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思玉想办法收集反王的消息,阴差阳错又见到了先侯爷詹水根,她觉得此人可信,就把自己收集来的情报送给了詹水根,然后换得不少银子,全部送给了戏班子那些人。詹水根大胜反王时,顺手把反王身边的狗腿全杀了,包括她的父兄。
之后两年,思玉身体上的病逐渐养好了,但心上的病却不容易好。
她看着和没事人一样,其实夜里时常做噩梦。梦里,她亲爹拿着刀要将她千刀万剐,而她的兄弟各个都长出无数只手,死死按着她,不让她逃走。她想要喊救命,却看见亲娘的脚一晃一晃的。梦醒后,她总是忍不住呕吐,但其实什么都吐不出来。
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哪怕是翻开以前最爱的书,看到什么仁义道德的句子,她都觉得好似被什么捂住了口鼻,让她无法呼吸。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又得吐上一回。
她有时觉得生不如死。但她不想死。
你们都说我不配活着,我偏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哈哈,你们都死了,只有我活着。
这么想的时候,她就觉得格外畅快。
这几天,思玉想好好写几篇策论,结果又吐上了,还好巧不巧被金宝珠瞧见。她在心里说,以前我的执念只有活着,现在除了活着之外,难得又有了想做的事情。
她不能被梦魇困住。
她一定要挣脱出来。
金家大酒楼。
金胖如今很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因为他不久前刚把自家店旁边的那个店面盘下来,稍微改了改,然后扩大了经营。从外头看,两边的酒楼有分别的门进去;从里头看,两边的装修很不相同。但其实都是他金家的。嘿嘿嘿,钱都被他一个人赚了!
之所以要这样弄,是因为他原本的酒楼里有说书人讲《詹水香传》,十分受人欢迎,以至于天天爆满。然后现在京城里的读书人不是越来越多了吗,他们来酒楼是为了高谈论阔,是为了表达自己,是作为千里马在大庭广众之下吸引伯乐,虽然说书人讲的故事引人入胜,但这耽误读书人表现自己了啊,他们需要一些更安静的地方。
金胖把旁边的店面盘下来后,这边不安排说书人,尽量往雅致了布置,空白墙上还可以供读书人们贴上他们自己的墨宝。于是读书人们来来去去,每日都很满当。
金胖经常从这边溜达到那边,再从那边溜达到这边,看着自家生意蒸蒸日上。
空闲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待在有说书人的这一边。因为他也爱听个书什么的,百听不厌!嘿,这詹水香可不是别人,而是他两位宝贝外孙女的嫡嫡亲的姑姑啊!
这天,他刚坐下,给自己备了一壶茶,就有机灵的跑堂从那边店里跑了过来。跑到金胖面前后,这年轻的看上去才十几岁的跑堂惊呼:“二叔,不好了不好了啊!”
这个跑堂是金胖的族侄。
生意人听不得不吉利的话。金胖板着脸说:“说多少次了,叫你们不要慌的。”
族侄很难不慌啊。他压低声音说:“二叔啊,您猜隔壁楼里谁来了?”
“谁?”
族侄唯恐被人听去,越发小声了:“我瞧得真真的,申屠家的那位七公子,然后他身边带着一个少年人。七公子说那人是他表弟。”族侄在金胖手心里写了个“二”。
金胖陡然一惊。
二皇子?
金胖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既然二皇子是微服私访,那么他们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那样的天潢贵胄,即便是微服,身边也肯定跟着不少护卫呢,一般出不了事。
而且还不一定就是二皇子呢!申屠家的表亲又不是只有宫里的。
族侄苦着一张脸:“二叔啊,这不凑巧的……那边有两桌书生正在吵架。”
万一那就是二皇子呢?别以为文人吵架就斯文了,他们要是吵得厉害了,也会撸袖子。到时候万一谁砸个杯子碗筷什么的,不小心把二皇子砸了,那就不好了啊。
要是二皇子破了皮,不会叫他们把脑袋赔进去吧?
族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还是很珍惜自己这颗傻头的。
“镇定!”金胖呵斥道。
“二叔,你自己的手都抖起来了,还叫我镇定。”
金胖苦着一张脸。酒楼里又不是没包间,那包间布置得多有文气啊,你一个金枝玉叶,身娇体嫩的,去包间里坐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里待着啊!
二皇子之所以会在大堂坐着,原因很简单,他就是来观察读书人的啊。
或许二皇子本人还没有太深的心思,但在申屠家看来文臣日后都会是他们的助力。而读书人都是文臣后备役。在恩科前带着二皇子出来看看,说不定能提前笼络到有用之人。他们在用这种方法向二皇子表达忠心,同时也在试图勾起二皇子的野心。
金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起身去了隔壁。
如果真有人打架,他得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圆肚子替贵人们挡下攻击啊。
隔壁确实有两桌书生在对吵。
暂且把两桌书生称之为甲桌和乙桌。据说一开始只是一些小冲突,结果甲桌某个书生得知乙桌有个书生是从南阴县来的,恰好呢这个书生姓宋。然后甲桌那个书生就讽刺上了,说前朝有个出身南阴县的宋贪官,你也出身南阴,你也姓宋,呵呵呵。
其实在同一片地方同姓聚居,这是很常见的,并不意味着真有血缘关系。
这位宋书生名叫宋雪清,和前朝那个宋姓官员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恰好姓宋而已。哦,他当然也和詹木舒的新朋友宋书生没什么关系。但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书生意气嘛,宋雪清却帮前朝那位大官说了话:“你说宋舟大人是贪官,有何凭证?”
甲桌那书生说,宋贪官都被抄家灭族了,还不是凭证?
宋雪清道:“前朝末帝昏庸无能,朝中更是奸相当道,他们联手把宋舟大人陷害成了贪官,不恰好证明了这位宋大人出淤泥而不染,其实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官吗?”
宋雪清顺势说起了宋舟大人的为人。
当年宋舟大人身居高位后反馈乡里,送了很多书回去,鼓励后人也要努力通过科举考出来。这年头的书太珍贵,宋大人此举确实造福了家乡。送去的书里恰好有他自己写的书。哦,这书和庞大用找出来的没有封皮的那本是同批刻印,是一样的 。
题外话,詹木宝这些日子都在仔细研读此书,他自认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宋雪清侃侃而谈,甲桌只觉得下不了台。
年轻人嘛,一上头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甲桌这个和宋雪清不对付的人,他的性格本来就有些急躁,又死要面子。换作是别人,听宋雪清说得有道理,那就摆正姿态道个歉呗。一道歉,这个事就过去了。这人偏不。他越发嚣张了,想挑宋雪清的错。
宋大人判的那些案子,比如那个通奸案,因为是死者用恶劣的手法□□了女犯人,又各种逼迫她,才导致女犯人怒起杀人,宋大人判案时就先判死者的罪,然后说女犯人既然是被逼迫的,那通奸罪就不成立,杀人也情有可原,最后只判几年监禁。
甲桌这个书生就拍着桌子说:“这就是通奸罪!就算第一次是被迫的,那后面那么多次呢?”他认为女犯人先通奸又杀人,在当地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宋大人却没有严判,那当地人是不是就会认为通奸没什么大不了的?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雪清怒了,开始大声斥责甲桌,说他们根本不知民间疾苦。
甲桌那人斥责宋雪清不懂道德大义。
然后越吵越烈、越吵越凶,这里头还夹杂着其他的读书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暗中引导,吵着吵着吵架内容竟然变成了“怎样才配当高官”,甲桌这边认为道德品质高的才配当高官,宋雪清他们则认为要深入百姓、能知道百姓疾苦的才配当高官。
最后是宋雪清稳赢一头,甲桌那人愤而离席,甲桌其他人与宋雪清握手言和。
金胖庆幸他们最终没打起来,更庆幸二皇子全程安静看戏、未被波及。
等二皇子离开后,金胖眼珠子一转,把族侄找来说:“去给安信侯府递个帖子,说我傍晚时要去讨一盏茶吃。”他以前有事都是在后门喊话,把女儿的丫鬟喊出来。但现在当家的太夫人说了,如果有正经事可以直接从正门进,薄茶一杯肯定是有的。
他一个商人!还不是那种贯通南北的大皇商,只是有幸开了几家酒楼而已。
能从侯府的大门直接走进去!
金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觉得十分体面。
于是这一天的傍晚,太夫人就知道这事了。万商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两桌书生当着二皇子的面吵起来了,吵到最后,他们的话题竟然是怎样的官员才配当高官?”
听上去很微妙啊。
什么叫高官?地方官和京官相比,大家肯定都觉得京官更有前途吧?
万商不觉得整个事情是自然发生的。
这里头指不定藏着谁的手笔呢!
对于朝堂上的事, 万商决定静观其变。
他们府里现在没有一个能去上朝的人。詹木宝继承爵位后虽然拥有了上朝的资格,但他还没有出孝;詹权虽然被夺情了,天天去衙门里上值, 但以他的官位还没有资格去大朝。詹木舒就更不用说了, 小小少年暂时连个最基础的功名都没有考下来。
既然没有男丁能去大朝,那万商暂时还真就做不了什么。
先把自己府里管好, 这才是她如今该做的,也是她能做好的。
未多久,清渠庄上传来了好消息, 那位疑似发现了植物氮肥的牛多,他的家人在大夫的照料下已经脱离了危险,虽说像以前那样再次去山里打猎是做不到了, 好歹没有死。牛多已经出发去了五溪铺, 打算抓住今年播种的机会,把几块试验田弄好。
而牛多的经历也已经在这些天里迅速传遍了安信侯府名下的所有庄子。
之前正月里万商安排人去各个庄子上传话时, 很多人都是听过就直接抛脑后了, 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们麻木的认知里,他们不觉得自己做好了能有多少奖赏,但万一做错了却要把全家人都赔进去。风险大收益无的事, 谁愿意去做啊!
现在出了一个牛多, 牛多家里人拥有了自己的田地,地契是盖了官府大印的,上面就写着牛多的名字;牛多每个月还有工钱拿!这实打实的好处简直叫人眼热。
大家的心态立刻就不一样了!
各个庄子上的氛围都变了。许多人都恨不得自己就是下一个牛多。
然后时间迅速进入了三月里。月初, 安信侯府编撰的管事考试大纲自用版新鲜出炉, 万商还记得清渠庄那位领了牛多来府里的管事,特意叫人送了一份大纲过去。
送信的人从庄子上回来后, 对万商说:“牛师傅那外路表妹的丈夫,就是之前受了伤的,前些天刚刚被救活,原本是个猎户,他叫刘虎头。他也被五溪铺要走了。”
牛师傅就是指牛多,既然去了五溪铺管试验田,那自然要被尊称一声师傅。
万商有些好奇:“五溪铺亲自要的人?”
送信人说:“是。刘虎头虽说身体坏了,没法再去山上打猎,但技巧还在。他本来担心自己以后养不了家,如今五溪铺既要了他去传授技艺,他想是也松了口气。”
万商点点头:“挺好的!”
五溪铺的老兵们都知道自己找师傅了,是个了不起的进步呢!
这个刘虎头好像从祖上算起已经是五代猎户了。这么高危的职业都能传五代而没有断嗣,说明他们打猎技术高,进山的收获也不少。在这个知识多仰赖家传的时代里,刘家肯定积攒了很多了不起的经验。关键是现在野兽很凶,几乎每一座山里都有猛兽。要是刘虎头能帮助组建捕猎队,那苍大夫日后带学徒去山上采药会安全很多。
万商期待五溪铺被建设得越来越好。
唔,不知道大侄子如今在那里生活得怎么样了。
万商每旬都会安排人给万平安送吃的用的去,这一旬还把考试大纲送了去,希望他有好好学习吧。因为他的侯爷表弟正计划着等考试的日子就把表哥请回来考呢。
这份大纲是三个人一起编撰的。
本来只有詹木宝和詹木舒,但自从宋书生开始为《詹木香传》改编杂戏,他不是经常会来府里走动么?又因詹木宝暂时和詹木舒共用书房,经常能见到宋书生,于是没多久詹木宝也和宋书生熟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的,宋书生也成了编撰的一员。
宋书生时常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他心里觉得非常奇怪。他之所以选择接近詹木舒,引得詹木舒在短时间内把他视为知己,这都是为了引起安信侯府掌权者的警惕。按宋书生的推算,詹木舒的长辈比如说太夫人,早应该来找他问话了,哪怕不是试探,只见面观察一下他的人品呢?
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他问话?!
哦,安信侯府不仅没有阻止他和詹木舒相处,竟然又“附送”了一个小侯爷过来。
然后他还被他们拉着一起编撰了府里管事的考试大纲。
宋书生:“……”
不会是觉得我过目不忘、归纳能力强,所以故意让我干编撰的这份“苦活”吧?
应该不会吧?
今日的宋书生还是没能见到太夫人呢。
大纲发下去后,现在侯府里管事只要稍微有一些上进心的,都人手一卷地拿着背诵。虽说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考试,听着很麻烦,但考出来之后的待遇好啊!只要能考出来就能拿到一份府内承认的证书,日后养老都有保障了!这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府内的学习氛围就这样浓厚了起来,如同三月里初生的小草一样生机勃勃。
这日,詹权从外头回来,又直奔万商住的荣喜堂。
天气暖和了,万商正和丫鬟们在院子里踢毽子玩。唔,对于当家老太太来说,踢毽子可能幼稚了一点;但对于一个才三十七的都市丽人来说,踢毽子就刚刚好。
玩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锻炼身体呢!
见詹权来了,万商下一秒用手接了毽子,叫丫鬟们各自散开,都去拿些糕点果子吃,然后直接待在院子里和詹权说话。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其实更不担心有人偷听。
詹权道:“自月初开始,皇上在小朝议事时,总会叫两位皇子叫去旁听。”
“小朝”有点类似后世内阁的意思,只如今还没正式的叫法,大家都习惯叫小朝。人员没有特别固定,多的时候十几个人,少的时候四五个人,都是朝中的重要之臣。
皇上现在膝下一共有四位皇子和五位公主,全是皇后和贵妃生的。如今后宫就这么两位女主子。本来去年有流言说,皇上会在开春时择美以充内廷,但开春后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科举上,皇上更是忙得不行,倒也没人去提选秀。
过了年,皇后生的大皇子十九岁了,贵妃生的二皇子也有十二岁。
三皇子和四皇子也都是皇后生的,一个九岁,一个五岁,暂时还没走上前台。至于公主,皇后生了大公主、二公主,也就大公主的年龄稍微大一点。贵妃生了三公主、四公主和五公主。其中二公主和二皇子差不多大,三公主又和三皇子差不多大。
从孩子们的年龄来看,皇上在皇后和贵妃之间似乎也没有特意冷落过谁。
现在能被皇上带到小朝上去的,自然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
起先皇上只准许他们听,不叫他们发言。
“但前天提起了今次恩科,见二皇子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皇上看着好笑,就玩笑似的点了他的名。”詹权没有亲临现场,现在说的都是他听来的内容,“结果二皇子站出来后提了两点,一个是要为前朝的官员重写生平,以后人的身份站在更公正的立场上重新评判他们的功过是非,重新给他们定谥。有些明明是误国误民的大贪官,却以忠正为谥号下葬。有些明明是好官,却被含冤杀害。二皇子说这是不对的。”
十二岁的少年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即便不十分周全,但也非常难得了。
甚至不周全还更好一些。
因为越是不周全,越显得这番话是二皇子自己想出来的。
詹权道:“二皇子着重提到了前朝那位被抄家灭族的宋舟大人。”
“宋舟?”万商越发觉得事情微妙了,“就是二月底,一群读书人在金家酒楼争来争去,其中一人很推崇的那个宋舟?我记得那个读书人后来还把其他人都说服了。”
詹权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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