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悬也不在意,只对着母亲满面笑容地行礼后就率先往内厅里一坐,拿起桌上雕刻双鱼的白玉杯便喝。因这茶水不是经宋墨玉的手泡出来的,对他来说和普通的水没什么区别,简称没味。好在还有止渴这唯一一个用处。
薛乔拉着宋墨玉的手走进来,一齐坐下。
若说以前薛乔只是觉得宋墨玉对脾气合眼缘,那自从她知道宋墨玉奔赴陇州救了陈司悬后,宋墨玉在她心里的地位自此便无人可以撼动。
哪个父母不想要自家孩子有一个愿意与之经历生死,这绝对是她四儿媳妇的唯一人选!
薛乔越看宋墨玉越觉得喜欢,这一说话便是一个时辰。
到了晚上,陈国公,陈司时一家,陈司澜一家还有马上就要成亲的陈司靖都到齐了。
这便是陈家如今主支大房的所有人。每个都到齐了,展示了对宋墨玉的极大尊重。
世家因男女双方基本都是势均力敌,只有妻,没有妾,妻死方可续弦。是以也没有嫡庶之分,只有主支与分支一说。陈司靖成婚乃是陈姓大事,届时,主支二三四五房还有在其余州扎根的陈姓族人都会赶来观礼。那些人便要待宋墨玉嫁入陈家后,陈家再带她一一见过。
饭桌上宋墨玉本来还觉得有些紧张,但她发现陈家人仿佛比她还要紧张。陈国公和陈司时平素都比较严肃,但今天一个两个深怕她初来乍到觉得不自在,一直主动开辟话题。
尤其是二姐陈司澜说了不少他们兄姐弟几个儿时的趣事,引得大家时不时一笑,这桌席面可以说是其乐融融。
宋墨玉也颇有孩子缘,不管是陈司时的儿子阿斐,还是陈司澜的女儿敏敏,都爱绕在她身边跟她玩。大人们都在时他们都喊宋墨玉姐姐,转过头,只有陈司悬、宋墨玉在时,他们就直接喊小婶婶、小舅母了。
陈司悬哈哈大笑,直说没白疼他们。
“舅母舅母,我们去园子里玩吧。那里在挂花灯,可好看啦。”敏敏拉着宋墨玉的手,声音奶奶的,可爱极了。
阿斐比敏敏要大一岁,一听这话,严峻的神情也破功了,拉住宋墨玉的另一只手:“小婶婶,我也要去。”
此时陈司澜正陪在薛乔身边,母女俩说着话。
婆子来请示薛乔时,薛乔发话:“让他们去吧,少两个人跟着,别让他们不自在。”
“你看阿玉如何?”待屋里没有旁人后薛乔问女儿的意见。
陈司澜忍不住发笑:“母亲,半个月前您就嘱咐,若是宋姑娘来了咱们家每个人都必须客客气气待她。您这般喜欢她何必还要问我。”
“你这鬼精鬼精的。”薛乔忍不住笑,“这是识礼的孩子,最重要的是阿悬喜欢,这便是最好的。”
“我看阿悬的眼睛都恨不得长人家姑娘身上,时时注意着人家的一言一行,不是喜欢,简直是当成命了。”左右四下无人,陈司澜便直说。
“虽说她家世确实与我们家相差过大,左右阿悬是最小的那个,又不是大哥。以我们陈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我们自家人喜欢,旁人也说不得什么。更何况,我看这位宋姑娘虽然来自那偏远之地,但看着却性情爽朗,进退有度。
且说这次她匆匆地来,还为我们全家上下都备了一份礼物。她给敏敏那份我看了,是一只做得极精致的雪花玻璃球。里头做了间小木屋,一个小人还有一只小猫,摇晃摇晃便有飘雪落下。即便是小舅舅那我也未曾见过这样精美的东西。”
薛乔点点头:“这倒是。不知道她是从何寻来这些东西的,之前她让阿悬带了一面明晰至极的银镜予我。当真是独一无二。”
宋墨玉若此时在场,只怕都要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不管是银镜还是水晶球都是她随身空间里酒楼自带的。
水晶球和酒楼里的招财猫一样,都是前台的装饰品。
这些都是属于她那个世界才有的量产工艺品,自然就成了这个世界绝对独一无二的珍贵。
园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绘灯笼,旁边还有婢女把各种各样催开的鲜花摆了过来。虽说婚事是在将军府办,但到时候定有宾客会来国公府拜访,这园子才紧赶着要布置起来。
敏敏却突然伸手想让宋墨玉抱她:“舅母,敏敏喘不上来气了。”
小孩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喘不过来气,好像马上就要憋死过去。阿斐本来咯咯地笑着,见状笑容全无,拉住妹妹的手怎么都不肯放。
陈司悬面色一变,连忙把敏敏抱进怀里。旁边的婆子不用他喊,已经急忙去请常住府里的大夫了。另外还有人则是通报给薛乔还有陈司澜他们。
“你别怕。”宋墨玉摸了摸敏敏的额头,这话好像是在安慰敏敏又像是在安慰陈司悬。
在这样鸡飞狗跳忙碌时,宋墨玉却揪住一个婢女问道:“此处可有小厨房?”
大夫和陈司澜她们几乎是同时赶过来的,躺在床上的敏敏已经口唇发紫。陈司澜红着眼眶守在女儿身边,魏正安则去细细查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诸位别担心。”大夫几针下去,敏敏的喘息声终于平缓不少,“小姐此为喘鸣之症,容易在受凉后发病,尤其是在冬春交替时节和夜间。当然闻到不适宜的花粉也有可能犯病。发病时会让病人喘不上来气,若不及时医治,恐会危及性命。稍后我会开些药,每日三次煎服,或可缓解。”
魏正安面色严峻,已然把事情查清楚:“方才确实有婢女捧花摆在一边,敏敏喜欢便让人编了花环套在头上。”
“缓解?只是缓解?”薛乔忍不住问,“柳大夫,您医术高超,这病不能彻底治好吗?”
不着凉还好办,但世上花朵千千万,难道此后都叫敏敏不能见花吗?
柳大夫也是一脸无奈:“国公夫人莫怪,这喘鸣之症一旦发病便要伴随终生。只能说多加注意,再把身体调理好可以减少发病的次数。”
见柳大夫都这么说了,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床上已经醒过来的敏敏。敏敏还在喘息着,丝毫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看着她。可站在屋里的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敏敏最是活泼好动,又喜欢花,以后要一直带着这个病,可怎么是好。
“你们送大夫回去吧。大家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息。”陈国公发话。
这时方才不见人影的宋墨玉却突然过来了,身后还有一个婢女端着一碗吃食。
陈司悬眼前一亮,方才光顾着担心了,他怎么忘了阿玉可是“神医”。
这碗香喷喷的核桃蜜糖糊经由柳大夫检验后,才被陈司澜一口一口喂给了敏敏。
起初敏敏还有些吞咽困难,可越到后面她吃得越快,到最后自己拿起瓷勺喝了起来。周遭的人发现,敏敏在吃这核桃糊前还咳喘着,可是吃完却一点异常都没有了。
一屋的人都惊喜起来,陈司悬出声:“劳烦柳大夫再为敏敏把脉。”
柳大夫把脉时神情变幻莫测,然后一连喔了好几声,捧着那吃得干干净净的碗走到宋墨玉身边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敏敏小姐的脉象已然平稳,原本喉头气道阻塞的问题也都缓解,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师从何人?”
宋墨玉一愣,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后轻咳一声:“柳大夫言重,恩师不让宣扬他的名讳,我的名姓倒是可以告知,姓宋名墨玉。”
没想到一听这个名字,柳大夫那老眼昏花的眼睛里头神采更多了,激动万分道:“原来您就是宋神医!”
宋墨玉心想,好嘛,待遇升级,都变您了。
◎吃了这鹅掌,再喝一口御赐的九龙蕴香酒◎
如果不是夜渐深, 柳大夫不好在内宅久呆,只怕他还要一直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般在宋墨玉跟前问来问去。最终,年过半百的柳大夫只能依依不舍地拜别, 约定改天再与宋墨玉探讨。
陈家给宋墨玉安排的大院子在南边。
因知道她要来, 许多景致都改做了湖州当地的风土人情。所有器具大到床桌,小到茶杯一应都是全新的。她这个院子里还派了八个婢女过来侍候。无论宋墨玉想做什么, 都无须她自己动手。
宋墨玉自然感受得到陈家人对她的重视。
但是这夜壶也是纯银带雕花的就没必要了吧!
还有这床上的狐毛被和地上的羊绒织锦地毯……宋墨玉再次感受到了贫富差距。
“各位姐姐们,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你们晚上无需为我守夜。”眼见床前一左一右各站了两名婢女, 宋墨玉连忙说道。
婢女们声音好似清风银铃, 笑着颔首后为宋墨玉拉下床前的帘幔退了出去。
屋里不知何时点燃了一支安神香, 宋墨玉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两天后,全玉京城的老百姓都涌到街头看长公主大婚。
天家血脉单薄,这位荣嘉长公主牧昭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圣上唯一的妹妹。公主虽然早已有了公主府, 但照旧从宫中出嫁, 由太后还有帝后共同在朝阳宫外送行。
陈司靖身骑高头大马,穿戴宝冠锦袍, 带着由八十八人组成的迎亲队等在宫门外。
身形威武的禁军将士们抬着八百台铺陈着衣饰宝物的担床走在最前头,向长街两边的百姓们展示着公主的奢华嫁妆。
稍后又有四十名头戴珍珠发钗身穿红罗披帛的宫女,她们两两一排行走,各举一柄金色盖伞。盖伞之后又有二十名宫女提着花篮沿路撒着花瓣,那花瓣中还沁着香气逼人的香料,让她们走过的长街都弥漫着动人的香气。
公主乘坐的金铜车由八匹马驾着紧随其后, 这车驾约高六尺, 长八尺, 足可容纳七八个人同时乘坐。车身上雕刻着云雾以及各路神仙,四面悬挂着纯白浑圆的珍珠帘,随着车驾不停摇曳。荣嘉长公主头戴九翠头冠,穿戴华服乘坐其中。因戴着头盖,无人能窥见其容貌。四周的老百姓们只能看到公主手中捧着的一柄翡翠双喜玉如意。
十二名从小伴随长公主长大的贴身宫女随侍在车驾旁,她们会陪着公主一同入将军府,此后继续随侍公主左右。
待公主车驾过去后,便有内官向四周百姓抛洒发放各色果子。这些果子中有些包有金银瓜子,就看谁运气好能够拿到了。这其中又以小孩子们最高兴。他们身量矮小,大人们都让他们挤在最前边,是以他们能接到的果子也是最多。
约两个时辰后,婚驾抵达将军府。
陈氏宗亲还有与陈家交好的百官、名流、富商纷至沓来,因陈司靖在军中颇有声望,武官来得更是多。
陈家光是接礼单唱礼单的人便准备了十八个。这也是皇室与鼎盛世家应有的排面。
荣嘉与陈司靖已在正堂行过大礼,因未到时辰,陈司靖还需在外陪客,要两个时辰后再回房。
将军府内男宾女眷各分了席面,谁坐哪个位置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相熟的人早已三五聚在一块率先攀谈起来。
陈司悬与宋墨玉分别时,还特地拉过她嘱咐:“一会你就跟着我二姐一道,若是有哪觉得不自在,你只管去后山林子,那有一处湖心岛,平素少有人去,是三哥专门给我留的客院。”
陈司澜拧眉假装生气,过来挽住了宋墨玉的手:“你这小子诨说什么,有我和大嫂在这还能叫阿玉不自在?走阿玉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几个朋友。”
陈司悬抿唇笑了,他记得二姐之前还叫着宋姑娘,今天却叫上阿玉了。
想来那能治愈哮喘的核桃蜜糊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我走了,你也少喝些酒。”宋墨玉朝陈司悬嘱咐,又在他手里塞了几枚解酒的药丸,“我找柳大夫要的,你拿着。”
“好。”陈司悬笑着回应。
“好了好了你俩别腻歪了,你快去那头帮帮你三哥,今天少不得一群人灌他酒。”陈司澜看不下去了。
陈司时的夫人贺绮萍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却不由有几分落寞。丈夫与她相敬如宾是好,可这样到底少了几分夫妻间应有的意趣。也许是因为丈夫觉得她事事做得妥帖,无需他操心。可贺绮萍心里也想要陈司时如此关注自己,为自己打算。
“大嫂,我们走吧。”陈司澜喊道。
“好。”贺绮萍盈盈一笑,把心中这点落寞抛却,说起别的话,“昨天阿玉给我俩做的参芪鸡丝冬瓜汤果然管用,我瞧着你今日气色实在是好,这脸嫩滑得好似羊脂玉一般。”
陈司澜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人皆有爱美之心,谁不想更美一些。陈司澜看着贺绮萍也把她夸了一番。最后两人都一齐挽住宋墨玉,低声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能变美的药膳。
宋墨玉心想,那可不止是有,是非常多。用药药的话来说,一切可以引申为病症的,都能做出药膳。例如容易长斑多半是因为晒伤,脸上长痘则少不了内分泌失调的锅,皮肤敏感则是因为过敏反应……诸如此类。反正宋墨玉成天和陈司悬在一块,兑换度根本用不完。
关于变美的药膳她之前自己全吃过一遍,把身体由内而外都调养了一回。
现在她的面色和刚穿越来时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
“自然是有,到时候我把药方写出来。”宋墨玉笑道。这些药膳既能用药膳商城兑换,也可以在现实世界里做出来,区别只是前者花费兑换度,后者则是所需食材药材普通人家根本找不到。
好在陈、贺两家都有这个实力。宋墨玉自然乐意由她们自己去找,不然什么都由她去厨房“变”出来,实在过于鬼扯。不是谁都像陈司悬似的,会相信她“仙女”的言论。
贺绮萍和陈司澜闻言果然很高兴,一左一右走在宋墨玉身边,亲热得好像宋墨玉是她们的小妹妹。
以这两位在玉京城中高门贵妇里的地位,她们这一路走过,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几乎每个看到她们的人都会笑着行个礼,称呼一句贺娘子和陈娘子。
这些女眷最后的目光都会落在宋墨玉身上,充满着审视探究。她们确信玉京城中以往从没见过这号人物。
是谁家女眷此次进京,得了陈家的青眼?还是这本就是陈家的宗亲,想来和陈家主支关系应该很紧密,不然怎么会由贺绮萍和陈司澜亲自带着。
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不管宋墨玉是什么身份,既然陈家人看重她,那么她们也只管捧着便是。左右不过嘴唇子上下一碰的事。
一时间宋墨玉收获了无数不知真情假意的吹捧。
宋墨玉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就是这里人也太多了,都赶得上超市大清仓,全城人民来抢购一般的热闹了。
宋墨玉心说陈司悬提前告诉她哪里可以躲清净是多么正确无比的决定。
“见过贺娘子。阿澜,这位妹妹是谁啊?方才你们一进来我便看到了,还没见你这么中意过谁。”走近前开口说话的是奉永侯世子妃萧漾漾,出嫁前与陈司澜乃是手帕交。
“贺姐姐,澜姐姐,你们也不知道给我们介绍介绍,这是哪家的妹妹,竟长得这样美。”这个声音略高些的是禁军十二卫统领顾辞的妹妹顾怡,她家乃是武将之家,祖上和陈家算是亲戚。
陈司澜一笑:“正好想去找你们说话。这位是宋墨玉宋姑娘,我和大嫂都待她像亲妹妹一般,你们可不能欺负她。”
顾怡好奇地打量着宋墨玉,朝她友好一笑:“既是你们的亲妹妹,自然就是我的。不知道妹妹可会骑射?”
“去去去,玉京哪个姑娘骑射比得过你,你怎么不和我大嫂比比琴棋书画。”陈司澜护在宋墨玉跟前。
顾怡无奈至极:“贺姐姐的琴棋书画当年玉京第一,哪个比得过。不是我说,要不是我哥不让,我直接去十二卫里头找人单挑了,何至于在玉京的千金大小姐里头找人比试。我就该学陈三,找个夜黑风高的日子摸黑出城往边关投军去,看谁抓得住我。若有我在,保证月狐、纽向两国百年不敢再犯我大俞朝。”
她这话一出,陈司澜连忙拉住她:“你可别说了。你爹就抓得住你。你婚事将近,回头你要真起了这个念头,你爹非得拿着鞭子把你从边关抽回来,再把你关三天三夜禁闭。到时候我们这几个听到的岂不是都成了知情不报。你们听见没,我反正没听见。”
贺绮萍和萧漾漾看着顾怡垂头丧气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这样的牢骚,她们不知听过顾怡发过多少回了,但她们知道牢骚终归只是牢骚罢了。陈司靖可以这样做,还会被夸一句少年英雄,满腔热血。但顾怡不是男儿,不是陈司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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