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掌心落在桌面,闻玲站起身,“睿雪,你是在质问你的母亲吗?为了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质疑我?”
她想到什么,看向小吧台上放着的那把车钥匙明白过来,自嘲地露出笑:“他为什么会给你送车钥匙?你还敢说你们之间没什么?你不喜欢他?”
“睿雪,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尖锐的嘶吼恍如巴掌落在颊上,睿雪的脸颊已经肿起来,肿胀到她启唇说话都火辣辣的。
看着眼前和从前温柔亲和力的大相径庭的母亲,睿雪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是这种局面,尤其是那双充满压迫的眼,再看下去,她只觉得自己也要跟着发疯。
捡起已经开不了机的手机,合上电脑就要走却被闻玲拦住。
“你去哪儿?你说话!”
巨大的力道紧紧攥住睿雪的手腕,修长的指甲划过她手腕的皮肤,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酥酥麻麻的痛和劲道让睿雪最后的防线崩塌。
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睿雪倏地从她手掌抽回手,把闻玲甩得一踉跄。
“说什么!您到底让我说什么!我说我不喜欢贺逢年您不信,说喜欢也不行,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用力所有力气嘶吼,睿雪透过眼眶凝起的水雾看向陌生的闻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连贺逢年的名字都不能提,像是他做了对不起咱们家很大的事一样。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贺逢年,可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是因为我们分手。”
“是因为那年我伤心到整个人暴瘦十五斤,胃绞痛进了医院把你吓坏了吧?可是妈,我们分手的原因我一直没和你说,不止是他的问题。那时候的我自己都想不通,也是真的讨厌他,怨他,把所有分开的原因都归咎在他身上,实际上他是替我背了锅。”
“他来求和的时候我把他关在门外,让睿阳帮我去说,他来了几次吃了几次闭门羹,我就是想让他长长记性,不要为了工作不理我,可我太过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哄到我消气没有人会一直迁就你的情绪。”
睿雪深呼口气,抬手按上桌角,平复情绪。
埋藏太久的话忽然见光,尘封在上的灰尘挥之不去,呛地她胸口急促呼吸,眼泪已经全然模糊了视线。
已经不在意自己能不能看见闻玲的表情,她自顾自地,自述这两年的反思。
“后来,家里因为我的原因变得很压抑,我也在听说了他那些新闻后变得整个人很抵触再听到他的名字,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一个一言不发就丢下我的人,可我在情人节、520、任何时候看到对对情侣的时候,在经过我们曾经走过的路,提到经历过的事时依然会想起他。”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太多,二十多年的每个片段都有他,忘记他对我来说犹如挖去心脏一样难,可我更不可能去找一个只字片语都没留下,断崖式分手的前男友。”
“那段时间你、爸、爷爷、睿阳,你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照顾我的情绪,在我意识到我有多自私后我想到一个办法,一个既能忘记贺逢年带我走出情伤,又能让你们不再担心的办法。”
“骗我给你物色相亲对象,不停地相亲,是吧?”闻玲已经冷静下来,接话。
睿雪摇头:“不是骗你们,是我真打算相亲来忘记他。”
“还记得我的第一个相亲对象是谁吗?朗明,家里好几个国外公司,自己也继承其中一家,打理的仅仅有条。你说,他长这么大就在大学谈过女友,私生活很干净,可他在国外经营女人,美利坚第二商业街最大的酒吧经营人就是他。”
“无意间听到他打电话说我清高,疼我的竹马都不要我了,而他家里却给安排我这个贺逢年穿过的破鞋,说别人不要的他也不要。”
被惊的站起身,闻玲眨着眼,消化着睿雪说的。“你......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
“相亲本来就是见各种陌生的人,自然什么人都有,这个不行可以换下一个,最后换来换去就变成走形式,也成了自我欺骗。”
她抬眼,对上闻玲担忧的神情丝毫没觉得轻松,像是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忽然搬走,留下深坑里初见阳光的负蟠,四处逃窜,找不到安全感。
“我知道您关心我,不想看我在同一个人身上再经历一次痛苦,但是妈妈,这辈子,和我一起老去的那个人不是贺逢年的话,我想不到还有谁。”
“可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了?他都在楼梯口听到了——”
“您信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勾起笑,睿雪撞上闻玲的视线,坚韧地让闻玲颤了颤。
“我爱他。”
“果然,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闻玲面上的冷笑像是刺痛睿雪的利刃,割断她心口最后的连粘。
还没启唇,咖啡店外不知怎么了, 忽然响起的吵闹打破二楼的对峙,谩骂和人声止不住的涌过来, 莫名缓和的了氛围。
睿雪叹息一声开始收拾自己的电脑包, 边道:“妈妈,这些话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说了怕您生气,不说我自己难受,这下好了, 摊开来说清楚讲明白, 大家都不好受。”
长舒口气,她感觉自己目前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拿起包, 睿雪看了眼已经按不动的手机, 没什么表情:“就像纸包不住火, 现在这张纸已经被灼烧殆尽, 完全露出内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怎么都压不住了。”
木质地板上响起脚步, 闻玲想追却被椅子挡住,只能望着那张背影无措地站在原地。
眼见睿雪就要下楼,焦急地叫她:“你去哪儿?你要去找他?可你刚刚说的话已经被他听到了, 现在追过去解释还有什么用!”
响声停滞, 睿雪果然站在那里。闻玲见状拉开椅子往前两步,“你这么惦记他他心里还有你吗?爱你的人听到你说不喜欢他不应该第一反应冲过来理论吗?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睿雪,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那是他的事。”
“你......你说什么?”
“我爱他是我的事, 假如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以后我也爱他,等这份爱消失,我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妈妈,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压抑了很久的我的真实想法。”
她转过头,闻玲看不清她的表情,单薄的背挺得笔直,像只赶出家门的白天鹅,却不狼狈,狼狈的是闻玲。
站在岸边,看着原本在自己身边却越来越远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睿雪开口,语气平静:“我走了妈妈,程叔在楼下等您吧。”
“是......你还是和我一起回——”
“好,那我就放
心了。”
没有再回头看闻玲面上什么表情,睿雪转身离开,直到拐过拐角,余光一点都没有她才放慢脚步,挺直的背也坚持不住,塌下来,扶住手边的把手,张口喘气。
“小姐,您没事吧?”服务生过来询问,“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睿雪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牵强的笑:“谢谢你,我没事,能麻烦你帮我把楼上盆栽旁边的车钥匙拿给我吗?”
“当然可以。”
“谢谢你。”
一路上,明艳扎眼的红色保时捷慢如龟速,十分钟的车速被她开成四十多分钟才到家。
屋里漆黑只有窗外灯光照亮,冷清到没有一丝人气。
没开灯,睿雪疲惫地将鞋子脱下,脚踝处毛茸茸的触感让她低头看去。
“煤球,是你呀。”
她蹲下身,伸手一捞就摸到软软的身体,抱进怀里,微弱的一声猫叫在悄无声息中响起,打破了最后瞬间让睿雪湿了眼。
黑夜静谧,所有像慢下来,慢到世界只剩这一隅。
就这么抱着猫蹲坐在玄关,睿雪抬手顺着它的毛,双眼空洞的望向窗外闪亮的一切。
回家之前她用车载语音给贺逢年打过电话,无人接听的忙音在车内响起宛如倒计时,消磨着睿雪最后的勇气。随着最后的叹息声,指尖按上红色按键,电话挂断。
闭上眼,扰乱视线的灯光消失不见。任由身体倚靠上身后的门,睿雪艰难地吐出滚烫的气息,断断续续,直至最后一丝消失。
眼皮有些发沉,咽下唾液时喉间发痛,睿雪以为是在咖啡店用力过猛,一只手抚上已经不痛的脸。
“好糟糕的一天。”
“......”
许久,她又自说自话。
“上一次是我不理他,现在是他不理我了,小煤球,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就注定没有结果?”
厚重的鼻音一哼,她不屑:“那个时候说不喜欢他让他滚的话他不信,现在听我说不喜欢就信了,人怎么这么前后不一?他没有自己的判断吗?我就不信他感受不到一点我的喜欢。”
轻柔它的脖颈,煤球喵呜一声,像是感知睿雪的情绪,贴上她的掌心。
毛茸茸的温热脑袋在上下不厌其烦地蹭着,盈盈一握的保护欲动摇了顶端的悲伤。
勾起唇,睿雪抬眼,透过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不过还好,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有你陪我。”鼻尖抵上它柔软的身体,熟悉的香气钻进鼻尖,“谢谢你。”
“喵。”
指尖摸到她的肚皮,冰凉让她抬起脸,倏地打开灯。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煤球听不懂她说什么,歪着脑袋瞧她。睿雪却没心情拿手机拍下它可爱的模样,满屋子找之前买的宠物体温计。
看着上面正常的温度睿雪摸不着头脑,又去摸煤球的肚皮却被它躲开。
意识到是自己的温度不正常,她气笑了,和煤球对视,摇头:“真是糊涂了,抱歉啊。”
这才去找体温计,等待计时器响起的时间,睿雪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脑袋昏沉,浑身发冷。
找了毛毯披在身上,计时器响起。
“三十九度。”
“煤球,烧到三十九度了,差点就被烧成煤炭了。”她学着煤球的模样歪头,“你是煤球,我是煤炭,哈哈哈......”
空荡的房间回荡着清冷的笑声显得黑夜更加空寂,笑容僵在脸上,睿雪瘫坐在沙发。
“好累,你说躺躺会不会自己就好了?”
“喵呜——”
煤球跳上她的肚子,像是嫌弃睿雪没有和往常一样在那里垫个垫子,徘徊几圈才勉强找了个地方坐下。”
指尖点着它的尾巴,睿雪感觉自己快被烧魔怔了,眼前的煤球变成了俩。
“定个五分钟的闹钟吧,躺一会儿。”
叫出智能管家,睿雪设置好时间就倚靠在沙发拐弯的角落闭上眼,眼皮滚烫像是黏在一起,不出几秒就失去意识,那抹无形的难受短暂消失。
似乎没过多久,睿雪终于有了意识,胸口沉闷闷的,像是有人捏住她的鼻尖,勒住她的脖颈,想让她直接死在睡梦中。
窒息前她终于睁开眼,昼亮的光让睿雪不适地眯了眯,下意识抬手揽住煤球。
“喵!”
“怎么了?”
“喵喵!”
和往常温柔的声线不一样,煤球在她身边踱着步,叫声也是从未有过的尖锐。
倏地起身,睿雪这才看到时间,比她定下的五分钟已经超过两个多小时。
“起了起了。”
沙哑的嗓子被糊了一百层沙砾,咳了声,睿雪已经说不出话。
耳边的闹钟铃声这时响起,煤球再次不安踱步,睿雪赶忙起身手动关了闹钟,又按上烧水按钮和调整浴室温度。
转身要走,怕自己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睡着,睿雪叹了口气无奈关上。
“真是不知道我这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在原地站着思考,视线无意识地落在放着药箱的柜子上却没聚焦,煤球蹭了蹭睿雪的脚踝她这才有了动作,机械地抬脚往柜子前走。
“说我怕死吧,量好体温两个小时后才起来吃药,说我不怕死吧,我又开始吃药。”咳了声,她嗓音更哑,“会不会传染给你呀?”
煤球坐在一边默默歪头。
夜色渐浓,药效发作,睿雪一双眼睛又烫又沉,压着她直接裹着毯子在沙发就睡着。
一晚上,睿雪做了很多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梦,直至窗外的夜色被晨光取代,又步入晌午,再接近傍晚,睿雪终于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
这一觉她睡得极其不安稳,期间醒来不知道多少次,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又没了意识,循环往复,她自己都记不清。
翻了个身摸到毛绒绒的,抬头看去是煤球的尾巴,小家伙正睡的四仰八叉。睿雪勾着唇,放轻动作慢慢躺下,听着某猫的呼噜声。
其实睿雪睡了多久煤球就跟着睡了多久,中间它醒了几次见睿雪还在睡就去吃了猫粮、解决完猫生大事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一人一猫连着睡到昏天暗地。
睡了觉似乎恢复了些体力,睿雪也没那么难受,可她也没急着去找体温计,就这么盯着煤球呼吸时颤抖的胡须,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浪费。殊不知,此时除了这间屋子的岁月静好,此外的现生和网络都乱成了一锅粥。
前日晚五点,贺逢年搭上了前往瑞士的飞机,临关机前于森打着哈欠不情不愿:“这还没在一起呢,送个礼物就要去瑞士专门定制,那你结婚了买钻戒不得做火箭去外太空找钻石啊?”
意外地没听到回怼,于森看来,见某人盯着手机一副思春的模样,啧啧道:“不是刚见过面么,这么快就想了啊?你真是恋爱脑晚期了。”
“咳咳。”把拳头伸过去当麦克风,“请问这位先生,睿女士知道您为了送她个礼物专门飞去国外是什么反应?没抱着你狠狠亲一口?不对不对,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肯定是狠狠亲了口吧?”
未置一词的贺逢年终于有了反应,他将视线从屏幕上石沉大海的消息移开眼,看过来,眼底无光。
“正好相反,我们连句话都没说。”
“为......为
什么?”
垂下眸,他再次面对两人关系时产生了不自信的挫败感,就像回到那年机场,他发送了无数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和电话一样。
不敢再看手机,索性关机。
贺逢年环胸闭上眼,“困了。”
于森:......
落地瑞士两小时,GPS实验室外的高级vip休息间,贺逢年看着十四个小时依然未回复的消息眉头紧锁,门口传来脚步。
“不好了,'CNSA'全国设计比赛发布的获奖名单里没有睿雪的名字,但我在作弊违规公告上看到了睿雪的......”
拿过手机,贺逢年放大图片,果然看到了她名字后的疑似违规参加比赛、盗设等字眼。
眉心一跳,他眼球充血:“怎么回事?”
“这是乔林发来的信息。”重新调整手机画面,于森道:
“作弊违规是'CNSA'每次比赛都会发布的公告,这种国家级的比赛发布的违规公告名单无异于是行业封杀黑名单,所以上榜的人名寥寥无几,这次睿雪作为今年唯一一个,而且她之前就有知名度,影响巨大。但好在是疑似,说明组委会已经有了睿雪作弊的证据,只是这份证据有待审核。”
从大段话里挑出有用的字眼,贺逢年语速很快:“那就是还不确定?”
于森一顿:“......是,是这样的。”
“发不确定的消息出来做什么?有病吗?”
“你先看看这个。”
“不知道是谁在公告发出后五分钟发了这么一篇参赛稿和被抄袭稿件的对比,相似处高达百分之八十。这没什么,毕竟大部分人还是以官方公告为主,但最后还跟着睿雪平日里的穿着和车的图,贴了几张不知名微信转账就给她扣了个设计师私下高价收费、靠着这些'不干净'的钱穿名牌、买豪车等字眼。”
“现在很多人因为装修被骗、装修金额高、货不对板、设计师设计鸡肋把这类话题变得很敏感,所以现在网友咄咄逼人就是因为这个人后面发的睿雪私下暗示收费,网上的谩骂都止不住,乔林已经去压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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