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到新家时,整个人已然淋成落汤鸡。
没顾得上细致看一圈这个房子,姜晚笙先去卸妆洗澡,浑身湿漉漉的很不好受。
从浴室出来,放桌上的手机屏幕堆叠一堆信息和来电提示。
刚想解锁查看,微信界面蓦地弹出一条视讯通话。
姜晚笙按下接听键。
下一秒,阮浠那张熟悉笑颜映入眼眸。
“嘛呢,一直不接电话。”阮浠看清后声贝突然拔高,故意打趣,“豁!湿.身.诱.惑!”
姜晚笙无语,翻了个白眼,解释道:
“淋雨了,刚洗完澡。”
话毕,她顺带用指尖点开外放,手机扔一侧,腾出双手来将还在滴水的长发虚虚捋起。
手腕缠两圈,挽成一个低马尾。
零散的碎发垂在耳侧,露出皙白秀气的脖颈,她的脸颊在水汽晕染中透出点点粉嫩,有股被羽毛拥满的柔软感。
“什么意思,这个死亡角度你还能这么好看。”
阮浠清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绷着脸,半开玩笑,“我嫉妒了!”
“少贫,给我发那么多信息干嘛?”
姜晚笙把手机拿起来,弯唇问道。
“让你开门拿外卖。”
“你不是才搬家嘛,给你点了一些日用品,外卖员放门口了。要不是今晚我爸安排的这个饭局推不掉,我就亲自去给你送了。”
姜晚笙弯着眼眨了眨:“算你有良心。”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买呢,原本想着明天周末出门采购来着,现在……”她边说边走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话音硬生生噎在喉咙里。
看着面前地上七八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姜晚笙愣怔了好几秒,不可思议地看向屏幕。
“你这叫…点了一些?”
看起来,这架势倒像是把超市搬空了。
很难想象这个外卖员是怎么在这种瓢泼雨天配送的这单,姜晚笙默默心疼他片刻。
“你甚至——”
姜晚笙半蹲下身子,拎起某个袋子里的一角,确认两秒后低呼,“还买了花瓶。”
镜头对面的阮浠抛了个媚眼:“考虑得周全吧,有我这样的朋友你就偷着乐。”
闻声,姜晚笙唇线泛出苦笑。
“先别偷着乐,光把这些袋子抬回家就够我费劲的了。”
“这……”考虑周全的阮浠显然没有考虑到这点,她摆摆手,大言不惭道,“慢慢搬呗。”
“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正好锻炼锻炼。”
这些东西摆在门口也不是个事。
而且她这层还是一梯两户,虽然不知道对门邻居在不在家,但是万一挡到别人路总归是不太好的。
思及此,姜晚笙将手机随手搁在鞋柜上,她甩甩腕骨,拎起其中一个袋子边角,准备往家里搬。
屏息用力,袋子纹丝不动。
……还是用拖的吧。
姜晚笙好不容易拖回去一大袋,转眼看着面前还余留的好几大袋,头皮只觉得紧绷。
她吸了两口气,悠悠道:“小浠,我谢谢你啊。”
阮浠一点也没听出来她话里的另层意思,她正把视频界面缩小,翻看着各个群聊里的消息。
突然注意到什么,她语气沾上些许兴奋。
“你要真谢谢我,周日陪我去个酒局。”
姜晚笙冷哼一声:“我猜猜。”
“这局里不会有某个帅气男大弟弟吧。”
这话一出,阮浠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两声,说:“哎呀,我就喜欢弟弟怎么了嘛。”
“你陪我去,我给你安排三个,包你满意。
“三个?不够吧,我要十个。”姜晚笙有意和阮浠玩笑。
她刚想再多说几句,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抬眼看过去。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
清冽酒味混着冷戾淡淡烟草味,在狭小逼仄的空间内弥散开。
姜晚笙对味道很敏感。
酒醺气息扑鼻而来,她下意识地颤栗了几下睫羽。
视线模糊一瞬,等再转而清晰时。
她对上那双深邃、沾着些许微醺后迷离的眼神。
祁琛懒懒倚靠在电梯边侧,眉眼没什么情绪地掀开,和她视线在空中交汇半秒不到的时间,他便先一步移开。
而后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路过过道时脚步稍停,目光瞥下来,扫了一下地上大大小小的塑料袋。
眼尾轻扬,微微半眯,脸色晦暗不明。
姜晚笙整个人完全在状况外,笑容凝固在嘴角,化成一道略显僵硬的弧度。
祁琛怎么会在这里?
看起来他像是要往对面走,所以,她的新邻居是祁琛?
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姜晚笙甚至有些没由来的心虚,祁琛不会以为这都是她的蓄意为之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边侧手机里又传来阮浠咋咋呼呼的嗓音。
“晚晚你真是出息了,要玩十个弟弟。啧啧啧,还是你会玩啊,我绝对给你安排到位——”
姜晚笙唇角抽搐了一下,脸上浮出点尴尬。
再抬起头,发现祁琛已然是侧身转过来,眸光很淡地落在她的鼻尖。
她木讷回视,脑袋乱糟糟的。
一时不知道该先解释这地上一堆杂物,还是她刚好很巧地搬来他对面,亦或是阮浠说她要找十个弟弟玩一玩。
但好像,每一件事,她都没什么立场与身份和他进行说明。
“祁总……”官方寒暄的开口,还未说完,她就听到面前人的一声轻呵。
似是很不屑。
他径直跨过那堆塑料袋,迈步到对面。
目光里,对面门上指纹锁滴滴两声打开。
下一瞬,被他果断地关上。
姜晚笙站在原地,仍旧保持浑身僵硬的动作。
眼眸里没什么焦点地看着前方。
直到地上塑料袋被微风吹起发出很轻微的细响声,她才倏然间被拉回思绪。
回神后,第一反应不是继续把东西往家里搬。
而是忙不迭回头,转身回家。
背部贴紧已阖的冰凉门面,她无声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因为心跳加速而急促地起伏。
半晌后,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到底,她明明也没做错事。
怎么空气里的氛围这么吓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半个小时后,姜晚笙才觉得心神彻底定了下来。
东西还在门外放着。
她应该大大方方出去拿,而不是躲起来,显得好像她心虚一样,到时候反倒是真的说不清了。
别让他真误以为自己是什么纠缠不清的前任,后面的工作都没办法开展,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拿到的offer因为一个没说清的误会就泡汤。
思忖片刻。
姜晚笙悄悄拧开门把手,顺着门缝往外瞄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使了点劲推敞开大门。
结果发现,外面倒是没人。
但是对面祁琛家的门是开着的。
是又出去了还是忘记关门了?
出于好奇和关心,姜晚笙探了探头往里望,但是离得距离太远,什么也没看
这个小区安保是出了名的严,电梯必须人脸识别才能打开,并且会直达相应的楼层。
想来即使是忘记关门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正准备回身忙自己的事情。
耳侧忽而传来一声巨大的“砰”响。
像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姜晚笙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也在瞬间突然意识到祁琛今晚是喝了酒的。
大脑还没跟上思绪。
身体却凭着本能,先一步向对面小跑过去。
进了门后,眼前的画面却并不是她脑海里所想的那般——
昏暗不明的光线里,一道身影立在餐桌旁。
祁琛上身的白色衬衫已经被解开大半,胸襟覆盖着恰到好处的紧实薄肌,他手勾着腰间的皮带顶端,不疾不徐地往外扯。
看见姜晚笙后,并没有停下动作。
反而放缓了速度,眼眸牢牢地锁着她,直到完全抽出一整根皮带。
折叠两圈,缠在掌心。
青筋性感又危险,喉结微微滑动,紧抿的唇线透出难掩的冷冽气场。
温热的威士忌酒香味道在影子里徘徊,气氛莫名暧昧燥热。
姜晚笙脑子一空。
她感觉到自己耳后根涨红,脱口而出:“你解皮带干嘛?”
话音一出,她自己都顿觉尴尬。
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祁琛眸底镀上一层淡淡的光,他眼神晦郁很重。
语气倒是平和,像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拿来抽人。”
姜晚笙:“……”
她无声地吞咽一下,反应迟钝地看他,很奇怪的是有一股酥麻涌上全身,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不是要抽人,而是要抽她。
“犯法吧……”她冷不丁接这么一句。
他嗓音低哑:“试试?”
空气悄然静谧了几息。
似是没了逗弄的兴趣,祁琛抬了抬下巴,问:“谁让你进来的?”
被这么一句提醒,姜晚笙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总不能说是担心他,于是她冠冕堂皇绕了个话音。
“祁总。”她语气小心翼翼,“你喝酒了?”
祁琛松散地往后靠,长腿漫不经心地搭着,他目光低沉,似是在穿过空气看透她。
“我没喝。”
姜晚笙:“啊?”
下一秒,就听到他继续道,“我是拿威士忌泡澡了。”
“……”饶是再迟钝,也不会听不出来他在损她。
这么会怼人,看来也没喝太醉。
姜晚笙在心底小声腹诽,面上神情不显,她干笑两声,给自己找理由:“祁总您看多巧,我们成邻居了。”
她特地强调,“这个是嘉楦给我安排的住宿。”
“我有点好奇,所以过来看看格局是不是一样的。”
祁琛很轻地“嗯”了一声。
声线不温不淡:“是你喝了吧。”
言简意赅的一句结论。
窘迫让姜晚笙面皮发紧,她一晚上被损得脸色通红,已经有点待不住了,准备随便找个理由离开。
“好像格局是一样的,那我——”
他似乎是看出她的意图,话音几乎和她的同时落下。
“怎么,急着去找十个男大弟弟玩一玩?”
特地加重了最后几个字音。
姜晚笙愣怔了一下,下意识解释:“我那是和阮浠开玩笑的。”
“关我什么事?”
这么一来一回,姜晚笙已然是没了最开始的客气,浑身漫起来的愤怒将她理智全然取代。
她咬咬牙,像一只炸了毛的野猫:“祁琛!”
想也没想,直呼他的名字。
也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全名唤他。
不是祁总,而是祁琛。
预料之外的,却没有再得到他的冷漠回呛。
祁琛唇角轻勾,眉眼线条完全舒展开,一瞬不瞬盯向她:
“终于想起我的名字了。”
“不继续和我装不熟么?”
从再逢到现在,装不熟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
那日机场的对话仍历历在目——她鬼使神差拦下他的车,没什么头绪地说了句好久不见,却得到他居高临下的冷嘲热讽。
她默认他不想再和她产生交集。
她并非不识趣的人,于是拿出客套不出错的态度,来配合他的想法。
怎么到他嘴里,自己的所有行径,就变成了在刻意装不熟。
可是,祁琛此刻的神情与语气又不像是在质问她。
反而呈现出一种愉悦、优哉的姿态。
姜晚笙实在摸不透他,犹豫之下,斟酌了一个模棱不清的回答:“我没有……”
“只是太久没见了。”
太久没见,难免生疏。
所以连叫出对方姓名这样简单的事,都变得异常陌生与艰涩。
祁琛看她,唇角弧度倦怠。
“是要我做个自我介绍?”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性理解自己说的话。
姜晚笙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尴尬的话题,索性没再吭声。
好在祁琛也似乎只是玩笑般的随口提议。
他轻笑了两下,转身走向一侧的开放式厨房。
姜晚笙循着脚步声看过去,她顺带用余光打量一圈这个房子。
诺大静谧的空间被光影浑然切割成两个区域。大片明亮,小片昏暗。
平层粗略估算两百多平,除了她所站立的这块玄关处只有一盏摇晃的暗灯,其余地方大大小小灯光遍布,就连踢脚线位置也装上了感应式灯源。
缕缕光束重叠交错,衬得室内甚至亮得有些刺眼。
男人站在岛台旁。
他垂眼不紧不慢拿出一个玻璃杯,放在净饮机卡槽上,手指触点一下屏幕,按下制冰按钮。
脊背平坦,清瘦骨骼撑起线条利落干净的轮廓,斜射而下暖光携裹,在他的身形一圈晕出淡金色。
姜晚笙有一瞬的失神,仿佛看见四年前的祁琛。
从小她就患有轻微的夜盲症,经常半夜口渴时懒得下楼倒水,便会摸索到手机,借着夜盲症这个由头,发消息让他下楼去给自己接水。
那时从家里别墅二楼往下望,他的背影就和现在一样。
安静无人的昏夜里。
她总是困倦地怔松着圆眼,半蹲在楼梯扶手边侧,无理取闹又撒娇地使唤道:“要三块一模一样的冰块。”
对上祁琛那双宠溺温柔的双眸,她弯唇,提起葱白的指尖隔空在他眉眼中心虚虚点两下,不厌其烦地强调。
“只要三块,听到没啊?”
很轻的三声“嗵”响——
冰块从制冰口垂直掉落进杯中。
男人回头,五官与记忆里的少年重叠,眼底却蒙上一层难以忽略的冷淡与疏远。
他目光睨过来,问道:“要喝水么?”
思绪里残存画面倏然间被打乱。
姜晚笙收回胡思乱想,反应慢半拍,顿了几秒后,才缓缓摇头:“不用,谢谢。”
“很晚了。”她蜷了蜷手指,很自然地说,“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嗯。”
他敛回视线,头也不抬。
正欲转身,眼前最后一幕,让她蓦地蹙紧眉心。
净饮机屏幕上显示水温100℃,大概是被调错了档位,祁琛没有察觉,他侧目看向落地窗外,下颚线透不出任何情绪。
杯子并未摆在卡槽正中央。
他的虎口紧挨杯沿,水流滚烫冒着热气,顺着那块皮肤往下流。冷白干净的手掌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拓染上一圈深红色。
可祁琛不为所动,像是失去感官一般。
“祁琛,你的手!”她惊呼一声。
直到掌心被一股暖热紧紧包裹住,带进冷水里冲洗,他才姿态散漫地转正身子。
气流微卷,手臂和温软的力道紧贴。
他垂眼往下看,女孩长睫低低地压着,因为无措轻微乱颤,唇线紧抿泛出点白。她指甲扣进他的手心,淡粉色月牙在暖橙色灯光下有些模糊。
姜晚笙边箍着他的手仔细冲洗,边小声嘟囔:“都烫红了,明天说不定会起水泡。”
她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或者说是因为某种久违的习惯,整个人被一种紧张的情绪笼罩着
祁琛唇角不动声色地上扬。
喉结微滚,溢出一声很浅的笑。
尾音轻且淡,飘
散在空中。
在这样悄寂静谧的环境下,被无限放大。
动作滞停了一下,姜晚笙不解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墨黑的眸。
她皱皱眉:“你笑什么?”
没见过人被烫伤了还在这儿笑的。
祁琛口吻很淡,若无其事的模样。
“痒。”
“?”不是疼而是痒,姜晚笙有些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她不想耽误时间,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家里有医药箱吗?”
“嗯。”
“在哪里?”
祁琛下巴轻抬,姜晚笙顺着将目光挪动过去。
看清后,她表情有些茫然。
沙发前面的茶几,空敞的桌面上,正突兀地放着一个红色医药箱。
对比黑灰色为主的装修风格,这个小物件的摆放莫名有些显眼、醒目。
像是早早放好,就等着使用一样。
不过姜晚笙也没有多想,走过去把它提了过来。
叩开翻盖,第一层就是棉球和碘伏。
她垂下头,对着祁琛烫红的地方轻轻吹出一口气,氤氲的湿气随着清凉一同混合扑向那处灼热。
棉球擦拭伤口,太过认真专注,没注意,她的鼻息距离他的动脉,只有几厘的距离。
耳后几缕卷发散在他凸起的青筋上,连同才沐浴过的香橙果香味一齐轻柔扫过去。
无名的燥热染上眉心。
祁琛视线不错开地落在她的发顶,嗓音暗哑:“轻点。”
“根本没用力。”姜晚笙瞥他一眼。
她拧开烫伤膏,省去棉签,指腹蘸取少许,打圈揉搓在烫伤的皮肤一圈。
肌肤纹理贴合,体温融在一起难分。
仿佛有电流划过,她心底蓦地缠上几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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