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子拉住宋墨玉的手笑意盈盈:“墨玉?当真是个好名字。宋小娘子对我们这些人有大恩,我们哪里会见怪。我们和小赵大人想着你们既然是从七溪镇过去的,也许还会从这回程,时常在这条路上守着,没想到真把你们盼来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上我们家去吃顿饭。”
宋墨玉还没来得及婉拒,其他人已经有意见了:“桃娘子你太不地道了,什么叫去你们家?!不行不行,先去我家。”
“不不不去我家!”
“还是去我家吧!”
七嘴八舌的倒像跟几家店抢生意似的,声音和动静引得七溪镇上的其他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芸儿只有七岁,年纪最小动作却最快,她直接扑到宋墨玉怀里:“墨玉姐姐,去我们家吧去我们家吧。”
宋墨玉看着小孩仰头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都软了。本来打算和大家说会话就走的,这下也不免想改主意了。她搂着芸儿回头看着身后众人看去。
唯安镖局以韩达这个镖头为首,韩达笑着点了个头。陈司悬他们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自然是宋墨玉说什么是什么。
宋墨玉清了清嗓子,让大家安静一会,她道:“既然大家这么热情,我们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赵莫非开口:“宋姑娘请讲。”
“今晚大家一块吃顿饭,但这顿饭还是由我做给大家吃吧。”
宋墨玉这话一出立马有人摇头:“那怎么行,你们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动手?”
宋墨玉笑眯眯的:“我家本是在宝陵县开酒楼的,出来许久我久不做饭倒有些技痒,还请大家满足我这点愿望才好。”
既然如此大家也没了反对的理由,但却说定了宋墨玉只要劳心做饭,至于准备食材,搭建桌椅什么的都由他们来,断然不能累到她一分。
一群人又这样被镇民们引着,浩浩荡荡去了他们暂时栖身的棚屋。
他们的棚屋基本都靠在一块,旁边便是一大块清出来的空地。家家户户把各自家里简陋的桌椅拿了出来摆在空地上拼在一块,又让宋雪名、韩达他们坐好,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煮沸过两回的开水暖身体。
每家每户把官府给的救济粮、柴火拿了一些出来,堆到屋后的简陋厨房里,又有人挑了几大缸井水煮沸后留给宋墨玉使用。
原本还有几位娘子想过来帮宋墨玉忙,却都被宋墨玉笑盈盈地拒绝了。她是打算从空间里取些食材的,有旁人在她还怎么取。
“我帮她就好了,诸位娘子还是回去安坐吧。”陈司悬彬彬有礼地说道,主动揽下打下手的活。
娘子们也不好再坚持,都放下东西红着脸走了。
走出老远还听见她们的声音传过来。
“那位陈郎君一定是宋小娘子之前寻的郎君了,当真是生得相貌堂堂,若是我年轻十几岁都要心动了。”
“可不是,和宋小娘子瞧着就是天生一对。”
“难得这样俊俏的郎君还是个温柔疼人的,竟然还会帮厨。真该叫全天下的男人都好好学学。”
“说不定是宋小娘子教得好,回头该向她请教请教才是。”
“是你教得好。”陈司悬站在宋墨玉身旁帮忙削白萝卜皮,边削边笑。
“那是,谁让我是你东家呢。”宋墨玉也笑着接过他削好的萝卜,麻利地切成细丝。白萝卜可以清热化痰,理气消食,还能抑制寒凉。正是冬冷的时候,萝卜一定不能少,不要求天天吃,但是偶尔还是要吃一回的,对身体抵御风寒很有好处。
她打算先做一道香煎萝卜饼。
切好萝卜丝后,宋墨玉放了些许盐份腌制,杀出水分。又从空间里头取了些香菇,泡发后切成香菇丁。
等锅里水开后,她把切好的一大盆萝卜丝和香菇丁一股脑放进去焯水,几句话的功夫后捞起来挤干水分。在萝卜丝和香菇丁里头打入八个鸡蛋,又撒了些葱花、胡椒粉,加了适量的面粉、生粉一块搅拌,让萝卜丝均匀地融入到面糊中为止。
陈司悬洗净双手,学着宋墨玉的模样将这些白萝卜丝一个个团成饼状。
热锅凉油把萝卜饼一个个放到锅里,小火煎到两面金黄,很快香味就萦绕在鼻尖,又顺着风往外飘了出去。
陈司悬可怜巴巴地看看饼又看看宋墨玉,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墨玉拎起锅铲把锅里刚煎好的一个铲到盘子里:“行了行了,准你先吃一个。你别拿刚出锅的太烫了,你拿之前那个。”
“好。”陈司悬拿起一个萝卜饼,跟小孩一样浑身上下都写着开心。他就是喜欢宋墨玉待他特别一点。他把手里热乎的萝卜饼撕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喂到宋墨玉嘴边。
宋墨玉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点点头:“还行,香味都出来了。等我把这几个煎完你端出去给大家先尝尝。”
“好,下一道做什么?”陈司悬对宋墨玉做的吃食无法抗拒,吃这半个饼完全无法满足。已经在想着提前试吃下一道菜了。
“白菜猪肉炖粉条。”宋墨玉指了指之前就用热水泡着的红薯粉,还有大家拼凑出来的三斤五花肉。
三斤五花肉显然不够这么多人吃,“养猪场场主”宋墨玉大气地从空间里提了十斤出来。她拎着猪肉问:“这会不会太明显了?”
三斤变十三斤,你蒙傻子呢?
陈司悬扶住额头:“仙女,收了神通吧,我怕我编不下去。”
宋墨玉默默放回去许多,最后案板上只剩下五斤五花肉。白菜猪肉炖粉条是东北菜系,属于下饭菜的一种。主打的就是一个热气腾腾,量大满足,粉条透亮,肉菜均香。之前她还做过一回给宋雪名还有解宜年吃。
当然为了香一些,少不得还得用到宋墨玉才有的辣椒,不多,几颗足矣。
她备好菜后,往冷锅里放入切成厚片的五花肉,把肉表面煎到焦黄,煸出油脂,然后加入葱姜蒜、干辣椒。用这些油脂将调料炒香,然后加热水、酱油炖煮猪肉,让猪肉更加软烂可口。炖煮约莫两刻钟后再加一些热水,然后放入泡好的红薯粉条还有撕成片的大白菜,炖煮得软乎乎,香喷喷。出锅前放盐调味。
等到白菜挺不起腰、粉条站不住脚便是做成了。锅里各种食材相互借味、杂而不乱,热气腾腾,鲜香扑鼻。叫人只想赶快盛上一碗饭暴风吸入。
二十多号人吃饭,宋墨玉这顿饭约莫花费了一个时辰,总共做了十五道菜,有荤有素,搭配得刚刚好。
最后则熬了一锅菌菇汤放到桌子的最中间,饭前一碗汤,身体暖洋洋。
不太齐整但很干净的碗筷早已摆好,宋墨玉的座位早已留出来正摆在最中间。四周还烧着一圈暖和的篝火。
大家没有酒便以水代酒,笑声和干饭声一齐响着,在欢声笑语中纪念这个美好的凉夜。
作者有话说:
陈平:掌柜的,让弟弟和我一起打工吧!
小宋:批了
云鹤镇, 宋家好食。
日子还像往常一样过,云鹤镇这边未曾受陇州影响,生意还像以往一般好。邀约一二好友, 点上二三小菜, 你一杯我一杯,等着这灰蒙蒙又冷寂的冬天过去。
宋墨玉去陇州的事情除开亲人还有知交好友外, 没有旁人知道。若有人问起,只说她出远门谈生意去了。
甚至连宋家好食的饭馆里,知道实情的也只有唐惠惠一人。
范香兰端完菜拉住夏俞说道:“小夏, 你觉不觉得惠惠自打过完年回来, 那脸上就没见过什么笑影。但我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
夏俞就没范姐这么细心, 他回头从出餐口望进去,只看到惠惠忙碌的背影:“没有吧,也许是生意太好了,她太忙了自然就没空笑了。”
范姐压低声音:“真的,真有点不对。我之前听人说好像她爹回来了一趟, 但没在家过除夕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是我提起她爹,她神情好像淡淡的, 根本不在乎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夏俞也不免瞎猜起来。
两人想尽各种可能,逐渐离谱起来,都快怀疑唐惠惠得绝症了,又连忙呸呸呸把这种不吉利的念头丢掉。他们再看向厨房时,却发觉厨房没人了。
唐惠惠亲自把菜端了出来, 然后站在不远处听着一桌客人说话。
那桌客人是路过的行商, 消息灵通, 他们说起的正是陇州地动的事。先说那陇州知州王原纯下了大狱,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查处了不少相干官员。又说镇军大将军夜奔陇州和两司使者共同救灾,还说起那陇州骇人的疫病“七日死”。
他们说得绘声绘色,还吸引了不少旁的客人一道听。
“这名字绝了,和七步蛇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七步蛇是咬一口走七步就死,七日死就是任你是大罗金仙,得了这病七日就会死。”行商见人多了起来,说得唾沫横飞,“还是我命大,及时改道绕过七溪镇,不然说不准也会染上这疫病了。”
一阵哗然,都替这商人庆幸。
商人旁边坐着的另一位喝了口酒,补充道:“不过若真过了七溪镇也不要紧,说不准运气好会碰到那位传说中的宋神医。七日死这疫病,两人打个照面握个手说句话的功夫,说不准就染上了。宋神医出现之前,据说已经死了上百号人,还有几百号人都得了疫病被赶到木栅栏围起来的疫区里头等死。但宋神医一出手,就是哗哗哗几百碗汤药,你们猜怎么着,药效立竿见影,好得那叫一个快。听说其中有味最重要的药材,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采的,所以才有这样的药效。要是没有宋神医,只怕整个陇州现在活着的人都要得那七日死了。”
“宋神医?姓宋……”本来一直默默听着的唐惠惠张嘴问道,边问还边递上一盘酒鬼花生,“这是免费送的,您继续说。这位宋神医是打哪来的?她……她现在可平安吗?”
商人高高兴兴接了花生,道:“多谢掌柜的。那神医确实是姓宋,我应当没记错,而且年岁不大。就是是男是女说不清楚,有的说是郎君,有的说是小娘子。他好像不是陇州本地人,也是从外地过去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似乎很护着他,总归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其他人立即说:“肯定是郎君吧。你就说我们云鹤镇,哪有小娘子当大夫的。”
说这话的是个中年樵夫,是日常来给饭馆送柴火的。他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云鹤镇还有下面的村子里,除了接生的产婆勉强跟医沾点边外,还真没有女子当大夫、郎中的。
立马就有娘子出声反驳他:“那是你没出过云鹤镇吧!你可知道县城里头的拾月医馆,贾大夫的大女儿贾素问就是女大夫,年前就坐诊行医了。”
人群中有其他娘子点头:“我娘家嫂子就找素问娘子瞧过病,不仅好得快还便宜呢。”
那樵夫眼见被人说他见识少,忍不住尴尬地红了脸,退到人群里不再说话。
唐惠惠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商人身上了。她走到门外望向镇口的方向,她多么想听到那青石板路上传来宋墨玉的说话声呢。
不过她没等到宋墨玉来,先等到了陆云宝。
“小陆爷。”唐惠惠行了个礼,和镇上其他的人称呼一般无二。
陆云宝来饭馆的次数多了,她也不怕这位爷了。
更何况她知道陆云宝是来做什么的。
她叹口气,在陆云宝期盼的眼神中摇摇头:“师父还没有。”
只这几个字就够了,后头的话不必再说。
本来宋墨玉要去陇州的事,只有过年夜那晚在宋家一块吃年夜饭的人外加一个谢玉树知道。但大年初一陆云宝就带着陆云礼晃悠着过来,想找宋墨玉上门做顿饭吃,自然是没见着人。
陆云宝倒也不气馁,一连来了三天,每回总还带些拜年礼。宋飞鸿和纪嫣若不收,陆云宝便说这些都是之前和宋墨玉合伙卖酱料的分成,原不算是他送的。
至于宋飞鸿说的,宋墨玉是外出做生意去的话,陆云宝也不信。
宋墨玉这个人是爱钱,但也没有那么爱钱。她若是真爱钱,就不该放过过年这几天。若宝陵县的宋家好食酒楼这几日还开着门,只怕订酒席的单子会像流水一样。
可宋墨玉偏不这么做,在生意明显会最好的日子里,她要用来一家团聚阖家欢乐。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在大年初一就出门谈什么生意还这么久不回来。而且陆云宝去探过罗芷的口风,外出扩张生意的事之前基本都是罗芷在谈,罗芷过年也没闲着,把每笔酱料订单还有酱料坊的营收算得清清楚楚,她却不知道宋墨玉外出谈生意的事。
大人不肯开口,陆云宝便让陆云礼从宋之衡入手。
“弟,你去旁敲侧击问问宋摸鱼到底干嘛去了。”陆云宝塞了一把糖葫芦给陆云礼,让他去贿赂宋之衡。
宋之衡看到陆云礼攥着一把糖葫芦过来,眼睛都要绿了,立即冲过去,然后就听到陆云礼对他说:“宋墨玉到底干嘛去了?”他顿了顿又道:“旁敲侧击。”
躲在附近偷听的陆云宝直接仰倒。
宋之衡虽把陆云礼当成好兄弟,又有冰糖葫芦,口风却还是紧。只说他大哥和二姐一起往北去了一个危险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陆云宝联系上唯安镖局最近接了一单往陇州的活,推断出来宋墨玉去的不是别处,正是陇州。
原本陆云宝也想带着人手去帮宋墨玉的忙,但他才开始清点人手就被爹娘发觉了,死活把他按在家里让他别发癫。尤其是他娘,直言陆云宝要是敢去,他前脚走她后脚就撞墙。
最后陆云宝也没办法,只把平日里用的一些奇珍异宝拣选了些,外加之前和宋墨玉做生意得的分成,总计三千两银子都兑成米粮还有药材,派人送到宝陵县衙,届时和官府援助的队伍一块送给陇州的老百姓。
他虽去不了,却总记挂着。日日上宋家的门总归不太好,是以陆云宝只得每天来饭馆处假借吃饭,好问一问宋墨玉的消息。
唐惠惠见陆云宝这么担心,便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同陆云宝说了。
陆云宝听完眼里顿时多了几分光彩,脸上也有了笑容:“宋神医?这名号听着怪神气的。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师父?她不是个厨子吗?宋神厨还差不多。”
宋墨玉治好过邵奶奶的病,唐惠惠当然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但宋墨玉说过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会医的事。唐惠惠不怎么会说谎,支支吾吾道:“直觉。那一定是师父。”
“也是。你之前日日同你师父在一块,你说是就是。我之前还在想她好好的,非要逞英雄做什么。生意人就该好好做生意,遇到这些流离失所的事,无非捐些银钱就好了。若有个意外把自己搭进去,小爷我的酱料生意岂非要十足十地折本。不过要是她会妙手回春的医术,我倒能理解了。”陆云宝也跟唐惠惠说了一会话,毕竟这些话他总不能和爹娘说,而陆云礼白日里又都在书院里。
唐惠惠听着,觉得陆云宝这人还真有些口是心非。明明是真的关心师父,但说着说着又要说是为了生意。但正是这样,倒让她觉得这人亲切了几分。
“行了,小爷不白跟你说话,做几个好菜再来杯相思一盏茶。”陆云宝从腰间拿出来一小块银子,看着总得有一两重。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也到了他该回宿州麓山书院的时候了。
“好嘞。”唐惠惠接过银子,说到做生意的事立马愁态尽去。她要好好经营饭馆,给师父挣很多很多银子!这样师父回来看到一定会高兴的。
两人正要一前一后进饭馆,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马蹄声。
“可算到了!”宋墨玉跳下宋雪名的马背,语气里都是跋山涉水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归家的庆幸。
他们过了七溪镇后便彻夜赶路,总算在正月十四这日赶到了云鹤镇。宋墨玉本有意请韩达他们来饭馆吃饭,但大家归心似箭都想回家团聚,宋墨玉便没有强留,只一人又封了五两银子做谢礼,然后大家伙便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宋墨玉刚下马还没站稳,就见一个穿着褐色团花纹裙子的人冲过来,两只胳膊一齐扶住她。
“惠惠?”宋墨玉笑了。
“师父!”唐惠惠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怕都要扎进宋墨玉怀里了。
饭馆里头其他伙计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只是他们都不明就里,只当是宋墨玉谈生意回来了,连忙让宋墨玉几人先去饭馆休息会。还有饭馆的老熟客,看到宋墨玉后也热络得不行,直说最想念的还是她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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