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装镇定,“我我我...我看这块黑布脏了,想着,想着将它拆下来洗洗。”
说着,他转过脸来,嘴角硬挤出来一个微笑。
却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黎砚知的脸就贴在他的耳边,即便做了心理准备,依旧猝不及防。
这样的距离,梁昭几乎是像刚才埋进黑布里一样,这次,他的眼睛贴在黎砚知的眼睛上。
奇特的眼睛,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纯粹的黑色,瞳仁很大,不停地挤压着眼白的空间。
一动不动盯着人看的时候,即便是笑着,也不像是包含善意。
这是一个处处透露着诡异的人,梁昭想。
倒是黎砚知先开口,亲在他微凉的鼻尖上,“怎么这样看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梁昭飞快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感官过载,容易受惊,您突然出现在身后,我还没没有缓过来。”
黎砚知直起腰来,牵着他的手下楼,路过楼梯旁的工具间时,她推开门,顺手拿了件铁锹:“今天在家里做了什么。”
“浇花,松土,打扫卫生,收拾行李,你的还有我的。”
“不问我在外面忙了什么吗?”
梁昭下意识收拢掌心,“我想知道,可以和我说说吗?”
他一直对黎砚知有诸多好奇,只是不敢问,也不敢探寻。
黎砚知笑了,心情不错的样子,“我把姥姥墓地旁边的位置也签了下来,姥姥喜欢安静,等我的哥哥死了,也可以葬在那里,他性格温顺又话少,她们一定很投缘。”
这个他知道,听达里安提起过,黎砚知有个重病的哥哥。
话毕,她坐到沙发上,大发慈悲一样,“你也可以死在那里,半山腰,那是风景很美的地方。”
梁昭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
死在哪里对于他的年纪来说,实在是为时过早的安排。
可能是习俗不同吧,他家那边,不用这么早购置墓地,也不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
虽说,黎砚知的意思也许只是许诺他也可以葬入她的祖坟,只是这份邀请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是希望她们之间可以水到渠成。
这样惊骇的进展,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他讪笑着回应,“谢谢您的美意。”
不过,黎砚知似乎对他的回应并不感兴趣,他话音未落,黎砚知已经拎着铁锹,抱着他放在桌上的花瓶出门了。
他默默去洗菜做饭,透过厨房的玻璃看过去。
黎砚知在后院的松树下,正埋着什么东西。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
如同挥着镰刀的死神。
窗户反射着室内的灯光,他的脸映在上面,和松树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光影交错间,他好像又看见菲尔那张扭曲的丑脸对他大笑。
那张脸都碎得拼不成个了,还是那么猖狂。
从眼眶里蹦出来的眼球朝他弹过来。
他瞬间松了口气,吓死了,还以为黎砚知有病呢,原来是他自己有病啊。
飞往海市的飞机上, 黎砚知睡了一路。
即将落地的时候,梁昭将她叫醒,和她相比, 梁昭就显得有些亢奋。
“还是第一次见您的家人呢。”
“我等会儿需不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或者, 我需要说些什么,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您觉得他会对我印象很好嘛?”
梁昭小声地在她耳边念叨着。
李铮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砚知念着这个问题, 回想起李铮那张冷冰冰的脸。
她发现,人类的确喜欢忽略平常的细节。
关于李铮, 纵使她记忆超凡,最先想起的也全然是李铮跪在她身下时,和唇角一样潮湿的眼睛。
她宽慰他,“别担心, 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况且, 你也不需要讨好他,我喜欢你就足够了。”
梁昭的脸一下就红了,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心里还是对达里安的话耿耿于怀。
不过, 黎砚知说的他还是很相信的。
毕竟,达里安那样的傻子都能被接纳, 可见,黎砚知的哥哥的确不是刁钻挑剔的性格。
到达层人满为患。
梁昭特地戴上近视眼镜, 弯着腰找寻着可能的目标。在他的想象里, 来的人应该满脸病色, 骨瘦如柴,重病之人容易乏力, 可能拄着拐杖或许坐着轮椅。
他看了一圈,转回头朝黎砚知确认:“需不需要给他打个电话?”
却看见黎砚知的视线错过他,落在远处。
她是一副得逞的模样,指出去的手指像炫耀,“他来了。”
梁昭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是一个面色冷淡的年轻人。
和他设想的不同,那人脸上既无病色,也不坐轮椅,实在是十分健康的模样。他没有应对这样场合的经验,开口又讲了废话,“我是不是应该和他打个招呼。”
黎砚知一如既往有风度,没有对他有些夸张的社交缺陷失望,再或许,她根本不关心他的疏漏。“随你,这并不重要。”
心不在焉的一场交谈,但在外人看来却是耳鬓厮磨。
黎砚知没有制止梁昭,任由他牵着她的衣角,絮絮叨叨地缓解紧张。
李铮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是他最常见的状态,什么都没有,很安静。黎砚知从前很喜欢,他的五官独到,任何表情都是喧宾夺主。
黎砚知拍了拍梁昭的手,“他不高兴了,你去把他领过来。”
梁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去看那张陌生的面孔,毫无异常,怎么看也看不出不高兴的样子。
但他还是走过去,当成工作一样,拿出公式化的笑脸。
“砚知的哥哥,对吧?”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这样称呼他。他出声了,也无法被忽视了。
面前的眼睛像是刚刚注意到他一样,从黎砚知身上移开。
“我叫梁昭,砚知的...男朋友。”他没办法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份,很可耻地进行包装美化。
投射在梁昭身上的视线终于变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
本该是有来有回的场面,对面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扫视。很冒犯的行为,而且没有任何掩饰。
梁昭试着给对方递上台阶,将寒暄继续下去,“怎么称呼您呢?”
继续沉默。
梁昭甚至开始怀疑,也许达里安说的病重,病的其实是耳朵,他应该是个聋子。怪不得就这三四步的距离,黎砚知还要让他过去接应。
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最后尝试一次,“砚知喊你过去。”
他掏出手机,已经做好打手语的准备。
没想到刚抬起头来,对面的人便大步朝着他身后走过去。
梁昭瞬间心态都崩了。
李铮的车子停在机场外。快要上车的时候,黎砚知口渴,梁昭飞奔到咖啡厅去给她买水。
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上车。
还好,车子还在等待他。
梁昭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就这样直直对上拥挤的后座。
两道视线默契地落在梁昭脸上,黎砚知和李铮紧紧挨在一起,两个人的手指交缠着,搭在李铮的腿上。
不知道为什么,是梁昭率先切断这场三个人的对视。
他低着头将手中拎着的果味咖啡递过来,面色尴尬地从车尾绕去副驾。
黎砚知没有因为梁昭的打扰失去兴致,李铮没有拒绝她,她的指尖继续往上走,轻巧地掀开了他的袖口。
翻过他的手腕,青紫色的血管交错,上面横着一道浅色的疤痕。
她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了抚。
姿态轻柔,却并不全是善意。那道疤痕显出肉条的质感,很认真的抚摸会让人感到恶心。
她的语气没变,“没有祛疤吗?我记得你之前对自己的形象很在意。”
李铮伸手将袖口翻下来,“人是会变的。在意的事情,也会变的。”
他的话中意有所指。
“是吗?”黎砚知发出疑问,可是语调却敷衍着不肯变化,“可是哥哥你一直没有变。”
“还是这么漂亮。”
李铮把头偏过去,虽然是回避的态度,可表情却没有变化许多,看来是习惯黎砚知如此轻佻地对待他。
梁昭却暗自奇怪,但也是瞬间,就将心中的猜疑按下去。
就像黎砚知从来不会探寻,为什么会有姐姐把自己亲弟弟轻易送人,当做迎来送往的礼物。她的波澜不惊,有时候为他掩盖了许多难堪。
所以,他也不能如此狭隘。
李铮在酒店为她们预留的是间套房,包含三个独立的房间。
黎砚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李铮已经走了。
室内的空调被调到她喜欢的温度,她边擦头发边往落地窗前走,这里是顶层,很开阔的景观。
“李铮什么时候走的。”
梁昭接过毛巾,手法轻柔。
“刚走不久。”刚说完他就有些底气不足,“砚知,你说过的对吧,你喜欢我就足够了,你不会受你哥哥的影响对不对。”
他的语气像是在撒娇,连尊称都省略了。
“怎么了?”
梁昭抿了抿嘴唇,“我感觉你哥哥很讨厌我。”
“刚才你去洗澡的时候,他给 你收拾行李,我去帮忙,”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发了个誓,“我没有和他抢,真的,我都避着他,他收拾你的大行李箱,我就去收拾那个小的。”
似乎是依旧心绪难平,梁昭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结果我刚走过去,他突然转头,和我说,说,”
黎砚知催促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长得丑,没有你前男友好看。”
“他真的这么说?”黎砚知突然笑了,更让梁昭摸不着头脑。
这是很搞笑的话吗?他可是伤心了好一会呢。
他有些泄气地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您笑什么,真的比我好看吗?”
黎砚知转过身来,笑意绰约。她将手捧在他的脸颊上,态度认真地凑近,仔细地观察。
最后诚实地得出结论。
“他的长相和气质的确比你出众很多。”
很多这个量词深深刺痛了梁昭。
以至于黎砚知开完了电话会议, 他还在纠结这件事。
高.潮后的半个小时内,是黎砚知最有耐心的时刻。梁昭唇舌间还残存着黎砚知的气息,就这样枕在她的大腿上, 他的心里不可思议出现眷恋。
除开交融的体温,唇齿间的气味, 以及他身上斑驳的痕迹, 这实在是很温馨的场面。
黎砚知默许他的靠近, 她们以亲密的姿态厮混在一起, 在秋日的夜晚。
梁昭的头发很软,做了顺滑, 在灯光下是绸缎的光泽。黎砚知喜欢这样发质的男孩子,懂事的柔顺,伏在她身下的时候也不会为她带来不便。
名贵人偶一样的床伴,一直是她最青睐的类型。
她拍拍他的脸, 他便能会意地爬上来。
他摆出天真的姿态, 问出的问题不算煞风景,“比我好看的前男友,是达里安吗?”
黎砚知有意逗他,“你觉得呢。”
梁昭小声说:“我觉得不是他。”
他在心里公正地对比了一番, 并不觉得达里安哪里比他出众许多。更何况,达里安的身份他心知肚明, 黎砚知的前男友,怎么也得是个正经人家。
“他长什么样子, 您能和我说说嘛。”
这是一个好问题。黎砚知从床上坐起来, 视线扫在梁昭身上, 瞄定他,像是瞄定一个参照物。
她觉得李铮说话太夸张了。
“和他比起来你也不算丑, 无非是比你白一点,五官更加精致,气质有新意些,倒是身材真的比你好很多。”
“不过他那是天生的,你不用和他比。”
黎砚知说这话是真心的,相比于一枝独秀,她更喜欢身边花团锦簇。总归,都是她的掌中之物,即便是有一个格外出挑,她也不会过分冷落其它。
她起身去浴室清理,只留下梁昭暗自神伤。
黎砚知不常待在酒店,电影筹备初期,她需要不停和投资商见面。
非常耗费精力的一件事。
大多数投资商聊几句就开始对她指手画脚,展露意图。短短两个多小时的电影,高昂的成本,需要塞进去太多人的欲望。
和龙文的孙总聊的倒是不错,都是年轻人,聊起天来总是格外投机。
相比于其她人,黎砚知能感受得到,孙智雯对于盈亏利润的考量不多,她似乎只是想找到一个可观的项目,将自己的时间安置进去。
她们认识有段时间了,是通过邱莹加上的联系方式。她不常回国,和孙智雯的交情并不深厚。
飞到海市,去龙文商谈合作细节的时候,相比于工作,两个人还有些网友奔现的微妙。
孙智雯刚从南极洛徒步回来,草绿色的长裤扎在跑鞋里,聊完手头的事情,她绕过茶几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靠近她的脸又移开。
“你比我想的还要年轻。”孙智雯很惊奇的语气。
黎砚知觉得她很有趣,口无遮拦的样子和邱莹高中的时候十分相像。
已经是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还是一身青少年的莽撞。
黎砚知没有笑容,表情却不严肃,“你和我想象的一样年轻。”
孙智雯很赞同地点头,也不知道在赞同什么。她转眼又想起两个人大胆的合作企划,哈哈大笑起来,“那咱俩可真是年少有为。”
“选角上,你目前有意向了吗?”孙智雯翻着剧本的最后几页,倏然停下,“你最近可以先拟定几个,我和她们的经纪人联系,递递剧本。”
黎砚知面色如常,“屠户的角色,我希望能由宋可来演。”
她对国内娱乐圈的所有了解都来自钟飞云的耳濡目染,经由她的科普,她知道宋可是目前最有号召力的中年女演员。
孙智雯点头,“你和我想的一样,一个吸金的演员的确可以保住电影的底线。”
她话风一转,语气淡下来,“不过,宋可一直不怎么接外戏,她们公司今年还要开一个喜剧,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几个备选。”
“先把本子递给她吧。”黎砚知并不担心,宋可一个拥有那么多畅销影片的演员,接剧本的眼光一定不俗,她有这个自信。
没有人能拒绝她这个故事。
孙智雯只能先应声,“可以。”
“那这个反派,你有人选了吗?”她翻到反派的人物小传,只有概括性的几个词汇。
“狡诈、虚伪、贪得无厌,毁灭是其必然结局。”
孙智雯看的认真,闲聊般开口,“说到这想起一个人,李铮,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之前是乐队成员,后来乐队解散,他就去当了演员,人气还挺高的,挺有意思一人,只接反派角色。”
听别人来向她介绍李铮,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将话题继续下去,“所以,你觉得他合适。”
出乎意料,孙智雯摇头,“他的舆论变数太大。当年他家里出的那些事,整个圈子里人尽皆知。后来他以演员身份出道之后,那些爆料小范围传播了几回,如果后续有人继续爆料就会让我们很被动。”
“而且,他的少爷病很严重,之前因为他爸进监狱的事情还自.杀过。”
“是吗?”黎砚知笑了,在一个并不适合微笑的时机。
“真遗憾。”
从龙文出来时已经是夜晚,她在龙文的私厨用了晚餐,出乎意料的好吃。
她开车回去,车头换了一个方向行驶。
天湖的别墅收拾的差不多了,她的东西搬过去,慢慢住了进去。
李铮也在。别墅是李静优早些年买的,很多家具已经老旧,前些年别墅翻新了一次,老家具已经有些格格不入。这次她回来的突然,李铮紧赶慢赶,新添的家具也是这几天才陆续送过来。
他就留在这里,像从前那样,沉默地包揽一切。
路过客厅的时候,能看到李铮的背影,他正站在厨房。
水声淅淅沥沥,下雨一样,李铮没有穿围裙,腰依旧窄,黑色的衬衣很合身,袖口卷上去,水珠顺着手臂上青筋的脉络蔓延。
黎砚知走过去,旁边的透明宽口碗里,是泡发的燕窝。
这在从前,是很寻常的场景。黎砚知一瞬间些许恍惚。她很难怀念某一个人,人、事、物在她的大脑里,是像档案一样存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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