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不缺了。”
苦涩地一笑,何滨眼眶发热地看着前面,“不缺,怎么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孙心妍淡定地问:“是红旗跟你说的?”
“妍妍,我给买个房子好不好,钱当是借你的,等你以后工作了慢慢还我……”
捏着手里的酸奶,孙心妍心里钝钝的疼,忍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是不是红旗把我说得特别可怜,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
“这边的房子卖了之后还完债,我手上还剩不少钱,我用那些钱在哈尔滨买了房子。我有住的地方。而且我很快就正式工作了,上班之后更不会缺钱。”
孙贺敏查出来的时候就是晚期,家里人和他自己都不肯治,孙心妍坚持要治,明明就有通过治疗延长两三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例子,她怎么能让爸爸放弃。治疗癌症的很多药物不在医保范围内,从治疗到到孙父去世,六个多月时间,她总共用掉了二百三十多万。
“当时为什么不找我?”
孙心妍动了下嘴角,像是笑了下,“你都说了,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找你,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我怎么好意思去找你。”
当初是她要分的手,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光鲜亮丽的在他面前出现,而不是现在这样,让他来同情可怜。
“我跟你说过那么多话,你只记住了这句。”
孙心妍出神地看着手上的酸奶。
不是只记住了这句,可这是最后一句,太难忘了。
靠在座椅上,何滨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妍妍,我找过你。一三年,你生日那天,我打你的电话,不知道什么人接的。你换号了,对不对?”
他看向她。
孙心妍安静地低着头,没有说话,发丝遮掩下,侧脸轮廓精致。
何滨扭过脸,他觉得现在多看她一眼自己都会狼狈地落泪。
又不禁想,如果一三年底,那个电话是她接的,会怎么样?
一三年她的生日吗?
那时候爸爸的病已经治了两个多月,天天咳血,她一边瞒着他给他用昂贵的进口药,一边四处筹钱。学校里有教授说香港那边研发了一种“续命药”,效果很好,一支六万多,有这个条件的话可以试试。
后来,孙心妍辗转联系到卖方,一个人带着三十万去香港买药,在那呆了两天。离开的那天是她生日,乘坐地铁匆匆到了机场才发现手机丢了,回来后才补办电话卡。
如果手机没有丢,她接到了他的那通电话,会怎么样?
眼眶中闪过泪光,孙心妍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像春风一般柔和,“何滨,谢谢你找过我,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糟。”
77、77 ...
安静在车厢内发酵。
不知过了多久, 何滨喉结吞咽了下, 说:“现在这么能干了, 都会自己买房子了。”
很淡地一笑,孙心妍说:“不要看不起人了,买个房子能有多难。”
“多少平方,在什么路段?”
孙心妍捏着手上的酸奶杯, “六十几个平方,靠着我学校,我没住, 租出去的。”
“租多少钱一个月?”
“八百。”
心头一阵酸涩, 喉头发哽,何滨:“妍妍, 你长大了。”
他的手搭在手刹上,旁边一点就是她毛衣的柔软衣角。
孙心妍不敢和他对视,怕自己会掉眼泪。
孙心妍说, “你眼睛那边怎么回事, 夜里跟人打架了?”
“不小心撞到了。”
她没再说什么。
阳光洒满车内,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你……”
“你……”
忽然又同时开口, 何滨让她先说:“你要说什么。”
孙心妍:“还有其他事么,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你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何滨看着她。
孙心妍目光往旁边飘了下, “李笛等会儿要来找我,中午约了一起吃饭。”
“你早饭吃过没有?”
孙心妍停了一秒,不等她回答,何滨说:“一起去吃个早饭吧。”
车穿过喧闹的市区, 何滨带着孙心妍来到吃早茶的地方。
五一假期,店里人很多,何滨带着她在角落找到个位置坐下,先去点餐。记得她最喜欢吃小笼包,他点好餐后回来坐下。
孙心妍看着他揪下一大截卷纸,仔细地擦桌面。
昨晚看见他第一眼时,她觉得他变了好多。不再穿松垮的运动衫,目光不再稚气,举手投足不再像个痞气的男孩,而是像个男人。
运筹帷幄在自己天地中的,年轻而自信的男人。
可看着他擦桌子的动作,时光又好似从未走远,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他在每一次吃饭前都要认真擦桌面。
因为他的衣服都很贵啊。孙心妍脸上流露出淡淡笑意。
何滨看看她,“笑什么?”他在她面前的醋碟里倒下醋。
孙心妍摇头。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又简单聊了一些现状,氛围微微轻松了些。
“红旗说你在美国开了公司。”
“嗯,跟我一个学长合伙搞的。”
“在国外办公司是不是很难?”
“还好,他本身是个美国人,所以有的问题上还算顺利。”
孙心妍点头。
拿筷子夹着小菜,何滨忽然问了句,“谈朋友了没有?”
默了下,孙心妍说,“没有,忙着毕业,没时间。”
“嗯,没时间。”他重复她的话。
孙心妍低着头笑了下,“干什么重复我的话,我又不像你,那么爱玩。”
他看看她,“现在忙得跟陀螺一样,哪里有时间玩。”
孙心妍礼貌地笑了下,没有搭腔,继续吃东西。
快吃完的时候,何滨拿起手机,“你现在号码多少。”
静静用勺子搅着粥,孙心妍看看他,报出一串数字。
指尖才输入前几个数字,何滨的动作停下了。
问得很平淡,“没换啊?”
孙心妍摇头。
“我之前打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人接的。”
“那时候手机丢了。”
脸上表情僵着,何滨强笑了下,“难怪呢。”
吃完早饭何滨把孙心妍送回酒店。
车停下,孙心妍解开安全带,手上握着那一小盒酸奶,跟他道别下车。
靠在椅背上,何滨目光颓然地看着她走进去,消失在玻璃门后。
不知过了多久,他双手用力揉了把脸,点起一支烟。烟抽完他开车走了。
何滨找到陈彦其时,陈彦其刚从学校的教务处出来,他来帮他爸拿点东西。
五月的天空是浅蓝色,两个男人不顾形象地坐在小礼堂背后的阶梯上,抽烟、喝可乐。
阳光闪烁,树叶泛着银光。
陈彦其说:“黄稚薇今天结婚,找了个法国佬。”
何滨:“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星期前,给我打了个电话。”
笑了下,陈彦其说:“她问我,有没有喜欢过她。”
何滨眯着眼笑了下。
“我说喜欢啊。她说那你想不想我结婚。我说不想啊。”
远在法国的黄稚薇在电话里笑了,笑着笑着她忽然停下来,似玩笑似认真地,“红旗,要不你娶我?”
陈彦其跟着她静下来,几秒的停顿后,他笑了,“新婚快乐噢。”
黄稚薇哼笑一声:“你怎么一点没变,没劲透了。”
沉默。
暖暖阳光下,漫长的、舒适的沉默。
陈彦其碰碰何滨肩:“哎,我是不是真的挺没劲?”
何滨:“我又没搞过你,怎么知道你有劲没劲?”
陈彦其一拳掏他肚子上,下一秒,两个人又打成一团。
这天中午吃完饭,孙心妍和李笛陪着几个刚到的几个女同学又去医院看忘了李老师。
去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有了人,大家开心地叫起来,“班长你到了都不在群里说一声!”
韩东是早上到的,一下火车就赶到了病房。
看看这些长大了的女同学,韩东差点都认不出谁是谁,只觉得各个都很光鲜漂亮。可他的目光还是第一眼就被那个女孩子吸引,看着孙心妍,他笑了下。
五年没有联系,当初的难堪都化作了烟,孙心妍也抿唇笑了。
离开的时候,韩东问孙心妍:“有没有时间聊几句?”
孙心妍点头。
医院的花园里,韩东坐下,掸了掸旁边座位上的落叶,“有点脏。”
“没关系。”孙心妍坐下来。
“还在哈尔滨吗?”他看着她依然青春的侧脸。
他觉得她一点都没变。
孙心妍点头。
“打算在哪工作?还回不回来了?”
“不一定回来了。”
韩东笑了下,他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衣服袖口卷到肘处,整个人一如当年那样俊秀。
“我也挺喜欢那边的,还记得那年去哈尔滨,你带我们玩了挺多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