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看到了要恼。
“今日没什么大事,你嫁我以来,聚少离多,我想多陪陪你。”此话不假,若是老皇帝一命呜呼,他与裘沣之间终有一战。
到时候,又要留她一个人在家中。
阿姐与愫真她们都搬了出去……
翁绿萼被他眼神中深深的怜惜之意看得忍不住脸红,她轻声道:“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正事。我无妨。”
“又说傻话?”萧持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严肃道,“我先前说过,你亦是我的正事,未有高低之分。你以为我是说着玩儿的?”
翁绿萼一时间没有说话。
萧持又替她顺了顺乌蓬蓬的长发,低声道:“睡得久了,我陪你出去走走?你嫁过来之后,我还没有陪你逛过这座府邸。”
现在知道弥补了?
翁绿萼轻轻哼了一声,萧持便知道她同意了,笑着将她脚抬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捡起地上的绣鞋替她穿上。
见他还跃跃欲试地想替她更衣,翁绿萼无奈,按下他的手:“夫君,你不必这样。”
“你让我看你的真心,好,但我不要你这样刻意。”翁绿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不像你之前那样就好。”
萧持:他之前真有那么讨人厌?
被她用期冀的眼神望着,萧持颔首:“好,我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他黏在她身上的眼神,却仍是绵绵得要拉出丝来。
翁绿萼推他:“我自己更衣就好,你先出去。”
萧持只好先出去。
隔着一扇屏风,翁绿萼确定他已经走了,手捧着轻软的裙衫,脸埋进去,吃吃笑了一会儿。
她不必深思,就知道多半是昨夜萧持去驻云巷接她归家的时候,萧皎给他出了主意。
看着他手忙脚乱还要坚持不懈哄她的样子。
翁绿萼慢悠悠地想,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女使仆妇们远远见着高大挺秀的男人与一婀娜美貌的小妇人并肩而行,姿态亲昵,不敢多看,匆匆低下头去,口呼‘君侯安’、‘女君安’。
奇哉怪也,万合堂那些婆子尽说些大话来唬人!君侯这副模样看起来,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女君脸上,那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冷落变心的意思?
她们眼睁睁看着那对璧人相携走远,开始讨论起府上的大厨房何时会发红鸡蛋。
君侯与女君如此恩爱,小主子想必很快就会出世了吧。
走着走着,萧持又牵起身旁佳人的柔软小手,美其名曰替她暖手。
翁绿萼睇了他一眼,见他唇角上扬,眉宇间带着松快笑意,她也就没抽出来,随他去。
“夫君,我想吃果子。”
萧持听了,正想说回去拿,却见她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树。
葱郁树冠间,点缀着不少黄色的小果子。
“如何?夫君可能为我摘来?”
萧持知道她在故意使唤自己,但见她眉眼间带着俏皮笑意,眸光盈盈动人,他想,哪怕此时她要自己登楼摘星,他也不舍得生出拒绝的念头。
“女君有令,我欣然从之。”
萧持笑着摸了摸她绵软的面颊。
翁绿萼见他后退几步,整个人犹如一只悍勇猎豹般几下就上了树,他四肢生得修长,攀爬的动作也能被他做得十足流畅。
蜂腰猿背,颀长如竹,只有她知道,衣裳之下虬结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充血鼓起时,爆发的力量感有多么迷人。
等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翁绿萼猛地收回视线,微凉的手指拍了拍发烫的面颊,她暗暗唾弃自己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想那种事情!
萧持三两下上了树,看着那些南酸枣,他没有图省事儿,直接折一大把下来,而是逐个逐个地挑,将那堆果子里品相最好的摘了下来。
萧持在上面忙得热火朝天,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一道翩翩身影正在向他的妻靠拢。
翁绿萼正在为自己刚刚莫名其妙就染上色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冷不丁听见一声‘表嫂’,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见瑾相广与她之间只隔着几步远,
她眉心微蹙,向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疏离姿态明显,瑾相广却恍若未觉般又靠前一步,见她身后及附近并无女使跟随,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笑道:“表嫂好兴致,此处十分幽静,我亦是某次作诗时苦于没有灵感,偶然间走到这里,便觉豁然开朗,心旷神怡。表嫂也是如此么?”
翁绿萼不欲多说,只笑了笑。
不料,她这一笑犹如拨云见月,瞬间又让瑾相广多了几分继续攀谈的兴致。
见美人眉间微蹙,面颊发白,一副含愁模样,瑾相广说了几句之后,忽而叹了口气。
翁绿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瑾相广突然低声道:“表嫂,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
翁绿萼:……她苦什么了。
瑾相广没有注意到她一言难尽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讲:“世人都说,表嫂能嫁进君侯府,是表嫂之福。但依我来看,却并非如此!表哥虽是当世枭雄,但他整日奔忙,又有多少精力能用在你身上?英雄背后,必然会有一个受尽委屈的女人。表嫂……”
瑾相广想起这两日去万合堂给瑾夫人请安时听到的那些话,脸上表情愈发柔情似水:“表哥不知道多加怜惜你,让你只能偷偷跑到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独自垂泪,实乃暴敛天物!唉,表哥这般不知怜香惜玉,让表嫂你独守空闺,我看着,真是心疼。”
他的话越来越不对劲,翁绿萼皱紧了眉头,正想要提醒他——你那个不知怜香惜玉的表哥,就在你头顶那棵树上。
想到萧持可能会有的暴怒反应,翁绿萼叹了口气。
瑾相广却将她投来的欲言又止的眼神误解成了对他的感激与羞赧,一时之间情绪大涨,又上前一步,深情款款道:“我不比表哥英勇,只是多了几分真心罢了。表嫂若有愁怨,不妨与我说说。若能让表嫂你展颜微笑,于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他语气暧昧,眼神轻佻,声音虽压得低,但萧持耳力过人,早已将他那些色迷迷的恶心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冷笑一声,将怀里摘得的南酸枣小心装好,三两下便落了地。
瑾相广正看着那张无瑕玉颜心神荡漾,若是他能尝一尝这般绝世美人的滋味,那可真是死也——
他还未臆想完,便听得一声闷响,他还来不及回头看,便被萧持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如同一块破抹布般在空中飞了半转,重重落地。
瑾相广被踹得五脏六腑都好似碎过一道,身上剧痛不说,被萧持发现他勾搭美人表嫂的恐慌感更让他感到绝望。
“表哥……咳……我不是故意的。实是贱人蓄意勾引,我一时着了道……表哥饶命!”
反正那翁氏女也不得表哥喜爱,将过错都推到她身上,只要撑到表姑母过来,他就能活!
萧持本被那主动寻上来与他十指相扣的一双柔软小手哄得勉强能克制住心中几欲嗜血的杀意,但听得瑾相广咳着血狡辩,他顿时大怒,松开翁绿萼的手,连被他以衣袍为兜的南酸枣落了一地他也无暇顾及,上前又补了一脚,直到人彻底昏死过去,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瑾相广起伏极其微弱的胸膛,眼中戾气翻滚。
“夫君。”
身后响起翁绿萼含着担忧的声音,萧持不想让自己有些狰狞的表情吓到她,顿了顿,才转过身,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看到瑾相广现在有些可怖的模样,多看那种渣滓一眼都是欠奉。
他的语气有些发涩:“绿萼,是我不好。”
翁绿萼摇了摇头,这本也不是他能预料的,但萧持脸上神情十分严肃:“我从前对你好,却只是我自以为。我阿娘、那些外人,还有那个杂碎,对你不够敬重,究其根本,也是因为我未曾给你应有的尊重与体面。”
“让你承受这些……对不住,绿萼。”
他语气低落而诚恳,翁绿萼抿了抿唇,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收紧了些,她另一只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些南酸枣,有些可惜:“都坏了。”
怒之下将那些果子都砸在了地上,现在自然都不能吃了。
听出她话里的遗憾之意,萧持愣了愣,随即立刻道:“我这就去再摘一些。”
“不用了。”翁绿萼拉住他,摇头,奇怪,明明没有吃到果子,但她心里却像是被蜜糖给浸透了,甜到她隐隐有些昏头。
要不然,她怎么想亲一亲萧持呢?
“夫君。”
萧持耐心地应了一声。
“你蹲下来,这样,半蹲。”
萧持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照做。
那头发怒的雄狮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乖巧地按照她的话,低下了他桀骜的头颅。
翁绿萼满意了,这个高度刚刚好,她不用踮脚了。
一双微凉的、柔软的手轻轻捧住他仍带着怒意温度的面颊。
随即,她贴了上来,与他唇齿交融。
萧持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发亮。
幸福……来得好突然。
果然, 一时脑热就亲人这种事,做不得。
翁绿萼推了推还意犹未尽的某人,眉间微颦:“你再这样, 我恼了。”
这儿虽然不常有人过来,但万一哪个女使仆妇经过, 看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萧持一贯是个厚脸皮,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翁绿萼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不由得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给他甜头吃了。
萧持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蹲了半晌, 他似乎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动了动脚, 底下的枯叶树枝发出被碾压时的嘎吱声响。
翁绿萼的注意力被他刻意发出的动静吸引过去, 她了然地挑了挑眉,佯装忙乱地扶住他的手臂, 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脚麻了?”
听到她温柔的关怀声,萧持点了点头,正想顺势埋在她香馥馥的颈间腻一会儿, 先前扶住他的那两只柔软小手却突然反水, 推了他一把。
一阵推力袭来, 萧持微微踉跄两步后,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刚刚还能一脚把你那好表弟踹去二里地外,现在只是半蹲了一会儿脚就麻了, 你打量着蒙我呢。”
此话一出, 萧持微有些尴尬,但他很快又恢复如常, 上前几步,去寻她的手。
她没有抗拒。
萧持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实处,他低声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为我着急的样子。”
这是什么毛病?
又听得他继续道:“看到你愿意担心我,我心里边儿就踏实多了。”
翁绿萼受不了他这黏糊劲儿,野蜂子开窍之后也染上了不好的习性,甜言蜜语随口就来。
她压下想要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半转过身去作势要走:“在外边儿,你能不能注意着些?”
萧持从善如流:“好,有什么话我们回屋说。”
翁绿萼瞪他,但眼尾和唇角都翘起了笑的弧度,眸光盈盈,煞是动人。
下一瞬,她就被人拥进怀里,轻轻的吻落在她发间。
被人珍重的感觉那样明显。
她顺从地闭上了眼,萧持看着她眼睫微颤、双颊微红的动人模样,忍了忍,暗自告诫自己老实些,待会儿惹她不高兴,那他今晚进屋侍寝这事儿就有些悬了。
想起在中衡院里翻来覆去、孤枕难眠的凄清滋味,萧持握紧她的手往外走:“我先送你回去。”
翁绿萼下意识与他十指紧扣,掌心的贴近,让她感知到他沉静外表下仍旧翻涌不休的心绪。
她看出来了,他刚才明明已经动情,激动得不行。
但既然他自己按下不提,翁绿萼也不会厚着脸皮继续下去,只顺着他的意思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想到瑾相广先前的冒犯之语,翁绿萼下意识皱了皱眉。
随即,有一阵温热触上她眉心,捋了捋,翁绿萼顺势展眉,抬起一双漂亮的眼看他。
萧持忍住想在她荔枝肉一般白嫩无暇的脸颊上再拧一把的冲动,收回了手,道:“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他们好过。”
萧持声音冷沉,对着她时的神情却能称得上柔和
翁绿萼心头一跳,握紧他手,迟疑道:“你不要做的太过火,我担心……”
如今的世道风雨如晦,政以贿成,民心惶惶不安,从前兴起的‘以孝治天下’的儒道思想早已没落,但萧持头上若顶了一个‘不孝’的名头,也会被他的敌人抓住大肆攻讦,言他私德有亏,并非顺应天命之人。
她并不是担心萧持不能为她挣来天底下女人都羡慕的那个位子,在东莱城的那段日子,翁绿萼明了,萧持身上背负着的东西早已不是他个人的野望与志向那样简单,那群誓死跟随他的将士们,在他心中同等重要。
她眼中的担忧那样明显,萧持掌心紧了紧,安慰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她受了委屈,仍愿意为了大局考量。他们呢?
即便是他至亲之人,屡屡欺侮他的妻,萧持也不会轻易原谅。
翁绿萼看着他深邃双眸下翻涌的怒意,只感觉到四个字,风雨欲来。
萧持将翁绿萼送回芳菲苑之后,关上门又问她讨了一会儿方才意犹未尽的亲昵事,直到外边儿女使按着他之前的吩咐,过来禀了老夫人与表姑娘已回府的消息,他又轻轻吮了吮那两瓣柔润嫣红的唇,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萧持望着翁绿萼那双水色迷蒙的眼睛,知道她还未从先前的欢.愉中醒过神来,萦绕在他心头的那股怜爱之意愈盛,他低下头,鼻尖轻轻磨了磨她泛着靡丽红晕的面颊:“我先去了。”
翁绿萼下意识点了点头,须臾,她又慢吞吞地补充:“我等你回来一块儿用晚膳。”
等他回来。
萧持点头,道好。
出了门,被夹杂着萧瑟秋意的凉风一吹,萧持脸上的柔和之色顷刻间便不见了,他大步去到那片平时鲜有人去的后山树林,见瑾相广虽然面如金纸,气息奄奄,但仍一息尚存,他嗤了一声,单手拎起他的衣领,将人拖着往万合堂走。
得了他的命令,郭管事让仆妇、小厮们都暂避开,省得让他们看见君侯清算娘家兄弟的可怖画面,将来出去乱传。
万合堂内,瑾夫人正坐在玫瑰椅上生闷气,瑾玉屏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局促得很。她先前替突然离席的表嫂说话,被瑾夫人斥骂了几句,心里边儿正害怕,就听得一阵沉而重,仿佛挟裹着滔天怒意的脚步声响起,却未见女使们请安、通传的声音。
见萧持沉着脸,如同黑面罗刹般出现在门口,瑾夫人吓了一跳,正想嗔问他几句,见他手里提着个什么东西,来不及等她细看,萧持一抬手,避开了厅内铺着的宝相花纹锦绣织毯,将蜷成一团破抹布模样的瑾相广丢在了冰冷的地砖上,发出‘砰’一声闷响。
瑾夫人定睛一看,花容失色,瘫在地上如同死狗的人……可不就是她的表甥瑾相广?
“奉谦!你这是做什么?相广他可是你的兄弟啊。”瑾夫人站起身,痛心疾首地质问他,随后又让一旁的刘嬷嬷赶紧去请大夫过来,说不定还能救一救。
萧持眼神冷凝,刘嬷嬷顿时被骇得顿在原地,不敢动作。
瑾玉屏急急走过去,跪在瑾相广旁边,看着他那副出气没有进气多的样子,忍不住流下泪来。
君侯表哥虽然一看就不好惹,但只从表嫂与他相处的些许片段,瑾玉屏能猜出来,他并非暴戾之人。
阿兄这个样子……必定是做了让君侯表哥感到极其冒犯、不悦的事情。
瑾玉屏忽地想起从前阿兄房里那几个妖妖娆娆的通房,后边儿被阿娘用扰乱主子念书的藉口打出去发卖了,阿
兄不得不老实了一段日子,这才又启程与她一块儿来了平州。
难道,今日之事与表嫂有关?
瑾玉屏越想,心越凉。
“阿娘,不知从前是否我太好脾气,让您生出错觉,以至于您觉得可以插手我的事,令我妻不快。”萧持立着,神情阴沉,像是一座乌云绕顶、随时都有可能降下狂风骤雨的山,“自我十三投军那年起,我便暗自立誓,绝不会再任人左右。您以‘母子之情’做筏子,迫使我迁就您,从前并无不可,我亦一一顺从了您。您于我有着生养之恩,但你对我妻又有何恩德?您对她处处挑刺、句句不容,又可曾想过我夹在其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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