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好见他买东西不眨眼对货币的购买力大致了解,一张大团结配上票可以买很多东西。
售货员没想到这对普通夫妻看起来不富裕,买东西毫不手软。
走出供销社,闻岩给她塞了一把水果糖。
“路上吃。”
她认真道过谢把糖塞进兜里。
梁好笑起来露出小酒窝,她把糖放进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透明糖纸。
味道有点太甜了,还黏牙,但她很喜欢甜甜的口味。
俩人去废品站把东西带上,跟大队的牛车在约定的路口汇合,赶车的中年男人也收到了一把水果糖。
“王哥,这是我们结婚喜糖,你可不能推辞。”
王富于小心翼翼地藏好糖果,笑容多了几分真诚,跟闻岩的交谈也多了起来。
梁好见到对方来回的态度变化,心里对物价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原来这些糖果很珍贵。
回到大队,王富于跟闻岩聊天意犹未尽舍不得分开。
“以后想进城随时找我,我是咱们大队民兵连长,说起来咱们还是同职位呢!”
闻岩笑着应好,没有透漏半点自己在部队的事。
王富于没打听到消息并不气馁,他担心闻岩回来把他的位置替了。要是闻岩比他厉害,那他心服口服把民兵连长的位置让出来。
俩人并肩回来,正巧遇到下班的何荣轩和张雪梅。
最近大队统计上半年账本,何荣轩和张雪梅不用去地里干活。
张雪梅踮脚看闻岩身后的背篓,可惜闻岩太高她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她只得把目光落在梁好身上。
“梁好,恭喜你新婚啊,你这两天没出门,我想向你道喜都没机会。”
张雪梅故意往何荣轩心上戳刀子,何荣轩眼神哀伤盯着梁好。
然而他注定是给瞎子抛媚眼,梁好所有天赋点都加在了理工科,情商约等于无。
她觉得不明所以,何荣轩一直盯着她看做什么?
她担心暴露芯子换人,认真回答道:“没关系,咱们又不熟,你的祝福无关紧要。”
张雪梅脸色微微扭曲,梁好现在是装都不装了。
她故作受伤,满脸写着委屈,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我一直把你当知心朋友。”
梁好没情商不代表是傻子。张雪梅明知道原身姑娘跟何荣轩互相有意却假装不知道,还总是故意提起自己跟何荣轩是青梅竹马,两家父母都默认了俩人未来会结婚。
梁好满是诧异回她:“我们怎么会是朋友,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朋友,尤其是算计过我的人。”
何荣轩忍不住站出来批评她,
“梁好,你太没礼貌了,雪梅只是担心你,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但你不能拿她撒气,朋友之间互相关心难道不对吗?你得向她道歉。”
张雪梅暗暗窃喜,看来不用她努力梁好会主动把何荣轩推到她身边。
梁好由衷替原身姑娘不值,为了这种男的失去求生意志难道是图他会愧疚吗?
“请你分清主次,是你们主动找我搭话,被我戳破真面目装不下去该道歉的是你们。张雪梅,你敢把你私底下对我说过的话告诉他吗?何荣轩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义愤填膺!”
这俩都是间接的杀人凶手,原身姑娘把张雪梅当成好闺蜜,秘密对她毫无保留,转而成了背后的笑料;她把何荣轩当救命稻草,何荣轩却在关键时候逃避不见,任由她被父母嫁给陌生且残疾的退伍军人。
梁好不跟他们计较是秉承着死者为大的观念。毕竟是原身姑娘生前唯一的朋友和好感对象。可要是这俩还要凑上来浪费她的时间,她只能对不住原身姑娘跟这俩人撕破脸。
张雪梅心虚看向何荣轩,何荣轩羞愧难当抬不起头。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配为男人,可他心里有苦衷。
他父母都是吃公粮的职工,绝对不会同意他娶乡下姑娘。他们连张雪梅都看不上,嫌张家成分不好,多次敲打他不能跟张雪梅处对象。他平时过节回家给他介绍的都是机关单位的姑娘,人家是吃公家粮的女同志,梁好怎么跟她们比。
见他俩终于消停,梁好示意闻岩回家。
闻岩冷眼旁观看完这场戏,对何荣轩跟张雪梅二人愈发看不顺眼。
如果不是一个对梁好有恶意,另一个惦记他妻子,这俩人合伙导致梁好后来在老家被人败坏名声。
梁好特地叮嘱闻岩:“以后遇到不用搭理他们,我跟他俩不熟。”
她刚才最担心的是闻岩给他俩发喜糖。
闻岩自然跟她站一边:“嗯,我不和他们接触。”
闻溪坐在家门口鼓着脸生闷气,他去山上查探自己布下的陷阱,结果无功而返。谁知道回来听说四哥带着梁好进城了,可把他气坏了。
他气哼哼站起来正要发作,梁好给他递过来两颗糖。
“这个糖好吃,给你尝尝。”
她觉得闻溪生气真好玩,跟个河豚似的。
梁好以为闻溪是在等着他们回家做饭:“你肯定饿坏了吧,我们买了吃的,晚上不用吃红薯了。”
闻溪顾不上生气,算她识相,给他留了两颗糖。
他连忙剥开糖纸塞进嘴里,享受地眯上眼睛,像一只懒洋洋的狐狸。
好甜的糖,原来供销社的水果糖是这个味道。
闻溪从小懂事,不问家里要东西,他知道家里每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闻岩回屋放下背篓,看天色到了下工的时间,他从背篓最下面掏出一袋米,大约五斤左右。
没有票不好买东西,他凭着记忆去黑市用三倍价格收票,黑市流通的票几乎都被他买完了。
他不心疼钱,能买到粮食就行。
闻溪看到米袋子眼睛都直了,领红薯前他跟二哥三哥饿了两天,半夜饿得实在受不了,他和三哥去地里偷了几根玉米在家里生嚼着吃,不敢生火怕味道传出去。
家里断粮好久了,二哥三哥身强力壮可工分换粮是固定的。三个男人体力消耗大,再加上二哥还要接济马寡妇一家。粮食压根不够吃,每个月都要饿上两三天。
不是他偷懒不去地里干活,他要是下地挣工分,三个人更是吃得比挣得多。他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消耗大,不如上山下河整点小零嘴给家里填补点伙食。
他也不敢太过分,一般都是抓小鸟和鸟蛋,野鸡跟兔子得凭运气,而且抓到了不好处理,只能用盐水煮着吃。
至于下河能摸的螃蟹、鱼、虾、黄鳝泥鳅他都不爱吃,一股腥味怎么都除不掉,只有二哥爱吃这些。
闻溪用袖子擦掉眼泪,结果衣服太脏把脸蛋蹭出来一道道乌黑的痕迹,梁好在边上憋着笑假装没看见。
她帮着闻岩把东西全部掏出来,闻岩买生活用品都是五件套购买,全家每个人都有份。
“香皂洗脸,肥皂洗衣服,不要舍不得用,整洁卫生是第一步。”
梁好跟着认真听,原来这就是古法除菌。
闻溪到底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四哥,咋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有钱为啥不多买些粮食回来?”
闻岩敲敲他脑门:“循序渐进,一次买几十斤粮食别人怎么看咱家?财不外露明白吗。你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头发都糊在一块了,赶紧去河里洗澡,我能买这些东西就能让你们吃饱饭。”
闻溪蹦的老高,语气喜悦激动,
“真的吗!咱家真能吃饱饭吗?我今晚能不能吃两大碗白米饭!”
梁好故意逗他:“那可不行。”
闻溪顿时挎着脸:“噢,我去洗澡了。”家里有的吃就不错了,吃两碗白米饭确实有点浪费。
闻岩跟梁好彼此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今晚不吃米饭,我买了白馒头,尽兴吃。”
闻溪瞪圆了眼睛,他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
“白馒头?!”
他长这么大都只吃过玉米馍馍,每次进城闻到饭馆里白馒头的香气,晚上回家连做梦都有馒头的味道。
闻二山和闻三河从地里下工,兄弟俩走在回家的田坎上各有所思。
闻二山想得是晚上多灌点白开水,自己少吃一点让弟弟们填饱肚子。从湖里捞东西总归不好,这都是属于集体的财产,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闻三河琢磨着半夜带闻溪去地里偷两根玉米。不对,得给老四和老四媳妇也带一根,反正不能让二哥知道。
还没到家门口,闻二山被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叫住,闻三河心里不喜但又不好对孩子发作,只得说声自己先回去。
“爱弟,你咋来了?”
马爱弟可怜巴巴哭诉:“二山叔,俺娘说家里要揭不开锅了,她不好意思麻烦你,说你家粮食也不够吃,俺奶奶说没办法就把我送养出去,我不想被送走。”
乡下的送养是含蓄的说法。要么是给人当童养媳,名义上是收养的女儿;要么就是带去陌生地方丢了。
闻二山心里发苦,家里也没多少粮食,但他面上还是一副和蔼的模样。
“你放心,我来想办法,不会让你被你奶奶送养,你先回去。”
闻三河跟一阵风似的回家,进厨房拿着水瓢从水缸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
梁好看得目瞪口呆。
她提醒道:“生水会有细菌,当心肚子不舒服。”
闻三河打了个饱嗝,冲着弟妹憨笑,
“没事,从小喝到大的井水,干净着呢。”
闻岩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三哥,你回家没洗手就喝冷水抹嘴,小心腹泻。”
闻三河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笑道,
“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讲究,下次我注意。”
闻溪在门口东张西望,迟迟看不到二哥的影子,他快要憋不住惊喜了。
他只得跑回厨房问三哥:“二哥怎么还没回来?”
闻三河想到就来气,
“二哥被马寡妇的闺女喊住了,不知道又是啥事,反正肯定不是好事。”
梁好一脸好奇吃瓜的模样,闻岩给她塞了一把炒花生。
闻溪顿时泄气,还是不告诉二哥了,免得二哥又心软接济寡妇一家。
闻岩主动询问:“马寡妇是谁?跟二哥是什么关系?”
梁好假装不感兴趣,耳朵竖的老长,她把炒花生给闻溪分了一半,看他口水都快要滴在她手上了。
闻三河气哼哼:“二哥的相好呗,要我说就是蚂蝗,只会趴在二哥身上吸血,扯都扯不下来。”
闻溪在边上“咔呲咔呲”咬着炒花生,闻三河从他手上抢了几颗塞嘴里,一边吐壳,继续道,
“马寡妇把二哥拿捏的死死的,那边都跟他另一个家似的了。二哥把自己省下来的粮食全都给了马寡妇,养着马寡妇一家子。要是马寡妇成了二嫂我们也不说什么,偏偏她就吊着二哥,三年了也不松口改嫁。”
闻岩眉头微蹙:“对方为什么不愿意嫁?”
“马寡妇前些年死了男人,家里剩下两个娃儿跟她婆婆。她风评不太好,咱们大队也就二哥愿意娶她。虽说咱家条件差,起码比她家里情况好。人家每年都有新借口,反正就是不乐意嫁过来,但是还要扒着二哥吸血。”
梁好从闻岩身后探头:“二哥自己的想法呢?”
闻三河面露苦涩,仿佛想到了什么:“咱家男人多,饭量大,家里粮食都不够吃,哪有姑娘愿意嫁过来。二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心的女人,我们总不能棒打鸳鸯不让他谈。”
闻岩记得上一世二哥四十多岁才结婚,孩子比他儿子还小岁,应该不是马寡妇。
马爱弟跟闻二山分开,没走几步遇到了弟弟。
“姐,你咋没把傻大个喊来家里?”
马爱弟萎靡不振:“他说他想办法,他那个脑子能想出来什么办法,还是让娘换个借口吧,万一他帮不上忙难道真要把我卖了吗?”
马有才迫不及待转移话题:“我今天看到瘸子跟他媳妇坐大队牛车从城里回来的,背了满满一背篓东西,说不定里面全都是肉!”
马爱弟咽下口水:“真的假的?我们快点过去,说不定能蹭上一顿饭。”
姐弟俩跑去闻家附近蹲着,等闻到肉香味就去敲门。他俩蹲的腿都麻了,瘸子都在门口泼洗脸水了,也没等到肉香味飘出来。
闻岩第一时间发现两个孩子在自家附近蹲守,他装作不经意回到院子。
梁好在院子里泡脚,仰头欣赏着广阔夜空的星星,她被闻岩的举动吸引,
“你在看什么呢?”
闻岩收回视线:“没什么,外面有两只小耗子。”
梁好吓了一跳,连忙擦脚进屋。
闻溪兴奋地从屋里跑出来,
“四哥,耗子在哪,咱家能加餐了!”
梁好没忍住扶着墙干呕,这小子真会恶心人,耗子那是能吃的吗!
闻二山跟弟弟在屋里面对面坐着,相比较院子里的鸡飞狗跳,屋里话题沉重。
“哥,咱们今晚全靠老四才能吃上白面馒头,你摸摸你鼓起来的肚子,这是老四在战场上拿命换回来的粮食。”
闻二山迟迟不出声,他内心何尝不是饱受煎熬。他和马寡妇两情相悦,她只是为了孩子和婆婆才不能嫁给他,这些年都照顾过来了,感化孩子们是早晚都问题。
他闭上眼决断道:“从今天起我每天只吃一顿饭,咱们分开吃,我用我节省的粮食接济她。”
闻三河气得在屋里直打转,
“寡妇寡妇,你满脑子只有马寡妇,我们兄弟几个难道能看着你挨饿?你从小告诉我咱家穷,咱们兄弟几个必须得团结起来,现在你为了寡妇跟我们划清界限!马寡妇到底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
梁好听着隔壁的争执,跟闻岩面面相觑。
“你二哥挺痴情的。”她很难评价,虽然她感情经历空白,但她觉得二哥这显然是某种犬科属性。
闻岩也感到头大:“二哥会有醒悟的那天,旁人叫不醒他。”
他不知道二哥具体什么时候才会醒悟,实在不行以后把二哥带去大城市给他找个稳定忙碌的工作,他就不会再去操心寡妇一家的事了。
梁好心想那可有的等了,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有机会她倒是想看看马寡妇和二哥的相处模式,说不定能写一篇论文,马寡妇应该是一位心理学高手。
“对了,我想到一个代步工具,感觉应该会比牛车更方便。”
今天去供销社,闻岩给她买了铅笔和作业本,她掏出本子在煤油灯下画图,一边讲解。
“我有两个想法,首先发动机的话我们可以选择成本较低的蒸汽发动机,柴油价格应该很贵。”
她快速在纸上画出来惟妙惟肖的代步工具,闻岩一时间陷入沉默。
“三个轮子更适合这边山路,稳定性好,前面能坐两个人,后面的货箱可以装很多东西,又能坐人,暂时叫蒸汽三轮车吧。”
“两个轮子是我参考城里的自行车想到的,但考虑到我们距离城里较远,所以可以改成蒸汽发动,或者做太阳能电池也可以,等村里通电还能改成电车。”
闻岩看着纸上的三轮车和电动车陷入沉思。
他心中闪过纠结犹豫,她看起来并不像是重生,如果她也重生了肯定不会是这种反应。
他忍不住心怀幻想,是不是她跟他一样都重生了,她对他不反感才假装陌生。
“我觉得都可以尝试,前一种做成电动三轮车更好,蒸汽发动太危险了。”
梁好苦恼道:“这得看材料决定,这次带回来的材料肯定不够,还得再去找一些。”
闻岩安慰她:“我陪你去,只要你有需要,我们就去城里的废品站找,城里找不到就去机械厂里买,总能找到你需要的材料。”
梁好冲他感激一笑,
“好,我先做出来电动自行车。这个简单,我可以载着你进城。”
闻岩心里松了一口气,
“期待你的成品,加油。”不论她是否重生,他都会竭尽全力帮助她实现一切目标。
就在闻家即将熄灯睡觉的时候,院子外面有人喊门。
闻二山跟弟弟闹了不愉快,闷着头出来开门。
“谁啊。”他语气有点冲。
门外传来闻康的声音:“二山,是我,我跟副队长。”
闻二山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懊恼不已,连忙打开门。
“队长,副队长,你们咋来了?”
平日里大队干部哪会来他们家,他怎么也料不到啊。
“二山啊,打扰你们休息了,我跟你有根叔过来找闻岩,随便聊聊天。”
闻二山是三十来岁的成年人,自然明白大晚上肯定不可能是单独聊天。
“叔,你们先坐,我去喊老四。”
闻岩听到叫门声就坐了起来。
“你睡吧,应该是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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