瞅了一眼瘸腿爷爷的病腿,心里不由感叹道:天杀的狗官,连个瘸腿老头都不肯放过,临安侯真是丧尽天良。
临安侯真是丧尽天良!拿着铁锨掘土的伍长心中亦是如此愤愤不平的咒骂道。
朝堂上的大官们吵成两派,一边嚷嚷着变法,一边死活都要反对,不是今天西风压倒东风,就是明天东风压倒西风。
可苦了大齐的百姓!
如今支持变法的蔺相公得了权柄,朝中反对变法的大有人在,闹得最欢的要数临安侯了,搅得朝堂上妖风四起。
等蔺相公主张熙州开边时,恰好临安侯手里管着一部分军户,他们钻了政策的空子,将老弱病残甚至绝户了的军户一并遣入熙州开边,等着事态发酵,然后一举打在蔺相公的七寸上,让变法彻底成为一纸空谈。
朝臣们怎么争斗,他一个小小的伍长管不着,但不恤老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谢老汉家里世代为兵,家族因为征兵都绝户了,就这还要强拉人来屯田,真真是寒了众位将士的心,当兵的,忒是命苦。
呸!临安侯可真不是东西,他冲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拿起铁锨头,继续发力掘土干活,帮着谢老汉来建造屋舍。
突然他的心里仿佛被灵犀点过一样,听到一道稚嫩的,气鼓鼓的声音:“连个瘸腿老头都不放过,临安侯真是丧尽天良。”
他当下觉得奇怪,似有所感的抬头左右扫视了一下,没什么孩童呀。
正当他要重新低头干活时,忽然眼角余光扫见谢老汉惊疑不定的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正耐心哄着呢。
“爷爷,爷爷,你腿脚不便利怎么也来垦边了?”那小童好奇的问道。
“军户屯田,不得违命。”谢老汉回道。
“迁你来的人真是个狗官。”谢宣从刚刚的心惊肉跳中缓过神来不由得说道。
可不是狗官呢!伍长在心里附和道,简直不给人留活路!狗官丧良心,连稚子都知道!
谢老汉见他没被吓到,反而还能聊天,不由松了一口气,虽说童言无忌,但此处到底人多眼杂,为了堵住他这叭叭的小嘴儿,走到屋里抓了一把羊角蜜给他,吃吧,可别说了。
吃了羊角蜜好好读书,将来高中状元可要做个好官啊。
系统看着那个伍长因为谢宣的心声又对临安侯升了几点的厌恶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次的任务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它看了看谢宣的账户,三个积分。
不过是灰色的,冻结状态,点开一旁的详情图标,看到评语:有作弊嫌疑,此项任务积分暂时冻结,不可支用。
怎么解冻,没说。
系统气笑了。
它摸了摸鼻子,也是赶巧儿,谢宣吃上了羊角蜜,不然它无法用积分兑换羊角蜜,那就尴尬了。
第10章
谢宣十分得谢老汉的眼缘,手里不仅有一把羊角蜜吃着,旁边还有谢老汉用河沟里挖来的胶泥给他捏的一排小鸭子。
饶是这些,都没留住谢宣的目光,小家伙一个劲儿的往夯土坯砖的地方看,几个汉子一起抡石墩子,嘿呦嘿呦干得很是起劲。
忽然一股糖醋的香甜味儿慢慢弥散开来,众人一开始还能安心干活,晌午已到,被足足的太阳地一晒,又使了半天的力气,人在这时特别容易饿,众人的目光一个劲儿的往隔壁瞟,忒香,不知隔壁做了什么好饭,若能“讨”来吃上两口,也是好的。
谢老汉的老伴儿薛氏看了看日头,决定准备午膳。她路过谢宣时,目光一顿,心里连连的摇头叹气,若她的儿子还活着,孙子大概也该这么大了吧,可惜没有如果,看自己的丈夫如此稀罕这么大的孩子,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忙背过身去用围裙擦了擦浑浊的眼睛,默不作声的去一旁生火做饭。
却说,隔壁院子里,惠娘的鲤鱼已经下锅,鲤鱼被热油煎炸的金黄酥脆,又熬了浓厚的糖醋汁,香气四溢,她嫌屋子烟气大,怕熏到谢壑,忙将他支去叫宣儿吃饭。
然后谢壑走到后院打开门一看,榻上哪里还有谢宣的影子?他刚刚一直在前院,谢宣出门玩耍他一眼就能看见,然而谢宣刚刚并未走前门,谢壑心里一急,忙从院子里找起人来,连鸡窝都翻了,愣是没见这小崽子的影儿。
他一处处打量着院子里的可疑之处,见墙角处因为要搭菜架子而被惠娘砍回来的木头堆儿,被颓颓的不成样子了,墙上还被蹬踹掉一块墙皮,有两块土坯松碎了,足以见这小人儿为了翻出墙去而做的努力。
谢壑:“……”他知道隔壁搬来了新的人家,正在砌屋,叮叮咣咣很是热闹,这崽儿准是一觉醒来,听见响动,忍不住爬墙去看,离家也不告诉大人,爬墙不走门,真是欠收拾。
谢壑面色沉沉的朝门口走去,欲要把小家伙亲自拎回来,惠娘正好将鲤鱼盛出锅,抬头没看见儿子,见郎君气势汹汹的要去开门,便知这小家伙哪里去了。
她抬声叫住谢壑,用锅铲铲了一块鲤鱼肉盛在白瓷碗里,走过去将碗递给谢壑道:“隔壁人家初来乍到的,宣儿又在人家家里玩耍了半日,我们总不好空手登门,郎君端着这个去吧。”
谢壑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接过白瓷碗后推门走了出去。
谢壑走到隔壁时,一群褪去上衣的汉子正坐在阴凉处喝绿豆汤解暑,他那傻儿子独独凑到石墩子面前握住石墩把手,前后左右上窜下跳一阵乱晃。
可能是石墩子放的并不妥当,被谢宣晃过之后,正好脱离原先的位置,渐渐不平稳的要倒下去,而且还是冲谢宣的方向,谢老汉回头一看,不禁急喊道:“孩子,快躲开!”
谢宣此时正背对着石墩子,听到谢老汉的喊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直的愣在了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谢壑三步两步疾走向前,一把握住石墩把子,单手提起走了几步,将其拎到平坦的地面上,动作干脆利索,一气呵成。
谢老汉与那群屯兵齐齐变了脸色,谁都夯过土坯,都知道石墩子的重量,平时都是几人喊着号子合力才能抬起使用的,他们从没见过有谁能将那玩意儿单手提起,这人到底什么力气?!
诚然,他们亦知将个稚子拽离危险更简单些,可此人偏偏去拎石墩子,未尝不是一种无声的威慑,证明隔壁那家虽然是民户,但也不是好惹的,在边陲一带,当是如此戒备,看似法子笨拙,其实聪明至极,又不伤情面。
谢壑平日的力气拎这个着实不在话下,可如今他大病初愈,身上还有些倦乏,拎着石墩子走几步路已是极限,不过目的达到了。
刚刚见他走来还有几分不屑的屯兵,现在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目光里带着一丝钦佩,这群屯兵心里有了敬畏,自然不好随意去扰民,或者颐指气使的令乡民去做免费劳动力,这在其他村里并不罕见。
瘸腿的谢老汉走上前去,谢壑便知这是主人家了,他将手里的白瓷碗递过去,语气温和且客气的说道:“稚子顽劣,来此叨扰了老丈半日,谢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是家里做的糖醋鱼,还望老丈笑纳,若老丈有何难处,只管开口,乡亲邻里,能帮则帮。”
老丈推辞道:“孩子挺可爱的,只是之前爬墙差点倒栽葱摔下墙头,着实危险,这鱼肉贵重,我们就不收了。”
谢宣差点被滚动的石墩子撵到,惊吓过后,这会儿正心虚着,他躲在他爹身后弱弱的说道:“我吃了爷爷家的羊角蜜,爷爷也尝尝我阿娘做的饭食,这样才好!”关键是他觉得他回家之后,挨爹一顿教训是少不了的,这个爷爷心好,他日后还能常来躲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可不得提前打点好关系。
薛氏这时走了出来,将糖醋鱼肉接过倒在自家碗里,又在碗里添了满满一尖碗的豆角炖肉片,不至于让人端着空碗回去。
谢壑端过白瓷碗后,淡笑道:“客气了。”
他温和而疏离,文质彬彬,穿着长衫,又有一股子不逊任何人的好力气,天然有一股清傲之气,像个读书人,又不单单是个读书人,如若他穿的不是布衣,十有八九会让人觉得是世家子弟。
谢老汉晃了晃头,这个穷山沟里哪里来的世家子弟?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谁向这里扑?!
谢壑告辞,谢宣也依依不舍的向谢老汉挥了挥手,他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家爹爹身后,感觉到自家爹爹的沉默,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然而,谢壑并没有说话,沉默着吃完饭,并耐心十足的等着谢宣吃完饭,见谢宣一点儿没少吃的,磨磨蹭蹭的就是不看他,谢壑心里微晒:这小东西还知道心虚呢。
不过,子不教,父之过。今日这小崽儿的种种危险行径不说不行。
见谢宣还要腻在他阿娘怀里撒娇,谢壑手握成拳抵在唇畔低咳一声道:“既然饭吃好了,宣儿,你随为父来。”
谢宣还想抗拒,见谢壑眸底微沉,他顿时不敢了,可怜巴巴的随父亲回到后院。
还未等谢壑发话,谢宣见风使舵,连忙说道:“爹爹,宣儿错了。”
“错哪儿了?”谢壑问道。
“不该去玩石墩子。”谢宣小声嘟囔道。
“还有呢?”谢壑继续道。
“不该不告诉爹爹娘亲就出去玩,惹爹爹娘亲惦记。”谢宣想了想说道。
“还有呢?”谢壑继续引导道。
“还有什么?”谢宣纳闷道。
“你是怎么出去的?”谢壑问道。
“爬墙啊!”谢宣这小崽儿答得十分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谢壑从灶房里拎了一只山上摘来的野瓜,然后把谢宣叫到墙根底下,他将瓜举到墙头的位置,然后松开力气,任由野瓜从他手中滑落。
“啪!”的一声,野瓜摔在地上碎成两瓣,谢宣怔怔的看着,不说话。
“若没有隔壁老丈接住你,你从墙头上倒栽葱摔下去,脑袋的下场就如此瓜!”谢壑淡淡的说道,“而且墙头的土坯被你使劲儿蹬的,松动了两块。”
谢宣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心来,认打。
谢壑拎出戒尺来,在儿子细嫩的手心上打了三下。
谢宣讨价还价道:“墙头不结实不是我的错,即便我不蹬踹,风吹日晒雨淋它照样会坏,爹爹怎么不拿戒尺打风打雨?这第四下我不挨了。”他抬眸对视爹爹严肃的眼睛,弱弱的问了一句,“行不行?”
谢壑气笑了,打了他三下,还知道犟嘴了,他回道:“不行,手伸出来。”
谢宣挨了四下打,委屈哭了,他嘟囔道:“那处的墙体本来就松动了,我今天看着那群叔叔在夯土坯,我站在旁边学了好半天才学会,就想给家里也夯两块,爹爹病了,这些事儿阿娘又不会做,她糊了几次泥巴并不顶用,一下雨泥巴就会化掉,爹爹还因为这个打我,我再也不喜欢爹爹,不要跟爹爹好了。”
说着,他瞪着小短腿,嗷嗷哭着去前院找他阿娘诉苦,委屈坏了。
独留谢壑怔在原地,他没问清前因后果就将孩子打了一顿,是他不对。
听到宣儿说再也不喜欢他了,他的心里像被铁丝勒紧一样疼痛,窒息。如果连宣儿都不喜欢他了,这世上还有谁在意他呢?
谢壑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内心一片苦涩,眼底弥散着浓浓的自厌情绪。
谢宣哭得雷声大,雨点小,他故意停下脚步往后瞄了两眼,见爹爹并没有来追他,小脚跺了跺,更委屈了,小孩子都知道认错,大孩子怎么不知道?哄一哄他怎么了嘛!好气!
谢宣举着自己红肿的手心找阿娘吹吹,然后小嘴叭叭的告起他阿爹的状来,对自己犯的错一概不提。
惠娘好笑的拿来消肿的药膏给他抹上,说不心疼是假话,可郎君教训儿子,她从不插手,也就此时听小家伙抱怨两句,她一转身郎君直直的站在门框处,愣不愣的,骇她一跳。
谢宣见他爹来了,手里还不忘拎着戒尺,不禁有些畏惧的往阿娘身后一缩。
谢壑见儿子的动作,目光一黯,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事儿爹爹也有错,爹爹不知道家里的墙体松动了。”他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将戒尺递了过去道,“爹爹允你打一下。”
谢宣见爹爹是来示弱的,不是来打他的,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十分大方的说道:“用戒尺打手心很疼的,爹爹知错就好,我……我不打你。”
他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块拉丝的物什,然后递给他爹道:“隔壁爷爷给的羊角蜜,我舍不得吃完,特意留了几个给爹爹吃,哎,怎么都沾在一块了,不管了,反正很甜就是了。”
谢壑叼过儿子递过来的羊角蜜含嘴里嚼了,亦将左手伸开,里面放着一把干净的羊角蜜。
谢宣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很甜。”谢壑评价道。
谢宣不客气的将父亲手中的羊角蜜接过来,慢慢吃掉。
“宣儿还讨厌爹爹吗?”谢壑低垂下鸦羽般的睫毛,轻声问道。
谢宣又吃到了羊角蜜,手心抹了药已经不疼了,他十分豪气的说道:“我跟爹爹天下第一好!”
谢壑绷紧的嘴角终于松快下来,他笑了。
惠娘不好甜食,看着爷俩腻腻乎乎半天终是和解了,她也松了一口气,知道郎君介意什么,她不禁开解道:“孩子还小,有时净说些气话,哪里做的真?郎君不必句句都往心里去。”
“嗯。”谢壑抿着唇齿间的甘甜,应了。
第11章
谢壑送往隔壁的那块糖醋鲤鱼在一众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肉!
几个屯兵一人一筷子就给分完了,薛氏用粗面饽饽将碗底的汤汁抹干净,她年轻的时候在官宦人家做过侍女,尝过的好东西并不少,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饶是如此,这酸甜开胃的糖醋鱼汁也是平生仅见的好吃,她目光略微朝隔壁的方向瞧了瞧,刚刚出现的隔壁郎君已是谈吐不俗,但不知做出如此美味的女郎是何等模样?
没想到小小西陲开边之村竟是如此藏龙卧虎之地。
她蓦然想起从汴京迁来熙州的路上,遇到的几起罪奴杀人逃逸事件,心里不禁抖了抖,熙州地界人龙混杂,未必没有之前身份高贵后来获罪破落的,也未必没有真本事的,隔壁那个男人可是能徒手拎起夯土坯用的石墩子,十有八九是个练家子,隔壁人家之前的身份,想必十分复杂,挨着这样的邻居,还需加小心才是。
初来乍到本应主动结交一番的,但此刻,薛氏决定再观望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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