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了冯妙嫦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于之站一处就被比到尘埃里的人。
五人常在江南富贵场中出入,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冯娘子一看就是世家贵女,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拿着芙蓉花令,又会为着什么招他们这些人来?
才安定没多久的心里又惴惴起来。
随后见冯妙嫦并不因他们出自教坊就有丁点轻视之态。
和裴阿婆也是亲近尊重的,对他们这些的吃用住更是上心安排着。
等河套羊暖锅送过来,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河套羊肉可着你敞开了吃。
还以为河西这边河套羊便宜,却听柳八说,河西这边也轻易弄不到河套羊的,所以价格是寻常羊的两倍。
五人就不好意思下筷了,寻思着主人客气,可这么贵的羊肉,他们也不能这样不见外。
冯妙嫦却很快察觉了他们的想法,笑道,“别的地儿没有,我这里河套羊肉管够吃。
喜欢吃暖锅,打发人去叫就送来了,不值当什么。
怕你们刚来到西边儿水土不适,这几日就多来点汤汤水水的,等过两日再给你们上烤全羊,那个也很香。”
她待这些人这样真诚厚意,五人心里是暖热熨帖的,心里终于稍踏实下来。
送走冯妙嫦后,翻开看冯妙嫦带过来的那些物事,只要他们想着用的里面一样都不缺,都是上好的,比他们平日用的还要精细些。
裴阿婆待几人也周到,给虞元娘和姜五娘安排和她住在前院儿,明三郎三个住到后一进的院子,每人一间屋子,屋子里陈设摆置很,榻上的被褥都是刚洗过晒过的,很家常安逸的感觉。
这一切,让长途奔波而来的五人又散去了不少担忧和不安。
和柳八闲聊时,才记起冯妙嫦是梳妇人头的,忙问柳八她嫁的是何样人家,她这样出门这么久才回转,又教坊出身的人在外头叫席面吃的,婆家和夫君那里不妨碍么?
还是河西这边民风豪放,女人都能这样随意在外面出入,也不拘你和谁来往?
柳八给几人说道,“河西这边对女人管束是少些,可富贵人家的女子想要像冯姐姐这样随意出入,哪里都去得,却是不能够呢。
没有冯姐姐这等本事,想也是白想。”
虞元娘喜道,“果然冯姐姐家里不一般,她又得夫家看重,这样我们就不怕被人欺到头上了。”
“虞姐姐说的不错。”柳八顺着她说道,继而卖起了关子,“你道冯姐姐嫁的是何样人?”
明三郎几个早就想问了,齐问,“是河西数得着的人家么?”
柳八不由挺直了身板,“你们不是还想找护送你们回来的军爷致谢么?却是用不着了。”
明三郎几个忙问,“为何?”
柳八与有荣焉道,“那个领头的是玄九,我们不知多熟呢。
你们也打听过了吧,河西都督是石奎,听着很威风是吧?
那我说,石奎也就在河西这一亩三分地有些脸面,而我们七爷可是在河西东边西边儿都叫得响的人物,他要在河西跺跺脚,石奎一样也得低头!”
说到兴起,柳八兰花指掐腰成茶注状,“出了定阳城往西,除了撒尔,乌戎,契金,孜羌四族占的地儿外,就数我们七爷地盘大了。
这回七爷带兵马往东去了,很快怀兰和会泽的一半儿就归我们七爷了,这样东西给河西夹起来,石奎会是什么想法?我们七爷在河西会是什么排面儿?”
总往松风院跑,听多了见多了,柳八很不少知道。
指点起河西的局面来很是头头是道。
明五郎几个却是又惊又喜的,“冯姐姐嫁的是这位七爷?”
柳八扬着脸傲娇道,“昂,就是这位燕七爷!”
一直坐那里听着的白七郎忽道,“现在占着古田城的人马扯的就是绣着燕字的大旗,护送咱的军爷他们打的也是燕字旗。”
奚十五郎打断倒,“这不明摆着么,柳八才不是说了护送咱的军爷他熟着。”
白七郎摸摸脑门子笑了,“是呢,我咋没想到?”
知道冯妙嫦的夫君是这样枭雄似的人物,明五郎几个剩下那点不安忐忑也去了。
所以,等冯妙嫦送走玄九后,过来说要往古田城开歌舞楼时,明五郎几个都很痛快地应了下来。
冯妙嫦还想着他们要考虑几日呢。
江南繁华之地的教坊名优伶们,来到这样偏远贫瘠的西部驻演歌舞楼,不是该失落惆怅么,咋瞧着还挺乐呵呢?
却不知教坊出身的就算成了名优伶,也常会遇到仗着身份行狎侮之事的,若没人庇护,你就只能忍气吞声受着。
这还只是轻的,像柳八遇到的,能捡条命已是万幸了。
纵算那样惊才绝艳的十二花牌先祖们也一样躲不开这些,为避祸都各有悲凉。
虽也托庇到了大户门下,可人上有人,不是每回都能给事化解了,几人早都身心俱疲了。
所以,五个人应芙蓉花令而来,固然是誓言绝不可违,未尝没有厌倦了教坊司里讨生活的日子,想借机换个活法的想法在。
现在冯妙嫦提出开歌舞楼,应许了给他们这些拿着花牌的十一人都拿利金,歌舞楼算是大家伙的。
冯妙嫦又是燕夫人,古田城就是人家的地盘儿,除了王公
卿贵,哪个敢在她的歌舞楼放肆呢?
这就比在教坊司里强多少了。
现在既应了先祖的约定,又有了不必受气的新营生,自然都想试试的。
不来则已, 一来都是接着串儿的。
五日后,纪先生派出去送军需的那队人回来,另五位花牌的传人也着过来了。
这样, 十二花牌全集齐了, 一个都不少。
这回来的是杏花牌主汤二郎,桂花牌主罗十娘,昙花牌主俪八娘,芍药花牌主边九郎,梨花牌主艾十三娘。
同明三郎他们不同,几个人是从北地各府郡各自过来的。
他们被阻在庆平和会泽交界的梁县过不来,雇的护从也跑了,想出了庆平绕路也不成,武义军把住关卡不准进出,往哪里都走不成。
多亏五个人在梁县得以相认,一起做着伴儿才熬过了那几日的艰难。
后面七爷率着三家大军打下了梁县, 被堵在梁县的人才得以离开。
离开前还有燕字旗下的军爷专门来告诉,会泽和怀兰往河西这一路已畅通,盗匪们都躲了起来, 可以放心往前走。
半信半疑中五人雇了辆马车过来了, 没想到真是一路顺遂, 没见盗匪,关卡上也没见军爷索要财物。
看着五人蜡黄消瘦到脱相的小脸,虽他们只大略说了, 也能想象五人经历了怎样的艰难跋涉。
冯妙嫦每日河套羊暖锅烤全羊这些换着样给送过来, 务求在最短的日子给这些人养回来。
她又给十个人一人发下十两银子, 叫这些人安心花用着,花完了她这里还有。
冯妙嫦如此的行事做派, 这些人都觉着芙蓉花令主名副其实。
新一代十二花仙齐聚,年岁最大的是年二十一的汤二郎,最小的是十六岁的奚十五郎。
说到各自家里,从承了乐籍后,这些人已经是被排除在家族之外了。
都是自个儿卷个包袱,走哪里就是一个家。
想到那些年的孤苦,再比对这几个月有人关心惦记的滋润日子,柳八提议说,当年十二花仙聚到一起就是另排的行,如今他们这些新一辈儿的十二花令是不是也该学起来,没有家和家人,他们就自成一个家。
被他说的心里酸涩不已,这些人齐声道好。
于是重新排了序齿,依次从大到小排下去就是,汤二郎,虞元娘,明三郎,姜五娘,白七郎,俪八娘,边九郎,罗十娘,柳八郎,艾十三娘,奚十五郎。
这些人没给冯妙嫦排里头。
虽说她是芙蓉花令主,可谁也不会真当她和自己这帮教坊优伶一样。
她是燕七爷的夫人,虽没有朝廷的封赐,可燕七爷在这一带的地位不容置疑。
定阳城往西,整个河西,还有怀兰和会泽那边,说起她哪个都要恭敬地称“燕夫人”的。
柳八和冯妙嫦那样亲近,人前也都是喊她“夫人”的。
他们又怎比得柳八,所以,就算冯妙嫦看着性子宽容好说话,这些人也不敢心生冒犯,也都是“燕夫人”称呼着。
裴老娘子教十一人心里知道冯妙嫦是自己人就好,外面就该着这样维护燕夫人的威严。
她代表的是燕府,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确不能由着人随意称呼,冯妙嫦也就由着了。
算着柳八,十一人都是所属州郡教坊里有名号的优伶,这样的人能得一二就可撑起豪门大宴,这一下就是十一个,公主王孙家的宴上都集不起这样大的阵仗。
歌舞楼开起来,该有多少人慕名而来?
那将是何等的盛况?冯妙嫦还没怎么,这十一人已经开始期盼起来。
人齐了后,只又休整了一日,这些人就自己张罗着排练开来。
冯妙嫦劝不住,只能赶紧着手给歌舞楼开起来。
来河西前,在古田城边销货边等家里人的时候,冯妙嫦已给古田城转了个遍,所以她这几日已瞄好了要在哪里开歌舞楼。
古田城的宣意坊,那里是古田城里最热闹处,是有钱人扎堆去的地方,城里最大的酒楼,金铺这些都开在那里。
知道她的打算后,裴老娘子就画了张图给她,上头给歌舞楼要如何布置摆设画得清楚明了,
熟识后,冯妙嫦才知裴老娘子比她想的还要不凡,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外,还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若生成男人怕是早科举出仕了。
这样的人干什么都是拔尖儿的。
买好铺子,再有这么一张图,坐等歌舞楼开张就好了。
她赶紧打发贾大带着买羊没花了的四千八百两银子去古田城宣意坊买铺子,再照着裴老娘子给画的样式布置起来。
贾大才走,这一日早上,她还在用膳的时候,西岭匆匆打外头进来。
见他不似平日那样一脸笑,冯妙嫦忙问,“有事了?”
西岭还道,“夫人先用膳,也不是很急。”
冯妙嫦就知不是小事,推开碗箸道,“我已用好了,你快说。”
西岭这才抹了把额头回道,“夫人,我才收到玄六往北边儿派的探马给我传的信儿,撒尔人集结了两万兵马往西边儿来了,估算着不出三日就等到了。”
冯妙嫦心里一凛,“是趁着七爷不在,想打一个措手不及么?”
西岭点头,“该着是,得叫山胡那边赶紧撤了,撒尔人记仇得紧,过来第一件事必是先找山胡那边报前仇。”
传信的鸽子都派出去了,刚回来那只是带着伤回来的,一时半会儿飞不得了。
探马的报信发出来好几日了,也是因着信鸽受伤飞不快给耽误到这会儿的。
冯妙嫦一阵后怕,若是再晚两日,山胡那边就危了。
冯妙嫦立时带西岭去了书房,叫人喊来玄十,指派他快马往山胡那边报信儿。
想到只那么些的马和牛羊转移走就够耗费人力了,很多家当怕是都要撇下了。
到时撒尔兵扑了空,放火泄愤是一定了。
山胡人穷惯了,平日一针一线都会仔细收着,这要他们舍下那么多家当……
冯妙嫦给玄十说了一番,教他去了说给山胡部众们,玄十领命去了。
玄十快马出城,赶在已正时分到了山胡部那里。
找了玄二,两人一去和铁单等主事的说了。
铁单哪还敢拖,忙给驻在议事大帐这边的族人聚集起来,商议撤走的事儿。
要撤去的地方倒不远,是七爷先前从最大的一窝沙匪那里抢来的地盘儿。
沙匪们能在四族角力中生存,靠的就是地形的优势。
他们一般占的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这一处是笔直陡峭的山壁围拱出的一片地儿,进出只有一条小路。
若不是遇上七爷和他手底下的玄字们轻功了得再陡的绝壁都上得,换了别个是攻不下来这里的。
这里堪称一块宝地,四面环山中是一片平地,因有溪流经过,草木葳蕤繁盛,很是宜居。
除了地盘不够大,没别的不好。
不过也够山胡这些部众带着马牛羊在里面挤上十天半个月了,有这么些天,足够七爷从东边赶回来了。
铁单上去一说,撤是都同意撤,却和冯妙嫦料的一样,不想撇下那么些家当,要收拾了都带走。
这要都收拾了,两天都撤不出去。
这还是议事大帐这边儿,往远了的族人就需要更久了。
铁单和盂兰轮番上去喊话,可下边儿就是不肯,说撒尔人不是还有三日才来么,有这么三日足够搬了。
可哪是这么回事呢
事有万一,紧可着时候,撒尔人再来个急行军,他们很可能就被堵了端窝了。
铁单几个急得不行,正无计可施时,玄十上前道,“大族长夫人有话交待,我来说吧。”
玄十走到了最前头,他运起内力,声音传出去老远,“我是大族长夫人派来的玄十,她有话交待。
大族长夫人说,叫咱们只管安心撤走,丢了那些家当过后她都给补上,她手里还有没动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还有多备下的粮草,咱们就是什么都带不出去,她也能养活这么些人。
她在,她的族人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玄十话落,底下都是热泪盈眶的,喊着“我们听夫人的”,按着铁单的分派行动开来。
七十八章
玄十走了后, 冯妙嫦又和西岭去了前院儿,和纪先生几位说了撒尔两万人马往西来的事儿。
冯妙嫦问道,“纪先生, 撒尔人在山胡那里扑了空, 会马上过来攻打定阳城吗?”
现在汤二郎这些十一花牌主千里迢迢都找了来,她怎么也不能叫他们给命搭在这里。
所以,冯妙嫦想着若是定阳城危险,她是不是趁着还有时候,带着这些人及早撤出定阳城。
纪先生思量了一会儿,回道,“撒尔人这回就是冲着七爷来的,在山胡那边扑空后,应该会往定阳城来。
不过夫人不必担心,他们顶多就是围几日城,虚张声势示个威就该撤了。”
从吃人嘴软被冯妙嫦派了一堆活计, 两下里来往多了后,纪先生早给什么正室侧室这些丢过一边儿了,人前人后都开始称冯妙嫦是“夫人”了。
他这样, 那几位先生自然也跟着如此了。
冯妙嫦也想到了, “定阳城有石奎的二万人马, 城墙又坚固,只守不出能坚持很长时候。
而七爷不出十日就能调动人马会来,到时和石奎联手, 撒尔人是抵挡不住的。”
“夫人看到点子上了, 就是这么回事。”纪先生和另几位先生都很意外, 才明白七爷走时为什么一再说有事要找夫人商议了。
夫人竟是连军务上都是通的,朝中的好多大臣们都没这等见识呢!
冯妙嫦分析道, “撒尔人此来倒像仓促成行的。”‘
纪先生也是这样想的,“该是突然听说了七爷往东去了,临时集了两万人马来的,想趁乱截了七爷后路给山胡收入囊中。
这样七爷就回来,没了山胡的战马,撒尔二万兵马对上七爷的五千人马也是压倒的胜算,这样正可以给七爷堵在定阳城再不能往西去。
等后面撒尔再缓出手增兵过来,那时才是定阳城危急的时候。”
“听先生这样一说,我心里就安定了,山胡那边玄二手里还有飞鸽,玄十这会人估计已给七爷传信儿了,七爷知道自会有法子叫撒尔人好看。”
和冯妙嫦一样,纪先生现在对七爷在战事上的能力也是信得不行。
区区两万撒尔人马,纪先生觉着七爷反手就给杀退了。
且这回往东边去,七爷肯定又扩充了不少兵力,所以就是撒尔后续会往西边增兵,纪先生也没多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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