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那只字未说的眼神,让齐冀心虚地“咳”了声:“是她们非要这么喊我的,不关我事。”
沈屹骁似笑非笑一声:“是吗?”
相比沈屹骁的西装革履,齐冀一身潮男打扮,他双手抄在裤子口袋,一副刚从家里出来的慵懒姿态:“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名副其实好不好?”
虽说齐冀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但是大庭广众的,他气势却拿捏得很足,毕竟他也是皓丰地产的二公子。
沈屹骁不与他争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视线看向门口时,他目光和脚步接连一顿。
夜浓也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和上一次在门口便利店看见他时不同,这次,夜浓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发紧,甚至有一种呼吸不畅顿挫感。
清淡的桂花香被风扑进宽敞的古香色大堂,丝丝缕缕钻进人的鼻息。
他眼底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意外之色后,沈屹骁屏住了呼吸里让他猝不及防的一丝波动,和门口那双看过来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虽然知道她酒醉会断片,但醒来后一定会对自己身处的陌生环境而感到蹊跷,所以他才会在早上出门时和管家交代好,甚至连酒吧那边都打点妥当,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再度找上门。
不确定管家刚刚的那声「齐总」有没有被她听见,如果听见了,是消了她这趟过来的疑惑,还是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加重她的不解。
沈屹骁压下心底所有的忐忑,从容不迫的将目光从她脸上错开,不过几个大步就越过她肩膀走了出去。
像是电影画面里擦肩而过的两个陌生人。
没有暗藏深浓思念的“好久不见”。
也没有不甘与恨意交加的汹涌眼神。
所有的一切,都像在时间的轨道里,悄然落了幕。
夜浓缓缓转身,视线没有去追那道背影,只看向台阶下被透亮路灯投射出的一圈光影,一如他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除了冰棱般的冷白外,再无其他。
风声簌簌里,齐冀再一次转身:“哥,你想什么呢,走快点啊。”
沈屹骁像是恍然回神,抬头间,他略有绷紧的下颚线缓缓松懈,然而,他不仅没有加快脚步,而是直接站住脚:“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去吃吧。”
说完,他几乎一秒迟疑也没有直接转身。
齐冀立马追过来堵在他前头:“什么事也不急于一顿饭的功夫吧。”
沈屹骁没理他,双脚一转,肩膀擦过他肩往前走。
齐冀撵着他的脚后跟追上去,一声“哥”还没喊全,就被沈屹骁一个眼神噎在了嗓子眼。
前厅门口的浓密绿植挡住了里面的诱黄古色,就着路灯的照明,沈屹骁目光找寻。
刚刚虽然没有将眼神在她脸上过多停留,但她一身休闲,不像工作中的衣着。
沈屹骁踩上台阶,径直走到服务台。
“沈总。”
“刚刚有没有一个穿着长款白色开衫的女孩子向你询问过什么?”
十二栋一共十五层,一层一户,虽然已经售罄,但入住率不高,管家几乎能清楚记得每一位进出的业主或客人。
“您说的是刚刚您出门时,站在门口的那位女士吗?”
沈屹骁点头。
“她没有进来,在您出门后,她在台阶上站了两分钟就往西走了。”
如果是出小区大门应该是往东才对,想到自己刚刚就是往东走的,沈屹骁轻扯一侧嘴角,许是不想再和他碰上。
他刚一转身,管家又喊住他:“沈总。”
不过一个眼神就看出对方的欲言又止,沈屹骁:“有话就说。”
虽说同为业主,但沈屹骁可不仅仅只是业主。
管家自然知道他的另一层身份,所以抱着讨好的心态,在不违背她作为管家职业守则的同时,打着圈的透露说:“刚刚那位女士应该是回六栋了。”
“回六栋?”沈屹骁眉心忽而皱紧:“她住在六栋?”
管家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应该是。”
沈屹骁没再细问,转身间,他掏出手机拨给了关昇。
“沈总。”
“查一下铂悦府六栋的业主名单。”
“好的。”
“等等,”沈屹骁用手挡住已经敞开的电梯门边:“包括租户。”
空气里满是深秋的寒凉,但不妨碍它夜景的美。
历史古韵下,让这座城市的霓虹都和其他城市的很不一样。
夜浓双臂趴在落地窗边,凉风从上掀的玻璃窗隙进来,吹起她垂在耳鬓的丝丝卷发。
十二层好像被钉上标记似的,总是让她在视线偏转间一眼看见。
脑海里掠过刚刚看见的那张略有青涩的男人的脸,看着好像只有二十岁,和她想象中的成熟有着天壤之别。
只是,这个「齐总」为什么会和沈屹骁一同从里面走出来。
难道他也住在十二栋,所以两人才认识?
可是从刚刚两人笑谈的神情来看,关系似乎很是熟络。
但是刚刚那个「齐总」迎面走过来的时候,虽然看了她两眼,但那眼神丝毫不像认识她似的。难道说,昨晚酒吧灯光太暗,人家压根就没看清她的长相?
一定是这样,不然以她的长相,看清了的话,不可能一点记忆都没有。
心里闪过这一想法后,夜浓垂眸失笑。
老大不小的人了,还真当自己和以前一样明艳动人呢。
全景窗边框窄窄的,压得胳膊生疼,夜浓站直身体,指腹摩挲胳膊下被压出的一道凹痕,视线从上到下,扫过所有亮着灯的楼层。
可惜单向可视的窗户,只能看见光源。
沈屹骁鲜少会站在北阳台往外看,如今透过单向可视的玻璃,他目光直直定在十二层的西户。
与此同时,他也拨通电话:“铂悦府六栋的房子,你以后不要去住了。”
齐冀一愣:“你还真收回去啊?”他想不通:“我今晚不是没在你那住吗?”
沈屹骁拿另一处跟他交换:“三栋12层也在我名下,你要是喜欢,可以去住。”
以前齐冀没注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名下是不是所有房子都是12层?”
梦蝶山那套是,辉园也是,这个铂悦府,竟然三套都是。
沈屹骁不理他这个疑惑:“还有,以后要找我先给我打个电话,别直接来铂悦府了,”不想被追问,他连着理由一并说出:“因为接下来我会很忙,住哪里不一定。”
齐冀听话地“哦”了声。
电话挂断,他眉头拧出疑惑,忙跟具体住哪有直接的关系?
晚上刚到楼下就遇到了齐冀,所以沈屹骁回来后还没来及去主卧。
如今他站在卧室门口,还能闻见淡淡的酒气。
扫一眼床上的凌乱,就能想象得到她走时是有多慌乱和匆忙。
沈屹骁走进去,捡起床边地毯上的两只抱枕时,看见掉落在一旁的玻璃水杯。
看来临睡前倒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的习惯还没变。
沈屹骁将其捡起来,放到床头柜上时,他视线落到抽屉外侧的锥形拉扣上,凝神几秒后,他拉开抽屉。
里面放着一个墨蓝色的,能装下一整套首饰的鳄鱼皮首饰盒。不过里面不是首饰,而是那个被他打碎,再也无法黏合回去的香水瓶玻璃碎片。
沈屹骁在堆叠着毯子的床边坐下,厚重的盒盖打开时,他惯例地在心里数了数。
十八块,少了的那块,被他早上让人送去了夜浓公司。
想必她已经看见了,不知这款早已停产的香水的香味,她还有没有印象。
不过她对香味不敏感,即便想不起来也无可厚非。
就像晚上在楼下她看见他,眼里除了意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情绪。
几年过去,身材长相没变,薄情寡义的性子更是一如既往。
“阿嚏——阿嚏”
一连两个喷嚏,让夜浓把生理眼泪都酸了出来。
被搁在被子上的手机免提里,传来刘蕴的声音:“夜总监,你感冒了吗?”
“不是,可能是穿少了有些受凉。”夜浓吸了吸鼻子,歪身从床头柜上将抽纸盒捞了过来。
“那我就照你刚刚说的思路,再改改,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好。”
电话挂断,夜浓下床去了餐厅,一杯温水喝下,这才觉得心里暖暖的。
以前她一点都不怕冷,再冷的天她身上也像个小火炉似的,近两年不知怎么了,竟然开始畏寒。
将保温杯装满热水回到卧室,夜浓看了眼时间,才十点不到。
一晚上没吃东西,这会儿才觉得胃里空空的,拿了张毯子披在肩上后,夜浓一边从网上寻着轻食外卖,一边又回到客厅。
铂悦府的物业是不允许外卖员进入的,不过管家会亲自将外卖送到业主家门口。
一份轻食沙拉,就连沙拉酱都是无脂的。
最近还没来及办健身卡,所以夜浓尤其控制晚餐热量的摄入。
挑了一块鸡胸脯肉到嘴里后,夜浓给曲姚发了条短信:【铂悦府周边有没有设施比较好的健身会所推荐?】
曲姚短信很快就回复过来:【铂悦府的物业中心后面有一个会所,听说里面设备齐全,你可以去看看。】
差点忘了,这种高档住宅一般都会配备私家会所。
轻食没什么热量,但也裹腹,夜浓拧开保温杯盖走到落地窗前,热气缭绕里,她不由自主又看向对面那栋楼。
视线将十五层高的楼层一扫而过,只有廖廖几排透着光亮,其中并不包括与她视线平行的12层。
铂悦府地处闹市,所以房子的隔音效果是做了特别设计的。
昨晚沈屹骁没睡几个小时的安稳觉,今天更是忙了一整天,如今耳边一片消寂,眼前一片漆黑,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或者说,是这个房间里有太多让他无法平下心来的气息流窜。
除了酒精残留的气味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形容不出来的气味,丝丝缕缕往他鼻息里钻。
和他稀薄记忆里的早已不一样了。
一个深呼吸后,沈屹骁索性将床侧的壁灯打开。
视线在对面的油画上空洞停留半晌后,他低头看向盖在身上的毯子,想起昨夜担心她滚地上而趴在床边守着她的画面,忽觉一声可笑。
心里烦躁加剧,他伸手将毯子一掀,扔到了一边,留下的一角还蒙在他脚背,他抬脚一踢。
像是楚河交界划清了距离。
心情终于平复几分后,他才顺着床背躺下,翻身侧躺间,又闻到了原本不属于他枕头上的气味。
分不清到底是酒味残留还是她头发又或者昨晚未卸的化妆品留下的。
又一个深呼吸后,他蛮横的动作将枕头抽走扔到了床尾。
以为这样就能睡一个好觉了,结果事与愿违。
他索性也不睡了,出了卧室去餐厅开了瓶红酒。
酒液过喉,口腔留下燧石般的矿物质味,酸味紧实。
沈屹骁端着酒杯走到北阳台,目光锁定的同时,也在心里细捋这短短几日发生的多件巧合。
既成了雾色香水的合作方,又让他在Chris酒吧遇到,如今竟还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难道她不知道铂悦府是沈氏开发的楼盘?
签约雾色的包装设计,或许并非她一厢情愿就能办成。酒吧偶遇,或许是偶然发生。那和他同住一个小区呢?
想近水楼台,和他再续前缘?
当初走得头也不回,还把话说得那样决绝,如今该不会觉得五年时间就可以把他心头的恨意都磨平了?
想得倒美,难不成他沈屹骁在她心里,就这么的挥之即去,招手即来?
不过一个仰头,杯里的红酒就被他一饮而尽。
以往若是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沈屹骁是不会深夜给关昇去电话的。
以至于看见来电时,关昇被子一掀,立马从床上坐正了:“沈总。”
“明天安排几个人将我现在住的房子收拾出来,”电话这头,沈屹骁一丝迟疑也没有,所做的决定像是深思熟虑,又像是冲动不经大脑:“都搬到六栋去。”
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关昇愣了两秒的神才反应过来:“......好的,”带着不确定,关昇小心翼翼地问:“沈总,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
说完,沈屹骁把手机往沙发里一撂,起身往餐厅去的时候,他双脚一转又走到北阳台,平视的视线扫过对面,几乎一眼就目光锁定,见灯还亮着,他扭头往墙上看了眼时间。
都凌晨一点了还不睡。
以前,夜浓是亮灯睡不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太暗,她反而会翻来覆去,慢慢的,就养成了留灯睡觉的习惯。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半夜喝水的习惯,她是怎么都没改掉。
迷迷糊糊间,她眼睛都没睁开就伸手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摸到了手里,浅浅一口温水含到嘴里时,耳边突然传来低沉又模糊的声音。
「是不爱我......才跟我分手的吗?」
眼皮一抖,滑到嗓子眼的温水差点哽住她喉咙,夜浓倏地睁开眼。
幽黄的光线里,她目光怔忪,突然想到早上被她打翻在地的玻璃水杯。
如果给她倒一杯水放在床头是对方的细心,那充满电的手机呢?
正常来说,对方将她送到那个房子里后就应该走了,可是早上醒来后,手机是放在包里的,那人难不成是在等到她手机充满电再走的?
这个解释牵强的让夜浓眉心越拢越深。
想到晚上那个齐总和沈屹骁并排走在一起的画面,她心脏一紧。
这人该不会是想和她破镜重圆?
“给,你的最爱。”
阮瑜为了保持她的好身材,一周有五天都在吃减脂餐,包装精致的饭盒一打开,她就叹了口气:“知道吃你这一口会让我多出多少脂肪吗?”
夜浓拉着她手腕和她一块儿坐到沙发里,“多锻炼一会儿消耗掉不就没事了。”
轻轻一个抬眼,阮瑜就注意到她眼底几道红血丝,“昨晚没睡好啊?”
夜浓赶紧用指尖摸在眼睛下:“还没消吗?”她睡眠不好的话会有黑眼圈。
阮瑜轻笑一声:“据我所知,你睡眠一向都不错,该不会是太久没回来,水土不服吧?”
水土不服倒远不至于,就是昨晚心里闪过的那个可能性让她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
夜浓没什么能说知心话的朋友,这几年唯一交心的也就阮瑜一个了,但她又实在不想将自己的陈年过往说给她听。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以另一种方式从她这里问问意见。
夜浓垂着眉眼,“昨晚跟一个朋友聊电话,聊晚了。”
阮瑜夹起一粒玉米粒放嘴里,随口道:“这边的老朋友?”
不想把谎言编大,夜浓就没应她这话:“我那朋友最近遇到点事。”
本来阮瑜还没有多想,结果她一连两句都带出了「朋友」二字。
这是跟她玩假装是朋友系列?
阮瑜瞥她一眼,顺着她话继续往下问:“什么事?”
夜浓拿出她来之前就想好的说辞:“有天晚上她喝醉了,被一个陌生男人送了回去,后来发现她前男友竟然和那个男人认识。”
阮瑜想到那天晚上在Chris酒吧,不过她走的时候,夜浓还很清醒。
所以她说的到底是真朋友,还是自己呢?
阮瑜有点拿不准:“然后呢?”
夜浓抿了抿唇,“她就在想,会不会是她前男友故意。”
“故意?”阮瑜视线追着她开口到现在都垂着的眼睫:“故意什么?”
夜浓沉默了一阵才说出了困扰她大半宿的猜测:“...你说,他会不会是想和她复合啊?”
说完,夜浓抬起她那双茫然的眼睛。
阮瑜心里了然了,“那就要看你和...你这个朋友和那位前男友是因为什么分手了。”
以为夜浓会被她这句话吊出好奇,谁知半晌都不见她开口。
阮瑜心里的好奇倒是先按捺不住了。
“所以你,”她差点又说漏嘴:“你那个朋友想复合吗?”
夜浓眼睛倏地睁圆了:“怎么可能!”
阮瑜被她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默了两秒,她笑出扑哧一声:“说你朋友而已,你这么激动干嘛。”
夜浓这才反应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她忙垂下眼,解释道:“都是玩的不错的朋友......”
认识她好几年了,阮瑜还真没听她说过她有什么朋友。
她将话题绕回去:“你刚刚说是个陌生的男人?”
夜浓点了点头:“嗯。”
阮瑜 一边在心里自责,一边又不露声色的提醒:“你那个朋友也是,怎么能让一个陌生男人送回去,这要是出了点意外可怎么办?”
夜浓声音虚虚的:“不是喝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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