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心妍微笑,“一晃都好几年了。”
“你跟何滨,后来怎么样?”
“分开了。”
“虽然现在说有点迟,还是跟你说声对不起。那时候年级小,太冲动。”
孙心妍看看他,“不用道歉,你没什么做错的地方。”
韩东笑,忽然说,“喜欢人家的女朋友,算不算错?”
空气里有芬芳的植物气息,孙心妍眯眼笑了笑,“说真的,韩东,我从来没觉得你多喜欢我。”
正是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她,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不知道要不要防备。特别是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后,她更不会拿捏尺度,生怕伤到他的自尊心。
“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运动?”
“乒乓球啊。”
全班、全年级都知道他喜欢乒乓球。那时候在学校,大家很喜欢去八卦学霸们的生活,总觉得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韩东身上的标签就是爱打乒乓球。
韩东说:“我初中时候最喜欢的是篮球。”
孙心妍看向他。
“刚上初中,经常和篮球队的人混在一起,你可能不知道,喜欢打篮球的最关注的是篮球鞋,经常一起讨论。有一天,有个队友忽然注意到我没穿篮球鞋,就问我,韩东,你这鞋怎么打球啊。我说,哦,今天忘穿了。”
人一旦关注起某样东西后,好奇心就会不止。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篮球队的人一看到他就先看他的鞋。一开始大家是开玩笑地问,他总说忘记穿了,后来人家就问得越来越真,问他到底有没有篮球鞋。
他当然没有。
很难以想象的,那时候,他家连一双最便宜的篮球鞋都没办法给他买。
当你清清楚楚地知道得不到一样东西时,你不会去疯狂地表达爱慕,反而会远离、舍弃,甚至是自我催眠——我不喜欢。
“太自卑了,就跟自己说我不喜欢打篮球,后来就去学了乒乓球。”韩东笑了笑,“也是这几年工作了,条件改善了才能无所谓地说说这些。孙心妍,我高中时候真的很喜欢你,就像喜欢篮球一样喜欢。全年级的男生都知道你,你认识我之前我就在贴吧看过你的照片,后来我们一起上家教,又分到一个班,看见你笑,我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很好。”
微微笑着,想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孙心妍眼睛有些泛红。
“后来你跟何滨谈恋爱,我看不上他,我觉得他什么都不行,就是仗着家里条件好。追你的人那么多,你这么乖,我想你肯定也看不上他,我就眼睁睁看着他追你,每天给你买零食、送礼物,接送你去上家教,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你真的跟他谈了。再后来,我跟他就针锋相对了。”
韩东释然地笑了笑:“我一直有个疑问,那时候我要是跟他争,有没有机会?”
“韩东,你知道我什么时候认识何滨的吗?”
“我知道,他是你们高一班上的转学生。”
孙心妍摇头,“我们很小就认识了,我们的爷爷奶奶是邻居。”
他们很小就知道彼此。
孙心妍回乡下时如果碰巧他也回来,两人有时会在院门外匆匆一瞥。
她一直知道邻居家有个何滨哥哥,真正有深交是在八岁的暑假,他们刚好都在乡下过,天天泡在一起玩耍。
七八岁的小女孩早就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是帅,大家都说他长得帅,喜欢跟他玩。
他打小脾气就不好,对人特别不耐烦。
有一回他带了个打火机出来,说要带他们一起去防空洞探险。她看里面又脏又黑,怕得不肯进。他说,我不是带打火机了,你怕什么。她还是不肯进。一伙七八个人都在等她一个人,他说你不去就拉倒,自己回家玩吧。
小伙伴们全部进去了,她站在洞外,大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有个声音说:“喂,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带你玩你又不敢,让你回家你又哭……”
透过模糊的泪光,面前是一张极度不耐烦的小白脸。
“何滨哥哥……”
最终,他点着打火机,牵着她的手把她带进了山洞。打火机一灭她就叫,他说:“别叫别叫,你不能让我一直点着它,那得烫死我。”
于是她就不叫了。
他走在前面一点,孙心妍紧紧握着他的手。
再后来他没被烫死,她反倒被他用热水烫了。
医院的病床边,他站在他爷爷奶奶和爸爸旁边,垂着头没有看她,只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看着他:“没关系。”
这是他们儿时的最后一次见面。
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几岁?
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后知后觉地早熟呢?
是的。
孙心妍第一次喜欢上这个坏脾气却又心软的男孩,是八岁。
78、78 ...
八岁的喜欢是一种怎样的喜欢呢?
那是一种自己当时并不懂得的心动, 只知道很想和他做好朋友, 想和他天天在一起玩。
这种儿时的纯真情谊很简单, 很容易淡忘。可他偏偏在她腿上烫出一块消不掉的疤,偏偏在高中时转到她的班级,又偏偏来追求她、爱护她,让她经历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璀璨青春。
在一起的时候, 他不知道问过她多少遍——会不会后悔?
怎么会后悔?何滨也是孙心妍的梦啊。
而梦,不是生活。
车行驶在干燥的路上,两旁的葱郁树影像水一样在车厢内流淌。
李笛掌着方向盘:“其实你也真是好狠的心, 说放下就能放下。我根本想象不到你怎么做的这个决定。”
何滨对她的宠, 李笛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
明洁的车窗印着孙心妍恬静的面容。
“以前我妈和我爸年轻的时候,还是她先追求的我爸, 后来她发现我爸的世界太小,再也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那时候觉得她真是狠心,长大之后才发现, 自己也确实挺狠的。有时候就是这样, 两个人的感情慢慢会被各种不合适消磨掉,路不同, 要的东西不一样,勉强继续下去, 自己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堪。”
“不要被父母影响太深了,你是你,他们是他们。”笛子说,“这世上每个人都不一样。妍妍,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后悔过没有?”
你后悔过吗?几乎所有知情人都问过她。
“这个问题他以前问过我,后来我也问过自己很多遍。”
清淡的街景在眼前闪过,孙心妍说,“真的没有可以后悔的地方,重来一次,在那个年纪,大家的每一步还是会那样走,每一个选择都没办法改,想后悔都没有可后悔的地方。”
她跟何滨相识于儿时,相爱于年少,这段感情开始得太早,早到大家根本不懂得怎么去爱。他们在对方身上投入太多,同时也索取太多,最终,两颗金子般的心都被岁月辜负了。
如果真的可以重来,也许她会去寻找一种更合适的方式,而不是去生硬地伤害他。
李笛归纳总结:“所以喽,爱得太早不行,爱得太晚不行,能不能修个正果,时机比人还重要。”
电话忽然响,李笛接起来,是陈彦其打来的,问她是不是跟孙心妍一块呢。
李笛:“是啊,干嘛?”
“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又一起?晚上都聚会了。”
“没多少人,就我跟何滨,晚上人多哪吃得好,中午带你们先垫垫肚子。”
“你等着,我问问。”李笛把话筒移开,小声说,“红旗喊我们吃饭,何滨也在,去不去?”
孙心妍摇头。
李笛拿起电话:“哦,我们不去了。”
车里,何滨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手上的烟没点,一直看着陈彦其讲电话。
陈彦其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不去?这么拿乔啊。”
“随便你们吃什么。”
“怎么这么不给面子?笛同学,这不像你啊。”
“不跟我们吃不是照样得吃饭么?”
说了几句后,陈彦其把手机拿到脸面前,瞥一眼何滨,“给我挂了。”
何滨问:“不肯啊?”
“要不算了,下午也要在学校见面。”
下午班上人要一起游览校园、拍合照。
静了静,何滨把烟点起来,抽了两口拿起手机,没翻通讯录,直接拨了一串号码。
手机在包里震了好几声孙心妍才接起来。
陌生的号码,她却有所感地紧张了一下,那紧张感随着接听后的一句“是我”,飞速地蔓延到全身。
“是我。”何滨说。
孙心妍“嗯”了一声,“有事么?”
上午才一起吃的早饭,这时候又像是陌生人了。
何滨:“你们中午去哪边吃?过去找你们。”
孙心妍没说话,何滨往窗外看看,很自然地说:“我们正好想不到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