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瑞累得气喘吁吁,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虚得厉害,才爬到半山腰就满头大汗,他不禁抱怨道:“到底是个书院,怎么比和尚道士的庙观修的还偏僻?这帮人是要修仙吗?”
谢靡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在人家家门口了,少说两句。”
谢瑞点点头,喘匀了气继续跟随父亲的脚步一阶一阶的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头了,迎面抬头一看,差点跌落下去,稳稳了脚后跟,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来:“阿姐也在啊。”
谢凝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几人一同来到鹅湖书院内堂,山长亲自接待的,规格十分隆重。
谢靡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本侯此次前来,是为犬子拜师一事,多有叨扰,还望老山长见谅。”
“无妨。”山长微笑道,“不知侯ῳ*Ɩ 爷属意书院中哪位宗师?”
“可有陆家子在此传道授业?”谢靡问道。
“有两位年事已高,已经不收徒教学了,只一位年轻的……”山长还未说完,陆恪在他身后笑了一下。
“恪儿,不得无礼。”山长回头不轻不重的横了他一眼。
“老师费心给侯爷介绍,侯爷恐怕不能领情了。”陆恪笑道,“人家大抵嫌我资历浅薄,有些看不上呢,你看他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对苍蝇。”
陆恪先前为官时,谢靡是知道几分的,这人的嘴巴跟淬了鹤顶红一样,一张嘴是要毒死个人才罢休的,尤其是看到他不怎么喜欢的人的时候。
谢靡到底稳得住,面上并没有被陆恪激怒,依旧说道:“距离乡试还有两年功夫,这段时间便让瑞儿在鹅湖书院跟随夫子们认真读书即可,束脩决计是少不了的。”
“哦,原来临安侯府有钱给子嗣交束脩啊,谢壑来求学的时候,我只当临安侯府落魄得叮当响了呢。”陆恪意味深长的笑道。
“那个庶子能跟我比?”谢瑞看眼前之人也十分不顺眼,不禁小声嘟囔了一句。
“放他在书院读书也没事儿,你那小妾舍得就行。”陆恪丝毫不惯着他。
谢凝的眼睛看了看陆恪又看了看临安侯父子,她见事情敲定下来,不由问道:“父亲,阿壑现在在何处?我往家里去了几封信,也不见他回信,他可还好?”
谢靡违心的点了点头道:“家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惦念。”
众人又寒暄几句,谢靡便下了山,山长老胳膊老腿的也走不远,便让陆恪去送送贵客。
陆恪去了,脚底生风的把谢靡送到山下,然后悄咪咪将他拉到一旁一再保证道:“侯爷,书院会好好教导贵公子的,你就放心吧,不过有一句话我得讲分明了,对于侯府的事我并不清楚,以后谢凝听到什么风声,自有她的来处,天色不早了,你快走吧,晚了书院还得给你留饭,怪麻烦的。”
谢靡剜了陆恪一眼,拾脚走了。
正好一群来鹅湖书院游学的学子们也向陆恪辞别,陆恪纳闷道:“不是还要再待一段时间么?怎么这么快就要下山了?”
“陆夫子有所不知,我们老师收了新弟子,叫我们回去观收徒礼呢。”学子笑呵呵的答道。
“这么隆重?”陆恪知道这些学子是颜斐的徒子徒孙们,有几分好奇了。
“收的关门弟子,所以格外隆重了些,莫说我们这些人,便是有官职的师兄们也被老师叫去了,可见老师对新弟子的看中。”学子们有问必答。
“哦,是哪家的子弟?”陆恪问道。
“听说是姓谢,名声不显的,只是那孩子格外聪慧,有过耳成诵之能,他的父亲是一介白身,跟蔺家的蔺冕和裴家的裴逸安有几分交情,这次收徒就是这二人牵针引线的,听说叫谢壑还是什么的。”那人回道。
“叫什么?”陆恪脑袋懵了一下,难以置信的问道。
有人掏出师长的信件仔细读了一下,指着其中两个字说道:“就是谢壑。”
陆恪心里咯噔一下,他走到谢瑞面前冷声道:“你们临安侯府到底对谢壑做了什么?”
谢瑞张狂惯了,并不知道如何收敛,他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个淫辱母婢的轻浪子罢了,父亲只不过是将他逐出家门而已,并未取他性命,已是极大的宽容。”
谢壑是什么脾性陆恪会不知道?那是个最克己守礼不过的了,并不好女色,安这样的罪名给他,便是极大的侮辱。
陆恪一双拳头硬了,攥得咯吱咯吱的响,他刚要挥拳打过去,谢凝拦了下来:“小师叔有话好好说。”
“我现在只想揍人,他可知道他污蔑的是谁的人?”陆恪怒斥道。
“陆夫子此言差矣,我可没污蔑他,若我记得不错的话,那奸生子也得有五六岁了,这可是最大的人证。”谢瑞继续拱火道。
“不可能,阿壑不是那样的人。”谢凝当即反驳道。
“阿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能因为他会读书便什么都偏向他,我也是你弟弟,难道我是会红口白牙污蔑人的小人吗?”谢瑞十分不服气,他又没说错什么,阿姐凭什么不信他?!
山底下人来人往,谢凝将谢瑞引到偏僻的地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谢瑞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么回事,你不信就算了,我还会编排他不成?”
陆恪道:“谢壑如今在哪儿?”
谢瑞对陆氏不肯收自己为徒耿耿于怀,他见了陆恪还有几分记恨的情绪,这会儿蹙了蹙眉道:“我怎么知道?谁见天没事儿关注他啊?”仿佛提及什么脏东西一样,忙跺了跺脚,离陆恪远了几步,继而扭头对谢凝道,“阿姐,我住哪儿?”
“住猪圈!”陆恪一甩袖子走了。
他回去动用自己所有人脉去打听谢壑,未果,又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听颜斐的消息,听说颜斐在熙州永宁县,他亲自写了书信命人快马加鞭送过去。
数日后,果然收到颜斐的回信,言及熙州永宁县的谢壑确实自称师承江南陆氏,授业恩师名讳陆恪,应该就是你了,怎么?来不来参加我的收徒礼?
陆恪攥着信纸,看了又看,直看得眼前有几分模糊了。
他立马起身收拾行李,去看看他的弟子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正当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开门一看,谢凝哭得两眼肿的像桃子一样走了进来。
“我托人去往临安问了,府里没个说实话的,后来在城郊的庄子上才打探到几分消息。”谢凝将她打探到的跟陆恪一说,立马又绷不住了,痛哭了起来。
“脏,真脏啊。”陆恪忍气摇了摇头道,“真不知道临安侯府这棵歹竹是怎么生出好笋来的,估计你们家祖坟的青烟都冒完了,子孙不肖,祖宗也没治。”说着,他又扭头收拾行李。
谢凝抬头问道:“小师叔,你这是去哪?”
“出门游学,顺道找找我那可怜兮兮的弟子去。”陆恪头也不抬的说道。
谢凝也不哭了,她连忙起身道:“小师叔稍等。”
半日之后,谢凝又找了来,大包小裹的。
陆恪头痛道:“阿凝,你这是要搬家吗?”
“没有,这是给阿壑置办的东西,时间匆忙,也没什么好的,到时候小师叔再看着给他买些吧,这些银票你收着。”谢凝嘱咐道。
陆恪捏着厚厚一沓银票,略数了数,足足有三千两,他不禁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把家典了?”
谢凝摇头道:“哪有那么严重?我在鹅湖书院有夫家和师门照顾着,怎么过活不得?熙州那地又贫瘠又偏远的,又是新边,哪有想钱的地方?这些贴补给他权作家用,他也好过些。”
陆恪略点了点头,将银票揣进兜里,牵了马从江西出发北上然后西行。
第38章
一块块圆润饱满的点心收在垫着软软素布的藤筐里, 被茶楼伙计们小心翼翼的抬去后厨。
惠娘跟着掌柜的去结账,她做的点心美味可口,向来不愁卖, 又按之前商量的多添了几样点心,由是结款比往常都要多不少,即便分去李二家的份额,除去市易务办事点赊到的糖霜成本和其他精面果酱成本,她这次净赚足足有七百文钱。
她心满意足的将铜钱放进钱袋里, 钱袋子瞬间鼓了起来, 顺手拍了拍钱袋子,铜钱碰撞所发出的那种哗啦声极其悦耳, 前面有个布庄, 夏天到了, 她决定扯几尺布头出来, 给宣儿做套夏衫。
李二媳妇也分到了不少银钱,她忙碌了这么久, 第一次看到有钱进账, 心里是实实在在的高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头上顶着那么大的窟窿,她是一个子都舍不得花,将钱袋子揣在胸前都又喜又担惊受怕的, 生怕被人明抢了去或者暗偷了去,把身上的口袋都试遍了, 最后还是揣在胸口前。
不怪她如此小心翼翼, 别说是钱了,就连家里的糖都被人偷偷舀过, 还被她堵了个正着。
上次自己跟惠娘赶集,从县里赊了糖霜出来,被大嫂子看到了,以为她家还有藏私,趁着她和当家的出去干活的空儿,顺着墙头跳了进来,在屋里一阵翻腾,连根鸡毛都没有翻出,临走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摸了罐子,直觉手感不对,放嘴边舔了舔方知是糖霜,忙揭起袄包来,狠狠地抓了两把,犹嫌抓的少,又想举起罐子倒些出来。
正□□活回来的李二媳妇堵了个正着,她掂了掂手里的镰刀冷笑道:“好大一只偷油鼠儿。”
“哟,说话恁难听?家里炒菜缺盐了,我来借点儿盐。”李大媳妇恬不知耻的说道。
“大嫂子也这么大一个人了,盐和糖都分不清?真真是笑话。”李二媳妇嘲讽道,“再说大嫂子过日子节俭,没盐了手指头往菜里搅一搅,也是一顿。”
“不就是抓你把糖吗?至于说这么些闲话吗?我这糖也不是为自己抓的,你侄每日出去给人做短工累个臭死,喝你点糖水不过分吧。”李大媳妇振振有词道,偷糖偷的十分理直气壮。
李二媳妇恼火道:“他累是谁害的?他是给我家做活累的?该得着我们心疼?我这糖也是每天有利息赊来的营生,便宜点给你算,一把一文钱你抓啊!”
李大媳妇面上讪讪的,手中的动作却重了起来,摔打着将糖放回了罐子里,最后还捏了一撮放嘴里含了,临走前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句:“还妯娌呢。”
那时候还没开始赚钱呢,点心也才刚刚开始做,幸亏是没有赚钱,不然招惹得起那家人吗?
大虎挺大个小伙子了,又每日被他二叔带着找活计赚钱,自然没那闲功夫和脸皮去李二院里拿东拿西,李大媳妇没脸没皮的偷偷过来,也会被李二媳妇臊回去,可两个老的过来呢?活没治,一句我要到官府告你们两口子不孝就能将李二媳妇治的死死的,她的柱子将来还要读书上进,需要脸面。
所以,当真真实实的钱到手里了,李二媳妇却犯起了难,外人还好家贼难防啊!着重思索起了藏钱的事儿。
惠娘在县城逛了一圈,仔细瞧瞧城里孩子都在穿什么布料和样式的衣袍,牢牢的记在心里,一会儿到了布庄也给宣哥儿买那种布料。
李二媳妇看着惠娘畅快的花钱,十分羡慕,小儿的衣料用不了几尺布的,她想了想家中的柱子,还是摇头叹了一口气,柱子身上那件衣服是他爹的衣裳改的,才打了两个补丁,还能穿,小孩子也不要好,家里花钱的地方还多着,等再攒攒吧,过年的时候再给柱子量布。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随惠娘去了布庄,她就看看,不买。
此时的谢宣正被放在颜斐处玩耍,自打确定了拜颜斐为师后,只要惠娘进城就把谢宣也捎上,让谢宣去陪陪颜老,不是谢家要求的,是颜老要求的,说师徒之间要多亲香亲香。
颜斐正奉圣令修史,虽然不在两京之中,但县学府学典藏的书籍他都是可以随时翻阅的,所以他在永宁县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学里查找资料。
谢宣每次进城去县学找他十有八九能找到,为了方便,颜斐特意给他一块小牌子,县学的人看到小牌子就不会再阻拦他,废话,颜老的宝贝乖乖徒,他们奉承还来不及呢,谁敢拦着。
谢宣腰间挂着这道小牌子,跑遍县学的旮旮旯旯,没他淘气不到的地方。
本来他不在颜老身边,楚怀秀还能老老实实的搬个小板凳,在书房里写大字,谢宣一来,这一对凑到一堆儿去,能把县学的天给掀了。
颜斐身边侍奉的弟子由帮老师查典籍通通变成了看孩子,别让这俩淘气鬼跑出去闯祸,一个猴就溜精更别说两个了。
楚怀秀在县学里待的时间长,这些日子她早已摸清县学哪里人多哪里人少,哪里是颜老的弟子们不去的,哎,她就带着谢宣往颜老弟子不常去的地方跑。
其实,颜老弟子们不常去的地方是县学里教谕、夫子们休息办公的地方还有阅卷所,这是童试之后县官阅卷的场所,也是童试之前,县衙官员们整理报名册的地方。
楚怀秀还小,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只觉得颜老弟子们不来的地方,她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和谢宣玩了。
两只小猴就这样悄默声的溜了进来,甫一进门,谢宣抬头看到谢京从抱厦那头大摇大摆的走过,有不少县衙的官员随从着,今天正好是核验明年童试名单的日子,需要学政亲自过目。
谢京作为陕甘道学政有巡视治所县学府学的职责,所以在他巡视县学的时候,顺便就将这事儿给办了,历任学政都是这么干的,只是他当然没有这样勤勉了,一来永宁县令的妹子着实美貌,勾得他有事没事就往永宁县城跑,二来听说颜斐来到熙州一直逗留在永宁县,他想着前来拜会前辈。
虽然颜老不在汴京当值了,但余威尚在,又桃李满天下。
谢京知道父亲一直想让六弟拜在颜老门下,只不过阴差阳错一直没成,自己这边和颜老打好交道,往后在父亲面前也得脸,是以他很是献了一阵殷勤,不过都吃了闭门羹。
在颜斐看来这事儿很扯,就是为了避他老子才从洛阳跑出来的,这会儿儿子又无孔不入了,岂有此理。
同在县学里,谢京又被拒了,心情正不爽利呢,想着先处理完政务,等离开县学的时候再见颜老一次。
永宁县的官员们讨好的把报名册递上,谢京随意翻了翻,其实这报名册底下的人都一一核验过了,没有问题,他只不过是再扫一遍走走流程,钤了官印,到时候就可以公布了。
再者说,他也不会将陕甘道所有的县学都跑一遍,象征性的巡视几所,剩下的自有底下的人将名录捧至他的官邸,等他钤印即可。
谢京将长长的名单一展,眼睛一扫视,刚要盖章,突然“谢壑”两个字映入眼帘,他手头一顿,目光也停驻下来,往旁边的详情里略扫了一眼,没看到他爹谢靡的名字,反而是一个极陌生的“谢徽”二字。
谢京皱了皱眉头,管这个谢壑是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谢壑呢,他提笔划了个大大的叉字,此篇公文作废。
永宁县负责此事的官员愣了愣,他问道:“学政大人,这个谢壑有何不妥?”这句话正好被门外的谢宣听见,谢宣耳朵灵,一听到父亲的名字瞬间一滞,停下奔跑的步子,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打算听个仔细的,听听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爹爹,总觉得不像什么好事!
谢京见有人质询,他随意捏了一个借口道:“信息有误,这个谢壑我认得,祖上三代不是这样的,怕不是有人在冒替。”
他这一句话说的那人冷汗都淌下来了,科举舞弊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啊!谁敢不仔细?!他仔细的念了一遍谢壑的详细信息,打算回头仔细查一查,若真是这样必严惩不贷。
有精明的一眼便看出了端倪,这些名单是他们轮番核验了好几遍的,怎会出错?怕不是这个谢壑和学政大人有什么过节,惹学政大人不喜,学政大人有心要压一压,他上前讨好道:“此番将谢壑的名字划去正好,还是学政大人火眼金睛,若这么放过他去,日后不定惹出什么风波来,没得连累了你我,这天下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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