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萧元宸便直接离去。
等他走了,沈初宜才慢慢放松下来。
沈初宜见如烟等人都惊疑不定的,便道:“我们无事。”
她说无事,如烟等人心里就有了底。
等沈初宜沐浴更衣,安安稳稳躺在床榻上时,才觉得手脚都有些疼。
沈初宜叮嘱舒云给手上上药,就道:“你先去歇着,让如烟守着便是。”
这会儿功夫,黄茯苓就进了寝殿。
她又给沈初宜请脉,然后道:“娘娘的心性真是坚韧。”
一般人遇到这样凶险的事情,怕是早就吓得不知所措,沈初宜不仅能自救,还救了两个小皇子,全须全尾回来,一点伤都没受。
黄茯苓说她受了惊吓,那是说给萧元宸听的,实际上沈初宜一点事情都没有。
沈初宜笑了一下,她沉声问:“黄医正,咱们也相熟多日,有些话,你可愿意同我说?”
黄茯苓想到方才萧元宸的表现,想到两人并肩而坐的御辇,她当即便下了决心。
黄茯苓后退半步,慢慢跪在地上:“臣,全凭娘娘差遣。”
沈初宜却笑了。
如烟上前扶起黄茯苓,殷勤扶着她在椅子上落座,便安静退了下去。
沈初宜才开口:“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但有些事情,我却想要知晓。”
黄茯苓心中微松,这才道:“臣明白了。”
黄茯苓思忖片刻,道:“今日惠嫔娘娘的脉案,不是臣来看的,不过太医院的脉案臣都能翻阅,之前惠嫔娘娘的脉案臣也看过,惠嫔娘娘这一胎怀的还算稳固,大约是六月末有孕,至今将近两月。”
“她的脉案一直平和,不算强健,却胜在平稳,今日会忽然动了胎气,臣也觉得很是诧异。”
“不过看刘院正的神色,大约不太严重,可能只是怀孕早期不适,被酒气一冲有些恶心,回到三友轩就好了许多。”
沈初宜点点头,她没有说话,继续听黄茯苓说。
“后来出事后,臣也给两位娘娘看过。”
“惠嫔娘娘可能在三友轩摔了一跤,这一次是真的动了胎气,脉相非常微弱,有小产的迹象。”
“所以立即就送回去保胎了。”
“宜妃娘娘的伤……就很严重了。”
黄茯苓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听那位王姑姑讲了之后,臣心里便有数,宜妃娘娘是被烧热的房梁砸中,肩膀不说有骨裂风险,主要是那房梁木烧得炙热,不仅划破了宜妃娘娘的脖颈,也把娘娘的侧脸、脖颈和肩膀都烧伤,伤口的面积看起来不算大,但烧伤是很难痊愈的,最少要一年半载才能有康复的迹象。”
“而且,即便是烧伤治好,也一定会留疤。”
烧伤无论如何都会留疤,这个是去不掉的。
即便用宫里最好的烧伤药,疤痕最多淡去一些,可那被烧毁的皮肤却犹如瘤子,会一直存在于宜妃的左脸一侧,此生都不会康复。
沈初宜心中一紧,惊讶神色非常明显。
黄茯苓叹了口气:“另外,二殿下的脚上也有些严重。”
“以后即便能正常行走,却不能跑不能跳,这辈子都不能习武了。”
萧氏子弟,无论男女生来便要文武双全。
萧应鸿不能习武,已经失去了五成继承大统的机会。
这一次的火灾,数人有性命之忧,但最大的输家却一定是宜妃。
她连同二皇子的未来,几乎尽数葬送在火灾里。
黄茯苓把话说完,沈初宜就没有再多问。
她只道:“多谢黄医正,今日你也累了,去偏殿好好歇息,过了这两日便可回去。”
黄茯苓起身行礼,就退了下去。
沈初宜安静坐了一会儿,片刻后笑了一声,此事萧元宸一定会严查,不管最后是否有结果,总要有个交代。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把精气神重新歇回来。
然后才慢慢抽丝剥茧,把幕后之人一点点寻找出来。
思及此,沈初宜便躺了下去,锦被一盖,困意便席卷上来。
她说是不怕,不累也不慌,其实还是很疲倦的。
刚一躺下,便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天际一片橘红颜色。
桃花坞一片安然,整个畅春园似乎依旧是那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没有任何苦难灾厄。
沈初宜唤了如烟进来,如烟便道:“娘娘,方才陛下来看过,见娘娘睡着,坐了一刻便走了。”
沈初宜倒是不惊讶,她道:“知道了。”
“听说宜妃娘娘醒了,闹了一场,太医院用了药才歇下。”
沈初宜叹了口气。
论谁是宜妃,都要闹这一场。
今日对于宜妃来说真是无妄之灾。
烧伤不仅要留疤,整个治愈的过程疼痛难耐,以宜妃的性子,怕不是要疯了。
如烟看了看她,又说:“陈才人和卫才人方才一起过来,想给娘娘道歉,恳请娘娘原谅。但娘娘睡着,舒云姐就请她们回去了。”
如烟已经知晓了经过,她想了想,道:“娘娘,陈才人瞧着真的很害怕,眼睛都哭红了,整个人都是不知所措的。”
沈初宜点点头,她又叹了口气。
她不好评价陈才人是否是故意而为,但很显然,幕后之人就是借着这件事,一箭三雕,顺手把她也要一起解决。
沈初宜忽然问:“这一次是否有人遇难?”
如烟垂下眼,道:“三友轩死了两个宫人,一个是惠嫔娘娘身边的红缨,一个是畅春园伺候的小黄门,另外就是四君子阁伺候的宫人,是一名小宫女。”
沈初宜有些惊讶道:“红缨居然死了?”
她思忖片刻,道:“让甄顺去打听一下,这几名宫人的来历。”
如烟问:“娘娘的意思是……?”
沈初宜便说:“当时关门的那个人脚步很轻,要么身量很轻,要么个头很矮,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我以为,可能是一名小宫女。”
“她敢来关门,一定是被人指使,但若当时嫔妃身边人都在前殿,后殿只有惠嫔和宜妃,这个动手的人,很可能是临时安排的。”
“一个临时安排的人,肯定没有多少忠心,你说,若是慎
刑司审问起来,会不会直接招供?”
如烟眼睛一亮:“直接杀死在火灾里,是最好的办法。”
沈初宜颔首:“死无对证。”
“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告诉顺哥。”
等如烟走了,沈初宜垂下眼眸,缓缓吐出口气。
这件事,沈初宜不以为会查出什么。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这幕后之人隐藏在所有人的身后,她就好像影子一般,许多事甚至都不是亲自动手。
而且,她挑选出来的那些人,各有各的问题,各有各的仇家。
让局面显得十分混乱。
沈初宜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对此,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斗志昂扬。
关关难过关关过,她不觉得自己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她从不去对旁人出手,是因为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归根结底,她心底深处还有善念。
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一生平顺,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双手染血,去残害无辜之人。
可若是有人害到她头上,想要她的性命,她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需要找出这个人,把她直接拔出来,让她再也不能害人。
沈初宜安静坐了一会儿,长长舒了口气。
更何况,她发现那人的手段用错了。
去对付其他妃嫔,残害他人性命,其实得不到想要的后果。
这皇宫里,只要让萧元宸放在心里,那便什么都有。
所以当了宫妃这么久,沈初宜的心思一直放在萧元宸身上,她攻略的目标只有他一个。
如今看来,效果显著。
沈初宜安静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困了。
她又睡了两刻,才起来用晚膳。
一晃神,两日过去。
黄茯苓最后给她诊脉,说她已经康健,沈初宜就让她回去了。
这两日,宫里似乎风平浪静。
那一日后殿那么大的动静,沈初宜不觉得前殿的文武百官一无所知,不过这两日她都错过了同萧元宸的见面,也不知外面有什么言语。
但在畅春园中,似乎风雨欲来。
因为宜妃和二皇子的病情,庄懿太后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她亲自动手,开始彻查这一次的事情。
不过事情太过复杂,一时间尚未有结果。
沈初宜借着养胎的借口,拒见任何人,除了萧元宸。
这一日傍晚,等沈初宜用过了晚膳,正在院子里纳凉时,就看到萧元宸大步流星进了桃花坞。
“陛下?”
沈初宜撑着摇椅的扶手,这就要起来。
萧元宸摆手,道:“不用行礼。”
待他来到沈初宜身边,椅子已经摆好,萧元宸坐下之后,就认真看向沈初宜。
沈初宜微微坐直身体,含笑看着他:“怎么了,陛下?”
萧元宸见她笑眼弯弯,梨涡精致,眉宇间皆是轻松写意,一颗心也跟着安然下来。
他摇了摇头,却没有立即开口。
晚风吹拂,昏黄的葫芦灯照亮了两人的眉眼,把沈初宜的笑容染上一层温暖暧昧。
萧元宸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
沈初宜心中一动。
她贴了一下萧元宸的手,自己偏过头,在他手心上蹭了一下。
“陛下,臣妾健健康康,孩子也平安无事,陛下且放心吧。”
萧元宸的眉眼似乎也温柔了起来。
他轻轻应了一声,收回手,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初宜的手心很温暖,也很柔软,让人握住就不想松开。
“黄茯苓说你已经无碍,朕就来看一看。”
沈初宜道:“臣妾一直都好好的。”
沈初宜说到这里,眼睛一转,微微往前倾了一下。
不料她坐的摇椅一晃,沈初宜一个没坐稳,直接就往萧元宸怀里扑去。
萧元宸吓了一跳。
他慌忙伸手去接,把她稳稳按在了怀里。
萧元宸刚想让她小心一些,就听到沈初宜轻灵的笑声。
“逗您的。”
“陛下,事情已经过去,结果尚且还算好,陛下也要放松一下,不要再绷着脸了。”
“显老。”
萧元宸心里微微一松,他舒了口气,伸手在她腰下一拍。
“顽皮。”
沈初宜就又笑了一声。
萧元宸扶着她坐好,这一次,面容确实舒展许多。
“陛下,事情如何了?”
萧元宸看了看她,道:“除了那三名死去的宫人,鸿儿的奶嬷嬷也投井自尽了。”
沈初宜一惊:“什么?”
萧元宸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本来是两个奶嬷嬷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可最后你只看到了两个孩子。”
当时情况紧急,沈初宜没想那么多,回来后才发觉不对。
不过这件事的焦点都在她们三位宫妃身上,关于皇子的部分被人故意淡化了,宫里无人敢议论,
沈初宜以为是怕刺激宜妃,让她无法安心养病。
但现在听萧元宸的意思,此事也有蹊跷。
萧元宸语气很平淡:“泽儿的奶嬷嬷说,她们两人本来是带着小殿下们去花园玩的,可刚进了花园,鸿儿的奶嬷嬷就一下把她打晕了,她后来便什么都不知了。”
听到这里,沈初宜忽然心跳漏了几分。
她突然发现,这件事比她原以为的严重。
动手之人甚至连皇子都想要谋害。
恰好牵连的就是萧应鸿的奶嬷嬷。
萧元宸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猜到了一二,便道:“一开始,朕也怀疑过。”
“若宜妃真的动了杀心,那么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她在三友轩中动手,最好的结果是惠嫔跟孩子都出事,差一些,惠嫔也会小产。”
萧元宸缓缓吸了口气:“再不济,她也能成为救了惠嫔的功臣。”
所以提前让奶嬷嬷把皇子们带走,她不是对大皇子心软,然而只带走二皇子就太明显了,一看就是她动的手。
沈初宜道:“这样看,我就是那个意外。”
“因为陈才人的不小心,所以我去了四君子阁更衣,可能宜妃意外看到了我,所以忙叫了个小宫人,过去把我锁在四君子阁中。”
“一箭三雕,简直完美。”
若当真如此,此刻宜妃就不会躺在那,满身伤痕,而那个奶嬷嬷也不会投井。
沈初宜舒了口气:“动手之人真是聪慧。”
萧元宸抬眸看向她:“若不是宜妃呢?”
沈初宜想了想,道:“若不是宜妃,那么以德妃的性子,大抵也会在后面相陪,德妃会不会去主动救惠嫔,我不知晓,但在我的认知里,德妃和宜妃都不会舍弃自己去救她人。”
因为被带走的皇子,德妃宜妃都有,所以这件事,无论是德妃还是宜妃,结果都没什么不同。
最终的结果是惠嫔摔了一跤,狠狠动了胎气,需要静养数月甚至更长时间,尚且不知孩子是否能保住。
而宜妃被烧伤,不仅要医治一年甚至数年,留下的疤痕也会让她再无争宠的可能。二皇子脚腕受伤,以后不能习武只能习文。
无论幕后之人原先设想的如何,最终这样的场面,肯定也会让她满意。
唯一无碍的反而是意外出现在后殿的沈初宜。
她不仅自己一点伤都没有受,反而救了两个皇子,立了大功。
若是从沈初宜的角度看,她成了这件事的最大赢家。
思及此,沈初宜倏然抬头,挑眉看向萧元宸。
“陛下可怀疑过臣妾?”
————
宫灯昏黄,暧昧不清。
桃花坞中的花朵依旧婀娜芬芳,晚风之中,摇曳多姿,簌簌作响。
花园之中,年轻男女风姿翩翩,对坐浅笑。
简直美如仙画。
沈初宜就那样凝望着萧元宸,眼神坚定,眉目含笑。
她那双眼睛,从初见时的那一刻,就从未变过。
明亮,有神,清澈而干净。
比这畅春园的山泉还要透彻。
是萧元宸看过最难忘的眼眸了。
此刻,她就那样认真看着萧元宸,一瞬不瞬,一眨不眨。
她很认真。
萧元宸能感受到她的认真。
所以他也很认真的,毫不犹豫地回答沈初宜。
“未曾。”
不知为何,从头至尾,从永福宫开始,萧元宸就下意识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对她的信任,似乎从一开始就刻在了心里。
沈初宜听到这两个字,眼眸中那瞬间爆发出喜悦来。
她撑住摇椅的扶手,倾身上前,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多谢陛下。”
茉莉芬芳充斥鼻尖,萧元宸觉得一颗心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萧元宸忽然笑了一下。
走水那一日之后,萧元宸一直都是紧绷的。
对于宫里有人敢做这样的事,他非常生气,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却从未表现过生气和愤懑。
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只有看着沈初宜睡颜的时候,他才有片刻放松,也有片刻的庆幸。
庆幸沈初宜平安无事,庆幸她是如此机智聪慧。
萧元宸重新握住她的手。
此刻桃花坞的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人,许多话都能直抒胸臆。
面对沈初宜,萧元宸也从不隐瞒。
“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朕甚至觉得有些歉疚。”
“是否因朕太过仁和,让那些人肆无忌惮,胆敢做这样大不韪的事。”
“害得你担惊受怕,害得她们受伤。”
“尤其是他们敢对皇嗣下手,实在胆大包天,其心可诛。”
沈初宜却有些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萧元宸从来都非常笃定,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从未有过畏惧之心。
亦或者说,他总是相信,凭借自己,凭借满朝文武,所有的困难都能被击溃。
无论是天灾也好,人祸也罢,归根结底,事在人为。
若遇事只会退缩,那他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但现在,萧元宸并非是退缩,他只是有些歉疚。
沈初宜没有看到宜妃的模样的,但她亲眼见到哭泣的小应鸿,那些灾厄,本不应该降临在孩子身上。
她大抵能明白,为何萧元宸会如此了。
稚子何辜,凡人何错?
沈初宜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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