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约会”,“出游”,说起来也都是围绕这个中心点辐射出去的活动而已,晏在舒当时一点移情别恋的心思都没有,一门心思要靠自己消化掉失恋情绪,在察觉到社交圈里的风言风语之后,她就跟辛鸣摊牌了,也多亏她没心思,多亏她的潜意识里还在恨孟揭恨得牙痒痒,否则还真没孟揭什么戏码了。
夜风凉,晏在舒手揣兜里,整个下巴都裹进围巾,声音含含糊糊:“到时候提前一天给我电话。”
“行,年后还去新西兰吗?”
“交流期已经结束了,要去的话,应该要到5月再去滑雪。”
辛鸣笑了笑,“别再冲野雪了,危险性太高。”
俩人的影子在身后若有似无地挨着,他站在风口,挡住了晏在舒身后的风,晏在舒能感觉到落在背后的目光,月色一样淡,这时候兜里的手机连震,她看着司机倒车打正停在路边,先没看,也没接,面不改色地就在兜里摁掉了。
司机在二十米外等候,辛鸣跟她擦身过时带了一把被风吹落的围巾,往她身后一指:“回去吧,别送了。”
“慢点儿。”
“嗯。”
车辆消失在灰墙叠瓦中,细细的雪粒悬浮在空气中,笼着一层遥远的灯笼光,晏在舒没往回走,手指头绕着围巾,划开手机,手机屏幕光映在她眼里,孟揭的一道未接来电也映在眼里。
她安安静静站在墙边,睫毛和刘海都沾上了碎雪,没多思量,给孟揭回电话,那边正好占着线,挂断后,晏在舒来回踱了两圈,开始给孟揭发消息。
【不是说要来,你人呢……】
看起来怎么像兴师问罪?删掉。
【老太太累一天,休息了,你别来了。】
【你应的下回是哪回?】
晏在舒吸口气,“咔”地锁屏,后背靠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子。
哄也哄了,台阶都递成这样了,孟揭怎么还这么端着,一整天了就发两句话,真打算让这段关系自生自灭了?要真这样,在小露台上讲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宠物医院跟她一来一回地互撩是什么意思,登堂入室一整晚抱着她不撒手又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破镜难重圆,还是双方都拿捏不住这种度了?
凌乱的灯笼影斜铺在她身上,心情跟着摇摆不定,没办法,喜欢他,在知道斯德哥尔摩事件的原委之后,这两个月被压在冰面下的感情就破土而出,那勃勃的生命力,几乎带着杀气在迸发,偏偏这阶段又特别尴尬,孟揭的反应太淡,太难琢磨,搞得她all in不是,慢慢钓着也不是。
缺点儿正反馈。
脚下的第三颗小石子骨碌碌地滚到对面之后,晏在舒手机响,她接起,不说话。
孟揭也没说话。
双方的呼吸声在电波里此起彼伏,过了会儿,晏在舒才主动说:“你在哪?”
通常她这么问,意思就是我要见你。
但她没想到孟揭没接这句,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你那完事了?”
行,喜欢 Ɩ 端着是吧,晏在舒用力踢一脚石子:“没,客人留家吃饭,吃完还有个酒局要跟他谈点事,哦,对,”她顿了顿,拨掉刘海上的碎雪,才接着说,“客人你也认识,姓辛。”
话说完,呼吸放轻,手机接声筒贴紧耳朵,专注地听着对方的反应。
孟揭有那么三四秒没说话,再开口时明显有脾气了:“酒局?跟他?”
对嘛,这才是孟揭。
晏在舒心里一下子舒坦了,开始慢悠悠地逗他:“对啊,酒局,我现在还是能小酌两杯的。”
“大晚上跟你单独约酒局,你不怕居心不良?”
“辛鸣嘛,都那么熟了,有什么居心不居心的,”话锋一转,“反正你又不管我。”
这话一出,晏在舒就缠着围巾,一字一句说得又轻又慢,“大半夜的,提了裤子就走,把我弄成这样,隔天就发两条消息……下着饵又不收线,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咱俩的事,在实验楼楼下见上你的那一秒就开始想了,凌晨完事儿也要从你家出来是因为你不方便!”孟揭语气挺重的,说到这里缓一口气,“晏在舒,下着饵不收线的不是我,这种云里雾里的招儿,我不想玩了。”
晏在舒脑子里还在咂摸“你不方便”这四个字,没咂摸出个结果,反倒挺喜欢他这种剥开假面流露出来的真实情绪,眼里的笑就没落下去过,尽量正经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见你。”
“那你来啊。”
孟揭炸起的情绪一下子被这串话抚顺了,打着方向盘,极其利落地拐进了小巷里,远天有风来,而巷子尾那广告牌突然“啪”地一项,风龙卷着细雪长驱直入。
晏在舒被吹得眯起眼睛,跟着风龙一起呼啸而过的还有一道车灯,遥遥地,明晃晃地照过来,视网膜上一片甜白。
电话还没挂,甚至距离她刚刚放的话也不超过30秒,那辆熟悉的跑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她跟前了,咔哒一下,车门开,孟揭迅速解掉安全带,甚至连车门都没关上,把着她的腰往后一推,头顶扑簌簌地落了一捧雪,全化在他手里,化在他们紧密贴合的唇齿间了。
热的吻,凉的雪,猝不及防杀出来的孟揭。
结束后晏在舒气息不稳,眼睛润亮,里头不知道猫着多少坏水,她把冰凉的手往他腰侧贴。
“你是不是吃飞醋?”
孟揭对这俩字压根听不得半点, “嗖”一下把晏在舒帽领下的系带系紧,这记动作就跟做包子时双手那么一攥似的,攥得她眯眼, 五官全皱成一团, 还没反应过来, 就让孟揭勾着脖子三两步塞进副驾驶,利索地把安全带一系,门一关,他自个儿转过驾驶座, 一脚油门就出了巷子。
垂着须的大红灯笼在车窗上划出几道虚影, 晏在舒拿了他手机,挑了首应景的歌跟着哼。
车里的气氛古怪,仿佛从中剖成两部分,晏在舒越哼越上劲儿, 孟揭忽然一个打弯,轮胎在路面剧烈摩擦,“滋”的一下,她整个人都快被甩出去,一秒后车子平稳转进主道。
晏在舒吊着的一口气还没松下来, 屏息片刻,猛地扭头:“你是不是幼稚!”
孟揭缓速,一只手搭在车窗边, 懒得搭理她。
这么一下, 搞得晏在舒那股洋洋得意上位者的心态彻底破防,觉着吃醋吃成他这样的真没谁了, 心里也气,也不搭理他, 但整个状态与见到他之前是截然不同的,说到底还是孟揭给的反馈稳住了她,他确实放不下她,也确实后悔分手,并且隐约是有要求和的意思。
只要明确这一点……
晏在舒就吃定他了,怎么折腾都算情趣。
所以,只要正确表达爱意,有些事说与不说也就没关系了吧。好比孤身一人追去斯德哥尔摩,又哭着回来这种……太丢面儿了,而且这活祖宗,不知道这事都傲成这死样,要真知道了不得翻天?
晏在舒这时候还不知道,一些阴差阳错的决定会在孟揭心里埋下颗种子,这颗种子经过短暂蛰伏,在数个小时之后,汲取他的情绪,挣破他的防线,彻彻底底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七点出头,路上特别堵,来来往往都是采买年货的人,一辆辆车,满载的都是新岁的喜庆,也有满溢出来的。有人把鸡鸭捆了脚,拴在敞开的后备箱里扑腾;整条的不知名熏鱼干儿搁浅在车顶;某个仓储式超市特卖的大型玩偶挤在车窗上;连车上的狗狗都戴着大红围兜,上边写“恭喜发财”。
真热闹啊。
“去哪儿?”晏在舒总算记得问。
“雍珩有个球局,过去开场。”
“七点半,”晏在舒看眼手表,“这会儿打什么球?”
“网球,”孟揭看后视镜,准备切换车道,“雷宁也在。”
“雷宁啊?”晏在舒声儿都拔高了,那可是唐甘最喜欢的传奇运动员,但凡有他的球赛,小唐打飞的都要去看,这几年露面少了,在一些特殊机构赞助的友谊赛里偶尔能见到踪影。
“那我把唐甘叫上?”
孟揭瞟她一眼:“你不怕她知道咱俩的事儿?”
“这怕什么。”晏在舒不以为然。
“你倒是挺玩得开。”孟揭莫名其妙来一句。
晏在舒全当他还在“吃飞醋——被揭穿——恼羞成怒”的阶段性情绪中,自动忽视了这一句,给唐甘发了条消息,半分钟不到,唐甘就回了个电话过来:“几点?哪儿?谁的局?”
“雍小叔的局,在哪儿……”晏在舒看孟揭。
他头都没转,眼力见儿倒是不缺,“环岛路。”
晏在舒回她:“环岛路,老洋房那片儿的网球场,你开车从正门进来,往左进200米就到,几点……”
孟揭:“十点半。”
晏在舒这么回过去,小唐激动得立马就要去准备战服和球拍了,电话挂断后,陆陆续续发了十几张照片给她,晏在舒咬着手指骨节,千难万难地选了一套,风风火火折腾完,一抬头,天还是那片天,云还是那片云,甚至车的位置都没往前挪过三米。
“堵这么久。”
晏在舒点了点地图,看到拐进环岛路那一段路况全是红线,短短500米,预计通行40分钟,而右侧路段仍然畅通无阻,她抬眼望过去,看见夜色层叠里的方形建筑,依稀记得那是一家新开业的超市,“十点半的局是吧?现在过去是不是太早了?”
孟揭的视线顺着她放出去,在她这句话落时就打了转向灯:“这家超市离家15分钟,算上换球服的时间,预留半个小时就行。”
晏在舒勾了下嘴角,真上道。
到地方就后悔了。
晏在舒没逛过年二九的超市,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购物车摞得比人高,光从闸机往里走上百来步,就给晏在舒挤得冒细汗,她把大衣脱了,搭手臂上,穿着件特别紧身的内搭,腰是薄薄一截,手臂肩颈线条一览无余。
孟揭的生活经验倒是挺丰富,这会儿正排着队注册超市会员,后边跟着一长排的人,晏在舒左右看了眼,拍拍他手臂,指了指超市里那片卖户外用品的空旷地,“我去那儿等你。”
孟揭往那撂一眼,点了下头,顺带抽走了她手臂上的大衣。
结果这片看似空旷的地方也没有好到哪去,晏在舒刚一到,跟前就哐哐当当地播起了音乐,工作人员入场,拉起临时围栏,在里边倒腾起了搭帐篷比赛,说是最后用时最短的,搭得最牢固的,就能直接带走场上这套帐篷。
噱头够大,阵仗够响,高亢的声音从音箱里一圈圈扩散出去,就跟在湖边撒鱼饵似的,一把下去,周围的人挤挤挨挨地就围过来了,晏在舒“欸”一声。
溜都溜不掉。
孟揭也没想到,一个转眼没盯着,她能把自己挤到那角落里,他顺着人流站到了晏在舒身后,边上还有一股股往里挤的观众,得,也出不去了。
这片地方人密,左边摞着一整排露营箱墙,右边一茬茬的观众鼓掌的鼓掌,举手的举手,晏在舒正好卡在露营箱右侧,刚有一家三口被抽中进场搭帐篷,人群就乌泱泱地推挤了起来。
晏在舒往前刚踉跄一小步,就被后边伸过来的一只手稳稳当当扶住了,她惊了一下,“那么快。”
孟揭嗯声,左右看了眼,外圈还有往里铆劲儿凑热闹的,俩人干脆也就不急着走了,就地看大伙儿搭帐篷,晏在舒站稳了,孟揭的手却没松,甚至相当自然地往下滑,捞住了她指头,顺而垂下,收进了大衣袖口里。
握紧了。
手很热,心口也很热,胀起了气,几乎要飘飘忽忽飞起来,连搭帐篷也没心思看了,周围乌泱泱的人群彻底变作意识外的背景板。
而这时候,前方临时搭建的场地上,第一组家庭率先搭好帐篷,在欢呼中领走了奖品,这阵势惹得更多人蜂拥而上,晏在舒被人群拍打着往里,孟揭跟她寸步不离,牵着她的那只手干脆往她身前环过去,往后一代,瞬间形成了一种半包围的姿势。
晏在舒后背挨上他胸口。
孟揭今天去过奥新,穿的是冬日制服,一件及膝的毛呢大衣,挺阔,硬朗,本来就帅得要死的一张混血脸,这会儿看着肩更宽腿更长,整个一副家规森严的少爷样儿,走哪儿都抓人眼球,这就算了,少爷的衣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这一带,直接把晏在舒大半身子都裹进了他大衣里。
真能撩。
晏在舒呼吸一下子就乱了,胸口住进了锣鼓队,正在里边热火朝天地翻腾。
而孟揭不但把她裹进大衣里,还低了头,正儿八经地说:“还有一轮就差不多了,等会儿我们往露营箱后面走。”
耳际湿热,晏在舒看不到他,却仿佛听到了他喉结滑动的声音,感受到了那气息呵出来时的空气振荡,这让她想起昨晚某些呼吸交错的画面,当时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不能再进了。
可当时的心跳都比不上现在。
她的脸有点儿烫,点了点头:“行。”
“你想买什么?”
“你跟家里人出来置办过年货吗?”
“没有,你妈妈带你来过?”
“……没,都是阿姨采买,谢女士负责列单子,那我们一会儿就看看大家买什么,挑个几样,差不多时间就走?”
“我都行,听你的。”
俩人在大衣的立领里交谈,气息在隐秘的空间里交汇,她的额头挨着他下巴,视线就拘在他脖颈和肩颈处,他说话时,喉结几乎贴着她鬓边滑动,那清晰的吞咽声在脑子里循环回放,他很香……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很乖……晏在舒用仅剩的左手捋了一下耳发。
这个人,她今天,一定要,完完全全得到手。
这种类似偷情的错觉不是晏在舒一个人有,孟揭更有。
他和晏在舒已经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当初分手分得多惨烈就不说了,她还有个关系亲密的男友,甚至,她刚和男友一起家庭聚餐过,聚餐结束不到半小时,就被他拐上了车。
无赖吗?
非常无赖。
孟揭也不是不能更无赖一点儿。
反正晏在舒和辛鸣,他是绝对要拆的。
所以当孟揭以高位目光看到她耳朵上的血管纹路时,仍旧是不动声色的,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张开撑薄的皮肤,还有皮肤底下细细的血管。
他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他也知道晏在舒的喜好,就如同他了解并掌控着她的频率,从生理意义来讲,没有谁比他们更合拍,而生理反应从来都是能人为操控的。
好比现在,他用声音,用温度,用距离,用那些只有他们知道的姿势和角度,把谜底藏在手心里,一步步引导着晏在舒靠近他,拆解他。
在这过程里,他要她百分百的注意力。
看二十分钟搭帐篷比赛,晏在舒的手表提示了三次心率异常,从人堆里挤出来那瞬间,她整个人都清爽了,深吸一口气,松掉孟揭的手,在后脑勺挽了个垮垮的丸子头,然后伸手。
孟揭手臂还挂着她的大衣,从衣兜里摸出发绳,晏在舒一扎,齐活儿了。
年节里逛超市其实挺好玩儿,晏在舒先前说的是挑上几件东西,逛到点儿就回去,可十分钟不到,购物车就先满了半个,一水儿的大红色喜庆包装,什么旺旺仙贝曲奇饼,阿尔卑斯徐福记,花里胡哨的童年回忆全在车里了。
她这边是开心了,孟揭的脸全程是臭的。
晏在舒丢进一盒饼干,孟揭在边上说,“反式脂肪,脱氢乙酸钠。”
晏在舒丢进一包糕点,孟揭在边上说,“起酥油,植脂末。”
晏在舒丢进一包糖,孟揭在边上说,“阿斯巴甜,增稠剂。”
最后晏在舒拿起货架上的精加工干果,在他开口前就一指头斜过去:“再说一句,你就泡福尔马林里算了。”
孟揭揉了把脸,算了,推他的车吧。
晏在舒耳根清净了,开始叨叨小时候的事儿,“打小就这死德行,逢年过节上邻居家玩儿,邻居让你吃点零食,你死活也不吃,遇上热情点的,你干脆杵那儿给人家背起配料表。”
当时小区里开始盛行营养师,家家户户都配一位,这跟孟揭脱不开关系。
祖宗点儿都不想搭理她,站另一排货架,往推车里丢了一瓶配料表干干净净无添加的核桃仁,晏在舒丢个白眼过去,抬手又拿盒饼干,翻过来看了看,对后边超高的碳水和脂肪标识视若无睹,突然来一句:“辛鸣就不会在人买东西的时候瞎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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