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迎着冯妙嫦到他身边,两人一起在大案后坐下。
“你那边的事急么?”
冯妙嫦闻弦知意,“先忙你的吧,我和纪先生可以等等。”
七爷浅笑看她,“你不来我也要喊你过来听,那先听我说吧。”
好几天了,冯妙嫦还在适应。
从那天吵完,七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大事小事都要跟她说,还不是三言两语简单说说,而是事无巨细地都要讲给她听。
这还不算,往前的事他也要从头给她细说。
这样早也说,晚也说的,晚上睡着后,梦里都是他在耳边念经一样说不停。
睡前这人又总勾着她做坏事,也不知这人怎么琢磨出来的手段,推拒两下后她半推半就地从了,早上起来她就说不出来的懊恼羞耻。
这么白天晚上地被他扰着,冯妙嫦很有些盼着他出门去。
想到刚离开的孜羌和契金人,她问道,“归附的事谈成了?七爷该往西边去了吧?”
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欢欣。
七爷几不可闻地哼了声,唯有冯妙嫦能听道。
侧头去瞧,他还是如常笑着,“孜羌一个部族,契金两个部族都愿意归附我,还有两家只想着依附,我没有接茬。”
闵先生赞同道,“等七爷给撒尔人在西边的地盘收了,那些就该求着来归附了,咱们不必急。”
“七爷要对西边的撒尔人动兵?不等玄二玄四那边有了结果么?”冯妙嫦问。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又是撒尔这样狼子野心的,得尽快给他们在西边连根拔除,不能给慕容赫后面的大军留现成的落脚处。”
“撒尔大军很快就会来么?”
闵先生回道,“七爷之所以这么急着出兵,也是想给慕容赫看,想叫他知道一般的兵力动不了咱们,慕容赫现在还没收拢住所有撒尔兵马,这样怎么也能再缓上半年一年的。”
边上丁先生补充道,“这回用兵对西边儿另三族
也是个震慑,归附过来的也不敢在咱们和撒尔人之间左右摇摆了。”
冯妙嫦笑道,“那我和纪先生要赶紧准备起来了。”
纪先生跟着张口和七爷要兵,说是护来往商队的,先要三百骑,等后面不够还得补。
七爷都应了,一行人又给各项详细说了,才散了。
两人刚进松风院,七爷忽来了一句,“我瞧着夫人很想立时撵我走呢。”
八十九章
自打吵了一架 , 冯妙嫦就想明白了,自己不能一味忍让了,更不能由着这人无事也要搅三分。
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 才几日,这不又来了。
要不是上回吵那一下,这会儿只怕脸就阴了。
“别没事找事啊。”冯妙嫦越过他往前走。
七爷两步追上,不满道,“怎么叫没事找事,你刚那不是想立时给我收拾东西走的样子,哪还有点夫妻情分。”
“你哪回不是说了就立时走的,我那么想有错么?”冯妙嫦怼了回去。
她是真不理解这人,先前两人咋过日子的没数么,这才为了孩子要好好过日子,咋又来不消停了。
很多事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 扒开说有什么意思?
就像她从不细究他对自己好,是为了孩子,还是为着别的。
“别家夫妻不是这样的。”
“咋样?抱住你大腿哭着说舍不得你走, 你想要这样的是吧?那你还是换个人要求吧, 我自来就没这根筋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那样的了, 你就曲解我吧。”七爷挫败道,“我跟你说不清。”
“什么说不清,你那就是矫情。”冯妙嫦迈上台阶。
“我怎么就成矫情了?夫妻之间多关心些不是该着的么?我在外面得空就惦记着你和孩子呢。”
“我知你关心我和孩子, 可你要说我不关心你, 我不能认。”冯妙嫦觉着得说清楚了, “前面我可能做得不足,可你回来我哪里没关心到?一天三顿可着你的喜好给你拟菜单子, 内外书房里点心果子换着样给你上,半夜口渴我给你倒茶……”
说到这儿,冯妙嫦又瞅着他脚上,“袜子也给你缝了,一日都没耽误你穿吧,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关心了。”
一直跟后面的西岭终于忍不住了,挤过来道,“夫人身子日重,可不好多劳动了,要么晚上寝间留个值夜的吧,端茶递水也便宜些。就在外间里值夜,弄个摇铃,摇一下叫进去服侍,也扰不到什么。”
七爷这才觉出不对来,他咋能由着怀孕的人给他做这做那,还心安理得呢。
“西岭你怎么不给爷提个醒儿?”七爷脸上挂不住了。
西岭还知道给他描补,“是我疏忽了,竟一点没想起来。”
又跟冯妙嫦陪着小心,“七爷由着人伺候惯了,一时想不到这上头,别的事上他都是想着夫人的,夫人别气了。”
“谁气了,多大的事儿呢,他要不找我掰扯,我才不会提呢。”
说完,冯妙嫦丢下两人径自往后面去了。
西岭搁后面小声道,“七爷,你就不照顾,也不好使唤夫人的。”
七爷正懊悔的不行,“这会儿还用你说。”甩手跟进了屋子。
留下西岭在后面都替七爷愁,“每回都落得理亏,咋还不记着呢。”
下午又得一通忙,也没时候说话,摆了膳,冯妙嫦只管认真用膳,回话也是“嗯”“好”的,根本不给七爷多说。
到了晚间,梳洗后回了里间,也不喊人,七爷自己给两人的枕头调了位置,笑着对冯妙嫦道,“往后都我睡在外头,你有事就喊我,我给你端茶递水,还是别留值夜的吧?”
不独七爷不喜欢寝间里留人,冯妙嫦现在也不能接受。
七爷在寝间里太过奔放,里衣的带子从来系不牢,动不动就自己松开了,他就由着自己袒胸露臂的,一点不带遮掩的。
两人亲腻之后就更放纵了,不着寸缕地就往更衣间冲洗如厕……
他这样子根本没法叫人看到。
若是给忍冬几个看到了,你说还怎么嫁别人?
冯妙嫦不能接受身边的婢女给夫君做妾或是做通房,这是她的底线。
还好七爷从没这样的想法,甚至容不得别人在寝间里呆着,就是外间也是,四个翠服侍完了,都要退到外头直廊上守着。
想到大姐孕期里给身边的沉香予姐夫做了通房,姐夫就那么欣然接受了。
冯妙嫦还记得她和母亲去探望,大姐脸上的强颜欢笑到这会儿她都忘不了。
虽说她和七爷不是两情相悦的恩爱夫妻,可叫她给他张罗通房妾侍,冯妙嫦自问是做不到的。
只要想想,前头还和你耳鬓厮磨的人,转头就和别人你侬我侬了,怎么都会犯隔应。
所以,前头她想着给七爷分房,这样七爷就是找了,隔开些她也能少隔应些。
冯妙嫦没想到的是,七爷不见有找人的想法,就是西岭都没想着给七爷张罗一个。
甚至西岭还跟她学从玄九那里听来的,在东边的时候,李琨给七爷献美人来着,七爷撵了后,大晚上的现换了毡帐睡,说是原来的给熏脏了。
李通慌的来陪不是,七爷根本不见。
比对着这些,冯妙嫦就觉着自己还是知足吧,她自己也不是多好的,两人这样都有不足就挺般配的。
脸上就和软下来,“不过顺手倒个茶,我自己也要喝的,你睡惯了里头,还是别换了。”
“我这一下午都下不去呢,你再这么说,我真要无地自容了。”
见他坚持,冯妙嫦也就随着他换了。
七爷就要扶着她往里躺,被冯妙嫦拍开手,“你别说风就是雨的,等我要生的时候再这样也不迟。”
七爷讪讪收了手,“你现在也爱起躁呢。”
“近墨者黑。”冯妙嫦在里头半躺下来。
七爷只能捏鼻子认了,跟着在外侧躺下来,手习惯地摸到她肚子上,没话找话道,“希望孩子是个好的,别像我似的总惹到你,到时两个都惹你烦,可别撂下我们跑了。”
“那你就板板自个儿,别叫孩子有样学样就行了。”冯妙嫦合上眼想快些入睡。
“我这已改了不少了,你说是不?”
“嗯。”
“你就睡了?”
“……”
“诶?今儿不是十九?是不是满三个月了?”七爷侧身过来扒拉她。
冯妙嫦心里哀叹,只差一点儿就可蒙混过去了。
仍闭着眼不肯睁开,“我真困呢,缓一日行不行?”
“我明儿就走了,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你于心何忍?”
“我能忍。”
“我真忍无可忍了,你答应我的,那会儿你说的……”
“不用你提醒。”冯妙嫦飞快地捂住他的嘴,“你确准没事?”
“这我能轻忽么?”
不由她再分说,人已开始上下其手……
“你别都给我脱了,凉呢。”
“凉不着,马上就热了,前儿你还一身汗呢。”
“你一样也不能省是吧?”
“这能省么。”
“你……唔……”
“……真好……”
等一切结束再躺下来,冯妙嫦合眼就睡得什么都不知了。
只留那人轻抚着她的脸,在那里自言自语道,“你自己也未见得多好,罢了……”
第二日用了朝食,七爷就率着东大营剩下的兵马往西去了。
冯妙嫦每日和纪先生会合了理一上
午的事,下午只要有时候,她就往裴老娘子那里看十一仙练歌舞。
贾大去古田城没两天就已相好了铺子,只他有些拿不准,就捎信回来问。
聚齐的十一花仙,个个都是大江南北叫得出名号的,冯妙嫦就觉着不开个名动天下的歌舞楼都对不住这些人。
所以,贾大走时她交待要找十间连着的铺面,只要十间连一片儿,不拘宣意坊哪里,就偏点儿的地角也行。
贾大稍来的信说,他找到了十二间连一片儿的,但也是真偏,在宣意坊里面要转好几角才看得见。
也正是因为偏,生意不好做,才有连着片的十二间铺面往外出。
贾大信里说,这十二间铺子在宣意坊出了名的不好租,都觉着风水不好,哪个租了干不到一年就关门大吉了。
前两个月租出去了,也是因为那几个租户是庆平过来的,也没打听详细就租了。
贾大自己估摸着,那几家租户身后站着的应是武义军中将领的家眷,
这不,随着武义军败走,生意也不好,那几个也跟着关门走了。
铺子主人也是烦了来回租退的,放话出来要卖铺子。
转了两日也没瞧见合适铺子的,贾大一听说就赶紧找过去了。
铺主也知道自己的铺子名声在外,想快点脱手。
价倒是要的公道,宣意坊里这个地脚的铺子一间得要二百五六十两银,十二间得三千多两,铺主直接落到一口价二千两。
便宜是真便宜,可贾大也怕风水不好,到时歌舞楼开不几日就倒了,这么些钱就白扔里了。
思来想去还是不敢拿主意,这才捎信回来请示冯妙嫦。
冯妙嫦连犹豫都没有,当即捎信回去叫贾大拿下铺子,尽快开始收拾布置,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她这边就让汤二郎十一个过去。
冯妙嫦原也很信风水这些,只是她和七爷在一块儿后,发现这人生冷不忌的。
人家出兵都要翻黄历挑吉日,讲究的还要敬献三牲告拜下天地,七爷倒好,想起来说走就走,却也是顺当当的没见什么不好。
说不清楚,冯妙嫦就觉着七爷这人该是能辟邪镇宅的,夫妻一体,不好的风水也方不到她这里。
信里又叫贾大买个离铺子近的大宅子,一应的家什用物都要好的,怎么也不能比裴老娘子那里差了。
收到信后,贾大就买下了铺子,在那边招了人,照着裴老娘子画的图开始收拾布置铺子。
这两日来信说,宅子也叫他买着了,正一块儿收拾呢。
差不多半个月铺子和宅子就能收拾出来,叫这边看着日子过去。
她回头给汤二郎他们说了,给这些人都等不急要过去了。
教坊出身的, 哪个不想名动天下呢,只是木秀于林,若身后没有庇护撑腰之人, 哪个也不敢太冒头了。
就连当年那样惊才绝艳的十二花仙, 名动天下后也都不敢走出江南,就这也没能躲过各种劫难。
正事因为十二花仙之首的芙蓉花牌主的倾力相助,另十一人才得以善终并归隐,也才有了奉芙蓉花牌为主的十二花牌,有了那样生死无改的约定。
所以,十二花令交待后人,在教坊里一定不要做最冒头的那个。
不然,以这些人的家学渊源,可不止闯出这点名号。
现在都不用顾忌了,歌舞楼是自家的,古田城也是自家令主的地盘儿, 只管给本事都秀出来,一切自有令主给兜底撑腰。
只想想,这些人就心潮澎湃, 恨不能歌舞楼马上开起来。
早在给芙蓉花令牌时, 裴老娘子就给第一代芙蓉花令主留下的, 一匣子写了从未问世的歌舞曲调的册子交给了冯妙嫦。
十一花仙聚齐后,冯妙嫦就给拿了出来,这才知道那几册子的内容对教坊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十一花令见了俱是倾倒不已, 对当年的芙蓉花主之能从心底折服。
十一人自家里也有传承, 靠着最初一代的花牌祖上传下来的, 几代下来一直在教坊占着一席之地。
原以为自家先祖已经够厉害了,如今才知道, 在芙蓉花令主面前直如小巫见大巫,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这一日,冯妙嫦过来,裴老娘子又交给她一个匣子,打开来里头也是几册厚薄不一的手札。
“是这些年我闲来无事弄来自娱自乐的,你拿去看能不能用上。”
冯妙嫦拿起一册手札,看有曲谱,有歌词,还有画的曼妙生动的舞姿图。
这段时间常过来看十一仙练歌舞,芙蓉花令主留下的手札她也翻过几遍,所以在这上头也小通了。
只略翻翻,冯妙嫦已觉不凡。
马上要去古田城了,柳八分外不舍得,只要冯妙嫦一过来,他就总围在左右。
又是裴老娘子的东西,柳八就更不见外了,冯妙嫦翻过的,他搁那就顺手接了过去。
只翻了一页,他就拔不开眼来,一页一页地连续翻了下去。
柳八别的上头不行,在歌舞曲调上头却极有灵性,十一人里头,他和俪八娘,奚十五郎三个是里头天赋最拔尖的。
柳八这样子,冯妙嫦就知道裴老娘子弄的这些只怕不比芙蓉花令主留下来的那些逊色。
果然,翻了一册子后,柳八一脸崇拜地看向裴老娘子,“裴阿婆,怪道我阿婆总和我说平生所见最服气的就数裴阿婆,若不是你有意藏拙,必能做天下教坊第一人。
你这些可太绝了。”
柳八这样一喊,汤二郎他们都停了练习凑过来,柳八与有荣焉地给手札拿给他们看。
手札里,谱的歌编的舞是从未见过的新颖别样,让人而目一新,没想到歌舞还可以这样来。
一时惊叹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之后也都和柳八一样崇拜地看向裴老娘子。
想到裴老娘子的琴棋书画皆通,对各地势力布局的通晓,这样敏慧灵秀之人做什么都要最好,冯妙嫦倒没多惊讶。
芙蓉花令主留下的,再加上裴老娘子这些,只怕天下教坊人的目光都要汇聚于此了。
教坊讨生不易,谱新曲编新舞就更不易了,终其一生能得一得意之作都能成教坊史上的牌面人。
故教坊间有不成文的规定,歌舞但有来处,他人就不能不问自取。
如此,只要新的歌舞拿出来,只要冯妙嫦这边不点头,谁都不能学了去。
就是洛安的教坊要拿去宫里宴上演给皇室贵胄们瞧,也得来商量好,再付了不菲的酬资才行。
所以,他们的歌舞楼还没开张,已有了厚厚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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