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目张胆的打情骂俏让仵作房里咳成了一片。
崔妩捂住了口鼻,嫌弃望了一圈:“咳什么,有病就全出去!”
“咳……”
元瀚也咳了一声,默默站在二人之间,把崔妩的视线挡住。
他发誓,就算丢了自己这条命,也绝不会允许这妖女再把他家郎君骗到手!
九命狸猫都遭不住她!
“元瀚,本公主命令你站到门外去。”崔妩指名道姓,使人无法装聋作哑。
公主发话,没人敢不从,元瀚再不服气也只能乖乖听话。
人赶出去,崔妩也看够了,去瞧尸检的文书,却先一步被谢宥拿起来了。
她也不介怀,脑袋贴在他的肩头,跟他看同一张,这一回谢宥知道偏一下头,避开了她头上的“凶器”。
“没查出是什么身份吗?”崔妩问。
谢宥摇头:“看衣衫是平民女子,只能查一查与徐度香有过来往的女子。”
说完看了她一眼。
崔妩如常发问:“那是凭什么证据把徐度香抓了?”
仵作指道:“这人四肢,骨头上都刻了字。”
刻了字?
她好奇地去看,可又不自己去,还拉着谢宥一起上前,就从他身后探出脸看,一副害怕尸体的样子。
要不是在春安县时,看她在堆满尸体的大堂中谈笑风生,谢宥就要信了她此刻的装模作样。
“徐、度、香。”
崔妩读着尸体腕骨上刻的三个字,拉着谢宥当“盾牌”转了一圈,四肢都刻上了这个名字,莫名让这具女尸多了一分诡异。
怪不得会将徐度香抓来呢,原来关节在这儿。
“让徐度香进来。”谢宥终于吩咐。
人被带进来了,谢宥往前走了一步,正好将崔妩微微挡了一点,这是个习惯的动作,他自己都没发现。
“死者可跟你说过些什么奇怪的话?”
徐度香疑惑地问:“什么奇怪的话?”
“比如,一个喜欢你的女子,说就算死了也会把你的名字刻在身上这样的话?”
徐度香这句话,脸色立刻唰地惨白,谢宥和崔妩都察觉到了。
他或许不是凶手,但一定是与某个女子有了情债,才引发了这桩惨案。
这事她知道吗?谢宥回头看向崔妩。
看她干嘛?继续问啊,崔妩莫名其妙。
崔妩索性自己开口:“她四肢都刻了你的名字,你应该认识她吧?”
听到女尸的骨头上刻了自己的名字,徐度香的视线在尸体上游移,谢宥眼神敏锐,发现他在女尸的手臂上多看了一会儿。
此人言行举止很是奇怪,他一定认得这具女尸……不,他在比对这女尸是不是他所想那个人。
“你是不是认识这具女尸?”
“我……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不可能是……”徐度香语焉不详。
衙差将他抓到女尸近前,让他认清楚。
徐度香仔细看过,终于坚定起来,大声说:“我不知道!公主,我真不知道,这人我不认识!”
仵作擦着手问道:“这女子难道不是你的情人?”
“不是!”徐度香断然否认,“我没有什么情人!”
在仵作房不好问供,谢宥开口:“先将他押进监牢,另做审讯。”
被拖走的徐度香还在喊着:“公主,求您救救我,这人我真的不认识!”
崔妩没有反应,而是陷入沉思之中,从进屋起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原因到底是什么,她找不出来。
徐度香暂作收押,她索性也要离开大理寺。
“公主不替他求情吗?”谢宥道。
崔妩清澈回头:“为什么要求情,关我什么事?”
“那不是你的旧情人?”他微微歪头质问,还有点挑衅的意思。
崔妩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啊——”
谢宥把这三个字记得真是清楚,他以为自己说的是徐度香?
崔妩顺水推舟,求道:“那就求求三郎君法外开恩,放了他吧。”
“他看起来背着你有私情,疑似害了一位娘子的性命,公主还要为他求情?”
“三郎君说得也对,”崔妩皱起鼻子,很是嫌弃道:“此人卑劣,我真该弃了此人,没事的,您慢慢查吧,不打扰了。”
拍拍他的脸,崔妩又是春风满面地走——
没走成。
因为谢宥拉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扯了回来,崔妩被拉得转过身来,和谢宥面对面,当然,她也承认自己多走了一步,撞在谢宥身上。
谢宥按着她肩膀把人扶好,俯身道:“公主方才不是求下官审你?”
她笑得纯良:“玩笑而已,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此案可能是情杀,说不得你也是凶手,极度危险。”
谢宥语调放低,让听的人心脏悠荡个不停。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崔妩顺势揪住他的袖子,凑在他耳边恳求道:“审问可以,谢三郎君可别对我动刑,若是想动,得您亲自上——诶!”
话没说完,就被谢宥扭向了另一边,崔妩愣愣面对着大理寺的大门。
谢宥深吸了一口气,将她往前一送:“公主先回去吧,等审问过徐度香,再请公主过来。”
说完,他就大步走了。
崔妩一头雾水,这到底审是不审。
不过她很无所谓,看完热闹就回府去了,刚下马车,正好瞧见一队携箫抱琴的乐人,面容穿着竟都有些“谢宥”的意思。
崔妩看得都有些害怕了:“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府官说道:“是官家送来的几个乐师,说是给公主解闷儿的。”
崔妩粗略扫了一眼,赵琰也真是投她所“好”,不过自己也没痴情到这个地步吧?
说是这么说,晚上公主府置了小宴。
崔妩在一众乐师的环绕下,酒喝得很不是滋味。
笙箫一起,嘴里的酒就苦涩了许多,这些人只能说很辜负乐师的名头,估计能找到有几分像的人不容易,技艺什么的就不好太多苛责,是她自讨苦吃了。
妙青很快将她从乐声中解救出来:“娘子,大理寺那边来说,姓徐的不见了!”
崔妩一下精神起来。
人在大理寺不见了,那不就是劫囚?这事情可大了。
“三郎君请您过去。”
她也不耽搁,略收拾了,很快出现在大理寺。
结果去公主府送信的人回来,还在谢宥面前多说了一句:“当时公主府上正饮宴,没有来客,只是几个官家赏赐的乐师环绕着公主……”
果然崔妩一进来,就带着一股酒香。
谢宥的视线飘过来,冷丝丝跟无数的雪粒儿往脸上扑似的。
崔妩往旁边一让,看她干嘛,又不是她劫的人!
徐度香跑了, 除了派人捉拿、去画院蹲守,眼下只有一个崔妩可问。
崔妩这一回算是炸了茅坑看热闹,溅上大粪了。
崔妩被谢宥带进了大牢, 端坐在椅子上,喊冤道:“青天大老爷,我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劫大理寺啊!”
谢宥公事公办,端着冷峻的态度提起了笔:“从公主回到京城,与徐度香……总共见了几次。”
崔妩道:“两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五个月前, 乔家瓦舍门口。”
五个月前……那就是她刚回京没多久,乔家瓦舍门口, 岂不是在街上偶然碰见的。
和谢宥的预想出现了偏差。
“当时你们说了什么?”他追问更紧迫, 并开始寻找她撒谎的痕迹。
崔妩努力回想,对着油灯发呆了一阵儿,说道:“忘了。”
确实忘了,五个月之前的事,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大抵就是以后不见的话。
“说了多久话。”
“两三句。”
“第二次呢?”
“就是这里, 大理寺,你也在场。”
谢宥抬头看过来,这没有道理,依照她所言, 那两个人并未有任何来往, 面首之事更谈不上,那共乘一驾马车的事……
谢宥脑子快, 将前后捋了一遍, 就知道是自己意会过了头,她也不老实, 顺势搅了一通浑水。
“你口中的旧情人是我,还是徐度香?”谢宥挑明了问。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崔妩好笑道:“你觉得呢?”
谢宥已有答案,不再纠缠此事,继续问:“你既未将徐度香收为面首,那今日为何要替他出头?”
“谁说我为他出头,我不是劝他洗心革面,好好跟三郎君交代吗?”
谢宥沉下脸色,搁了笔,这厮就是来搅乱公差,惹他生气的,“你是故意过来胡闹的吗?”
崔妩反唇相讥:“你问我的话也不像真心查案的样子!”
先发制人那位脸不红心不跳,搁了笔道:“下官照章办事。”
“那敢情好啊,我也很关心这个案子,才想过来盯着谢三郎君,别成个为了旧怨构造冤狱的昏官。”
“旧怨当初已经解决了,若他无辜,你不用担心,可惜此刻越狱,无罪也变有罪了。”
“我不担心,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当着我的面不必隐瞒心意,我们已经和离了,我管不了你,凭你是公主,想保他也不难。”
“是是,我在乎死他了。”崔妩翻了一个白眼。
谢宥偏头轻咳了一声:“徐度香进画院是不是你帮的忙?”
她摇摇头,“似乎是崔珌帮的忙,他进画院想来在我回京之前,你一查便知。”
“你和崔珌还有来往?”
“有啊,我写信让官家处置了他,结果他把信篡改了,才被赶到太常寺去。”此事没什么好撒谎的。
“有关徐度香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对徐度香的事半点也不关心,你爱怎么判就怎么判,结个冤狱也行。”崔妩两手一摊,冷淡至极。
谢宥如实记录下她的供词。
崔妩道,“问完了,那本公主该回府了。”
“这么着急回府做什么,先坐下吧。”
崔妩拖着椅子到谢宥桌子对面,敲桌子催促:“天色不早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谢宥老神在在:“我还在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
“还不知道。”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盏油灯熬着,干瞪眼。
过了一会儿,她就知道谢宥在等什么了。
照着徐度香这条线找,谢宥手下很快有了死者的线索,画院旁的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失踪了两日,已经上报季梁府衙门,衙差请了她家中人来认尸,就是自家女儿无疑。
这家人以为画院浆洗衣裳和做饭为生,是以这家女儿和徐度香平日有些往来。
谢宥道:“现在该想的,就是死者死于自杀还是他杀。”
“仵作查不出来?”
“仵作查出是死于溺水,但她是自己下去的,还是有人推下去,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是与不是,凶手是徐度香的可能极小,那他为何还要跑?”
“死者不是他杀的,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
越狱之举也并非他主动。”
“若为自杀,徐度香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个人任再痴情也无法将自己的四肢刻上这样的字,若是他杀,依照这女子的身份,杀人者才是徐度香真正忌惮的人,她做出刺字之举,很大可能是出于嫉妒,抑或警醒徐度香……”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摸索起案情来,
崔妩说完自己推断,在谢宥眼中看出了欣赏。
“笑什么?”她搅乱他的笔。
谢宥一一再摆好,“案子并不复杂,所以高兴。”
崔妩大煞风景:“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夜色已经很深了。
对面的人笑意淡了:“怎么,挂念你府中的小宴?”
谢宥突如其来的一句,实在由不得崔妩不多想。
“你怎么知道我置了小宴?”
变得玩味的视线撩过他,崔妩手撑着下巴,似将一张芙蓉面往前送,媚眼如丝,百宝镯从雪白的腕上滑落。
谢宥垂在椅臂下的手动了动,道:“是传话的人所见而已。”
“三郎君既然知道,就不要坏我好事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嫌疑还没洗清吗?”
“没有。”
罢了,他是大理寺卿,他说没有就没有吧。
崔妩调笑道:“你不会构陷徐度香不成,反来构陷我吧。”
“来人!”
这突然开口,崔妩往后一让,还以为要给自己上刑,结果片刻之后,谢宥将几壶酒,两只酒杯撂在桌上,“你想喝酒就在这儿喝吧。”
崔妩人抬手,只是点了点酒壶,“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有些事情没想清,只怕不时有话要问,所以,公主今夜请留在这儿,想饮宴,也在这里。”
这个人真是——
崔妩嫌弃地推了推酒壶,“没有乐声,未免寡淡。”
“我让狱卒将要处斩的案犯押上来,抽鞭子给你听。”谢宥也说起了玩笑话。
瞧瞧谁才是真阎王,崔妩倒吸一口冷气,“不必了。”
话既说尽,两个人一人看书,一人独酌,刑房里安静了下来。
崔妩原本在公主府就喝了一点酒,现在又喝两盅,这个夜是彻底熬不住了,外头梆子声敲过四更,她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抱着酒壶。
谢宥俯视着她熟睡的侧颜,将酒壶取出,晃一晃,几乎是满的。
和离、公主、面首……这些词越想,谢宥眼底越发幽暗。
指腹摩挲过壶沿,他仰头灌了一口,在谢宥手上,一壶酒很快见了底。
崔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手都有些麻了。
待睁眼时,一片阴影落在脸上,她还在蒙昧之间,嗅到了酒气,还有那双近在咫尺,格外、格外好看的眼睛。
“你……”
刚张开的嘴,被亲住了,柔软的舌尖在试探勾绕,再一点点吻出唇瓣的潮痕。
在跳动的心霎时有被握住掌心的感觉。
那颗心不规矩,握住了仍在突跳。
反应过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的,崔妩瞪大了眼,手搭在谢宥上臂,刚要推又犹豫了。
这艳福不能不享吧?
可这略微带拒绝的暗号让谢宥抓住了,他的双臂围拢上来,消弭了两人的距离,崔妩宽大的衣袖被带着卷到后腰被他一起揽住。
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崔妩不管了,相隔大半年,她想从与谢宥的亲近间获得愉悦感。
“阿宥——”他轻声唤他。
可这一声,如石投水,激起他的理智。
“我……亲错了。”
谢宥说话声嘶哑,呼吸里也都是酒气。
他怎么冲动到这个地步?
怪他端详得太久,看到她睁了眼,一切杂念都抛到了脑后。
“亲错了?”
崔妩呆住,登时眉毛倒竖,揪住他的衣襟,“你原先想亲谁?”
招面首、与人同乘……谢宥看向别处:“公主何必还在意这点小事。”
崔妩愣了一下,她回过味儿来,笑道:“哦——你说得也是,我自己就荤素不忌,确实不必在意这点小事,要继续吗?”
见她满不在乎,谢宥问道:“这酒是不是后劲儿太大了?”
“大概是吧……”
呼吸又扯近两人,彼此的视线在对方眼睛和唇上来回地流连。
正欲吻上,他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
谢宥离开了,亲得软烫的唇擦过崔妩的面颊,崔妩自沉浸中睁开眼睛,尚不够清醒。
周身一轻,他已起身。
崔妩隔着他的肩看向门口,一个狱卒在门外,想进来又不敢进的样子。
谢宥是想将她挡住了,但耐不住公主在这儿的事,整个大理寺都知道,挡了个寂寞。
谢司使和司使娘子,不!公主和前驸马这是要破镜重圆了呀。
清晨的困倦一扫,狱卒精神抖擞,已经在想把消息第一个告诉谁了。
“什么事?”
狱卒小心答:“外边天亮了,殿下和大卿忙了一夜,也该回去休息了 。”
夏时天亮得早,狱中没有天光不知时辰。
原来自己已经睡了一夜,崔妩左右看看,发觉自己是躺着的,还垫着谢宥的官袍。
鸡鸣时分,崔妩捂着红通通的嘴走出大理寺的门,上了步辇。
二人在大理寺狱做的好事很快不胫而走。
回府思来想去,崔妩还是见了崔珌一面,她还想再探探口风,还有徐度香的事也要问一问。
相似小说推荐
-
嫁太傅(江衔鱼) [古装迷情] 《嫁太傅》作者:江衔鱼【完结】晋江VIP2024-09-18完结总书评数:196 当前被收藏数:2285 营养液数:197...
-
穿成知青去种地(雁起卿) [穿越重生] 《穿成知青去种地》作者:雁起卿【完结】晋江VIP2022-12-06完结总书评数:606 当前被收藏数:4173 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