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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夜难渡(郁七月)


她眉心拧了拧,没有去穿那双拖鞋。
赤脚下床走到门后,她深吸一口气,耳朵贴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一阵寂静无声里,她轻轻拧下门把。
全景落地窗,乔尔格蒂的家具,Viabizzuno吊灯,还有厨房内嵌的嘉格纳五件套,和她住的那所房子里竟然惊人的相同。
一览无遗的连贯空间,不见半个人影,夜浓原地转了一圈后,走到落地窗前,看见楼下的喷池花园里的三只麋鹿雕塑,她彻底愣住了。
这不是铂悦府吗?
她人在铂悦府,但却不是在自己住的房子里,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她猛然转身,刚一抬脚就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只黑金CF包。夜浓走过去,打开包盖一看,果然是她的,手机、证件,还有银行卡,一应都在。
手机屏幕摁亮,满格的电量让夜浓再度蹙眉,不过她现在还没有心思去解这疑惑。
浅咖色的换鞋凳旁,整齐摆放着她昨天穿着的那双白色高跟鞋。夜浓看向一侧自带下拉杆的鞋柜,短暂迟疑后,她打开柜门,里面清一色的男鞋。
这让夜浓心有不安的同时愈加疑惑。
出一楼电梯,夜浓快步走向大堂服务台,“你好,请问12层的业主叫什么名字?”
管家嘴角挂着标准的商业微笑:“女士,请问您是本小区的业主吗?”
若是说不是业主,可能对方不会那么轻易透露。
夜浓便点了点头:“我住6栋,这里的12层是我朋友的朋友,我刚刚下来的急,把东西落上面了,想回去取,突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了,如果摁门铃,总要有个称呼。”
管家微笑回道:“您称他张总便好。”

听出对方不想道出全名,夜浓也没再深问。
“算了,东西我下次再来取吧。”礼貌道谢后,她出了一楼大堂。
铂悦府每栋楼前都有一面水景墙,看了眼上面烫金色的楼栋号,夜浓又在心里默念着刚刚打听到的「张」姓。
顺着楼前的林荫道走了一段,夜浓这才发现她住的六栋就在刚刚那栋楼的正后方。
她不信巧合,更不信有人会有没来由的好心。
但床头柜上的水杯、床边放置整齐的拖鞋,还有帮她充满电的手机,每一个细节都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好意。
可是怎么就这么巧,那人不仅住在这里,还住在她楼前那栋楼。
该不会遇到偷窥狂,然后一路跟她到酒吧......
想到这,夜浓顿时倒吸一口气,以至于去公司的路上,她都觉得身后有车跟着。
到了公司没多久,曲姚来敲门,说阮总找她。
“昨晚打你电话怎么也不接?”
夜浓没说昨晚的事:“睡得有点早,没听到。”
阮瑜将手边一个黑色皮质方盒推到她面前:“早上雾色那边让人送来的,对方来的早,就把东西放在了楼下的物业管理处。”
夜浓将盒子打开后,目光顿了一顿:“这是那个碎片玻璃的实物?”
阮瑜刚刚也看了:“对,你拿回去看看,相比照片,实物应该更能找到些灵感。”
夜浓点了点头:“好。”
设计部是设计公司的核心部门,一共三个小组,雾色香水的包装设计,夜浓安排给了设计二组,组长是刘蕴。
“夜总监,您找我。”
夜浓将刚刚拿回来的盒子递 给她:“这是玻璃碎片的实物,你拿回去让她们看看,周一上午例会结束后,我们再开个短会,务必要把初步构思和概念定下来。”
刘蕴点头:“好的。”
“以后每周三上午和雾色对接项目进度这个工作,都交给你。”
“夜总监,”刘蕴略有迟疑:“雾色那边......没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对接这个项目吗?”
夜浓抬头看她,“不是说了祁总吗?”
刘蕴抿了抿唇:“我的意思是,祁总不是他们公司的老总吗?”
夜浓纠正她,“祁总不仅是他们公司的总经理,他还是这个项目的直接负责人,更是一名高级调香师,他的身份从来都不是单一的,你只要平常心对待,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见她连低垂,闷声不说话。
“刘蕴,”夜浓不管她是心怯还是其他原因,只说:“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这份工作,我也可以交给别人。”
刘蕴一听,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下了保证。
夜浓凝眸看了她几秒才抬了抬下巴:“出去工作吧。”
除了雾色香水,设计部另外两个项目已经进行到中期。两个设计部的组长接连去了夜浓的办公室汇报了项目进度。
十一点半,助手曲姚敲门进来:“夜总监,午餐您是去楼下餐厅还是给您另外点餐?”
夜浓正在看设计三组报上来的资料,“帮我点餐吧,我不挑食,但不太能吃辣。”
“好的。”
午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本想着让曲姚帮她去Chris酒吧将车取回来,转念一想,酒吧里肯定有摄像头,或许可以借此看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顺道再看一看那个叫张姓的男人,她之前有没有见过。
脑海里闪过这个姓时,夜浓不禁回想自己从住进铂悦府后所见到的面孔。
住进去不过短短几天,加上她早出晚归,打上照面的一双手都数的过来,但若说男人......
夜浓皱了皱眉,好像只有前天,也就是周二晚上下班回来在车库里见到的一个男人,穿着一身极为显眼的白色西装,从一辆极为低调的黑色轿车后座下来。
不过这个小区每个楼栋的车库都是不相通的,而她昨晚住的是十二栋。
若是排除这位,还就真的没有第二——
夜浓脑中一顿,突然想起刚回京市那天晚上,她在便利店看见的那个人。
但是下一秒,她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若是被他看见自己烂醉在酒吧,怕是除了嘲讽之外,再无其他了。
“叩叩”两道敲门声响,夜浓抬头。
是刘蕴。
她拿着早上夜浓给她的那个黑色皮质方盒走进来,“夜总监,上午我们都轮番看过了。”
夜浓点了点头:“放这吧。”
上午夜浓也就只在阮瑜的办公室里大致扫了眼,只记得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像顶帽子。如今再一细看,才看出这块略有敦实的玻璃应该是瓶底的一块。
随着盒盖盖上,淡淡一缕香味传来,夜浓怔了一怔,再打开,凑近闻了闻,果然是玻璃上的。
难道这是一个被摔碎的香水瓶?
夜浓对香味不是很敏感,这几年也鲜少会买香水,不过她大学时有一段时间很迷恋。
想到此就不由得想起某人。
那时,她根本就不能对任何一件东西流露出喜欢,一旦被那个人知道,恨不得搜罗出所有相关的送给他。
后来她还打趣:可幸亏我不喜欢月亮星星之类的。
结果他却反问道:喜欢吗?
好像她说喜欢,他真就能给她摘下来似的。
厚实的盒盖“啪”的一声合上,也将不该再记起的回忆不留回声的阻隔住。
深秋的天,刚到五点,暮色就沉了下来。
忙碌一天,夜浓坐出租车赶到Chris酒吧的时候,天已经黑尽。
吧台里不再是昨晚那个调酒师。
夜浓说明来意后,对方很是为难:“没有相关手续的话,我们是不能将监控录像让客人查看的。”
的确,没有正当且充足的理由,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夜浓问:“那能查到我昨晚的消费记录吗?”
“请问您是几点消费的?”
夜浓耸了耸肩:“我不记得了,不过昨晚在这上班的调酒师肯定认得我,不知可方便将他的电话给我?”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这上面有他的联系电话。”
“谢谢。”
夜浓有着一张让人一眼惊艳的长相,再加上昨晚还发生了那么一点小插曲,所以只在电话里短短两句自我介绍,对方就记起了她。
这次夜浓没再提监控的事,她婉转地问:“我昨晚喝得有点多,今晚过来是来买单的。”
对方忙说不用:“齐总交代了,这顿酒算他请的,如果您喜欢我们Chris,下次常来就好。”
夜浓眉心忽拧:“齐总?”
“对,齐总是我们酒吧的老板之一。”
夜浓听懵了:“......那你知道张总这个人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音:“您说的张总也就是我们齐总,他姓张名齐,主要是我们酒吧还有另外一个老板也姓张,为了区分,我们才喊的齐总。”
夜浓眉心这才缓缓松懈几分,接着又听对方解释——
“昨晚你喝醉了,有两个男人对你动手动脚,刚好被齐总看见,他担心你出意外,所以就交代店里的工作人员将你安排在了铂悦府,那是我们齐总的其中一个住处。”
夜浓听得将信将疑:“那像我这种情况,以前有发生过吗?”
“您是说被工作人员带去齐总的私人住处?”
“对。”
“也有,如果能从客人那里问到住址,我们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将其送回家,但是昨晚你醉得厉害,什么都没问出来。”
说到这儿,对方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还是说,昨晚还发生了其他让您不愉快的经历?”
夜浓忙说没有。
话筒那边传来轻松一口气的声音:“那就好。”
夜浓知道这家酒吧的消费不低,而她昨晚点的酒也都是阮瑜的心头好。
“昨晚我一共消费了多少,你还记得吗?”夜浓问。
对方报出准确的数字给她:“如果您执意要结这份单,我就跟我同事说一声。”
夜浓不喜占人便宜,“你跟他说一声吧,我就在酒吧门口。”
结了账,夜浓心里一阵轻松,走到门口时,她又折了回去。
“你们齐总的联系方式,不知可否方便给我?”
对方笑着摇头:“齐总的联系方式,我们调酒师是不会有的。”
夜浓没再说其他,一声谢谢后,她走出酒吧。
回去的路上,夜浓心里思绪万千,所有的疑惑好似都解了,可又有种说不出的麻线,缠绕在她心头让她烦躁。
归咎起来,都是酒惹的祸。
夜浓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警告自己,酒吧这个地方以后能不去就不去。
回到住处,夜浓将外套往沙发里一扔,而后去厨房倒了杯热水,转身间,看见窗外的几点灯火。
视野开阔,玻璃洁净无尘,但她住的这栋和前面那栋楼距离隔得远,夜浓推开半扇窗,眼睫不眨的同时,一层一层的往上数着,数到12的时候,她意外地眉梢一抬。
灯竟然亮着。
夜浓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八点不到,这个点上门道谢,应该不算打扰吧。

相比齐祯满口的嫌弃,齐冀可谓是满心欢喜。
先不说对方是谁,就冲沈屹骁肯把女人带回家,这就足够说明他已经从上段暗无天日的感情里走了出来。
齐冀一直都是沈屹骁迷弟一般的存在,他在沈屹骁面前蹲下,“哥——”
沈屹骁膝盖一偏,抖掉他手:“喊错人了。”
齐冀才不管,手掌重新放上去:“你要是真想交女朋友,我可以给你介绍。”
他今天过来一是来帮他哥劝沈屹骁迷途知返,二是发自内心帮沈屹骁介绍正经女朋友的。
沈屹骁冷着调子:“不需要。”
齐冀知道他一向讨厌麻烦,不然怎么会找那种女人,虽说那种方式很省事,可到底不利于身心健康。
齐冀拿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哥,你见见呗,兴许会是你喜欢也不一定呢,”他伸出三指:“我保证,我给你介绍的全都是乖巧听话的,你让往东——”
“齐冀,”沈屹骁打断他的同时,脸往大门方向一偏:“你可以滚了。”
齐冀虽然一时哑了声,但他脑子转的飞快。
既然劝说没用,那就只能用激将了。
“你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赶在那个女人回来的时候找,”齐冀把眼一眯:“你该不会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吧?”
看吧,他从头到尾都没提及「夜浓」的名字,这俩兄弟就开始主动代入了,这要是解释,岂不是越描越黑?
沈屹骁索性不说话。
可他的沉默在齐冀看来就是默认。
“你不是吧,”齐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对她不死心?”
沈屹骁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但齐冀的反应却让他饶有兴趣。
他揶揄道:“怎么,不行?”
“当然不行了,”齐冀双眼一睁,从地上站起来:“你别忘了,当初可是她把你甩了的。”
他调子扬得高,听得沈屹骁皱眉:“要不要给你拿个喇叭?”
齐冀偏着脸,闷了声“哼”音:“反正这事我不同意!”
“还管起我来了,”沈屹骁一脚扫他小腿上:“长本事了?”
齐冀余光睨他一眼。
很奇怪,明明他嘴角有笑痕,可看在眼里却让人心里生出心疼。
“哥,”他又蹲沈屹骁面前:“咱别跟她有牵扯了行吗,你是忘了那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沈屹骁当然没忘。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段时间甚至需要借助安眠药才能入睡。
所以时间真的是一味良药,再深的感情都经不起时间的冲淡。
那些为她辗转难眠、为她买醉消沉的日子早已成为过去,当然,这中间倒还真没少这俩兄弟的帮忙,特别是蹲他面前的这个。
为了他,硬是休了半年的学从英国跑了回来。隔着一道门,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守着他。
沈屹骁凝眸看了他半晌,说不清是想让他放宽心还是在给自己警告。
“放心,同样的跟头我不会栽第二次的。”
齐冀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那你发誓。”
“发誓?”沈屹骁好笑一声:“你是三岁小孩吗?”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
偏偏齐冀执拗:“我不管,这事你必须发誓!”
这个小齐祯两岁的弟弟看似单纯简单,其实却比他哥难缠,有时候还特别一根筋。
沈屹骁无奈叹气:“我发誓,行了吧?”
可是他交叉抱于身前的两只胳膊却纹丝不动,齐冀不满意:“人家发誓都是三指并拢指天向上的,”他抬起右手做示范:“你得像这样。”
结果沈屹骁却松开胳膊站起身。
齐冀立马追上去:“哥,你干嘛去?”
沈屹骁径直往门口走:“下楼找点东西吃。”
“我也去!”
沈屹骁随他跟着,但他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吃完饭就回你自己的家去。”
齐冀立马卖乖道:“都这么晚了,你就让我在你这睡呗。”
沈屹骁低头换着鞋,“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六栋的房子我就收回来了。”
“别啊,那房子我还一次没住过呢!”
沈屹骁不再理他,开门出去。
铂悦府里栽种着很多被修剪成伞状的丛生桂花,风一吹,树影重重,花香弥漫。
夜浓一边穿过六栋与十二栋中间的长廊花园,一边在心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登门道谢。
毕竟那个调酒师在电话里说了,她这种情况不是特例,所以于对方而言不过是作为酒吧老板的一个举手之劳。
可到底是住在同一个小区,万一日后碰见,人家是认得她了,可她呢,却连对方高矮胖瘦都不知道,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岂不是很失礼。
就这么犹犹豫豫地走到了十二栋门口。
和六栋的一楼大堂不一样,这里的背景墙不是满铺的翡翠绿琉璃,而是一整面墙的黄杨木雕,描绘的是燕山八景的气势恢宏。
夜浓站在门厅前的高杆仿古庭院灯下,正犹豫着等下要怎么开口的时候,针织外套里的手机震了。
是阮瑜。
“阮总。”接通电话后,夜浓往一侧站了站。
“在家吗?”阮瑜问:“在的话我给你送点大闸蟹过去。”
夜浓不想大晚上的还要麻烦她:“你自己留着吃吧。”
“老瞿给我拎了四篮子过来,我哪里吃得完。”
让她明天带到公司去也不合适,夜浓想了想:“那不然明天晚上下班我去你那拿吧,正好我过去认认门。”
“也行,诶,不对,明天不就周五了吗?”
她要不说,夜浓也差点忘了明天晚上要请公司同事聚餐。
她一步步踩上台阶,“那周六?”
“行。”
挑高五米的大堂里安静,服务台里侧的管家和每一位进出的业主颔首微笑。
“沈总、齐总。”
沈屹骁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一个留学回国不过两年,目前正在基层锻炼的黄毛小子,还自称是总,沈屹骁都懒得拆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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