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成婚了?
他给自己写的家书里怎么没提这一茬?
见女君眼睛瞪得微圆,俨然很是惊讶的样子,瑞叔拍了拍自己漏风的嘴,他没想到,这样的事儿大公子竟然没在书信里和女君提一提。
在翁绿萼的追问下,瑞叔老老实实地将他知道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
即将要和翁临阳成婚的人并非出自哪家名门望族,而是他在北归雄州的路上偶然相救的一个农家女子,生就一副花容月貌,性子也很是平和温柔,府上的下人们就没有不夸她的。儿子喜欢,经立剧变之后,翁卓也没了往昔的心气儿,自然是随他去。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翁绿萼听得自然高兴,但与此同时也有些疑惑,听起来,阿兄是促成这桩婚事的人,但他为何又不将这件喜事儿在信里告诉她呢?
这个疑惑一直困扰着她,直到坐着马车回了君侯府也没想明白。
萧持回了府,熟门熟路地直奔芳菲苑,却扑了个空,得知她搬回了中衡院,他心里得意,知道她心软,记着他之前说过芳菲苑浴房太小,不好施展这事儿,这才又搬了回去。
萧持满脸春风得意地回了中衡院,在女使们的问安声中大步进了屋。
雕刻着双面鹊梅图连着盘长结纹样的黄杨木落地花罩垂下的珠帘将内室的景象遮得影影绰绰,萧持站在珠帘外,看见一抹丽影半卧在罗汉床上,他心里柔情更浓,掀了帘子进去,看见她听到珠帘磕碰的琅越之声懒懒回过头来,瞧着兴致不大高的样子,他坐过去,顺势将她抱到自己腿上,问她:“今日出去逛得累了?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
翁绿萼往他怀里蹭了蹭,人慢慢放松下来,将兄长将要成婚,却没有告诉她的事儿和萧持说了,末了她又疑惑道:“我阿兄也不是个会胡闹的人,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萧持很认同后半句话。
夫妻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何其珍贵,偏生那翁临阳不识趣,要给她找不痛快。
萧持心里嗤了一声,捏了捏她柔腻如羊脂玉的手,漫不经心道:“或许是你阿兄担心你介怀那女子的出身不高,免得你不同意,这才先斩后奏。”
翁绿萼瞪他,微微支起身子,手撑在他腿上,随着那抹柔嫩掌心的触碰,底下的肌肉迅速变得更为坚硬。
她撤开手,刚刚想说的话也因为他涌上的浪荡劲儿而没了兴致,嫌弃地瞥了一眼他颇为激动的某处,翁绿萼扭身就想从他身上下去,却被萧持单手拢住了腰,动弹不得。
“陪我坐一会儿。今日去军营里与将士们比试了几场,有些累。”萧持埋在她后颈处,嗅闻着从她肌理深处浮上的幽幽香气,声音低沉,“我不熟悉你阿兄的为人,若是说错了,你莫要恼我。”
翁绿萼听出他话中淡淡的倦意,也就没和他计较,但又觉得他从背后抱着自己的这个姿势有些危险,蓄势待发的锐利仍抵在她绣着连枝藤萝的柔软罗裙之后,那股被雄性动物盯紧了后颈的紧张感犹未消失,她羞赧地咬了咬唇。
如今是暮秋,天虽然黑得早,但若女使们见主子们晚膳也不用就开始胡闹,背地里定要笑。
她推了推他:“乏了就早些用膳。待会儿我叫丹榴给你配一桶药汤沐浴,让你解解乏,可好?”
她关心自己,自然是好。
萧持亲了亲她露出的一截玉颈,懒洋洋道:“什么灵丹妙药,都不及女君玉手替我捶捏几下来得管用。”
翁绿萼瞪他。
真是本性难移。
不过被萧持这么一打岔,困扰了翁绿萼大半个下午的问题没能再继续在她脑海中来回扑腾,她决定在原先的家书上再附上几页,问一问阿兄具体是个什么打算。
无论如何,阿兄成了婚,今后有人陪在他身边共度风雨,翁绿萼很是高兴。
阿兄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翁绿萼有些好奇,也有些遗憾,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见上一面。
翁绿萼从萧持腿上下来,理了理臂弯间的披帛,撂下一句‘你平静好了再出来’,人已越过珠帘,去了外边儿。
望着那道纤细身影轻盈地从他身边溜走,萧持懒懒地靠在她方才倚过的隐囊上,出了会儿神。
上次定焱之战距今不足三月,还未曾给将士们足够的休养生息的时间。
武器、粮草、马匹等物也未得到足够的储备。
萧持向来不会低估了裘沣对自己的威胁,他手下能人异士不少,其中有几个擅使毒、懂火药之人,在上次的大战中让平州军受到了比预计更大的伤亡损失。
萧持需要精度更高、不怕水火侵袭的盾牌,更精密耐用的武器。
他想起雄州的铁矿与翁卓手下那群得力的匠人。
倒是可以让翁临阳带着新制成的长枪与其他武器来一趟平州,若是方便,再带上他的新婚妻子,让绿萼看看,解了她的忧虑,之后她也就不会再念着了。
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得到她全身心的爱,萧持心里那头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才能勉强安分。
翁绿萼和丹榴交代了待会儿调一桶药汤给君侯沐浴解乏的事儿,又换了几道不适合萧持现在吃的菜,忙了一通之后才发现萧持人还未出来。
需要冷静那么久吗?
翁绿萼纳闷,索性掀开帘子进去,见他好整以暇地躺在罗汉床上,一张冷峻脸庞上不知在想什么,罗汉床上摆着的炕几上灯火微暗,光影落在他挺秀轮廓,却显出一种翁绿萼读不懂的复杂之色。
“夫君?”翁绿萼看着他神色莫名,心底生出几分古怪之色,站在珠帘前,没有再向前,“用膳吧。”
萧持定定地看着她,烛光跃动,自那双如鹰隼般深邃锐利的眼眸中投来的视线带着一股有如实质的占有欲,就在翁绿萼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毛骨悚然之感时,萧持又笑了起来。
放松的笑柔和了他眉眼之间的凶色与欲色,他朝她伸出手:“累,来拉我一把。”
翁绿萼悄悄撇了撇嘴,他壮得跟头牛似的,谁拉得动他。
“君侯堂堂一雄伟大丈夫,身量非凡,我可拉不动。”
看着她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萧持眼眸微眯,闪过几分得逞后的笑意,一把将人拉到怀里,重重吻向她总是口是心非的小嘴。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翁绿萼被他闹得气喘吁吁,眼含春水。
她不必问他,都知道自己头发乱了,脸上的潮红一时半会儿也退不下去。
翁绿萼恼得捶了萧持胸膛几下,气呼呼地去了梳妆镜前整理仪容。
萧持懒洋洋地追了上去,扶着她的肩,替她将先前无意跌落的一支明珠步摇插.进她乌蓬蓬的发间。
明珠温润,衬
得镜中人的面颊更透出一种玉质的细腻油润,泛着光泽。
萧持站在她背后,因为常年握刀骑马而生出茧意的手缓缓摩挲过她面颊,低声赞她:“很美。”
翁绿萼嘴角微微翘起,拂开他作乱的手,站起身来扭头嗔他一眼:“还不饿?”
萧持从善如流地搂过她腰往外走去:“好,知道你饿了,小猪。”
他话里的亲昵之意太明显,翁绿萼哼了声,用手悄悄拧他腰上的肉,无奈他身上的肌肉太过紧实,她捏了半晌,不见他有半分异色不说,反倒把她的手捏得酸痛。
察觉到她幽怨的视线,仿佛是在控诉他为何要把自己练得像块儿铁板,萧持大笑,掀开珠帘,搂着她去了饭厅。
听着君侯的笑声,女使们都见怪不怪了。
只要有女君在的时候,君侯就鲜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翁绿萼吃饭的时候向来很认真,萧持替她夹了菜,她也都乖乖吃完了。
萧持很满意,她那小身板,再胖些、高些,会更健康。
至于让她阿兄带着她新阿嫂来平州的事。
萧持向来奉行‘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的道理,还是等到人到平州了,再给她一个惊喜吧。
瑞叔他们很快又返程北上,但带着君侯之令的亲卫自然比他们的脚程更快。
翁临阳得到萧持的亲笔书信时,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格外凶悍的刀疤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意外。
他拿了信去了翁卓的书房。
退下官场,终日只在矿场与冶炼武器的地方两处跑的翁卓头发花白了不少,严肃冷沉的脸庞上也印上了岁月长河深深的沟壑痕迹。
看完了信,他捋了捋胡须,点头道:“既然君侯有令。你带着东西和你媳妇去一趟平州吧,让你妹妹看看,她也好放心。”
翁临阳忍不住笑:“绿萼嫁了人,愈发有管家婆的样子了,处处操心……”不过君侯竟愿意让他去一趟平州,还拨给了他十个亲兵,这是翁临阳未曾想过的。
……君侯很担心上次的截杀之事再度发生?
翁卓又叮嘱了翁临阳一些事,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摆着他佩剑的架子上垫着的丝巾,针线稚嫩,却难掩灵动之色。
那是他的女儿七岁那年送给他的第一件绣品。
“回去吧。”翁卓有些疲惫,转身坐回了桌案前。
翁临阳默默颔首,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一进去就有女儿家的甜美香气涌上,他脚步微顿,还有些不习惯。
“郎君回来了?”
元绛珠一脸柔情似水地迎了上来,作势要替他宽衣。
翁临阳侧过头,冷声让女使们先下去。
他院子里从前都不用女使侍奉,元绛珠来了之后,才拨了几个女使过来。
女使们低眉顺眼地退下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大爷比大奶奶还要害羞,不喜在她们面前和大奶奶亲昵这件事儿,她们已经习惯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元绛珠脸上的柔情迅速褪下,她后退两步,嫌弃地觑他一眼:“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饿了。”
翁临阳也习惯了她秒变脸的速度,平静地脱下大氅挂在黄花梨三足架上,道:“你饿了可以先吃,不必等我。”
“那怎么行!”元绛珠很有原则,“说好了在外我要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的,谁家贤妻会不等郎君回来就开吃?”
翁临阳眉心微抽,相处了几个月,他还是有些受不了这女人满嘴的歪理。
元绛珠见他站着,疑惑地问他:“你不净手就想吃饭了?翁临阳,你可真不讲究。”
……谁家贤妻会这样直呼丈夫的名字?
翁临阳冷着脸拂袖而去,只撂下一句:“让人给你收拾行李,君侯有令,让你随我南下,去见一见我的阿妹。”
元绛珠顿觉嘴里的鸡腿不香了。
翁临阳的阿妹嫁去了平州,成了称霸南方的萧候之妻,这她是知道的。因此当她知道救她之人乃是萧持的妻兄,但两家姻亲关系冷淡,恐怕没什么往来,但别人又会看在这门姻亲的关系上不会为难翁家人时,元绛珠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就是他了。
有了去处,又能免去被人发现身份的危险,这样好的姻缘,很难再找出第二桩了。
但翁临阳此时却提出要她跟着一块儿去平州。
元绛珠一脸不快地咬着鸡腿,当初契约里写这条了吗?她不想去平州啊!
那里高门贵族的人定然很多,说不定从前就有见过她的人。
要是被发现的话……
翁临阳净完手回来,见元绛珠一脸凶残地左手拿着一个鸡腿,右手拿着一个鸡腿,左右开弓,俨然吃得很满足。
他挪开视线,嗤了一声。
嗯,贤妻。
时间呼啸而过,很快就入了冬。
这日翁绿萼正躲在屋里猫冬,听得女使来报,说是表姑娘瑾玉屏想要见她。
翁绿萼美眸中闪过几分意外。
虽然瑾玉屏与瑾家其他人显然不同。
但经历了那些事儿,她也知道,自己远离翁绿萼,对她、对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也不知上次萧持与瑾夫人说了什么,这大半月以来瑾夫人那边儿都很是安静,自然,其中也有瑾夫人忙着养病的缘故。
瑾玉屏既要照顾表姑母,又要照顾被君侯表哥两脚踹成了半个死人的兄长,心力交瘁,她再出现在翁绿萼面前时,看出她眼中的惊讶之色,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表嫂,我……”
翁绿萼拉过她的手,一牵,跟握了块儿冰似的,她皱了皱眉,把旁边的手炉拿过来塞到她怀里:“来,抱着。”又让杏香去沏一壶红枣茶来。
“里边儿放了我乳母做的红枣蜜,冬日里喝一杯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表妹尝尝。”
翁绿萼对她的姿态一如既往,温柔平和,没有半点因为她兄长和表姑母做的那些糊涂事迁怒她的意思。
瑾玉屏双手握紧了茶盏,被那阵盈着甜蜜香气的水雾一冲,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兄长伤得很重,君侯表哥的厌恶之意太明显,女使小厮们侍奉的劲儿自然不会多高,只能瑾玉屏每日去陪他说话,给他换药。
瑾相广疼得厉害了,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有几次他没那么疼了,神智清醒了些,瑾玉屏才听清了他嘴里在咒骂什么。
又忙追问了他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等瑾相广骂骂咧咧地将事情说了出来,瑾玉屏恨不得替他羞愧而死。
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还有脸反咬一口,满口污秽?
瑾相广骂得正起劲儿,见他向来温顺、不敢和他大声说话的妹妹砸了手里的药瓶,只留下一句‘阿兄,我真后悔有你这个阿兄’就摔门而去,更气了。
好歹把门给他带上啊!
后面瑾相广吹了半日冷风,伤上加伤,病得更厉害了这件事,瑾玉屏自然不会和表嫂说。
她恐怕是听见阿兄的名字都要皱眉头吧。
瑾玉屏来,是和她说自己过两日就要回琅琊的事儿。
她这次回去,不仅要带着瑾相广,瑾夫人也会随她们一同上路。
瑾夫人要回娘家?
看出翁绿萼脸上的惊讶之色,瑾玉屏笑道:“原本表姑母想过了年再走的,但我实在等不得了……我来平州,好像只有给表嫂你添麻烦的份儿。”
她自知失态,又和翁绿萼说了会儿话,匆匆起身走了。
杏香见翁绿萼沉默,出声道:“都说歹竹出好笋,瑾家能长出表姑娘这号心善的人,也着实不容易。”
杏香是有感而发,丹榴瞪她一眼,嘴上没个把门儿。
不过女君嫁过来的第一个新年,能不用再看瑾夫人的脸色,和君侯两人甜甜蜜蜜地过,这可是个好兆头。
明年一定会更好的。
离别总是伴随着相逢。
翁绿萼听到她的阿兄带着阿嫂已到了平州,休整好之后明日就会来见她这件事儿,一愣:“夫君,你不会在骗我吧?”
萧持早已期待已久,她得知这个惊喜时会是什么表情,见她第一反应是不可置
信,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他捏了捏她软绵绵的面颊肉,故意沉声道:“不信我?”
语气里带了些不快。
翁绿萼莞尔,主动拉过他的手,往自己面颊上贴了贴,眉眼间洋溢着的笑比黄姑酿的红枣蜜还要甜。
“多谢夫君,夫君对我真好。”
萧持哼了哼。
本来的事!
对于要见阿兄和阿嫂这件事,翁绿萼表现出了空前的重视和紧张。
见她破天荒地一大早就起来,换了好几套衣裳都不满意,萧持倚在床柱上看着她和只小蝴蝶似的飞来飞去,就是不看他,心里难免酸溜溜的。
其实心很窄的君侯默默又迁怒了尚未露面的翁临阳夫妇几分。
但见翁绿萼欢喜,萧持也给了他们面子,陪着翁绿萼一块儿见他们。
虽然翁绿萼说了好几遍让他不必如此,大事重要,但萧持轻飘飘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拿不出手?”
这句话成功把翁绿萼顶了回去。
不管他了。
翁临阳与元绛珠终于到了中衡院。
翁绿萼欢天喜地地上前迎了几步,萧持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边,看到翁临阳身边那位秀美女郎时,眉头微皱。
这人,看着怎地有几分眼熟。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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