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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暗恋的死对头(海月火玉)


过了许久,没听到动静,她才敢抬头。
瞧见皇表弟步履漂浮,虚弱无力,身体比起往日见到时还要差上两分,崔荷心下生出几分担忧。
皇表弟三岁时落水受惊,自此身体状况一落千丈,能撑到十二岁乃珍贵药石吊着一口气的结果,近来天气严寒,皇表弟的病情又加重了,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得看天意了。
只可惜如今崔家只剩他一支血脉,若是皇表弟薨了,皇位空悬,定要生出祸乱来。
就在崔荷胡思乱想之际,便听闻皇表弟细弱的声音喊道:“众卿家免礼,平身入座吧。”
众人如蒙大赦,互相搀扶着起身入座。
小皇帝体弱气虚,主持大局一事便交给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起身举杯,众人哪儿还有坐着的道理,纷纷起身作陪。
“今夜是为我大梁的胜利之师开设的庆功宴,三年前西戎破我疆土,屠我百姓,三年战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幸得苍天垂怜,为我大梁送来诸位忠义臣子,实乃我大梁福运,忠勇侯,平昌侯,何将军,宋将军,平定西北战乱,你们功不可没,诸君随本宫满饮此爵敬他们一杯。”
殿内众人皆朝他们四人举起了杯盏,饮过酒后,大长公主便赐众人入座。
大长公主高坐于殿堂之上,一身雍容华服荣光逼人,为表示皇家的关心,大长公主一一与几位将领交谈,言辞关切,态度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瞧见那几位一身煞气的武官在母亲面前乖顺得如同一匹忠犬,崔荷感叹母亲怀柔手段之精妙。
“平昌侯的孙女与忠勇侯一般大,都已经是两位孩子的母亲了,忠勇侯你年纪也不小了,正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放在首位,如今你正值壮年,也立了业,婚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大长公主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忠勇侯谢翎。
崔荷的一颗心悬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知道母亲要开口说亲了,脸上烧得有几分热烫,杏眸悄悄瞥了谢翎一眼便不敢再多看。
谢翎静默片刻后于席间站了起来,拱手作拜不卑不亢道:“微臣谢过大长公主关心,婚姻之事,臣自有打算,不劳大长公主费心。”
谢翎数次婉拒朝中大臣的示好,本就招来他们的不满,如今被大长公主提及,谢翎依旧这般直言婉拒,怕是要得罪大长公主了。
有人得意看戏,只等大长公主发怒,却不料大长公主依旧和蔼纵容,再次给他机会:“谢爱卿是有了心仪之人?不妨说出来,本宫也可成人之美。”
谢翎思索片刻再次拒绝:“婚姻大事于微臣而言,不过一纸婚书契约,微臣打算一生戍守西北为国尽忠,还望长公主成全。”
这番话既断了那些想将女儿嫁去忠勇侯享福之人的念想,又挡了大长公主的赐婚。
嫁过来就守活寡,谁敢送女儿到谢家。
臣子都为你鞠躬尽瘁了,你可好意思拒绝我的请求?
大长公主被将了一军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好在她反应迅捷,及时端住脸上的笑意,果断后退:“你才回汴梁,京中有的是需要爱卿的地方,老太君与本宫交好,定然舍不得让爱卿再去那苦寒之地,罢了,此事言之过早,便不提了。”
谢翎安之若素地坐了下来,站在他身后的邱时擦了一把冷汗,小侯爷怎敢这般与大长公主说话,就不怕大长公主发怒?
谢翎神色淡然地喝着酒,他今日能孤身进宫,自然也能全身而退,赐婚什么的,可压不住他。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最厌烦与女子交际了,更何况是娶一个女人与她长久作伴,这听起来简直荒谬。
为缓解殿中紧张的氛围,内侍总管忙出言:“陛下,大长公主殿下,节目都已安排妥当,如今可要上了?”
“上吧。”大长公主颔首,内侍总管拍了拍手掌,便有舞姬从侧殿鱼贯而入,丝竹之音袅袅升起,舞姬闻声起舞,舞姿婀娜妖娆,大殿之内登时衣香袂影,繁花似锦。
崔荷脑子里还在想谢翎方才说的那番话,他难道真的这辈子都不娶妻吗?
还要去戍守西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西北到底有什么好?
难不成他去西北那三年里,私下偷偷养了什么女人,害怕被赐婚,所以故意才这么说的?
否则,天底下哪儿有男人不想娶个美娇娘的?偏他是个异类!
崔荷托腮皱眉,盯着不远处的谢翎,想从他的表情里窥探一二,不料又与他撞上视线。
这回,崔荷再也不躲了,使劲地瞪他来表达出此刻心中的怒意。
谢翎挑眉,崔荷又犯什么毛病了?一会躲他一会瞪他,属实脑子有毛病。
他干脆移开视线去看舞姬跳舞,不再搭理犯病的崔荷。
殿内的舞姬穿着轻薄的纱衣,手中的洛神水袖如凌波微动,在空中翻腾起舞。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一个舞姬手中的水袖抛掷至谢翎面前,她手一抖要抽回,却打翻了桌上的酒盏,酒水撒了谢翎一身。
此番变故,吓得舞姬跪了下来:“将军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原本整齐划一的舞姬阵型大变,奏乐的乐师也暂停了弹奏,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殿内一片鸦雀无声,舞姬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他,谢翎接过副将递来的帕子,皱着眉擦拭身上的酒水,酒水早已渗入衣袍内无法挽救,此举不过是杯水车薪。
“如此失礼,张辽,这便是你挑的人?”大长公主方才对众人时还十分和蔼,如今已是变了脸色,一声怒骂,主理此事的内侍总管便吓得伏跪在地。
“奴婢有罪,还请大长公主责罚。”
大长公主神色冷肃,不怒自威:“自领十棍,俸禄削减半年。”
“奴婢谢大长公主开恩。”内侍主管张辽心中又惊又怕,被禁卫军打上十棍,不养上半个月根本下不了床,这回是倒了血霉了。
思及此,他对这个坏事的舞姬生出了怨念。
张辽弯腰站起,给殿内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拖下去!”
舞姬看见朝她走来的侍卫,怕得浑身都在发抖,若是被拖下去了,小命可就不保了。
眼前唯一能救她的只有这位小侯爷了。
她朝前匍匐爬过去,失声痛哭求饶:“侯爷,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您饶我一命。侯爷,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想死,求您了,饶了我吧。”
不等谢翎发话,侍卫就已拉过她的手臂,将人往殿外拖去。
谢翎放下手中帕子,看见舞姬面上流露的惧怕与绝望时,不知怎的,他想起自己初到西北时发生的事。
那时,他初来西北,想要立功证明自己,于是领少量精兵打算奇袭西戎部队,结果被发现了,西戎士兵一路追杀他们,他身边的下属为保护他都死绝了,而他也身负重伤四处逃亡,最后幸得一中年妇人所救。
怎料驻扎在附近的西戎士兵不守军规,肆意掠夺牧民的牛羊以及妇女,他亲眼看见那个救过他的妇人被拖出去,也是用这般凄惨绝望的眼神看向他。
仿佛牛羊牲畜被虎狼咬住脖颈,发出最后一声哀呼,因为无能为力而放弃挣扎,眼底的光渐渐消失。
再也顾不得隐瞒行踪之事,他从杂草堆中翻身而起,亲手血刃了那几个西戎士兵,尖刃刺破胸膛,带着温度的鲜血溅了他一脸,那是他第一次亲手杀敌,松手后指尖都在发颤。
他杀人了,但也救了人。
如今,那个舞姬只是淋了自己一身酒水,便要被拖去杀死,他便成了间接害死舞姬的凶手。
但他的刀,向来只杀劲敌,不对妇孺下手。
“且慢。”
谢翎站了起来,拱手对大长公主道:“大长公主殿下,臣在西北时,发现西戎人以杀戮为荣,视人命如草芥,就连自己的妻女,也可随意斩杀,想我大梁以礼仪之邦著称,国君宽宏大量,又岂会与西戎人一样,还请大长公主殿下饶此女一命。”
大长公主脸色又变了,再度变得温和,柔声道:“谢爱卿误会了,婢女无礼,下去领罚,又何来要命一说。”
谢翎忙垂首应道:“微臣一时言重,还请大长公主见谅。”
“无妨,大梁能有你这样一位忠臣仁将,实乃我大梁之幸,该赏,来人,为忠勇侯赐坐。”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张辽,张辽马上指挥侍卫重新端来坐塌,放到了殿前最接近大长公主的地方。
殿前赐坐,已是极高荣誉。
大长公主笑着对底下朝臣道:“若朝中能多些像谢爱卿这般忠勇仁义的臣子,我大梁千秋万载,自是长盛不衰。”
底下有人附和,一时间,殿内便为此事讨论了起来,说是讨论,不如说是拍马屁。
谢翎坐于殿前,有几分不适,内里衣襟已经被酒水浸透,肌肤粘|腻湿冷,他暗自运功,丹田处烘出一股热意,熨烫湿衣内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衣衫已经干透。
殿前的歌舞节目也已经换了好几轮,前头出事后,后面出场的歌姬戏子皆谨慎处之,再也没出过任何岔子。
原本冷下来的大殿再次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便有臣子过来敬酒,如今谢翎可是大长公主面前的大红人,聪明人都赶紧与他结交,生怕落了个冷待的名声,惹他记恨。
谢翎又喝了一轮,忽有解手之意,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正殿,茅房在御花园西北角,路上撞到几个同袍,聊了几句才被放过。
出来茅房后,御花园里空无一人,寒风吹来,将他脸上的醉意吹散了不少。
夜凉如水,天边挂一轮满月,借着月光,他也能看清眼前的路。
正当他慢悠悠于宫中小道行走时,树丛中发出一阵异响,谢翎警惕起来,锐利的眼眸扫过一旁树丛,一道身影忽然从树丛中蹿了出来,差点将他撞到。
谢翎后退了一步,躲过了来人的袭击。
“侯爷。”一声娇柔的声音响起。
谢翎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来人,正是方才殿中差点惹祸送命的舞姬,她仍是今夜轻纱罗裙的装扮,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颇有种我见犹怜之感。
谢翎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平静说道:“是你,有何事?”
舞姬忽然跪到他的跟前,于月光之下露出了一张娇媚横生的脸,她落起泪来,楚楚可怜:“侯爷,求您救我,方才您虽出言救下了我,长公主也不罚我,可张公公却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害他受了棍刑,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也许第二日冷宫幽井便会寻到我的尸首,侯爷,还请您再救我一次。”
她狠了狠心,硬磕了几个响头,第一下磕得有些猛了,第二下她放轻了力道,不见谢翎拉她起来,她只好咬着牙磕最后一次。
原以为谢翎会怜香惜玉,可她高估了谢翎的善心。
她感觉到额头湿了一块,该是破了相,但若能招来他的怜惜,倒也值了。
谢翎握着护腕,一派坦然:“你是想让我开口替你从教坊司脱籍?”
“是,求侯爷帮小女子一把,小女子本是五品官员周允之女,小女子名叫周莹……”
谢翎匆忙打断她:“行了,这有何难,明天我让副将替你办了这事,你回去等消息便是。”
谢翎说完便绕开她要往太和殿走去,周莹连忙从地上起身,又拦在谢翎面前,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道:“多谢侯爷救命之恩,可是,除了教坊司,我无处可去,不知侯爷可否愿意收我为婢,我愿伺候侯爷,为侯爷当牛做马。”
“嘁,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黑暗中有人低声喊了一句,本不该被人听见,奈何谢翎耳聪目明,那道声音像是自己会找地方钻一样,钻进了他的耳朵。
“谁,给小爷滚出来。”
挡住月亮的乌云被夜风吹散,月华铺洒于树冠丛顶,有一身穿华服的女子于暗夜中踏月而来,月光落在她娇艳的脸上,为她出色的容貌增彩不少。
崔荷嘴畔噙着笑意,落落大方地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周莹下跪行礼:“见过安阳郡主。”
“嗯,起来吧。”崔荷颔首示意,周莹连忙起身,身子缩到了谢翎的身后,恍若谢翎是她的靠山一般。
崔荷于席间可是看得很清楚,这个舞姬是故意接近他那一席的,队伍整齐划一,唯独她一枝独秀偏了三尺,一个舞姬连水袖都抛不好,就好像御厨不会蛋炒饭,绣娘不会打结一样离谱。
她得罪了张公公,谢翎救了她一命,索性让谢翎好人做到底再救她一回,收到身边做个贴身婢女,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很难不怀疑她不是故意的。
“谢翎。”
“何事?”
“我喜欢你身后的这个小婢女,让给我吧。”
谢翎皱眉,他何时有了婢女?
“让给我。”崔荷扬着脸,细挑柳眉下的杏眼里尽是威胁,语气里也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蛮横。
本来谢翎也没那意思,但他就是受不了崔荷命令一般的语气,主意一改,轻呵一声:“凭什么?我还偏要收了她。”
“没有我的允许,她脱不了贱籍,你若敢跟我争,我明日就将她送去浣衣局,宫里可是张公公的地盘。”
谢翎最讨厌崔荷以权压人的性子,以为自己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便能肆无忌惮地利用特权?若将来没了大长公主,以她这样骄横野蛮的性子,少不了吃苦。
崔荷又劝道:“你有什么好拒绝的,我又不会吃了她,我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安顿好,总好过跟在你身边吧,你一个大老爷们,要女人伺候吗?”
谢翎也愁若是真把周莹带回去了,不知该如何安排,干脆退一步海阔天空,顺水推舟让给她了:“行了,给你给你。”
崔荷嘟着唇,不喜欢他的态度:“这般不乐意?”
谢翎气不打一处来:“都给你了你还叽歪什么?”
“谢侯爷,注意你的语气,。”
“郡主什么态度,小爷我就是什么态度。”
两个人吵起来丝毫不顾忌身边的周莹,周莹眼看崔荷就把自己要走了,不甘心棋差一着,出声喊道;“侯爷,奴婢想跟着你!”
吵得正欢的崔荷和谢翎齐齐挑眉看向周莹。
崔荷本就介意周莹,如今听她亲昵地喊谢翎侯爷,更是气不过,“怎的,跟我你还委屈了?”
谢翎觉得周莹太不懂事,郡主好歹也是个天潢贵胄,她还嫌弃上了,“怎的,你觉得郡主配不上你?”
两位主子的气场太强,周莹闭上了嘴,声若蚊蝇道:“奴婢不敢。”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叠在了一起,崔荷不由斜眼去看他。
被她这么一看,谢翎不自在起来,原本叉着腰的姿势一换,改抱臂在胸前,脸扭去一旁压根不愿搭理她。
崔荷柳眉一挑,倒是没想到,原来谢翎这么维护她,谢翎在某些时候也没那么惹人讨人厌。
崔荷忍不住笑出声来,谢翎拧眉,恼怒地看向崔荷,崔荷忙抬手掩饰住嘴角的笑容,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
谢翎薄唇抿成一条线,心中烦躁,他知道崔荷定是在笑话他,他方才压根就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一时口快说了出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跟崔荷解释了一番:“我只是觉得她目光短浅。”
崔荷含笑颔首:“跟着你确实是目光短浅了些。”
谢翎品出了些不对劲来,什么叫跟着我叫目光短浅?他现在是朝廷重臣,还比不过她皇亲国戚了?
谢翎只得再次解释:“我的意思是她口出狂言,太过肆意妄为。”
“这是自然,侯爷维护本郡主之心,本郡主知晓了,不必多言。”崔荷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臂膀,一副我懂你的意思的模样,眉眼跟着笑弯了起来,过于得意的神情让谢翎几欲抓狂。
谢翎咬牙启齿道:“我没有维护你的意思。”
崔荷冲他眨了眨眼,笑吟吟地说道:“侯爷,别嘴硬了,关怀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
谢翎气笑了:“我什么眼神?郡主,你不要自作多情。”
崔荷抿着唇,一脸无辜道:“侯爷,你说的是气话,我不信。”
怎么就解释不明白呢?他可没维护崔荷的意思!
谢翎郁结于胸,当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嘴也不笨,偏偏就被崔荷压了一头。
再多看崔荷那张得意的脸一眼,他都压不住火。
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多嘴,直接跟崔荷走不就万事大吉,非得多嘴说一句。
他扭头看向周莹,见她一脸茫然,气就不打一处来,语气严肃凶恶,跟训斥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一般冷酷无情:“既然郡主要了你,你就好好跟着郡主,不要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一介匹夫,不兴得要什么婢女伺候,就你今日笨手笨脚打翻酒水的样子,谁要了你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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