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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女官(金阿淼)


不像康熙,三岁时,因皇父爱若第一子的荣亲王生病,他得了天花被扔出宫一年无人问津,冷暖尽知。
即便登基为帝,要受皇祖母训斥,臣子欺瞒……鳌拜甚至敢当着他的面打杀大臣。
平三藩时,康熙更是将自己当小倌用,安抚后宫,委屈隐忍之多,早算不清楚。
他自认为君英明,是因为要什么样子他都可以有,唯独没有傲慢。
如今都一年半了,老四这才沉稳下来,也真是……白长了二十几年的年纪。
不过想起昨日,胤禛平静温和地带着兄弟们一起受他教导,康熙还是压下了叹息。
他又问:“马武可曾交代,他对老九是个什么打算?”
黑衣人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只探得富察大人在清点账册,偷偷使人还了欠国库的银子,并未探得太多。”
康熙那双与胤禛格外相似的丹凤眸微睁,带起眉头微微挑动,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用暗卫多说,做了几十年君王,康熙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打算。
这真是要当个讨债鬼了不成?
那好歹是他亲兄弟,竟也能往死里坑。
他心中不满又压不住了。
先前他跟老四说,事缓则圆,叫老四悠着性子慢慢来,这混账只当耳旁风。
有曹寅在,江南税收如今没人插手,国库空虚的问题早晚能解决,就这些时候都忍不了吗?
刚登基的帝王不想着施恩,先想着清算……
思及此处,康熙又无声叹了口气,想起太子胤礽,若这孩子还活着,他又何必操那么多心。
老四虽办差认真,行事也干脆利落不留后患,却过于较真。
非黑即白的性子,偏是个急脾气,这放在臣子身上不是坏事,可放在一个帝王身上,却容易出大乱子。
由着他冷酷无情,雷厉风行下去,往后传出苛待臣民,残忍嗜杀的名声,这天下有志之士,谁还愿意为他效命?
“叫人压一压户部和礼部的差事,别叫人看出端倪。”康熙思忖着缓缓道,轻哼了声。
“把话递给乌雅氏,叫她给养心殿安排些颜色好的女官。”
“天天瞎捉摸些不像样的,倒不若多给朕添几个孙子,也不用跟朕一样没得选。”
梁九功和黑影愈发低垂了头颅,这话只能当作没听到。
关于子嗣的问题,发愁的不只是康熙一个人。
胤禛从长春宫回来后,面色算不上好看。
弘昀马上就叫六岁了,合该是去尚书房的年纪,却连路都还走不稳,似乎来阵风都能吹倒。
李氏不但没有爱子之心,反倒悠着乳母和太监照顾弘昀。
见他去了,胸脯子直往他胳膊上扎,哭得梨花带雨,却丝毫不见她目光往弘昀身上转。
胤禛既担忧弘昀的身子,又恼李氏的拎不清。
先前弘盼就叫她给养没了,大公主怀恪也叫她养得病歪歪的,送去永寿宫一年半才将将缓过来些。
越想胤禛心里越着恼,心底打定主意,往后是不能叫李氏生孩子了。
他刚坐在御案前,苏培盛就将给弘昀安排的师傅人选折子递过来。
“汤斌大人那里已经请太医去看过,身子无大碍。”
“另有南书房大臣上书,张廷玉大人之兄张廷瓒大人学识渊博……善经义。”
“文渊阁大学士陈廷敬大人擅八股,翰林院徐乾学大人善书画、王鸿绪大人善算学……”
胤禛捏了捏鼻梁,淡淡打断苏培盛的话,“暂且放着吧,让汤斌继续教十五他们便是。”
苏培盛想到二阿哥那孱弱的身子,轻轻应了声是。
顿了下,苏培盛打起精神,含笑给主子换了盏茶。
“陛下叫奴才传到慈宁宫的话,舒宁姑娘听明白了,已禀报了太后娘娘,掏了外家齐氏的好方子,安排钮祜禄静怡在千秋节晚宴后来送补汤。”
“齐氏查过了?”胤禛淡淡看他一眼,见苏培盛点头,才又沉吟思忖。
“钮祜禄氏?哪家的?”
“兵部侍郎阿林保大人家的嫡次女。”苏培盛赶紧解释,钮祜禄阿林保是钮祜禄分支。
“她曾祖父与遏必隆老公爷是堂兄弟,如今跟公府关系还过得去。”
钮国公府已出了一个皇后一个贵妃,再不可能继续出皇后了,家中嫡出女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进宫。
但钮祜禄氏族人中用的不少,这钮祜禄静怡反倒是最合适的,因此当初才会被家里逼着进了宫。
胤禛对耿舒宁的效率还算满意。
他懒洋洋地拿起一本折子翻开,“明日叫人在太后跟前敲敲边鼓,把瓜尔佳氏和耿佳氏送到养心殿来。”
虽然他厌恶耿舒宁,但当初她莽撞闯青玉亭,却也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胤禛无法与人言说的阴暗心思和秘密,突然有了个能分享的,倒是比喝闷酒更叫他舒坦。
即便胤禛对她杀意从不曾消退,却也有种隐秘的肆意在里头。
与其直接杀了那混账,倒不如慢慢折磨,待得自己彻底掌控这天下的那日,再给她个痛快,才对得起自己挨的嘴巴子。
苏培盛小心觎着皇上脸色,不太拿得准万岁爷的心思。
瓜尔佳氏因为过后要追封太子的缘故,万岁爷必是要收入后宫的。
而耿佳舒宁……那位的志向,可不是想往后宫去的祖宗啊。
他思忖着,小心翼翼多了句嘴。
“太后娘娘本意是想让舒宁姑娘来,舒宁姑娘思虑周全,因嬷嬷说这位静怡姑娘是个好生养的,才向太后娘娘推荐了。”
胤禛微微蹙眉,斜睨扫苏培盛一眼。
狗奴才,就知道擅自猜度他的心思,他稀罕那么个混账往他床上钻吗?
苏培盛被这一眼吓得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干笑,“奴才就是捏不准该怎么给两位姑娘安排差事。”
胤禛冷冷开口:“瓜尔佳氏奉茶,那混账……皇额娘忧心什么,就叫她干什么便是。”
苏培盛:“……”这是要那祖宗把养心殿围房的官女子们想法子往龙床上送?
可往日里负责这事儿的都是年纪大的嬷嬷,这位祖宗就算心思再风流,那也是个黄花大姑娘。
要送,也是把自个儿往龙床上送不是?
多余的话,苏培盛却是不敢问了。
万岁爷自打登基后,帝王心思愈发深沉,他猜不透,也不敢多猜。
胤禛若知道苏培盛的心思,估摸着要给他一顿板子。
对耿舒宁,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着她脑袋落地!
起码入睡之前,胤禛是这么想的。
岂料到了夜深时候,明黄色的床帐之内,却又变了一番天地。
对耿舒宁,他依然是厌恶、腻烦甚至恼怒的,所以掐住那把子细月要的时候,力道狠到几乎要将对方折成两半。
而那混账,肉嘟嘟的脸颊泛起深深浅浅的绯色,被晶莹汗珠子映得姝色艳丽。
带着唇珠的饱满唇瓣微微张开,声声娇软,唤着‘万岁爷饶命’。
他怎么可能饶了她?
他恨不能剐了她!
就连胤禛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的恨意。
许是被发现自己躲在暗处苦闷的难堪,许是对她狡言饰非自己却不能发作的憋屈,抑或在她面前破罐子破摔无法掩饰的暴戾……
纠缠在一起,‘啪’的一声化成了嘴巴子,如记忆中那般打在他脸上。
唇角感受过的麻痒变成带着恼意的火星子,在唇齿撕咬间不小心咽下去,在五脏六腑烧出了欲望的火焰。
衣裳不知何时破碎去了幔帐外头,所有声响都细碎,再没个完整的声儿。
胤禛在布库场偷偷藏下的强悍,令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化作利剑,似要叫这恼人玩意儿连心肠都搅个天翻地覆。
女子孱弱又可怜地颤抖着双手,一次次推搡,却更像四处点火。
胤禛心里更恨,多少的腻烦都变成了欲念,半分不讲道理。
他更发了狠盯住她,娇娇儿如满弓,在哀哀地讨饶中,弓弦拉到极致,满满的恼火似箭矢毫不留情钉死猎物。
终于,那混账再没了讨饶的力气,却让他又多出了几分遗憾。
其实,他这弓箭场上还没待够……
夜深未央,还有一个多时辰皇上就要起身上朝了,守夜的赵松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半睡半醒之间,倏然听到殿内响起急促低喘和起身动静,而后‘嘭’的一声,床边茶盏碎了满地。
苏培盛身为养心殿大总管,不用给皇上守夜。
主子睡着后,他在偏殿的值房里泡个脚,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白日才有精神跟着皇上到处跑。
只他跟寻常一样睡到半截,突然被.干儿子晃醒。
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赵松压低声儿急促道:“干爹,万岁爷起夜,染了龙床,叫您过去伺候呢。”
苏培盛迷糊着坐起身,赶紧收拾好往寝殿赶,脑子还有点不大清醒。
起夜染了龙床?
怎么着,万岁爷尿床上了?
踏入寝殿的瞬间,苏培盛僵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好家伙,万岁爷这是素了太久,雨露外溢啊。
后宫那么多娘娘,还能叫万岁爷这样……这样……为着万岁爷的面子,也不敢叫人知道。
苏培盛进门就利落吩咐赵松。
“避开人从茶房提些水过来,你亲自去洗万岁爷的寝衣。”
“收拾妥当了,床上的东西洗洗倒上茶水,明早再让人收拾。”
赵松赶紧应下。
苏培盛亲自给主子擦洗,换了龙床上的寝具,伺候着主子躺下。
在主子冰冷发黑的面色中,苏培盛轻而又轻地放下明黄色的幔帐。
还不等他松口气,帐子里就传出了皇上冷凝低沉的吩咐——
“她既乐意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在慈宁宫别挪窝了,换其他人来。”
苏培盛提着心,这回他感觉出来了,自家万岁爷对耿佳舒宁,真真是半分好感都无。
他小声问:“可要让太后娘娘安排,早些将人撵出去?”
胤禛憋着不上不下的火,静静看着床帐顶端的龙纹。
撵出去,叫她顺心做个风流小寡妇?
苏培盛只听得幔帐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便彻底沉寂下来。
也不知怎的,他莫名感觉后脖颈儿一寒,再没敢问。

第15章
翌日早朝后,耿舒宁得到消息,养心殿最受皇上信重的苏大总管,据说因喊万岁爷的声儿太大惊了驾,被赏了十个板子。
耿舒宁:“……”那位爷是纸糊的吗?
不过,苏培盛不是什么好鸟,他挨打,耿舒宁心里暗爽,很有胃口地多啃了几块从尚膳局带来的豌豆黄。
消息和点心都是钮祜禄静怡从六尚局那边带来的。
钮祜禄静怡从周嬷嬷那里得知了自己的造化,也知道这造化是耿舒宁带来的,红着脸儿携礼特地过来谢她。
审讯判罪归慎刑司管,宫人赏罚和杖责都归尚宫局执掌。
“我来的时候,负责打板子的太监正好回来记档,板子是见了血的。”钮祜禄静怡一边给耿舒宁倒玫瑰露,一边感叹。
“说什么惊了驾,估摸着是苏总管犯了万岁爷的忌讳。”
耿舒宁心想,就那王八羔子,肚子里的坏水打死个十八回都够了,这还用说么。
但她对这对主仆的八卦一点兴致都没有,只将钮祜禄静怡带来那对水头极好的玉带雪翡翠镯子推回去。
“静怡姐姐应该知道,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是为了自己,选择了最有利的说法,当不得你这样的大礼。”
钮祜禄静怡了然,“我既得了好处,谢你跟你的目的并不冲突。”
她这话说得极为认真,坦然看着耿舒宁。
“我还欠你一个道歉,先前知道太后娘娘有推你上前的打算,我和思雅猪油蒙了心,着实对你不住,往后再不会了。”
“知道你志不在宫里,我不是不知恩的人,也与你交个心,若将来有了机会,我会帮你实现心中所愿。”
耿舒宁推拒几下,实在推不过去,只得收下。
她依旧笑得温软,“姐姐的前程远大,既然你志向不改,还是多防备些身边人。”
原本耿舒宁想钓的是佟思雅,但钮祜禄静怡仍然想进后宫,她多提醒一句也没什么。
至于到最后会是谁的前程,她不管,也管不着。
耿舒宁捏着豌豆黄慢慢啃,细声表明自己的心思。
“我只求在太后身边好好伺候,能安生度过这一年工夫也就够了。”
交心和帮助什么的,耿舒宁从来没期盼过,也不接受。
别看钮祜禄静怡现在说得敞亮,过了千秋节,她们就是主子和奴才之分。
先前钮祜禄静怡和佟思雅,能为了利益毫不犹豫给旁人下刀子,待得哪一天剐耿舒宁的肉还能得到利益的时候,话再好听也不耽误她拿个奴婢开刀。
宫里容不得善心和天真。
钮祜禄静怡定定看着耿舒宁的笑脸,听出耿舒宁的画外音,心里叹息。
谁说耿舒宁脾气软好欺负?
这分明是外柔内刚,分毫容不得欺辱。
有了先前那一桩口舌,她们再也不可能跟姐妹一样亲热了。
这份人情钮祜禄静怡暗自记在心里,早晚有机会还了就是。
养心殿这头,苏培盛挨完打还得伺候,苦着脸一瘸一拐进了御书房。
老实说,他都不知道自个儿这顿打从何而来,但不耽误他禀报时特地压低了声儿。
“万岁爷,陈嬷嬷传话说,不用乌雅嬷嬷递话,太上皇那边一早就派了人过来,叫太后娘娘给养心殿安排女官。”
听到苏培盛压低后有些哆嗦的怪异动静,胤禛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
若不是苏培盛那晚擅自带耿舒宁去青玉阁,他也不会挨打。
更别提这狗奴才昨日还想安排耿舒宁近身伺候,他心里恨得紧,夜里才会做那样荒谬的梦。
打他一顿,好叫他长长记性,省得这狗奴才愈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胤禛懒得看苏培盛那副苦瓜样,垂眸继续批折子。
“朕不希望祥瑞的事叫太上皇听到别的风声,若再办不好差事,下次就滚去辛者库反省。”
瓜尔佳氏那边他已经敲打过,胤禛不希望祥瑞与耿舒宁有关的事情被旁人知道。
即便他再讨厌耿舒宁,这女人现在也是他的。
有些事情可以由着太上皇暂时掌控,可他绝不会由着太上皇打自己人的主意。
苏培盛小心着应下,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万岁爷,太上皇吩咐太后娘娘安排女官,若太后将舒宁姑娘也安排过来……”
胤禛冷着脸斜睨苏培盛一眼,颇有种立刻要送苏培盛进辛者库的意思。
苏培盛心下一凛,记起凌晨主子吩咐的话,不敢再试探,干笑着躬身。
“奴才知道该怎么办了,奴才这就去安排。”
但不等苏培盛退出去,胤禛蓦地又开了口。
“回来。”
苏培盛咬着后槽牙,忍住腚上的疼,恭敬扭转身子听吩咐。
胤禛沉默了片刻,微微蹙眉,“若太后有赐婚的意思,拦下来。”
他心里别扭,不想立刻就见到耿舒宁。
在她到年纪之前,由着她怎么在慈宁宫兴风作浪,眼不见为净。
但已经跟他有了肌肤之亲,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女人逍遥出宫。
等她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再灭掉她的希望,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既想做寡妇,到时随便选个偏僻些的宫殿安置,守活寡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不是?
如此想着,胤禛从半夜惊醒后就充斥在胸口的烦躁,竟舒缓了许多。
“有异动,随时来禀报。”胤禛没再看苏培盛,彻底静下心批折子。
苏培盛出了御书房,才敢拿出帕子,也不讲究大总管的派头了,恶狠狠从脖子往下,掏到衣领里抹了把,触手满是湿润。
从郡王府管事一跃成为大内总管,跟自家主子一样,苏培盛骨头确实轻了几分。
通过今天这顿板子,还有刚才万岁爷冷然不满的眼神,叫苏培盛大夏天的跟泡在冰水里一样,心底又寒又怕。
这顿板子挨得好,他就算在外人眼里再体面,也只是万岁爷身边的奴才,万不该替主子爷做主。
很快冷静下来,苏培盛挥手招赵松上前,身上微不可察的浮躁都不见了。
紧着声吩咐叫传话给慈宁宫的钉子,仔细盯着耿舒宁。
“不论大事小情,每日一报,要是叫咱家知道谁敢自作主张,咱家什么都不听,直接打死扔乱葬岗去,懂吗?”
赵松打了个寒战,“儿子懂了,这就去。”
但每日一报,耿舒宁也没什么动静,因着小日子被太后赏了恩典,在屋里歇着。
翻来覆去也就是抄经。
苏培盛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先等来了千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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