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知道,她打死都不回季梁。
方镇山长出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脑袋:“一切还未晚,你安心当个公主,也能过上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日子。”
一招错,满盘输,这条路成功的机会本就渺茫。
崔妩摇头:“不,要是不为皇位折腾,那明日死,和几十年后死是一样的。”
过着富贵,但看赵琰脸色的日子,小心应对他每句话,揣摩他心思,变着花样讨好他,或是担心某一日,荣太后为了巩固弟弟的江山,劝她为了大局,嫁给哪个文臣武将,抑或出使和亲。
崔妩实在没兴趣过了。
见她意志不改,方镇山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女儿既有决心,他这个当爹更要拿出魄力:“好,你放心大胆去干吧,我的种怎么都不能比狗皇帝的差,就是不成,你爹也有一颗脑袋陪你!”
话刚说完,女儿突然就抱住了他。
方镇山僵愣住,对这个拥抱有些尴尬,却没动。
很快意识到女儿大概是在外头受委屈了,大老粗话也不会说话,只一言不发地轻拍了两下她的背。
从方镇山处回来, 崔妩悄悄擦了擦眼睛,回屋就倒在了迎枕上。
枫红指挥着侍女们将头顶的联珠帐取下来,换成了翠绿的青莲床帐。
如今正值暑热, 新帐子用眼睛瞧着都凉快。
可崔妩凉快不下来,她还在想着出路,想得冰鉴都散不去心口的热。
谢宥这人杀又杀不掉,忘又忘不了,格外棘手, 崔珌……可以说谈崩了,荣太后……性子简直跟她如出一辙, 顾念感情, 但一涉及大事,谁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崔妩卧那儿发呆,她眼下该怎么办好呢?
总不能只靠王娴清那步棋吧,还不一定靠得住,难道自己真要剑走偏锋,置之死地而后生?崔珌反正是不中用了, 该怎么找机会把他不声不响地解决掉呢?
想着想着,崔妩睡起了午觉。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昏昏沉沉的崔妩突发妙思,喊道:“妙青, 我觉得脑袋有
点烧, 你来摸摸是不是病了?”
妙青赶紧过来,仔仔细细摸了一轮, 狐疑道:“没有啊。”
“有啊, 烧得很厉害。”崔妩中气十足。
“不是吧?”
妙青还摸了摸自己额头。
“就是,你把消息传出去, 就说本公主被那具白骨吓病了,烧得胡言乱语。”
崔妩心里两个打算,端看来探病的人是谁。
消息一传出去,探病的帖子雪花似的就飞上了门,公主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烂了。
毕竟是今上最宠爱的卫阳公主,到哪儿都不缺殷勤讨好的人,谁都怕没机会在公主跟前献媚。
可惜来的都不是崔妩期望的人,她咬咬牙,又装了两天的病。
这么大的动静谢府不可能不知道,甚至谢宥刻意派出暗探去查过。
“府上虽请了医正,但并未熬药,生病之说想来是假的,不过……公主的屋中不时有孩子的哭声隐隐传出。”
孩子……的哭声?
谢宥执笔的手停下,抬头看去:“可知那孩子什么来历?”
“不知道,属下听府里人说得含糊,只说不是公主的,但是哪位亲戚的却不清楚。”
“那孩子多大了?”
“约莫两三个月吧。”
谢宥在心中快速的默算了一下日子,怔愣住了,一个念头控制不住要破土而出。
会是这样吗?
不会吧……
装病了三日,躺得骨头都散了,此刻崔妩撑着脑袋在床上发愣。
怎么回事,怎么没人来看她啊?
她等的人是崔珌。
崔妩还在枕下藏了匕首,只等着崔珌得到消息,登堂入室。
到时她勾引崔珌,让他放松警惕,在一刀将人给杀了,到时在赵琰和荣太后面前哭诉,只说他趁她病弱,意图不轨,自己才将人反杀了,反正崔珌对她心怀不轨的事他们也是知道的。
崔珌一死,崔妩要对付的就只剩一个谢宥,形势就简单许多了。
可惜事与愿违。
这厮平日那般殷勤,怎么这时候不上道呢,崔妩又不能主动去请,不然这出“意外”就刻意了。
就算崔珌不来,谢宥那边怎么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是来的是谢宥,那又另有说法了。
她堂堂卫阳公主,先是看了女尸,又让谢宥审问了一整夜,这个病怎么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于情于理,这冤家都该来探病吧?
何况那天他擅自亲了自己,还没给她一个解释就走了,这算什么道理。
占她便宜?
自己现在病了,不正是他占便宜的有一个好机会?
不错,崔妩另一个算计就是,要是没等来崔珌,谢宥来了也行。
他到底能不能策反,谁也不知道,经过刑房那一夜,崔妩摸到了一点苗头,想着多少要试一试,要是不行也不吃亏。
荣太后这个东边不亮,谢宥这个西边万一亮了呢。
况且崔妩并未奢望谢宥真的投靠自己这边,她只是想跟谢宥和好,就算他不愿意,也要营造一个假象,让外人以为他们和好了。
将两个人的名声绑在一起,顺道有借口插手他的事,或是借他的名办自己的事,总归有利无害。
要问为什么不杀谢宥,当然不止舍不得,也是因为他武功绝顶,轻易就能反杀了自己,崔妩还没活够呢,就算真能杀掉,在赵琰和太后那儿也解释不通,毕竟他们俩怎么也用不上“非礼”这两个字。
可惜,这场的病被她算计得精妙,结果两个人却一个都没来。
崔妩从紧张忐忑等到气急败坏。
完了,季梁这块地方风水和她犯冲,谋划的事情就没成过!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日,到了晚上,公主府主院的屋顶之上,出现了一个黑影。
谢宥原本并不想来,可挡不住那个念头不断催动,最终出现在了公主府。
他独自在屋顶站了许久,也听到了屋中,确实有孩子的哭声。
“噢——乖啦,不哭不哭。”
和那声音一起的,是阿妩温柔地哄劝孩子的声音。
在听到的那一刻,谢宥的心脏在胸膛中怦怦狂跳起来,恍惚了一瞬间,若不是扶住飞檐,他只怕要马失前蹄跌下去。
下屋顶时还微晃了一下,待站稳了,就看见窗上映着的影子。
她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
这场面给他带来的触动从未如此真实过,只需看一眼,谢宥就什么计较都没有了。
说来也巧,王娴清的女儿正好就在崔妩的屋子里。
也不是崔妩想把孩子抢过来养,而是王娴清生病了,怕过了病气,才把女儿送过来几日。
崔妩的屋子大,东西连着五个房间,多一个小孩和奶娘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小娃娃生得可爱,浑身哪哪都香软胖乎,崔妩将她放在床上,轻轻地这戳戳那捏捏,爱不释手地跟她玩了好久,还埋脸吸了一把,鼻尖蹭来蹭去。
可玩了一会儿,娃娃不乐意了,哇哇地哭。
崔妩还以为自己动作重了,她有点慌,把孩子抱着走来走去,“不哭了,噢——乖呀……”
奶娘闻声走了进来:“小宝儿这是玩饿了,公主请给我吧。”
玩到孩子累了,奶娘抱她在隔扇边睡下。
崔妩令人也吹灭了自己屋里的灯烛,不要晃了孩子的眼睛。
她白日睡得太多了,眼下正对着帐顶发呆,考虑要不要再多装一日。
屋中灯火黑下,孩子在里屋睡得香甜,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是谁来了!
崔妩马上就瞧见了视野之内多出来的月光,手悄悄摸向了枕下的匕首。
可房门外的月光照见官袍的一角,将入户之人的影子拉长。
在分辨出那件官袍和来者身形之后,崔妩立刻就认出了来人,再仔细一想,能越过重兵进她屋子的,除了他还有谁。
阿宥真的来看她了!
虽然有些措手不及,崔妩赶紧躺好,平缓着呼吸,同时眯缝着眼睛偷看他什么时候走近。
她心里头不禁抱怨,要探病敞亮上门就是,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吓她一跳。
正满心期盼着,可人影靠近自己之后,并未停留,而是却越过了自己的床帐,往最里边走去。
崔妩眼睁睁看他走了过去。
不是……他不过来抱她,往里边走干什么?
那里边有啥,只有王娴清的女儿和奶娘在睡觉……
崔妩睁开眼睛差点要起身,下一刻又定住,一个同样奇妙的猜测出现在脑中。
等等!他不会以为——
崔妩稍一猜测就知道了,谢宥怕是打听了一下她的病,才得知这府上藏着一个生母存疑的孩子,就火烧火燎地过来了。
阿宥不会以为那孩子是她生的吧?
她差点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悄悄往后边看去。
彼时谢宥已经摸到了摇篮,以他的身形只能半跪在摇篮边,又从袖中拿出了一枚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亮微弱得可怜,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借着夜明珠的微光,谢宥看清了在摇篮里熟睡的孩子。
这样看,眉眼不知道像谁,也不知道是男娃。
谢宥从闭起的眼睛一直看到下巴,连手脚他都细细看过,明明也没什么稀奇的,但他就是看不够。
他想把她孩子起来,可既不知从何下手,更担心孩子被吵醒了会哭。
因为这种手足无措的心情,让谢宥完全忽略了周遭出现的一点异样。
床帐之中,崔妩也在看着他。
即使看不到谢宥的神情,崔妩也能感受他那小心翼翼,殷切又期盼的感情。
他看了好久,修长的身躯蜷缩着,还伸出了手,迟疑又小心地触碰孩子的面颊。
他一定真以为那是
他的孩子了。
阿宥要是当了阿爹,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光是看一眼,她就觉得幸福。
但真是可惜啊,那不是他们的孩子。
崔妩突然恨自己这几个月怎么不生一个出来呢,到时候谢宥哪里还跑得掉。
而且有了孩子,回京时谢家说不定还为个“遗腹子”庆幸,顺道柔弱的娘亲模样更容易让赵琰和太后对她掉以轻心。
想来想去,没趁机要到一个孩子真是可惜了。
不过这件事到底还是要讲缘分。
“咳咳——”
崔妩轻轻咳了两声,起身下了榻,她赤足踩在地毯上,去喝了一杯水,才慢悠悠地走到摇篮边。
摇篮边已经空无一人。
崔妩在摇篮边弯下腰,屈起手指轻刮了刮孩子熟睡的脸,而后朝着黑暗的一角轻声问道:“三郎君是来偷孩子的吗?”
那黑暗的角落没有回应。
静了一会儿,谢宥才走出来。
崔妩只可惜不能清楚看清他的面色。
她先去唤醒了奶娘,让她抱着孩子换到另一个屋子去睡觉,让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谢宥的视线直到门关上了,才落在崔妩身上。
“这孩子怎么来的?”他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很清晰。
崔妩不着急回答,她点亮了一盏灯,去拉他的手,那手僵硬地垂在身侧,迟疑地跟着崔妩坐在罗汉床上。
阿宥现在一定很紧张。
若她和他真有一个孩子,“死而复生”的他是高兴,还是觉得麻烦?
崔妩觉得一定是高兴的。
琉璃灯透出的光柔和明亮,崔妩撑着脸看他:“阿宥,你看到她了?”
“嗯。”
“你喜欢吗?”
谢宥瞳孔剧颤,“她是怎么来的?”
崔妩忍下笑:“当然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是儿子还是女儿?”
“是个女儿。”
原来是女儿……
谢宥真是走神得厉害,崔妩指腹轻撩着他的掌心,他没察觉,收拢着牵住了她的手。
照时间算,在江南时,自己生死一线的时候,阿妩大着肚子十个月生下了他的孩子……
“阿宥,在江南时我就有了身孕,本想救了你之后,将孩子生下,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你原谅我好不好?”
幸福的泡沫才升腾起,就被扎破,谢宥听着她的鬼话,深深呼出一口气,无言至眼神逐渐冰冷。
“你忍心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爹吗?”崔妩抬起的眼睛楚楚含泪。
他慢慢开口:“可是……这孩子不是我的。”
崔妩一惊,被他骤然抓住了手臂。
谢宥也是关心则乱,才忘了一件事,这几个月里她一直在京中招摇过市,众目睽睽,肚子根本不可能有问题。
她又骗他一次!
谢宥实在愠怒,她竟然想拿这种事来哄骗他!
“这是谁生的孩子?”
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崔妩有些遗憾,“逗你一下而已,我不是不能生了吗?就捡了一个,给自己养老。”
听她提起不能有孕的事,谢宥僵住,那股怒气哪里还能发泄出来,只能挥散了。
黑夜里,崔妩看不到他红掉的眼睛。
“你——你不要再骗我了行不行?”
严厉的语气,几乎是乞求。
崔妩蓦地发觉,自己层出不穷的谎话似乎让谢宥有了后怕,将两人的关系推入绝地。
他无法再承受她几乎无休止的谎言。
可崔妩此生都离不开谎言,她靠这个保护自己长大的。
“我,我不是,我只是同你开个玩笑,”她也有些慌张,伸手要去摸他的脸,想说些自己的无奈。
谢宥松开手退后了一步:“关于公主的身体,下官会想办法,为公主延请名医,若无别事,下官先告退了。”
“你要找人帮我治?”
“此事下官一定会想办法。”
“治好之后呢?”
崔妩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平坦的肚子上,“治好之后,你想让我怀上谁的孩子?”
崔妩走近他,雪臂搂上了他的脖颈,鼻尖轻戳在他下巴上,
“这件事就是……你不必费什么工夫, 我自己请名医看过,他们说在江南是余毒未清又舟车劳顿, 不易有孕, 但在京城调理这几个月,医正们都说身子没事,可以有身孕,所以你不用给我请什么名医。”
谢宥沉住气:“那就好。”
“所以阿宥,我想生个孩子……”
崔妩从未说过这么大胆的话。
她心跳得很快,但目的也明确, 就是把这个男人留下。
今天要是让他走了,自己就不姓方!
“你——”
谢宥一直在看她说话的唇,抑制着喉结滚动的念头。
“那孩子的阿爹我已经有了人选,你知不知道是谁?”
手指从谢宥胸膛轻跃, 点上他的脸, 崔妩在他耳边呵气:“我好想让孩子喊你阿爹。”
“阿宥,咱们不再努力一下吗?”
如此盛情的勾引, 若放在从前, 谢宥早把她扛到榻上,身体力行地把自己所有浇献给她, 让她为那些轻率的话吃尽苦头,跟他求饶一整夜也无用!
谢宥想得眼神多了一丝凶狠。
可到那时,就真的全乱套了。
他到底是要走。
已经下定决心远离她,若不是因为孩子的事,自己今夜断不会出现在这里,再不狠下心,只是伤人伤己罢了。
费了万分的力气,谢宥把她手臂拉下,拱手告退:“下官无意擅闯,先行告退了。”
谢宥又要逃出去。
这都不上套!
崔妩换了一副嘴脸:“你说无意就无意,好歹是朝廷命官,靖朝哪条律法,准你擅闯公主府,潜入公主闺房?”
“你要是敢走,明日我就去官家面前告状,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毁我清名!”
谢宥被截住了脚步,欲走不得,“公主责罚便是。”
崔妩几步跑上来又抱上他的脖子,双腿小鹿似的一跃,被他的臂弯挂住。
“这是什么表情,忍辱负重?”崔妩不待他回答,直接亲了一口,“你越是摆出这副凛然不可欺的模样,我越喜欢,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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