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京中人那时候都以为陈司悬什么时候结交了这么一个好朋友。
往日的记忆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错,眼前这厮可不就是陈司悬吗,哪怕已有六七年未见,但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秦盛下意识捂住脑袋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陈司悬。坏了,今天他为了与佳人同游,都没带打手和小厮!
“你和这个变态认识?”宋墨玉皱眉问。
陈司悬点了个头:“是我不好,没跟你说一声就下楼了。听说这件衣裙轻薄如羽可防刀剑,你看看喜……”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有人从远处奔了过来。
“秦公子,灵姐姐同我想去看云雾绡,可掌柜的说刚被人买走了。”董燕面色嗔怒地抱怨着,“更可气地是姐姐看中的云锦裙也……”
董燕的话哽在嘴里,因为她看到了宋墨玉身上的云锦裙,也看到了陈司悬手上托着的云雾绡。
那云雾绡远观就能看到泛着像七彩琉璃一样的光辉,十分惹眼,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就是他们!抢了灵姐姐喜欢的东西!”董燕咬牙切齿,抬手指着宋墨玉和陈司悬。
宋墨玉一脸莫名其妙,对着陈司悬道:“今天不光遇到变态,还遇到疯婆子。”
“这里确实不比以前了。”陈司悬回应。
董燕听得这句疯婆子,顿时恼得面红耳赤,上去拉着秦盛就说:“秦公子,他们抢了东西不说还骂人,您忍得下这口恶气吗?!”
秦盛:“……”他忍得下。
“燕姑娘,在下忽然想起家中今日失火,我还得回家去救火,不如我们就此别过。这五百两银子你拿着,你和灵姑娘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在下先走一步!”秦盛掏钱的速度和说话的速度一样快,但这都比不上他下楼的速度。
秦盛这人学文怕背,学武怕累,只锻炼出来一身跑路的本事,一个翻身直接从栏杆处跃到二楼,险些没和上楼的大掌柜撞个满怀。
董燕显然也没想到秦盛寻了个这么拙劣的借口就跑了,可手里的五百两银票却是真的,上面盖着印呢!
她转头便拿着这银票去寻另一头的祁淑灵了。
祁淑灵皱眉看着她手里的银票:“你说秦公子走了?”
“是啊他说他家中失火,灵姐姐,五百两银子,我们能买不少东西了。秦公子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出手大方。”董燕兴奋地说道。
她爹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史,祁淑灵家则是从五品的官,是以这五百两银子对她俩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祁淑灵有些不满秦盛不打个招呼就走,她看上的可不止这五百两银子。
“燕儿,这银票我们不能动。”祁淑灵道。
董燕“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银票交到祁淑灵手上。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祁淑灵长得这般美,凭自己根本没法和秦盛搭上话。
祁淑灵收好那银票这才说道:“方才和秦公子说话的那两个人是谁?”
她虽然一直在这边没有过去,但那边动静不小,她也看到了一些。她依稀觉得秦盛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说起这个,董燕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灵姐姐,说起他们我便生气。那男的就是抢走你云锦裙的那个,且掌柜的说云雾绡被人买走了,就是他买的!不管是云锦裙还是云雾绡都一起送给那姑娘的。”
董燕说得这样生气,祁淑灵却听得心惊,她问:“你说云雾绡也是他买的?”
云雾绡据传是海外某个海国的奇宝,一件足足要两千两银子。
“是啊,你说他穿得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哪来这么多银子。不过也许他是那姑娘小厮,由那姑娘买单,这样便说得通了。我听她说话的口音不像京中的,或许是其他州来的土富户。”董燕猜测。
“我们过去看看。”祁淑灵领着董燕过去。
这两千金的云雾绡不管是他们俩中的谁买的,都值得她结交。如果是刚从外地来的富户那就更好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正需要一个知心朋友……
两人还未走近,就见一群人从楼下上来围在了那两人身侧,他们说了些什么祁淑灵却听不清。
宋墨玉眼见着之前为她去结账的那位姑娘,把她的银票恭恭敬敬退还到她手上,又笑容满面地说道:“宋姑娘恕罪,之前不知道来的是您。我们东家交待过,若您来知语阁,这就是您自家地方,看上什么只管说一声,我们即刻给您打包送上门去。”
宋墨玉听得目瞪口呆,她方才买的这两套衣裙加起来可是要六百多两,难道这都白送?头回见到比自己还大方的。
宋墨玉忍不住问:“你们东家是谁?”
旁边的陈司悬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舅舅。”
“牛舅舅?!”宋墨玉心里蹦出一个词来。不怪乎她这么叫了,当初金和牛场送来七十头牛的手笔,让她被全镇人民称呼了许久的“牛王”,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
但陈司悬的舅舅与她素未谋面,没必要待她好到这份上吧!
旁边的大掌柜从没笑得这么慈祥过,看宋墨玉的目光如同自家晚辈:“宋姑娘,你们在一楼时我便看到小公子了。起初还以为是认错了人,直到方才小公子来找我。知语阁稍后会清场,您是自家人,今天只管随意逛。”
“这层的先清了吧。”陈司悬淡淡说道。
他话刚说完,便有人依言去办了。
“两位姑娘,今天我们知语阁有贵客来,小小礼物还请见谅。”伙计走到董燕和祁淑灵面前,递上两个檀木盒子。
盒盖打开,里头各有一片脉络分明,做工精美的金叶子。叶柄处镂空着知语两个小字。
“进店皆是客,你们拿一片金叶子就想打发我们!”虽然这金叶子也值不少钱,董燕也忍不住生气。
“董燕!”这还是祁淑灵第一次叫董燕的全名,听她的语气已经是很不悦了。
董燕下意识捂住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祁淑灵朝伙计笑着点了个头,拿上盒子带着董燕离开。
与她们一起离开了还有十余个其他的客人。
只不过她们和气呼呼的董燕不同,一个两个都拿着那片金叶子喜笑颜开,小声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董燕忍不住道:“不就是一片金叶子,一个两个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祁淑灵再度皱眉,有些后悔自己带着董燕来这的决定。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当真以为她们眼皮子这般浅,只是为一片金叶子开心?这是知语阁的信物。一般只有在这花费过万数的人才能得到一枚。凭借此物,不仅来这再也不用交那一两银子,且以后每季都能收到知语阁的一份礼物。听闻去年的冬礼,是一只无色水晶杯,如雪一般,仅仅送给持有金叶子的主人,有价无市。”
董燕恍然大悟,连忙把金叶子取出来握在手里细看:“那这金叶子当真贵重,若是卖出去,只怕值不少银子。”
“……”祁淑灵有些无语,她顿了顿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改日你再来寻我。”
董燕沉浸在这笔巨大的意外之财中,也没看祁淑灵的表情,笑呵呵地回家去了。
祁淑灵却未离开,找了个与知语阁相近的茶肆坐下。
不知等了多久,祁淑灵终于看到那两人从知语阁门口出来。她眼神一动。能让知语阁花这么大手笔的“贵客”,必然就是这两人。她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墨玉和陈司悬都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由知语阁的大掌柜亲自送出了门。
另外还有伙计将他俩的马牵了过来。
他俩在里头逛时,伙计们已将这两匹马洗过一遍,配了崭新的马具,又喂足了马草。这两匹马现在看起来神气十足,再没有焉了吧唧的模样。
“小公子,宋姑娘,我们备了马车送你们过去,这两匹马稍后我们也会一块送到国公府。”大掌柜笑道。
“于叔,不用这么麻烦。”陈司悬摇摇头谢绝好意,“我正好带阿玉认认路。改天再来找你们玩。”
“走吧。”陈司悬拉过两匹马的缰绳,朝着宋墨玉说道。
宋墨玉默默回头一看,发现于叔他们还在门口目送,那笑容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已经离去而变化。见宋墨玉回头,他们笑意还更深了些。
“好家伙,可算结束了。”宋墨玉赶紧转头回来,长舒了口气。
这种架势以前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头见过。占据半条街的三层楼直接清场,然后他们俩连路都不用多走几步,只需说想看什么品类,就立即有人把那类物品中最名贵最精美的东西捧过来让他们挑选。这是什么豪门千金霸总才有的快乐生活啊。
但终归这是陈司悬舅舅的产业,人家大方自己不能不懂事。
宋墨玉看归看,除了最开始的那些衣裳外,最后只挑了几件文房四宝、茶具还有几盒胭脂。陈司悬则选得比她粗犷得多,直接手指一点,身上穿的手上戴的日常用的一要就是一排。其中不少都是他给宋墨玉选的。
这些东西知语阁会打包好,到时候等他们俩离开京城时再过来取。
“你舅舅真好,他还缺外甥女吗?会做饭那种。”宋墨玉真情实感道。
陈司悬看着她笑:“外甥女是不缺,缺外甥媳妇。”
两人眼看着离远处的国公府越来越近,宋墨玉的步伐却越来越慢,她试探着问道:“要不,我还是去住客栈吧?”
“你别怕。”陈司悬安慰道。
“你哪看出来我会怕?”宋墨玉纳闷。
“你有本事别朝反方向走!”陈司悬一把拉住她,只觉得拉住了头挣扎的小老虎,“天塌了我顶着。”
正是这番拉扯,陈司悬忽然凑近宋墨玉道:“有人跟踪我们。”
他回头看去,之前在主街上人群嘈杂,不容易发觉。但离国公府越近往这里来的人便越少,那人即便隔得再远,也叫陈司悬分辨出来。
“谁?”宋墨玉偏头看去,远远地看到一抹粉蓝色的衣衫。
祁淑灵见被发现,也不藏了,大大方方走到他俩面前行了个礼。
“公子姑娘莫怪,淑灵并非有意跟随,只是一时失神走错了路,辨不清方向了。想着或许你们认识路,不好意思上前叨扰问路,又想着跟着你们或许就能走出去。你们莫要误会才好。”祁淑灵道。
宋墨玉点点头:“此处确实四通八达,岔路口太多,一不留神便容易走错。”她指了指方才她和陈司悬来的方向,“你沿着这个路口直走,走到底后往左拐,在第三个路口处往右拐,便能回到主街上了。”
“那多谢姑娘了。”祁淑灵咬唇点点头。她本来是打算开口让陈司悬送她出去的,没想到……算了,反正这个地方,统共就国公府、将军府还有都御史三处府邸,这两人肯定跟这三个地方脱不了关系。日后再寻机会交好。
陈司悬和宋墨玉见她走了,便继续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走。
陈司悬道:“她明显在扯谎,你何必回答她。若真是迷路,方才我们一路过来至少路过了三户人家,门口都有人,她尽管问路便是,却非要跟着我们。”
宋墨玉咬了一口之前买的奶糕:“我知道啊,所以我跟她说的方向是乱编的。”
陈司悬竖起大拇指:“真有你的。”
“对了,差点忘了,我给你家人带的礼物得先拿出来。”宋墨玉连忙把礼物从空间里取出来,又一次朝陈司悬展露仙女的“仙法”。
此时的国公府,薛乔的贴身婢女惜泠已经来门房处问了七八回。
“他俩来了吗”薛乔满脸期盼地问惜泠。
惜泠摇摇头。
薛乔一拍旁边的桌子,气恼道:“这臭小子把我儿媳妇拐哪去了!你让依月安排一队人,去城门处守着。”
依月虽是女子,但和陈平他们一样自小学武,武功不在他们之下。她手下领着二十余号人,只听薛乔的命令,专门守护内宅女眷的安全。
依月接令后立即点了六个人跟她一道准备出门,就见陈司悬和宋墨玉提着不少东西走了过来。
◎好嘛,待遇升级,都变您了◎
只不过是瞬息的功夫, 依月已然回到内宅,向薛乔禀告他们回来的消息。禀告完后又像一个影子一般消失。
一路进来,宋墨玉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
她以前只是听陈司悬说他家是历经几百年的世家, 却对此没有什么真切的概念。
但进了这国公府, 她才知道何为钟鸣鼎食之家,何为世家的底蕴。。
只见国公府外围都是雪□□墙, 用着千百竿翠竹遮映。入门后便是各种重门深巷,迂回曲折,宛若迷宫。每隔不到二十米都有两人看守。
一路往内宅去, 雾阁云窗、嘉木树庭、亭台假山等一应俱全。
刚才路过的外厅全部都由金丝楠木、紫檀等珍贵木料打造。内里所用器具少有金银俗物, 多用玉石琉璃精致瓷器。如此奢华的铺陈装饰, 真可谓世间少有。
虽然宋墨玉没去过皇宫,但是恍惚觉得皇宫应该也不过如此了。
进了一道赤红色大门后便是内宅,自此处开始便几乎看不见小厮,全是穿着红缎衣裙,模样出挑的婢女们。
她们见陈司悬和宋墨玉过来, 纷纷停了停手中的事低头向两人躬身行礼。直到两人走过后才继续忙碌。
“想来是三哥要成婚, 家里又让大家把这红缎裙穿上了,图个喜庆意头。”陈司悬看着这如出一辙的红缎子道。
宋墨玉则叹口气说:“这么算来, 我家在镇上还有县城的宅子加起来,只怕还没有你家一个小院大。”
陈司悬不免笑了:“原来你刚才一直不说话在想这个。”
宋墨玉心想,我不想这个我想哪个,这活生生展现在眼前的贫富差距啊。此刻她觉得自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宋墨玉意识飘进空间里跟药药咬牙切齿地说。
药药联网查了下刘姥姥后,谄媚说道,宿主您比刘姥姥年轻多了。
滚——宋墨玉忍无可忍, 你怎么是药膳系统不是搞钱系统。
药药无奈回答道:“其实按照您现在五天治愈一种病的效果, 您完全可以靠给达官贵人治病发家致富。但您看病基本就没收过钱啊!”
宋墨玉想想还真是, 除了治愈包大伯的时候象征性收了些银子外,她确实没收过钱。以前还想过靠卖药膳发家,但后来她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把家传酒楼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发扬光大更让她觉得有成就感了。这样赚来的钱,她心底也会踏实许多。
她这么想着又听陈司悬对她说:“自两年前我家便少在玉京住,此处多是闲置,若非三嫂是长公主,亲事也会去镜州老宅办。大哥大嫂成婚是在冬天,但那时候整个镜州好似一夜化春,热闹极了。虽说镜州天气是寒凉些,但胜在地域广阔,人和景美,你若去了镜州,一定会喜欢那里。”
虽然陈司悬没有明说,但宋墨玉听得出来,镜州作为陈家繁衍发展几百年的地方,那祖宅绝对比此处还要奢华上百倍。
鼎盛世家之间几百年的内部通婚,让他们犹如树根一样盘根错节,密不可分,甚至已经发展成了门阀。他们以绝对的武力、才智、财力辅佐皇权,有时甚至超越皇权。而大俞朝的几大世家中又以陈家为尊。陈家的一举一动都会决定其余世家的态度。
这也是为什么圣上明明已经被拒过一次,不仅不生气,还要二次为陈司靖和长公主赐婚的原因。圣上一面扶持着王氏这样的势力成为新的世家,想以他们略微制衡,一面又在不停以皇室宗亲与世家联姻。做的完全是两手准备,以最小的代价来稳固皇权。
如果陈司靖不答应这门婚事,那这门婚事很有可能就会落到陈司悬头上。
想到这里,宋墨玉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好好的怎么了?走累了?”陈司悬一眼便发觉她的异样,顿了顿后又说,“其实家中还有侧门,骑马过去从侧门进能省一些功夫。”
“没事。”宋墨玉笑笑。
当宋墨玉跟随陈司悬踏入内宅时,薛乔已经站在堂口处等着他们。宋墨玉犹记得与薛乔第一回见面,是在云起书院的接风宴上。那时薛乔为去看儿子乔装改扮,低调朴素,看着只会觉得是普通富商或小官的家眷。
但今天在这大宅院中,薛乔却穿着一件孔雀花蝶流水云肩袄,配四时花鸟暗花裙,尽显典雅大气的主母风范。她身后那些精致的雕梁画栋在此刻,都不过是薛乔的陪衬。
“伯母。”宋墨玉唇角上扬笑着行礼。
“好孩子,行什么礼,快到我身边来。”薛乔一开口就带着笑意,浑然不计较什么规矩,上前轻轻拉住了宋墨玉的手。至于陈司悬,她不过丢了个眼神打量便算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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