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使们的打趣声中,她嘴角轻轻翘起:“出门饺子下马面,从前我不知道有这个讲究,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做些什么。”
别人有的,她的夫君也应该有。
翁绿萼十分朴实地这么想着。
‘出门饺子下马面’这个说法,也有着能让出远门的人平安归家的寓意。
能为他多讨些好意头,翁绿萼心里会舒服些。
杏香听了,揶揄道:“等君侯回来了,您还要挺着肚子给他煮面吗?”
翁绿萼点了点头。
有始有终。
再者,煮面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计。
她动作飞快,很快就包好了一盘饺子。
饺子这东西熟得快,翁绿萼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面粉,想去净个手,顺便看看萧持醒来没有。
一转身,却看见她刚刚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靠在门前,长身玉立,峻挺如松。
就那么笑着看着她。
杏香和丹榴低着头, 不好意思多看。
她们总感觉女君和君侯对视着的时候,空气里泛滥着甜丝丝的气息,像是被人凭空倒了一罐子蜂蜜似的。
甜得她们都觉得有些牙疼了。
萧持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来。”
他走过去, 轻轻攫住她的手腕,想带她回去洗手, 却被翁绿萼摇头拒绝了。
“饺子,还没下锅。”她指了指案板上堆着的元宝饺子,个个饱满, 看起来神气极了。
翁绿萼坚持要有始有终, 萧持无奈, 好在丹榴稳重, 去端了一盆水过来:“婢服侍女君净手。”
萧持不屑地睨她一眼。
有他在,轮得到她上手?
丹榴只能眼睁睁看着君侯傲慢地抢过自己的活计, 又发话让她们都先出去。
她下意识看向女君。
翁绿萼对着她们微微颔首。
萧持试过水温, 刚刚好,他捞过那两只柔软小手往水里沉去, 带着茧意的指腹擦过她的手心。
有些痒。
翁绿萼下意识把手往后缩了缩。
却被萧持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还调皮?”
一句像是责备的话,被他用那样不正经的语气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翁绿萼哼了哼:“我还以为你会夸我懂事贤惠。”
从前的他, 可是口口声声要娶一个知道进退、能够体谅他的挡箭牌。
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萧持却想起在雄州时, 她的父亲对她的评价。
一个懂事的,命运坎坷的女孩子。
“懂事不是什么好事,贤惠更不是。”
他语气有些莫名的艰涩, 翁绿萼不明白他哪儿来的感慨。
萧持低着头, 专心致志地给她洗去手上沾到的面粉,不逊色于女子的浓密眼睫低垂着, 逸出几分无言的温柔。
“你这样就很好。”萧持拿过一旁洁白的巾子给她擦手,她的手生得很漂亮,又细又长,他擦拭的动作格外耐心,“不需要懂事,也不需要贤惠。紧着你开心就好。”
翁老头动不动就用忧国忧民那一套束缚住他自己,连带着影响了他一双儿女。
但如今翁老头既然把人交到他手上,她从今往后怎么活,就都只看她自己高兴就好。
——反正总有他在背后替她撑着。
“听懂了?”
萧持又捏了捏那只柔软小手。
翁绿萼虽然不理解这人一大早起来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颇有深意的话,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她听完之后,心情很好。
她抽出手来,转身朝着锅灶走去。
揭开盖子,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可以下饺子了。
她正要动作,萧持却攫住那条细细的腕子:“我来吧。”
翁绿萼在这件事上却有着莫名的固执:“不行,我来。”
有始有终。她想要把这个好意头留给他。
见她坚持,萧持没有再劝,只站在一旁看着她动作娴熟地把饺子丢下锅。
水汽上涌,她娴静的侧脸也被跟着模糊一瞬。
萧持心里忽地一慌。
翁绿萼正在耐心地等着那些白白胖胖的饺子浮上来,冷不丁地有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过她腰身,从背后将她搂住。
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怀抱,但他这么突然贴上来,翁绿萼还是惊了一下。
他有些干燥的嘴唇擦过她的耳廓。
“若世上真有缩人成寸之术就好了。”
声音低沉,透露着隐隐的缱绻与不舍。
萧持想起前几日陪她看的话本,里面的书生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个唤作‘缩人成寸’的法术。
他当时看时只觉得荒诞,不屑于看那些古里古怪的话本子,只不过是想多陪陪她,才勉为其难跟着看了看。
现在,他却发出这样的感慨。
翁绿萼看着随着咕嘟咕嘟冒起的水泡不断浮沉的饺子,不想让即将别离的苦涩现在就占据她的心。
“然后呢?你要做什么?”翁绿萼故作轻松,“你要是想让我跟在你身边,日日给你下厨做饭。我可不去。”
眼下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但萧持想也能想到,她脸上那种明明不好意思,又要试探着伸出爪子挠他一下的可爱模样。
“傻话。”
“我怎么舍得。”
他似是轻轻喟叹的话落在她耳边,翁绿萼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遮掩不住的欢喜像是锅里翻腾的水一样,噗噗地往外溢。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在水雾缭绕的厨房里依偎在一起,不得不说,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翁绿萼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还是萧持提醒她:“饺子好了。”
她才急急忙忙地反应过来。
好在饺子皮擀得筋道,略略多煮了一会儿,也没有破。
“好吃吗?”
萧持看着她发亮的眼,点了点头:“绝世美味。”
翁绿萼被逗得笑了起来。
她想起挟翼。
果然是马随主人,挟翼吃到苹果糖的时候,神情几乎和萧持一模一样。
再想温存
,再不愿别离,出发的时辰还是到了。
萧持还记得上次她夺了张翼的马,急急赶去送他的事儿,这次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乖乖待在家里,不必相送。
翁绿萼知道轻重,但她如果直说因为腹中的孩子,就不送他了这种话,萧持可能不会说什么,但等他自己独处时,定然会将她那句话琢磨来琢磨去,闹得一肚子郁闷。
她低下头,拨了拨头盔上垂下的红缨。
素手纤细,红缨夺目。
放在一块儿,说不出的活色生香。
萧持低下头:“替我戴上。”
头盔有些沉,翁绿萼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给他戴上。
不得不说,戴上头盔之后,萧持周身的气场更加冷沉严肃。
龙骧麟振,意气风发。
萧持抬手,指腹蹭了蹭她柔若新荔的脸颊:“走了。”
越到这种时候,喉咙就越是艰涩得说不出话来。
翁绿萼点头,捉住他的手,放在一片平坦的小腹上:“我们等你回来。”
我们。
萧持眸光柔和,捏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去吧。”
翁绿萼主动抽出手,推了推他。
萧持深深望她一眼,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刻入脑海之中。
她泛着些水光的眼睛里,映出他离去的背影。
杏香在一旁看得都要流泪了。
贼老天,为什么总是要让女君和君侯分开!
就在丹榴担心女君又要站上好一会儿时,翁绿萼若无其事般转过身,脸上神情没什么异样。
她连忙扶了一把:“女君今日起得早,再睡个回笼觉吧?”
翁绿萼点了点头。
躺到床上时,被褥间仍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肚子。
不知道等到小豆芽长到多大,小豆芽的阿耶才能回来。
萧持走了之后,翁绿萼的确情绪低落了一阵子——其中也有她孕后对萧持更粘人了些的原因影响。
他那些日子虽都回来得晚,但夜里也能揽着她入睡。
翁绿萼就被养出了这么个娇气的坏毛病。
对于这一点,她十分坦然地承认。
没了热烘烘的人型暖炉,那多往被窝里塞几个汤婆子,效果也差不多。
翁绿萼乐呵呵地自我调理,又给自己找事儿做。
杏香她们不让她做针线,说是怕熬坏眼睛,她就看书画画。
秋日里的庭院,已不复她们刚来那时的盛丽模样,却也别有一番幽清滋味。
杏香她们见女君头顶上的那片天空终于放了晴,都暗暗松了口气,侍奉得自然更加贴心。
想起君侯之前说派人去接黄姑过来,杏香有时候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左等右等,却不见黄姑的身影。
难不成是路上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杏香连忙呸呸呸了几声,这不是咒人呢吗?
翁绿萼倚在罗汉床上看新淘来的话本子,意态闲适,她没有华服珠宝,一身紫色裙衫,淡淡的紫像是远山烟岚,笼绕在乌发雪肤的美人周身,十分典雅。
只是这样简单的妆扮都叫人美得心里怦怦直跳,杏香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不知道未来的小主子会是个什么模样。
最好随女君。
肯定标志极了。
杏香光是想想都觉得激动,听到玛瑙来通传,府外有两辆马车时,更来了精神。
算算时间,有一辆马车里应该是黄姑。
那另一辆,是谁?
翁绿萼把手里看了一小半的书放回炕几上,听得总算喘匀了气的玛瑙继续道:“是姑奶奶带着愫真小姐,还有黄姑来了!”
翁绿萼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快请她们进来。”
听着女君略有些急切的话,玛瑙连忙点头,又劝她莫要走动,她一定将几位客人都客客气气地请过来。
君侯走之前叮嘱过许多回,玛瑙都记得。
萧皎带着徐愫真进来,黄姑落后她们几步,也跟着进了这座虽然在秋日里,却也一点儿不显得萧瑟的庭院。
等看见那位盈盈笑着的美人时,众人都忍不住露出喜色。
萧皎握住她的手,亲昵道:“我们娘俩不请自来,你可别恼。”
翁绿萼莞尔,又去摸了摸小娘子的头发:“又长高了。更好看了。”
上回磕伤了脑袋之后,阴差阳错间把脑子里那个血块儿给撞没了之后,徐愫真慢慢可以说话了。
只是她还是不大乐意在外人面前说话,害怕别人会嫌弃她是个小结巴。
但是在小舅母这里,她红着脸,虽然语速慢些,但是说得很认真。
“小舅母最好看。”说着,她又想要一碗水端平似的,看向萧皎,“阿娘,也好看。”
一个是最。
一个是也。
得亏萧皎心大,要是被另一个心眼儿小的听去,真能被呕死。
她没好气地揉了揉女儿的脸,看向翁绿萼,佯装抱怨道:“我这女儿,到头来竟像是给你生的一般。你瞧瞧,她多偏心你。”
翁绿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徐愫真也跟着腼腆地笑。
黄姑没有贸然上前去打扰她们讲话,只在翁绿萼的目光望过来时,有些局促地对着她笑:“姁姐儿看着气色真好,我原先还担心你吃不惯豫州这儿的饭菜,做了好多小菜带来。这辣椒酱、腌黄瓜、豆腐乳……放些在菜里,指不定多美呢。”
萧皎也跟着好奇地探头去看黄姑怀里的那些宝贝,她们是半路遇上的,虽说都是从平州出发,但细论起来,还是黄姑她们先出发。
不难想到,定然是她那个又出门打仗了的弟弟的安排。
杏香拿过一罐腌黄瓜,欢喜道:“黄姑的手艺最好,这腌黄瓜正适合拿来开胃。”
黄姑几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到翁绿萼仍旧纤细婀娜的身子上。
如今又不是盛夏,人被热得发蔫没胃口。
却正是贴秋膘的时候……绿萼需要开胃。
萧皎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看向翁绿萼,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看她笑着点了点头,萧皎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她要升级做姑姑了!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被萧持带动着, 杏香她们也忌讳着有孕未满三月不能往外说的事儿,但姑奶奶和黄姑她们又不是外人。
再说了,君侯请黄姑过来, 本也是觉得她人老实,与女君感情又好, 有她在旁照顾着,总能让他能放些心。
不和人先把女君有孕的事先说出来,万一之后不小心磕碰冲撞到了, 又该算谁的?
黄姑是过来人, 先前听杏香说话时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但她不好直接问出来, 害怕给姁姐儿身上又添一重压力。
她与君侯成婚都一年多了,还不见喜。黄姑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暗暗为她发愁, 喜被和小孩儿的兜衣都不知道做了多少, 就等着有一个机会能送出去。
黄姑看着对着她微微笑着的翁绿萼,眼圈儿忽地红了。
在她印象里, 总觉得姁姐儿还是一个扎着小辫儿,仰着一张粉粉嫩嫩的肉脸蛋唤她‘黄姑’的小人儿。
怎么一眨眼,都要做母亲了?
黄姑咽下喉头的哽咽, 揉了揉眼睛, 欢喜道:“瞧我, 高兴得都忘了分寸。女君有着身孕,不能站在风口上,进去说话吧, 啊。”
她尾调微微上扬, 像是在哄她听话。
翁绿萼点了点头,像是小时候一样, 双手挽上她温暖的臂膀。
闻着黄姑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气,翁绿萼自从得知有孕后总是微微焦虑的心,在触及到这个曾被她视为半个母亲的女人时,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黄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她轻声道:“姁姐儿长大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撒娇。”
这个小时候,特指翁绿萼五六岁的时候。
小娘子慢慢长大,有了烦心事,刚开始是怎么哭也哭不回的阿娘,
后来是总是很忙碌的父兄,再后来……
黄姑的思绪微微飘得远了些。
去年暮春时,她再度与姁姐儿重逢。
看她出落得愈发仙姿佚貌,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娴雅气度,黄姑很高兴。
但姁姐儿眉眼间总散不去的那点儿淡淡忧愁,也同样落入了她的眼中。
黄姑从不少人嘴里听到过姁姐儿嫁给君侯,那是高嫁,说难听些,就是高攀。她听了只觉得荒谬,她们姁姐儿,人品容貌,才能德行,哪样不俊?
嫁给那位凶名在外的君侯,眼瞧着日子是挺好过的,但姁姐儿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怀着这样的忧虑,黄姑住在庄子上,心里一直为跟随萧侯前往东莱的姁姐儿担忧。
但好在,时来运转,她们姁姐儿,现在才算是真正开怀了。
黄姑想着想着,又要流泪了。
她有些暗恼,人老了就是憋不住泪。
她刻上岁月风霜的脸庞上触上一朵柔柔的云。
带着幽幽香气。
翁绿萼抽出绢帕给黄姑拭去眼角的眼泪,玩笑道:“可见的确不能站在风口上,黄姑都被沙子吹迷了眼。”
姁姐儿总是那么懂事,不愿让人尴尬。
但又有些不同了。
她眉眼洋溢着的,是被人珍惜爱重,托着她的后腰让她稳稳向前才会有的松弛笑意。
去岁重逢时,盘踞在她灵秀眉眼间的那股轻愁,早不知道被秋风吹到哪里去了。
真好啊。
黄姑笑着,像小时候那样,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脸。
这座被萧持选中给他们夫妻俩暂居的宅邸不算特别大,大多地方都拿来堆花造景,哄她高兴了。
黄姑早早就说了要近身照顾她,就怕她哪点儿做得还不够好,怠慢了初次有孕的女君。
萧皎与徐愫真母女则是住在离宜春苑隔着一个芙蕖池的碧梧院。
原本翁绿萼想要安排愫真住在她旁边的琼花楼,却被萧皎拒绝了。
“愫真胆子小,就叫她跟着我住吧。”
正捧着一盅梨汤在喝的徐愫真鼓了鼓面颊,对于她阿娘的评价显然有些不大满意。
她刚刚因为得知了小舅母有喜的消息太过激动,小小尖叫了一声,喉咙就有些受不了,隐隐泛着疼,小舅母看出她的窘迫,没有怪她乱叫差点儿吓着她,还让人给她炖梨汤润喉咙。
徐愫真有些小小憧憬地想,要是能和小舅母住一块儿就好了。
萧皎既这么说了,翁绿萼点了点头说好。
反正各间屋子都是打扫过的,随她们住在那儿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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