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佳人放下书本,抬眸向沈初宜看过来。
只这一眼,沈初宜就记住了步充容。
她跟沈初宜之前见过的所有宫妃都不同,她也很美,容貌出众,可那身的气质却格外出尘。
旁人若是碧波池里的荷花,那她就是池中仙,样貌并非最出色的,可气质却顶尖。
尤其是浅浅那一眼,眼波流转,骤雨初晴。
沈初宜愣了一下,随即便行礼:“妾见过充容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步充容只道:“坐吧。”
她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冷漠了。
沈初宜不以为意,她在椅子上浅浅坐了,然后才恭敬道:“充容娘娘,如今妾有幸搬来长春宫,同娘娘作伴,是妾的福气,若妾有不足之处,娘娘尽管吩咐。”
这态度倒是顶好。
她说着,就让红果呈上摆见礼。
“妾身无长物,娘娘应当知道的,这是昨日新得赏赐,还望娘娘不嫌。”
沈初宜这一番行事,大方又利落,恭谨又自然,却没有那么低三下四,说实话,已经表现得极好了。
就连挑剔的步姑姑,而已不由暗自点头,心道这沈才人果然有本事。
难怪能被陛下另眼相看。
倒是步充容一直面无表情听沈初宜说话,等沈初宜把话都说出口,她才冷冷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
沈初宜愣了一下,却没有挂脸,依旧认真听她说。
步充容只看着她,那双眸子仿佛能看进人心里。
“我希望长春宫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的热闹,”步充容道,“当然,若是热闹找上门来,我不会责怪你。”
沈初宜应道:“妾明白了。”
步充容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美人儿,见她还算知趣,心中的云雨稍霁。
“另外,我们虽都住长春宫,但我并非长春宫的主位,自然也管不到你头上去,在外行走,你可莫要拿我的名头讲话。”
这是告诫沈初宜,你是你,我是我,你做你自己的就好,我们只是恰好同住一宫。
步姑姑忙上前:“娘娘,吃口茶吧。”
沈初宜都是有些意外步充容是这样的脾气,不过这样其实也很好,总比邢昭仪要强得多。
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其实才是最好的。
无论步充容态度如何,沈初宜也不甚在意,只要不要她整日在眼前伺候,说些酸话,就是最好的邻居了。
步充容被步姑姑这样一打断,顿时有些不喜,不过她对着步姑姑倒是不会发脾气,只道:“好了,你若无事就回去,以后除非有事,就不要来我宫里了。”
沈初宜便起身,道:“是,妾领命。”
步充容仿佛打发无关紧要的人一般,就要打发走沈初宜,自己继续去读书。
倒是步姑姑提醒她:“娘娘,您之前不是还叫人给沈才人准备了贺喜礼物?”
这四个字说出来,可比赏赐好听的多。
步充容已经拿起了书,道:“你帮着送过去吧。”
说到这里,步充容似乎又想起什么,对沈初宜道:“你若是有什么欠缺,只管同步姑姑说,莫要到处求人。”
这是她撂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态度可谓是十分冷漠生疏了。
沈初宜被步姑姑请出了东配殿,步姑姑送她回后殿。
“沈才人,我们娘娘没有看轻您的意思,她对谁都是这样的,时间久了您就知道了。”
沈初宜笑了一下:“我知道的,姑姑不用放在心里,娘娘都给了我赏赐,我若是还不知好歹,就太不懂事了。”
步充容十分大方,直接给了沈初宜一百两。
步姑姑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里感叹,嘴上却说:“沈才人若是有事,只管同奴婢说,奴婢能做到的不会含糊。”
回到东配殿,红果便道:“小主,奴婢想改个名字。”
沈初宜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因为顾庶人?”
红果点头,道:“小主,原奴婢就是顾庶人身边的大宫女,虽少陪着她外出行走,但熟悉的娘娘是都知道的,即便如今成了有功之人,可一看到奴婢,众人难免不多想。”
“奴婢知道小主不介意旁人议论出身,早年间,这宫里从宫女的成为贵人的不知凡几,只如今陛下矜贵,于此不勤,才让小主成了唯一的那一个。”
“太过扎眼总是不好,还不如给奴婢改了名字,以后出去行走,就说改头换面,也好让旁人住嘴。”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她们心里都清楚,偏见一直埋于人心,一时半刻不好更改。
除非……
除非她成了人人都不敢直视的贵人,到了那时,她的出身就又换了说法。
那时候的她,会是刻苦恭敬的好宫人,会是一心为陛下的好宫妃,会成为无数人的榜样。
不过,红果的考量不无道理。
沈初宜便道:“你可有想法?”
红果摇了摇头,她抬眸看向沈初宜,竟是有些羞涩:“红果这名字,是奴婢父亲随意起的,不过是春来时节,看到家门口的野果落了果子,就叫了这么个名字,奴婢没读过书,不懂大道理,还不如小主给奴婢起一个,好听一些就是了。”
她倒是直白。
沈初宜思忖片刻,道:“你娘家姓温,叫舒云如何?取自云卷云舒。”
温舒云。
确实很好听。
舒云同沈初宜见礼,满面喜色:“谢小主赐名。”
下午织绣所来了两名姑姑,专门给沈初宜量体裁衣。
她们一起还带来了两套成衣,问沈初宜是否合心意。
宫妃的衣裳全看自己,喜欢侍弄衣裳的,就自己拿了料子让织绣所来做,要么就是直接拿银子,去织绣所选料子。
一般家世好的宫妃们,几乎不愿意穿尚宫局的定例。
沈初宜却觉得什么都好。
兴许看她这么快就成了才人,又怀了皇嗣,这一次织绣所可认真许多,送来的两套成衣都是今年新作的花样。
一身是蜀绣荷花大袖衫,用的暗花南纱,配上十幅月华群,飘摇若仙。
一身则是杏林春燕青丝罗蝴蝶袖衫,配百迭裙,春秋时穿正好。
除了腰身不太合适,其他都挺配沈初宜的形貌。
其中那名年纪略长的矮胖姑姑笑眯眯对沈初宜道:“小主身量好,腰身纤细,双腿修长,各种裙装穿着都好看,腰上轻轻一掐就恰到好处,不过考虑小主如今有了喜事,咱们织绣所会特地把裙子放宽一些,到时候做秋冬衣物,小主穿正合适。”
沈初宜是四月有孕,如今已是五月初,她要到明年开春才能生产。
那个时候圣京天气极好,不热也不冷,倒是赶上了好时候。
最显怀的时候在冬日,所以只要冬日的衣裳做宽敞一些便好。
沈初宜笑道:“多谢姑姑,还是您考虑周全。”
沈初宜没要织绣所特地准备布料,萧元宸赏赐什么,她就用什么布料做衣裳,简单大方,态度和气。
不过两刻织绣所就忙完了,两个姑姑告辞出来,年长姑姑就对年轻一些的说:“这位沈才人的东西,你们做的时候用些心。”
年轻姑姑不懂,低声问:“阿姐,那不过是个才人,虽然有孕,运道也好,可以后却说不准。”
“陛下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谁能知道?”
年长姑姑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懂什么?”
“方才那叫舒云的宫女取布料时,我瞥见一眼,库房里有一捆如意锦。”
年轻的姑姑到抽一口冷气。
“我的乖乖。”
这如意锦听起来并不声名显赫,也并非极其稀少昂贵的布匹,唯一的优点是上面用的都是四季如意绣纹,这种锦缎并非织出,而是绣娘后做的满绣。
先帝时宫中很流行这种如意锦,宫妃皆喜爱,但先帝以为这种布料太过耗费人力,后来除了皇后皇贵妃和公主们的衣裳,其余妃嫔便不再允用。
到了先帝晚年时候,宫里已经不再做如意锦,到了当今这位陛下时,如意锦已经不流行了。
剩下的几匹都存在西寺库里,很少拿出来赏赐,许多年轻宫人都没见过。
不流行,不意味着它不贵重。
年长的姑姑意味深长嗯了一声,才低声道:“这位沈才人是什么出身,满宫都知道,她自己自然不可能有,那必是御赐之物。”
年轻姑姑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姚大伴的手笔。”
赏赐这种小事,哪里要陛下亲自提点。
“姚大伴的手笔,未尝不是陛下的意愿。”
年长姑姑背着手,快步往织绣所行去:“这满宫里,只有那两位最精明。”
能当上司礼监太监和尚宫局尚宫的,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总之,你们好好伺候就是了,下次再有沈才人的活计,都好好做,不使劲儿巴结,也求个不得罪,四平八稳就是了。”
“是。”
沈初宜自然不知道宫里的旧事,她按部就班当了两天沈才人,越发觉出长春宫的好来。
长春宫只住了两个宫妃,宫人比荷风宫少了一多半,如此一来,整个长春宫就显得极为安静。
这种安静让人心平气和。
沈初宜慢慢习惯了长春宫的生活,寻了个日子,去了一趟思无涯。
思无涯上下共有两层,一楼有个小茶室,除此以外都是藏书。
先帝时的庄嫔娘娘,如今的贤太妃是个很爱读书的人,她的藏书很多,经史子集、野史经录、农耕水力、游记方物,样样都有。
这里面许多书沈初宜都读不出名字,却也不妨碍沈初宜的欣喜。
同徐姑姑学三字经的那段时间,成了现在沈初宜的读书基础,即便识字不算多,但沈初宜可以确定自己已经不是睁眼瞎了。
不过长春宫的宫女中,除了周芳草略懂看账簿,其余等人皆不识字。
沈初宜自己一知半解,不好教导她们,只让周芳草教如烟和若雨看账簿,简单记录账册。
等把思无涯的藏书都过了一遍,沈初宜便选了两本最简单的启蒙书回了东配殿。
东配殿的小书房虽然只有半间房,可朝南开的大窗宽敞通透,一条厚重的黄花梨桌案放在窗边,上面摆好了笔墨纸砚。
一支梅瓶安静立在边上的博古架上,里面的春海棠正芬芳绽放。
沈初宜坐在铺了软垫的圈椅上,安静翻着书本。
她正看着,舒云快步而入。
“小主,”舒云低声道,“方才尚宫局来了位姑姑,提点小主,记得后日要去给恭睿太后请安。”
一晃神,已经五月初十了。
沈初宜愣了一下,然后道:“那位姑姑可有说什么?”
舒云道:“姑姑说了时辰,也说了恭睿太后的规矩,小主记得当日不要用浓烈的香,恭睿太后不喜。”
沈初宜点头,道知道了。
她想了想,放下书本,抬眸看向舒云。
“如今去御膳房,可有再被为难?”
舒云道:“若雨说这几日一直都很好,御膳房的两位大厨还亲自问了小主的口味,若雨说小主没什么要求,只要按照太医院的单子做便是了。”
沈初宜略一沉思,道:“明日早上若雨过去取膳的时候,让她叮嘱御膳房,准备一盅天麻炖鸡,我要去见一见陛下。”
舒云没有问为何,只道:“是。”
次日中午午歇醒来,沈初宜坐在床畔缓了缓神。
她挑了那身新做的蜀绣荷花大袖衫,头上梳了双环髻,戴上御赐的翠玉螺钿,眉心一点花黄,衬得她明眸善睐,美若纤尘。
沈初宜站在铜镜前左瞧右看,道:“唇上上些胭脂,显得气色更好。”
等打扮完,舒云
拎着食盒,就陪着她出了长春宫。
长春宫位于西六宫后巷,从长春宫去乾元宫并不远,不急着走,两刻就能到。
沈初宜也不急,她领着舒云慢慢走在宫巷里,待来到乾元宫北门前,才停下来略喘了口气。
守门的黄门上前询问:“贵人是哪一宫的。”
沈初宜着实面生,那黄门不敢得罪,说话是很客气的。
舒云便笑着塞了个荷包,道:“小主是沈才人。”
黄门立即就知晓了。
他捏了一下荷包,依旧很客气:“劳烦才人多等一会儿,小的这就去禀报大伴。”
过了一会儿,那小黄门回来了。
脸上写着惊讶。
“沈才人,里边请。”
他的态度更恭敬了。
萧元宸不喜宫妃打扰,除了德妃等人,一般是不轻易见宫妃的。
宫妃们大抵也知晓,除了有要事,一般是不会来乾元宫自讨没趣。
沈初宜安静跟着黄门进了乾元宫,一路都垂着眼眸,不曾四处打量。
等来到浩然轩前,小黄门脚步就停住了。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嗓音响起:“沈才人,这边请。”
沈初宜抬头,就看到刘三喜和气的笑脸。
舒云忙道:“有劳三喜公公了。”
刘三喜恭敬行礼,引着沈初宜往花厅里走:“陛下正在面见朝臣,小主得等一会儿。”
沈初宜这才开口:“陛下国事重要,我且等一会儿便是。”
浩然轩是萧元宸经常用来处理政事的书房,四面环窗,宽敞明亮,一侧的花厅临波光池,夏日时节凉风习习,鸟语花香。
沈初宜在贵妃榻上坐定,便安静地看着眼前满池锦鲤。
等萧元宸忙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姚多福呈上润口的小吊梨汤,才低声道:“陛下,沈才人还在等。”
萧元宸顿了顿,用温热的帕子擦干净手,才道:“让王清书等一等。”
说着,萧元宸把小吊梨汤一口饮尽,起身便走。
掀开竹帘,一道纤细的竹青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沈初宜一手撑在方几上,一手拖着香腮,眉目浅闭,安然入眠。
她只留给萧元宸一个侧脸,却也飘然若仙。
萧元宸自己都不知道,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
不过沈初宜到底没有入睡。
一听到脚步声,沈初宜立即就醒了。
她睁着那双懵懂的凤眸,猝不及防看向萧元宸的时候,眼眸里都是单纯的喜悦。
“陛下。”
沈初宜忙起身,笑盈盈迎上前来。
萧元宸还未开口,她就很自然挽着萧元宸的胳膊,陪着他在贵妃榻上落座。
“忙了一整日,陛下可见是累了,”沈初宜絮絮叨叨,“妾让御膳房准备了天麻乌鸡汤,陛下吃着试一试,听闻这道药膳能治头疼。”
沈初宜跟个雀鸟似得不停忙碌,然而很意外,萧元宸并不觉得烦。
他反而放松下来。
萧元宸握了一下沈初宜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不要忙碌。
他认真看了一下沈初宜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眉宇含笑,尤其那双漂亮灵动的眸子,里面全是喜悦和柔情。
一看便知她过得很好。
萧元宸心中稍安:“近来身体如何?”
沈初宜笑着道:“有太医院医治,妾自然已经大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夸了一句步充容:“尤其是充容娘娘极为体贴,对妾很是照顾,在长春宫的日子真的跟做梦一样。”
她说的很夸张,可想到她之前的过往,现在的日子确实如同梦中。
萧元宸难得笑了一下。
“你安心养胎便是。”
沈初宜羞涩笑了笑。
她抬起眼眸,用那双水润润的星眸看向萧元宸,眼眸里都是期盼:“妾很安心,可妾也想念陛下。”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有些羞赧,倏然低下了头去。
萧元宸低低应了一声,他伸出手,把沈初宜拥进怀中。
“你安心,朕会经常过去看望你。”
沈初宜乖巧点了点头。
她安静靠在萧元宸的怀中,声音很轻柔,安抚了萧元宸因政事而烦闷的心。
“妾要多谢陛下,选了长春宫后殿东配殿给臣妾,思无涯书楼特别好,里面的书都是妾未曾见过的。”
萧元宸问:“你可读得懂?”
沈初宜顿了顿,叹了口气。
“妾读不懂,以前在永福宫时,还有徐姑姑教导,若非徐姑姑,妾连字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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