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记,祁琛的手指还在她的牙关附近。
姜晚笙呼吸凝了一下, 舌头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缩, 抵紧上颚, 和他的指腹保持距离, 尔后闷着声线喃喃:
“出……出去。”
祁琛眼皮轻掀,长指又在她的牙尖上按了按, 带着点侵略性的力道, 不轻不重扰乱她的呼吸。
他问道:“从哪里出去?”
这番明知故问,还莫名沾点暗示、意味不明的话语, 烫
红了姜晚笙的脸颊,她的耳根也跟着染上绯色。
两人对视须臾,祁琛手掌松了点力道。
她愣神稍顿几秒, 反应过来后直接往后退了半步。
唇齿间的摩擦和下巴那股桎梏同时消失。
口颊药片在口腔里慢慢融化。
全然化作苦味, 游离在味觉边缘。
姜晚笙咽了咽, 下意识地皱眉,小声道:“好苦啊……”
没过脑子脱口的一句,尾音还没完全消散在空中。
下一刻, 耳边传来轻微的“咔哒”响。
她抬眸, 看见祁琛单手拉开一瓶冰饮,拉环扣在他食指指骨, 懒散地递了过来。
青提汁罐装外缘水汽不断滴落。
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早就料到她会喊苦。
原先噎在嗓子眼还没说完的反驳和气话,蓦然消失全无。姜晚笙轻眨眼睫,心里感觉酥酥麻麻的。
她伸手接了过来,冰凉的水汽从他的指尖带到她的指尖,体温也在缓缓交触。
“谢谢。”姜晚笙抿了抿唇缝,小声说。
祁琛从喉咙里很淡地回了个音:“嗯。”
姜晚笙微微仰头,才喝了几小口青提汁,又听到他问,“刚才想说什么?”
很显然是瞥见了她方才脸上的愤愤,但这股气恼早就在他递过来那瓶冰饮的刹那就释然了。
况且她本来就是个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的性格。
成年人不应该都有些心照不宣嘛,比如没说出的话就当做没有。于是姜晚笙打算以装不懂的方式,来委婉提醒他这事可以不用继续追问下去的。
“什么想说什么?”她眼底刻意蒙上一层迷茫,不理解似的否认,“我没有要说话啊。”
祁琛垂眼漫不经心地用湿纸巾揩拭手指,薄唇却勾出好看的弧度,像是根本不信她的话。
他抬了抬眉梢:“继续装。”
听到这话,姜晚笙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索性如他所说装到底,她勾了勾额前的碎发,含糊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目光随意地停落在半空。
刚想挪开,突然看到了什么,她凝定片刻。
已经接近凌晨,路上空荡荡,店面大多也都关门歇业。眼前的街角除了这家药店在营业,还有尽头的一家罗森亮着24h不停的蓝色灯光。
便利店感应玻璃门叮——地自动打开。
一个刚刚买完夜宵的行人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捧杯关东煮,冒着热气,食物的香气混着蒸发的水汽往上空飘散。
微风拂过,几缕鲜郁味顺势带了过来。
挥散在姜晚笙的鼻尖,她轻嗅,口水不自觉地往外漫。
算起来她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
上班时牙疼没什么胃口,午饭也就没吃,晚上下班又直接打车去了酒吧,更没顾得上晚饭。
本来没什么感觉,但不知道是这个关东煮味道太诱人了,还是口含片发挥了点药效止住些许疼痛,姜晚笙忽而觉得好饿,胃里一阵阵发慌。
饥饿感袭来,肚子猝不及防发出微小的咕唧声。
四周安静,这点声响被无限放大。
晃荡了两圈,稳稳停在两人耳边。
姜晚笙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自己也没想到肚子会突然叫,一时间有些尴尬。
她转过脸想去偷瞄祁琛的反应,似有所感般的,男人也将眸光抬了过来。目光交汇的几秒,窘迫又多了好几分。
沉默片刻。
姜晚笙调整了一下表情,先开口打破僵局:“应该是哪里的流浪猫在叫。”
完全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
她只想掩盖刚才的小状况,即使心底发虚,面上依旧从容不慌地继续问,“你听到没有?”
祁琛扯唇,看她两眼,不紧不慢道:“没有。”
就在这时,姜晚笙肚子又控制不住地低叫一声。
“这次听到了。”祁琛薄唇牵出更深的弧度,他的语气依旧淡然平静,“还是只小馋猫。”
“……”
姜晚笙这回听明白了,他是在明晃晃地打趣自己。
但这个话题是她先引出来的,就算听出来是揶揄也得憋回去。
想了想,不如顺着话茬说下去。
姜晚笙没争辩,装作无事发生地接话:“嘉然是不是晚上还没吃饭,我去给他买点关东煮带回去。”
“他吃过了。”
“嗯……”姜晚笙停了一会,又说,“那就给他当夜宵吧。”
祁琛目光平和:“他减肥,不吃夜宵。”
姜晚笙:“……”小孩还减肥……
她懒得和他理论,快饿晕过去了,只有关东煮才能拯救,于是随口扯道,“那我给小E买点带回去。”
“你家狗还吃关东煮?”祁琛眼尾轻扬,悠悠问道。
你管我家狗吃不吃关东煮。
姜晚笙吐槽的话都卡在嗓子眼了。
他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现在很饿,非要玩这种文字游戏。目的就是想让她承认刚才那只小馋猫是她,然后再出言捉弄她一番。
这种没面子的事,就算是饿死她都不会做!
姜晚笙在心底暗暗腹诽了一箩筐,却只字不语,她抿紧唇瓣,眼神迎上祁琛直直和他对峙着。
女孩扬高下巴,眼瞳瞪圆,长而密的睫毛因为怄气而没规律地颤动,连发丝都隐着一圈愠恼,活脱脱像只不肯服输的小鹿。
不再是那个回国后,说话句句斟酌、所有的情绪都深深掩盖藏进疏离和客气中的姜晚笙。
此时的姜晚笙——
藏不住任何情绪,卸掉所有的伪装。
是真实的、单纯的、明媚又不完美的她。
浑然不觉间,她做回了她自己。
祁琛忽地倾身靠过来,抬手不轻不重地揉两下她的发顶。
很快的几秒后,他收回手掌。
“我饿了,去买吧。”
很浅淡地落声,似乎不觉得他的动作有任何越界。
是很寻常,习惯性的举动。
却让姜晚笙陷入片刻的失神中。她表情空白,愣愣地没应声。
“不去?”祁琛问。
姜晚笙敛起游离的思绪,故作镇定:“去。”
她避开视线,问,“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
“随便。”
才说完,祁琛掏出一张黑卡给她,启唇发话,“拿着。”
姜晚笙微微发怔,下意识接了过来。
她低头盯看手心这张黑卡,亮面色印着磨砂图案,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单看材质和印花大概也能猜到额度不会低。
她脑子卡顿了一下,抬头:“这是什么?”
“我的副卡,以后刷这个买单。”
“……我只是买个关东煮。”姜晚笙语气讷讷,困惑不解,“而且,你的副卡给我干什么?”
他言简意赅:“易嘉然的花销不该你来负责。”
意思是,这段时间易嘉然经常跑来她家里,不管是自愿的还是小朋友吵嚷着要买的,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些花销。
祁琛留张卡,帮她报销。
姜晚笙领会到他的意思,但觉得没这个必要,刚想拒绝,就看见他抬腕看了眼时间,下颌微绷,似是有些不耐烦。
算了,他要给就给吧。姜晚笙咽掉未说完的话,说了句“我去买了。”就打算进便利店。
还没等她转身,祁琛又道,“所有的花销都走这张卡。”
像是和她强调些什么。
饥饿快要冲昏头脑,姜晚笙已经没力气和他辩驳,乖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转头就换了一副表情,小声嘀咕:“拽什么拽,给你卡刷爆算了……”
五分钟后,姜晚笙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
她左右手各捧着一杯装得满满当当的关东煮,手腕间还套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也是塞得鼓囊没有任何空隙。
又往嘴巴里塞了一个甜不辣,姜晚笙只觉得心满意足,她边咀嚼边弯起唇角。
胃果然是情绪器官,连带着心情也变得很好。
走下台阶,她到祁琛身边站定。把一个纸杯递给他,喏了一声:“给你的。”
祁琛接了过去,却没吃,单手捏在掌心。不像是先前说的那样饿了,倒像是帮她先拿着,等她吃完手上那杯再给她似的。
他顺手又把她手腕套着的那袋零食拎了过来。
而后,轻微抬抬眉梢,说:“走吧。”
手上因为他的帮忙轻松了不少,姜晚笙倏然间心情变得愈发明快,智齿那处肿胀也在瞬间褪去所有刺痛感。
姜晚笙手心捏着一张黑卡,另一只手蜷紧关东煮纸杯,她边低头小口吃着,边走在前面。
祁琛无声跟在她的身后。
天边是散落平铺的零碎星光,路灯在月色的照耀下摇摇晃晃,两人不疾不徐地往车停靠的方向靠近。
他和她的影子拉得冗长,交叠在一块。
像是许多个过往夏日那般,放学后,一前一后懒懒地往家赶。
或许是今晚的对话拉近了很多距离,姜晚笙整个人忽地放松下来。
她半眯着眼转过身,倒退着走。
话音里有笑意:“我以前也总爱这样倒退着走路,都是你帮我看着前面的路。”
祁琛徐徐看向她,却没有说话。
姜晚笙沉浸在舒爽又陈旧的回忆中,没管他的回答。
微风晃动她耳后的碎发,有几根黏在唇角的位置,她不甚在意地用指尖拂开。
眼珠转动着看四周的环境,她又说,“这条路我们好像来过,很熟悉。”
“是么?”祁琛目光一寸寸地上移,眸色滑动她的五官,他压低了点嗓音,“往左边三步。”
话落,姜晚笙一边心底默念数字,一边循声往左侧挪了三小步,而后继续倒退着往前走。
下意识的信任和安全感,根本不用回头望。
她扯唇笑了一下:“是的,很熟悉。我总记得你好像在这里和我说过什么话。”
停顿须臾,问道,“你还记得吗?”
祁琛眉眼间的弧度有很轻的凝滞,但倏地就平展开,不易察觉。
他目光越过她晃动的影子,再落在她后方的路。
“不记得了。”他说。
“我猜也是,这么久了,就算真的说过什么也应该很难记得住。”姜晚笙眼底的笑意蔓延开,睫毛颤动了几下,而后移开视线,缓慢别过身去。
路灯的薄光打下几道竖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开。
他和她又变成原先的姿势,他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她只能看到前方通往以后的小路。
自然地,他们总是看不见对方眼底暗藏的情绪。
“那你呢。”
祁琛在后方淡淡问道。
微风摇晃,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晚笙好一会没说话,她垂眼盯着手心的那张卡面,思绪跟着这阵夏夜晚风飘得很远。
那她呢?
她记得住过去吗?
那是十几岁的盛夏,在这条铺满红砖的小路上,梧桐长得茂密繁盛,枝桠快要伸展戳破很多悸动难耐的心跳。
那也是姜家因为生意融资失败,差点宣告破产的一年。
姜晚笙日日心惊胆战,因为父亲的脾气突然暴躁,因为母亲夜夜哭肿的双眼,也因为害怕和祁琛分别。
她无法宣泄自己的情绪,于是在一个深夜离家出走,躲进小巷中。
除了逃避,好像都不是她所擅长的。
蹲坐在拐角,脑袋埋进膝盖里。
梧桐飘落下一片绿叶,少年骑着车飞驰而来,停在她的身边,他没问她为什么会出来,她也没问他怎么找到的自己。
两人只是安静对视。
祁琛扔下单车,缓缓朝她走来,从兜里掏出薄薄的棉袜,蹲下身帮她穿上。
他记得她的生理期,也知道她不爱穿袜子的坏习惯。
温热裹上常年冰冷的脚底。
姜晚笙莫名委屈,她抽泣出声,磕磕绊绊诉说难受:“晚上……爸爸又喝、喝酒,玻璃瓶往妈妈身上砸,我想拦,他给了我、给了我一巴掌。”
眼泪像是散了线般话落,一滴滴,洇湿衣领。
“为什么,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如果真的破产我们该怎么办?”
祁琛没让她再说下去,径直拥她入怀。
两具身体紧紧相贴,他手掌放柔了力,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安抚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姜晚笙止住了哭音。
她有些累,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抽噎。
垂眼时,他将一张卡塞进她的手心。
祁琛和她拉开些距离,平视,温声道:“这里有我爸留下的钱、我的奖学金、这些年的压岁钱。”
还有很多很多,他或是兼职,或是集训比赛拿到的奖金,总之是很辛苦、很节省才留下来的一笔积攒。
“我养得起你。”
祁琛捏了捏她的脸颊,唇角的弧度宛若融进春风里那般温柔,“还记得小时候我和你说的话吗?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让你过上喜欢的生活。”
“做你自己就好,不要害怕。”
到底是不是这条小巷,又到底是不是这株梧桐。
姜晚笙说不明白,也记不清了。
但她总归记得那年青涩的少年,清瘦却永远挡在她面前的模样。
那是她最好的夏天。
她怎么能忘记,她怎么敢忘记。
但人不能自私地要求他人停定在原地等待。
这是她试探的结果。
“我和你一样。”
姜晚笙收起眸底所有的情绪,低声却又笃定,她笑了笑,咽下没吃完的东西和苦涩,“我也记不得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揭过这个不适合深究且没有答案的话题。
康江路距离滨江君庭很近,只有几个红绿灯的车程。没一会儿就到小区了,刚出地下停车库, 阮浠的问候信息就在这个时候弹了过来。
【滴滴滴!】
【晚晚到家没,记得和我说一声啊。】
姜晚笙边往前走, 边低头打字:“才到,你呢?”
编辑完,指尖才按下发送按钮。
后颈衣领突然被人勾拽住, 一股压迫性的力道扯着她往后退, 一时没反应过来, 姜晚笙愣愣地眨两下眼睫。
站定后, 她下意识抬头。
发现面前就是地下车库的玻璃门。
虽然是自动感应的,但要先在边侧的刷卡机人脸识别解锁, 尔后才会打开。
姜晚笙不常来车库, 加上刚刚低头专心发短信,没注意到自己差点撞到玻璃门, 要不是被身后的祁琛扯拽了一下,她的额头非得结识撞个大鼓包出来。
不自觉有些后怕,她呼吸滞了滞, 稍侧头对上祁琛睨看而来的目光。他单手插兜, 另一只手还扣在她的后颈, 神色平静淡淡。
“看路。”
听到他的话,姜晚笙忙不迭打算说声谢谢,还没来得及开口, 又见他缓缓启唇, 收回掌心,语气无甚波澜地多加了一句:
“撞坏了, 你赔不起。”
姜晚笙:“……”
原来不是担心她这个人会不会受伤,而是担心易恒集团旗下这道玻璃门是否完好无损,真是万恶、没有一点人情味的资本家啊……
原先想道谢的话音倏地噎了回去。
姜晚笙调整了一下表情,眉眼带笑,却是反讽的口吻:“如果被我撞了一下,这门就坏了,祁总真的该好好考量一下底下开发商是不是存在偷工减料的行为。”
“而且,”她指了指拐角的打卡机,“这个解锁键的设计本身就不合理,如果不小心撞到到底算谁的责任呢。”
“作为业主,我很不满意。”
祁琛不气反笑,轻抬眉梢又看她两眼。
似是打量又像是审视,是看调皮小动物般的眼神。
他闲散地按下解锁键,自动感应门缓缓向两边敞开,他迈步往里走,边落下淡笑和慵懒混杂在一起的嗓音。
“姜设计师多虑了,暂时还没有过因为忙着玩手机而撞到门的先例。”
姜晚笙跟着他进了电梯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很浅的揶揄,就着他的词汇,她不服气地逐字逐句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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