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往石奎府上去说了这事儿,看着石奎往各城门又调了重兵,吩咐紧闭城门不准进出。
至于告之城里百姓的事儿,石奎说撒尔人也可能不来,提前说了反而动摇民心,等撒尔人真的兵临城下了再说也不迟。
西岭听着都很妥当,和石奎说了到时燕府里的五百兵也会帮着守城,忙到午间他才回了府里。
都是心大胆大的,这些人又该忙什么还忙什么去了。
第二日玄十回来,说他派人出去探了,以撒尔两万兵马现在的行进速度,还得差不多两日才能到。
而山胡部众已经全撤到了不过岭里面,随便撒尔人哪日来都不要紧了。
撒尔人来的越晚,等不了几日七爷就杀回来了,这些人也越发不怕了。
府里的人该吃该睡不耽误,听柳八说了,就连裴老娘子和汤二郎这十一人都没当回事。
第三日天还没亮,冯妙嫦正睡的熟的时候,被忍冬进来喊醒。
她穿好衣裳出来外间,就见西岭脸色凝重地在那里等着。
见她出来,上前道,“夫人收拾下咱们要赶紧离开定阳城,石奎昨晚带着他的人马撤出定阳城了。”
冯妙嫦心里大跳,“那现在定阳城就没人守了?”
西岭沉重点头,“是,他只留了守城的那些城门卫,他府里都空了,城外大营里也都空了。”
冯妙嫦压住心慌,问道,“不是都说好了么?又不是守不住,石奎跑的什么,就这么给定阳城拱手送给撒尔人,他不怕得来千古骂名?”
西岭却无心顾这些了,“先管不了那么些,夫人赶紧收拾走吧。”
这会儿几个翠也都醒了,冯妙嫦叫忍冬带着几人给最紧要的收拾出来。
她跟西岭道,“那赶紧给纪先生他们喊起来,还有府里的人也得都喊起来。”
她又跟茯苓道,“你赶紧去找柳八,让他去裴老娘子那里叫大伙儿赶紧准备跟着走……”
嘴里应着好,茯苓撒腿就往外跑。
看着茯苓走了,冯妙嫦停了下来,转向西岭,艰涩地问,“那定阳城这些人呢?该怎么尽快叫他们知道?不能给他们扔下吧?”
西岭朝她摇头,“就是叫着他们一起走了,他们也走不多远,撒尔骑兵横扫下……”
是啊,人怎么能跑过马呢?就是马车也不行。
那样,府里的人,还有裴老娘子,刚聚来的十一花仙们,不也都跑不掉么?
十一花仙可是应她的招令而来的。
危机时候,就是忍冬和茯苓都不一定保全得下来。
还有纪先生他们也是。
西岭和玄字他们必是早得了七爷的令,兼顾不了的时候他们只会保着自己一个人离开。
冯妙嫦摸着自己肚子,从怀了孩子,她一切以孩子为重,甚至可以舍下自己的命。
可这样的时候,她真能看着那么些人死在眼前,而只顾着自己和孩子么?
活下来后,往后想起这些,想起这些熟悉的人倒在自己面前的情形,她该怎么度过余生?
想到这里,她心口就开始抽搐,只想想就不能承受。
她也不想她的孩子背负这么些人命!
弃城而走,撒尔人的铁骑很快就会追上来,绝大多数人都是死路一条。
若是守着定阳城,只要坚持到七爷回来,这些人都可以活下去。
算着这会儿飞鸽应该已经到了,七爷的四千骑配的可是最优良的战马,一路疾驰四日就能到。
只要守住四日,且她手里还有五百兵,都是七爷挑出来最精良的兵,是他最早带出来的那一批,是能以一当十几二十的。
她坚定地看着西岭,“咱们不走,叫玄三玄四招集五百兵到前院。”
不等西岭回答,她喊大翠,“去叫纪先生他们到前院来。”
大翠放下手里正收拾的东西飞跑出去。
又叫忍冬道,“去库里拿五十两金子来。”
冯妙嫦也跟着往外走。
西岭堵住她,张口结舌道,“夫人……你不能这样意气用事,七爷走的时候说的……”‘
冯妙嫦盯着他道,“我肯定是不走的,要走你自己走吧!
带兵的不常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么?七爷不也没料到石奎会弃城跑了么,咱们因事制宜没什么不对。”
西岭一跺脚跟上来,“夫人不走我能走么?只是留下来……到时七爷不得罚我半年不能吃肉说话出门呢?”
冯妙嫦笑着等他跟上来,“不怕,到时我给你说情,一日都不叫他罚。”
西岭也笑了,“那就没说的了。”
前院里玄三玄四和玄十已招
集好全副战甲的五百兵,正等着他们来呢。
到了没多会儿,忍冬先捧了金子过来。
很快纪先生几个也小跑着过来了。
匆忙之间头发都没梳好,鞋子也是半拖着的。
冯妙嫦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从忍冬手里拿过装金子的匣子推到纪先生面前,道,“几位先生帮我和七爷良多,本想多留先生们几日,只是撒尔人很快就去要兵临城下,只好先送先生们回去,等以后寻得良机再请先生们过来做客。”
纪先生伸手打开面前的匣子,看到里面的五十金,他笑了,“夫人果真是最大方的,我等才来了几日,事都没做几件,就有五十金送我们。
只是……”纪先生看过来,“我老纪是个贪的,这点金子可不够,我还等着在七爷和夫人这里赚出养老的银子呢,这会儿可打发不走我!”
纪先生说不走, 另几个先生也都说他们是跟着纪先生一起来的,走也是一起走。
冯妙嫦见几人都很坚定,她朝几人深揖道, “几位先生的深情厚意, 我和七爷定不会忘。”
纪先生带着几人回礼,笑道,“那我等往后就跟着七爷夫人发财了。”
兵临城下,纪先生还能这样轻松说笑,前院紧绷的气氛一下就散了。
定阳城之所以能成为边城,当年孜羌人契金人脱出去,同撒尔人乌戎人刮分了定阳城西边的地方,多年来也没能东进占了整个河西,不是四族不想,而是没有强劲的实力很难做到。
却是苍云山南北横亘这里,给原来的河西一分为二, 想要东西行走只有找山势低些的谷口或是断崖处的豁口通行。
而定阳城就是背靠茂云山最大的豁口而建,由此成了东西通行的必经之处。
想要突破这里,要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这也是为什么四族角力多年, 河西又没多少兵力驻守, 四族却没谁往定阳城先打主意的原因。
一个不好被拖在定阳城这里,后面老家很可能被另三族趁墟而入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只能眼馋干看着。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 又有石奎的二万兵在, 守几日七爷几日就能杀回来, 先前连纪先生都觉着高枕无忧。
恨只恨石奎,怎么就敢跑了。
这和给定阳城城门大开, 直接叫撒尔人长驱直入没什么两样。
就算撒尔人本来只是来走个过场叫下板,对着一个没人守的城池,等于给饭送到嘴边了,你说他会不吞么?
不说撒尔人,就是换了弱势的孜羌和契金人也不会放过。
占了定阳城可说是进退自如,东进有了门户,西退可以阻断追敌,好处多不胜数,谁都想收归己有。
到这会儿定下心来,冯妙嫦才想到这些关节,对大熙来说定阳城不容有失。
撒尔人本就早有北下东进的心,这回若得了定阳城,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七爷走的时候说了,丢掉的地盘他都能给夺回来,可那要付出的代价得多大?七爷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儿得折损多少?
没时候闲话,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商量后,叫玄三,玄四,玄十各领一百五十兵去守定阳城的西门,北门,和南门。
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设想了一切可能,即便可能性很小,可万一呢?
为防着撒尔人翻越苍云山从东门突破,东门也派一位队正领着五十兵守着进出。
除了这五百骑,燕府里还有原先护院的一百兵,这些兵虽不如跟着七爷在外的那些善战,也要比一般人能打。
这会儿都要用起来。
不说这一百兵,就是府里的男仆杂役们也要用起来,一个都不能闲置。
想到城外庄子里养的两万只羊,冯妙嫦叫过玄十,“庄子里还有两万只羊,不能留着给撒尔兵做口粮,你带些人快马过去,赶不回来就一把火烧了。”
给玄三玄四心疼的不行,“夫人,庄子又不远,撒尔兵不有一会儿才能到么,多带几个人都赶过来吧?
冯妙嫦不容商量道,“这是撒尔人行进的慢,若是他们加急行进了呢?你们赶出来的羊不等于送到了他们手边儿?
我不想撒尔兵吃撑了咱的羊肉,更有力气攻城呢!”
玄三玄四赶紧认了错,各带着一百五十兵守城门去了。
玄十也点了二十骑走了。
纪先生抚须看着,看冯妙嫦这么一会儿就分派得当,两万只羊说舍就舍了,真的是好魄力和好决断。
今日冯妙嫦的种种所为,叫纪先生更高看了。
对着这样的危境,多少男人都要退缩,她竟能站出来要守城。
正要留人的时候,她却能奉上黄金放手让自己这些人走,这气度,这胸襟,别人他不知道,纪先生是真被折服了。
这样的女人,齐王韩王这些妻室捆一起都不如啊!
纪先生原还想七爷少了高门岳家的助力会艰难些,现在看,只一位燕夫人就抵过了。
这会儿再看,那些高门岳家反是掣肘,不要也罢。
燕七爷有燕夫人这样的贤内助给顶起后方,该能走出很远!
纪先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证。
西岭则带着一百护院兵和府里的男仆出去,在定阳城里走街穿巷地告之,“大家伙听好了,我们是燕七爷府上的,撒尔兵马上就要攻过来了,石奎已经弃城逃了。
我们夫人知道一旦咱们都开东门跑了,撒尔骑兵很快会追上来,到时咱这一城的人都要倒在撒尔兵的铁蹄下。
我们夫人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如此她要带着七爷留给她的兵留下守城,于一城的百姓共存亡。
如此各家里的成丁都去城头搭把手啊!”
冯妙嫦也想过开东门,放不愿留下的定阳城人东去。
纪先生劝住了她,“夫人三思,百姓们没多少见识,想不到那么些,一旦开了东城门,怕是都要倾城而出了。
没了守城的,咱们又能坚持多久?撒尔人破城后那些跑出去的还是免不了一死,那夫人留下的意义何在?
慈不掌兵,夫人品一品这意思?”
冯妙嫦一点就通,谢道,“多亏纪先生教我。”
西岭带人喊话的内容,也是纪先生教的。
他不让咬文嚼字地说,说是平头百姓家没多少识字的,这个时候越是通俗易懂才好。
冯妙嫦还觉着不用给她举出来,纪先生又说这个时候一定得有个人立在那里定民心。
七爷的兵马和实力摆在那里,这会儿能解定阳城之危的只有七爷。
她做为七爷的夫人站出来,定阳城的人才会觉着有盼头,也才能定下心来守城。
冯妙嫦这会儿真知道为什么上位者会想方设法请谋士了,一个好的谋士能给你想不到的都补上,能做的太多了。
想着这样关紧东门不让离开,定阳城的人必会有不满,会出来闹事要说法。
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一直等在前院,准备一会儿门前聚起了人,就出去尽力说服。
知道不能离开,撒尔兵又到了城下,别无选择下自然会有人去守城。
只要有一半的男丁去,守住的把握就大了。
果然,西岭他们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燕府大门前就不断有人过来。
只是,和想的不一样,外头有惊惶的询问声,却不见有人闹起来,也没人上来拍门。
又等了半个时辰,守门的仆从来禀报,门口已聚起好些人,一直堵到外头街口了。
纪先生对冯妙嫦道,“这回就看夫人的了!”
冯妙嫦深吸口气,又整了下衣裳,挺直了腰背往外走去。
将出门的时候看到纪先生几个也跟了出来,她回头道,“外头乱着,纪先生就别跟着了。”
纪先生笑道,“我等自要和夫人共进退,不这样哪配做谋士呢!”
冯妙嫦被他逗笑,知纪先生是想叫自己知晓还有这么些人站在身后。
没再多说,她打头带着纪先生几人站到了燕府大门前。
“燕夫人出来了!”
“是夫人!”
“燕夫人真在!”
乌泱泱的人群里到到处都在说起燕夫人。
冯妙嫦站在大门口的高阶上,聚气高
声道,“是我,我在这儿呢!”
底下就有人问,“燕夫人,撒尔兵真会来么?我们刚去瞧了,石奎府确都空了。”
却不用她回,人群里很快有人接上,“何止啊,我们去东城门楼上瞧了,石奎驻兵的营地也空了,除了城门卫都走了!撒尔兵必是要来了!”
人群中一阵惊喊后,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高阶上的冯妙嫦这里。
冯妙嫦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二万撒尔兵差不多午间的时候就能到城外,我已派府里的五百兵去驻守城门了,可这点人远不够。
还望诸位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和我同心协力守城,除家里独子外,成丁都往各城门去吧,我在此谢过了。”
说完,冯妙嫦和纪先生几个都等这些人爆发,等着被质问为何不开城门。
却没有,只见几位白发老者越众而出,其中就有和安堂的那位老大夫。
和安堂的老大夫在定阳城医治了不知多少病患,可说是德高望重。
他站出来,别人都不和他争了,推着他站到了最前头。
老大夫也不客气,站那里高声道,“从夫人来了河西,给城里带了多少好,这阵子好些人和我说比以前好赚钱了。
我们虽都是没见识的布衣草民,却是知好念好的,夫人明明可以走了过自己的好日子,这会儿却留下来守城,还不是想护住这一城的人,我们信夫人,我们跟着夫人守城,夫人不退,我们也绝不退!”
说完他向后一招手,呼啦站出来一排十几位男子,从四十许的到十五六岁的都有,都认出来是老大夫的儿孙辈们。
老大夫对自己的儿孙们道,“都去给我守城去,谁退一步,就别做我李家的子孙了。”
那一排男子齐声喊着,“我们必不会给李家抹黑,谁退谁是孬种!”
齐刷刷气势昂扬地朝老大夫施了大礼后,又给冯妙嫦行了礼,一行人义无反顾地穿过人群往外走。
人群里自觉让出一条路,看着李家的子弟往城门方向去了。
很快,人群里陆续有男丁排出来,和冯妙嫦行礼报了家门,也往四处的城门去了。
“多些诸位!”冯妙嫦一次次地深躬回礼,早已潸然泪下。
她身后,纪先生几个和府里的这些人也都一样,泪水很快打湿了衣襟!
纪先生喃喃自语着,“这就是人心所向了!”
等府门前的人散得只剩下老弱妇孺们时, 才看到人群后面,裴老娘子被柳八搀扶着站在那里,汤二郎十一人簇拥在她身边。
看到门前的人少了, 裴老娘子一行人往冯妙嫦这边缓缓走来。
就近了才看见, 这些人的眼圈也都是红的。
冯妙嫦迎上前去,对汤二郎十一人作揖道,“对不住了,我不能放你们出城,若真……下辈子我做牛做马回报。”
汤二郎十一人却一起摇头,“夫人是为了一城之人,我们只有佩服的。
夫人待我等至诚,我等无以为报,这时候唯愿追随夫人左右,夫人不必自责。”
裴老娘子,“老婆子是自私之人, 从来都是自扫门前雪的,这回却做不到坐视,夫人有什么需要老婆子做的只管吩咐, 在定阳城安居这么些年, 这样唇亡齿寒的时候, 老婆子也想为这里尽些绵薄之力。”
冯妙嫦抬手抹着眼角,“好,很多事都需要人, 我不会客气了。”
还未散去的那些人听了, 也都靠过来, “我等也能帮忙,随夫人怎样分派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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