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队和水车都到了。
沈初宜暂时先松了口气。
“娘娘,好了!”
沈初宜抬起头,在一片烟尘里,看到了舒云有些脏的笑脸。
沈初宜对她伸出手:“我们走。”
屋里屋外是有高低差的,若沈初宜没有怀孕,她自己就能跳出去,这会儿就不得不谨慎一些。
她跟舒云一起把厚重的座椅抬起来,舒云用了大力气,直接把那椅子放到了窗户之外的地上。
紧接着,舒云就自己先跳了出去。
沈初宜站在桌上,扶着舒云的手,自己毫不迟疑地踩在了椅子上。
从那厢房出来的一瞬间,沈初宜只觉得烟雾更大了。
这一扇厢房的位置很讨巧,恰好跟三友轩呈掎角之势,她们从窗户出来,从两处厢房正面看,是看不到她们两人的。
沈初宜刚一落地,只觉得一颗心也落到了地上。
舒云扶着她,用帕子捂住口鼻:“娘娘,咱们往哪里走?”
沈初宜道:“从后面绕出去,顺着四君子阁走。”
她方才匆匆看过,这三友轩的火灾很蹊跷,因为整个三友轩根本就没有明火,只有一股股的浓烟冒出来,熏得人头晕脑胀。
前殿后殿隔着高大的假山,此时此刻,前殿恐怕还在觥筹交错,不知后殿出了什么事。
沈初宜紧紧攥着舒云的手,拉着她就往后快步行去。
舒云见她没有大碍,一颗心也落了地,她稳稳扶住沈初宜,两人很快就来到四君子阁之后。
走到这里,浓烟就少了许多。
因为有四君子阁遮挡,烟尘飘不过来,反而十分清净。
沈初宜舒了口气,她同舒云对视一眼,此刻才发现对方脸上都是黑灰,显得十分滑稽。
“呵呵。”不约而同的,她们一起笑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的确让人难忘。
沈初宜深吸口气,她摸了摸肚子,发现小家伙一直都很乖,就夸了他一句:“好孩子。”
“娘娘,咱们要回到前殿吗?”
沈初宜垂下眼眸,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来。
“急什么?”
沈初宜扶着舒云的手,两人顺着后面的游廊,一直往边上的八角凉亭行去。
“今日的事,我们尚且不知是谁所为,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好好观察一番。”
舒云扶着她在椅子上落座,用帕子帮她仔细擦脸上的灰尘。
沈初宜注意到她手擦破了皮,就道:“一会儿回去用些伤药。”
舒云点点头,才低声说:“娘娘,今日的事是否同陈才人有关?”
沈初宜思索片刻,道:“我不知道。”
但今日的起因,确实是陈才人泼的那一杯酒。
也恰好就是她进入四君子阁之后,对面的三友轩才走了水。
一切都是严丝合缝,紧锣密鼓的。
陈才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人也温柔贤惠,她同沈初宜相处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瞧着同沈初宜没什么矛盾。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知道背地里陈才人如何想?
就连她自己,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比如此刻,若是真的柔弱单纯,她早就领着舒云回到前殿,哭着求萧元宸为她查出真相了。
而不是躲在这里,暗中观察每一个来人。
舒云身上带着安神香和药丸,甚至还有一小包点心。
她道:“娘娘若是饿了,就吃些糕点,看样子,怎么也得再过一刻才能来人。”
前面可是满殿欢庆时,那么热闹的歌舞,那么欢快的气氛,谁敢去触陛下霉头。
救火队已经到了,水车都用上了,浓烟半数被浇灭,这火已经烧不起来了。
前殿没有危险,就没人敢去禀报皇帝陛下。
怎么也得把这热热闹闹的宴会办完,才好去说一声。
但姚多福可不是吃素的,他是最知道萧元宸的人,一旦姚多福听到风声,立即就会禀报萧元宸。
到了那时,萧元宸一定会亲自赶到。
沈初宜跟舒云坐在凉亭这边,有着翠竹遮挡,没有人能看到她们,她们却能看到前面的情形。
此时,沈初宜就看到惠嫔被人扶着从里面走出,她面色惊慌,瞧着有些害怕。
宜妃不在她身边。
宜妃的王姑姑也不在。
沈初宜正在疑惑,就看到惠嫔一把拽住过来救火的姑姑,声泪俱下道:“快进去救人,宜妃娘娘受伤了。”
————
此刻的碧水丹青殿中,正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时。
萧元宸今日不过就吃了两杯酒,再有人敬酒,他就直接换了茶。
他不喜醉酒的感受。
方才他看到沈初宜对他比的手势,便知道她去后殿更衣,料想到她会在后殿歇一会儿,便没有多言。
此刻他靠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一幕热闹景致,整个人却是抽离的。
他在看每一个朝臣,想着每一封奏折,计划着明日招谁入宫,又要如何安排政事。
萧元宸登基为帝之后,庄懿太后和恭睿太后一起出面,以很强硬的姿态支持他亲政。
即便萧元宸早先并非皇位有力继承者,在朝中也没有多少人脉,即便他仓促被封为太子,并未有辅政的政绩,但他这个皇帝位依旧稳坐。
就是因为有两位太后的支持。
亦或者说,有以庄懿太后代表的定国公府作为依托,在萧元宸主政之初,确实无比顺畅。
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萧元宸慢慢摸清官场形势,他才越发觉得举步维艰。
定国公府自大楚开年时便成为勋贵之家,百多年来,定国公府出过两位皇后,三位将军和两位阁臣,不过那些丰功伟绩都在历史的烟尘里慢慢消散。
如今,定国公府似乎并不如何显赫了。
亦或者说,定国公府没有那么多高位,甚至在凌烟阁中并没有任何一位李氏族人。
但定国公府枝叶繁茂,嫡系旁支皆人口众多,若仔细算来,在朝为官者超过三十人。
除了六部及三法司,除了州府乡野,甚至就连钦天监都有定国公府的血脉。
这个事实,让人毛骨悚然。
纵使这其中许多人早就不姓李,同李氏已经是超过五服的姻亲关系,可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定国公府一系。
换句话说,若没有定国公府,没有庄懿太后,他们也谋不了这份差事。
庄懿太后一开始就坚持萧元宸亲政,而她稳坐太后之位,萧元宸即便不是亲生,也会更尊她这个嫡母。
这个举动,不仅加深了母子两个之间的关系,也让定国公府在京中越发稳固。
有时候,不争反而才是争。
萧元宸一边吃着茶,一边偏过头,看向满脸笑容的庄懿太后。
他忽然开口:“母后,今日这道水晶芦荟不错,母后可尝尝。”
庄懿太后笑着看向他道:“好。”
萧元宸回过头,重新看向眼前的歌舞。
他似乎是在欣赏歌姬曼妙的舞姿,心思却早就飘入勤政殿,想着那些政事。
父皇还在时,宫中的宠妃其实不少。
庄懿太后早年就成为太子妃,因其温柔贤惠,公允正直,颇受父皇
作为一个皇帝,父皇是很清楚如何平衡后宫和前朝的。
他尊重皇后,爱重皇后,却唯独不宠爱她,夫妻两个相敬如宾,却唯独少了柔情蜜意。
宫中的嫔妃们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前有率先诞下皇长子的庄诚皇贵妃,后有颇受宠的庄慧皇贵妃,也有出身世家大族的他的母妃。
再这样的环境之下,作为皇后的庄懿太后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
萧元宸记得很清楚,在庄慧皇贵妃诞下五皇子后,朝中鼓动父皇立储的奏折如雪花飞来,很显然,要立的自然是二皇子。
庄慧皇贵妃父亲是前朝凌烟阁首辅,其弟为广陵府布政使,其妹为端王妃,其侄尚公主,可谓是满门荣耀。
加上她本就有宠,父皇十分偏爱她,以致在五弟刚诞生的那几个月里,前朝风声不停,后宫风雨欲来。
那时候,母妃总是叮嘱他,在上书房时就安静读书,下课就直接回宫,不要同任何人说话。
萧元宸即便年纪小,却也能清晰感受到宫中的紧绷形势。
这一切,随着一件事彻底打破。
天授八年十月,只有六个月的五皇子忽然染上风寒,一连十日高烧不退。
当时宫里几乎是风声鹤唳。
谁都不敢多说半句话,那是第一次,萧元宸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家无情。
后来,五皇子还是夭折了。
他夭折之后,庄慧皇贵妃痛不欲生,一病不起,彻底没了心力。
而宫里的风声鹤唳,也随着一个小生命的逝去,渐渐消弭在岁月之中。
从那之后,宫里太平了很久。
父皇雷霆手腕,再也没有朝臣议论立储之事。
直到庄慧皇贵妃病愈,重新复起,直到大皇子同二皇子开始夺嫡,宫里才再度陷入血腥之中。
想到这里,萧元宸揉了揉额角。
恭睿太后见他这动作,不由放下筷子,淡淡问:“皇帝,怎么了?”
萧元宸摇了摇头。
他正待开口,忽然从后面快步而入一名黄门。
那黄门灰头土脸,满脸惊慌,他一进来就在姚多福耳边急切低语,姚多福脸上挂着笑,一直没有变化。
等那黄门说完了,姚多福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如常地来到萧元宸身边。
“陛下,后面出事了。”
萧元宸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
姚多福不用他问,直接道:“陛下,三友轩走水了,管事已经叫来水车和救火队,正在全力灭火,惠嫔娘娘已经救出。”
萧元宸下意识攥紧手,他声音冷酷而冰冷。
“其他人呢?”
姚多福声音很低,此时此刻,他也要笑不出来了。
“宜妃娘娘还在三友轩中,据惠嫔娘娘所言,宜妃娘娘受了伤,不能行动,孙成祥正在施救。”
“另外……”
说到这里,姚多福的声音一顿。
“两位小殿下暂时不在三友轩中,但具体在何处无人知晓。”
这一瞬间,萧元宸周身的气势如山崩海啸,汹涌而来。
姚多福的腿都软了。
边上两位太后娘娘都停下了筷子,有些惊疑不定看向萧元宸。
萧元宸垂下眼眸,淡淡问:“沈婕妤呢?”
姚多福咽了咽口水,声音艰涩:“沈婕妤不在三友轩,在四君子阁。”
“四君子阁暂时没有走水。”
萧元宸深吸口气,他迅速道:“懿母后,睿母后,今日宫宴时间太久,该至尾声,朕有急事需得处置,还请两位母后同礼王一起主持剩余事宜。”
意思是,让礼王把朝臣赶紧送走。
庄懿太后面色一沉,她没有问出了什么事,直接说:“皇帝,你自己注意安全。”
恭睿太后道:“这里有我们。”
说罢,萧元宸直接起身,带着姚多福直接离去。
等萧元宸绕过假山,来到走水的三友轩之前时,才看到现场一片狼藉。
惠嫔坐在不知道哪里搬来的椅子上,面色苍白,衣裙上还有点点血迹,一直候着的太医正刘文术正在给她请脉。
浓烟滚滚而起,三友轩里外早就被水车浇了个彻底,火势没有彻底烧起来,却熏黑了三友轩的墙壁。
瓦片掉落,门扉斑驳,看起来可怖之极。
宫中的救火队训练有素,正在紧锣密鼓浇水灭火,主持差事的孙成祥看到萧元宸,立即上前:“陛下,已经派人进入三友轩,已经寻到了宜妃娘娘,但宜妃娘娘被房梁砸到肩膀,不好挪动,派了更多人进入。”
萧元宸问:“皇子们现在何处?”
孙成祥面色灰白,脸上都是灰尘,他哆嗦了一下,沉声道:“听闻两位小殿下一早睡了两刻,后醒来后觉得无趣,就闹着要出去玩耍,其中两名奶嬷嬷就带着小殿下们离开三友轩,不知去了何处。”
“尚未寻到人,不过肯定不在三友轩中。小的已经派人在花园四处搜寻。”
孙成祥语速飞快,差点没咬到舌头。
孩子们不在三友轩,萧元宸心中微微一松。
但紧接着,萧元宸又看向边上也被波及的四君子阁:“沈婕妤呢?”
孙成祥这会儿脸色就更难看了:“方才搜寻三友轩,才得知沈婕妤娘娘不在其中,而是在四君子阁,正在派人搜索。”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沈初宜是否还在四君子阁。
萧元宸心中微沉,他深吸口气,沉声道:“立即调金吾卫,四君子阁中再搜寻一遍,务必尽快把人寻到。”
这一次,直接动用了金吾卫。
孙成祥道:“是。”
萧元宸又深深看了一眼四君子阁,然后才看向惠嫔。
刘文术此刻已经松开了手,萧元宸问:“惠嫔如何?”
刘文术叹了口气。
他没有直接说,只是抬眸看向萧元宸:“惠嫔娘娘需得静养。”
萧元宸心中怒气翻涌,面上却平静如水,他沉声道:“立即送惠嫔回宫,命温郁金立即给惠嫔看诊。”
惠嫔的眼泪顺着脸颊上的脏污流下。
她仰头看向萧元宸,道:“陛下,宜妃姐姐是为了救我。”
“一定要救她出来。”
萧元宸点头,面对惠嫔时,他多少还有些温和。
“你先回去,好好静养,会无事的。”
就在此时,三友轩中传来一阵惊呼声,几人抬着担架,急匆匆跑了出来。
他们一边跑,一边惊呼:“大梁断了!”
惊呼声落下,巨大的轰隆声响起。
三友轩真要塌了!
萧元宸站在假山边,距离三友轩不近,倒塌波及不到他这里。
可当看到三友轩要往边上四君子阁倒塌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往前冲了几步。
姚多福和孙成祥目眦欲裂:“陛下,使不得!”
两个人死死抱着萧元宸,根本就抱不住,边上又来了两名小黄门,一起拖住萧元宸,才勉强没让他冲过去。
萧元宸从来都没有这样焦急过。
在一片轰隆隆的声音里,萧元宸的嗓音低沉而嘶哑。
“初宜!”
只有姚多福,听到他在喊什么。
他的声音落下,对面的三友轩在轰隆隆的声响里,重重砸在了四君子阁上。
两间雕梁画栋的阁楼,就在和一片斑驳和灰尘里,轰然而倒。
萧元宸满心怒火,几乎是心急如焚。
他愤怒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看着屋舍不断倒塌,看着一切荣华富贵化为乌有。
他的心倏然空了一下。
萧元宸的表情太吓人,姚多福和孙成祥都害怕了
孙成祥吓得直接跪倒在地:“陛下,婕妤娘娘不一定在四君子阁!”
“会没事的!”
这一刻,萧元宸多么希望沈初宜不在四君子阁。
无论她在何
处,萧元宸都觉得是好消息,他不想在断壁残垣里寻到那双明亮的笑眼。
平生第一次,萧元宸害怕了。
金吾卫已经赶到,萧元宸立即下令:“迅速挖掘四君子阁,务必寻到沈婕妤。”
话音落下,金吾卫们立即上前开始搜寻。
萧元宸面沉如水,那双桃花眸子黑沉沉的,仿佛氤氲着无边黑暗。
就在这时,庄懿太后的声音响起。
“怎么会这般?”
萧元宸深吸口气,慢慢回过神身来,才看到庄懿太后和恭睿太后领着一众妃嫔来到了假山边。
许多妃嫔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面无人色,刚被喂了醒酒汤的陈才人此刻已经吓哭出来。
她紧紧揪着卫才人的袖子,站在后面瑟瑟发抖。
卫才人踮脚往前看,满脸焦急。
德妃神情很冷,她的目光也在逡巡,应该是在找大皇子。
耿贵嫔和步昭媛都白着脸,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都显得惊疑不定。
白选侍跟在众人之后,她低着头,用帕子擦着眼泪。
似乎也很害怕。
不过转瞬之间,萧元宸把众人的神情一扫而过,然后才看向庄懿太后:“懿母后,幼涵受伤了。”
此刻他面色虽然沉寂,但看上去并不惊慌,依旧沉着冷静。
随着他的话,那几个宫人抬着宜妃上了前来。
宜妃躺在担架上,左肩一片血肉模糊,狰狞的伤口从她左脸颊蜿蜒而下,一直落到肩膀上。
她面色惨白,已经昏迷不醒。
一直守在边上的黄茯苓立即上前,给宜妃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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