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疑点,程雪寒也未能知晓,但她可以肯定,当时的丽嫔娘娘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每日太医院开过来的药,她几乎也不怎么吃用,都是偷偷倒掉。”
“也就说明,她不能侍寝另有因由。”
“刚好,她身边姑姑的侄儿在外行走,到处打听奇药,而当时我手中有姨娘传下来,所剩不多的几种禁药。”
“听到他们要的药效,我便能确定,她确实是不能侍寝,为此不惜一切代价,”白静姝忽然抬头,看向沈初宜,淡淡笑了一声,“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的人诱导鼓动丽嫔,特地配了阿迷香和无言给她,她也不会铤而走险,想到这么大逆不道的法子。”
“而你,也不会得了这样的机缘,如今荣华富贵加身,前程锦绣。”
沈初宜不愿与她费口舌,她只是淡淡道:“其实你们最想要的,是用无言击溃陛下,让他
常年被下毒最终癫狂发作,年轻病逝。”
这才是巫咸部最想要的后果。
白静姝倏然笑了一声:“我就说,这宫里最厉害的就是你,难怪你最后能爬到这个位置,并且……”
白静姝顿了顿,道:“其实当时行这个法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最后不会成事,不过没想到会这样快。”
“你是一个变数,萧元宸也是。”
当时萧元宸已经疑心丽嫔,若没有沈初宜,也会直接让人调查她。
沈初宜颔首,道:“顾庶人的事说清,我们接下来说你宫中蛇灾的事情,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吧?”
白静姝说:“是,不过显而易见,没什么用处,那位陛下可是完全不心软,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沈初宜:“其实我并未侍寝。”
沈初宜愣了一下,却并不惊讶。
端看白静姝对萧元宸的称呼,语气里就不带丝毫感情,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她不可能为了巫咸部,真正做宫妃。
“当时允许我入宫,其实是萧元宸与那老妖婆博弈,把我放入宫中,成为一个诱饵,所以做的一切都是假象。”
“我同他说,我有意中人,不想侍寝,没想到他完全不在意,只要我好好做白家的宫妃即可,”白静姝笑了一声,“他其实对自己也心狠,让人胆寒啊。”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我才是真正想要他们一起陨灭的人。”
沈初宜叹了口气:“鱼骨案,幕后之人也是你吧?你操纵程雪寒动手,最后又直接把路淼灭口。”
路淼这个名字,倒是让白静姝回忆了一会儿。
“是我,”她道,“都是我做的。”
沈初宜想了想,还是问:“也就是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说通了魏家,目的就是他们手里的戍边卫。”
当时这个案子,牵扯到了魏氏,表面上看是巧合,其实并非如此。
魏氏从一开始就入局了。
白静姝忽然笑了一声:“魏氏恨透了老妖婆,也恨透了萧元宸,要不是他们,魏氏早就成为外戚,如何还如今日这般委委屈屈,只能做个戍边卫呢?”
沈初宜垂眸翻看手中的证词,道:“如此看来,中秋宴会也有你的手笔,那个自己招供的老嬷嬷可是庄慧皇贵妃的旧人。”
白静姝不置可否。
“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沈初宜手指轻点,道,“最后程雪寒费尽心力做局,用巫蛊之术企图污蔑我,若能成功,宫里必定大乱,若不能,她也能把自己引入局中,成功成为阶下囚。”
白静姝道:“那老妖婆太沉稳了,她等了很多年,熬了很多年,你知道程雪寒费了多少力气才成为她的心腹?整整十几年光阴过去,为她杀了那么多人,除去那么多宠妃,才最终拥有了今日。”
“程雪寒不入慎刑司,老妖婆永远不会着急。”
最后这个局,其实是一石二鸟。
成与不成,都另有玩法,不过最终的结果对于白静姝来说,是成功了的,因为庄懿太后最终还是害怕程雪寒供述,仓惶之下决定行刺皇帝,自己成为太皇太后。
大楚乱,则巫咸兴。
他们做的所有事,只是不想让大楚国泰民安,海晏河清,至于会让多少人流离失所,会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他们根本不在乎。
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白静姝最后平静说:“沈初宜,我不是输给你们,我只是输给了世道。”
巫咸部已经灭族,至今还活在大楚的巫咸部人,早就改名换姓,许多人都已经淡忘巫咸的过去。
彻底成了楚人。
只有他们这些仅存的“贵族”,还在坚持曾经旧日的辉煌,妄图搅乱蒸蒸日上,繁荣昌盛的中原大国。
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不可能有好下场。
沈初宜眸色幽深,她坐姿端正,通身上下都是贵妃气质。
不知从何时起,这位宫女出身的宠妃,已经全然不同了。
无人敢看轻她,也无人再敢怠慢她。
她行走在这幽深的宫闱里,脊背挺直,从容不迫,那一身精致的华服不过只是点缀,不如她眼眸中的星光灿烂。。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又会最终抵达什么样的彼岸。
“白静姝,这十几年里,你们一直暗中筹谋,你们手上沾染了无数无辜者的鲜血,你们从来都不无辜。”
“我可以请奏陛下,免除那些人的凌迟之刑,但无一人能再苟活于世。”
“你们所有人,都要为无辜者陪葬。”
白静姝安静听着,最后她竟是勾起唇角,长叹一声:“好啊。”
“我终于可以去找阿姐了。”
沈初宜同萧元榕对视一眼,萧元榕便对江盛道:“把她带下去,关押进诏狱。”
这样妄图动摇国本的谋逆大罪,慎刑司是处置不了的,需要三法司及宗人府一起审理,方能定案。
白静姝挣扎了一下,她最后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抬头看向沈初宜。
她们其实并无仇怨。
沈初宜也站起身来,她站在罗汉床的脚踏上,居高临下看着白静姝。
白静姝倏然笑了起来。
“你过来,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沈初宜平静看向她,对有些紧张的章姑姑摇了摇头,一步步来到白静姝面前,俯下身道:“你说吧。”
白静姝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香,那香味温柔婉约,让人沉醉。
可沈初宜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那张字条,是我让人留给你的,”白静姝勾起唇角,笑着说,“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再有人知晓了。”
沈初宜愣了一下,她眼眸微颤,思索了很久,才从久远的记忆里想起那张字条。
她漠视了刘成的死,却被人知晓,在她成为宫妃之后留了一张字条给她。
是威胁,也是煽动。
可最终,沈初宜却什么都没有做。
威胁之人也再未出现。
一年过去,沈初宜已经全然忘记了这件事,未曾想白静姝居然还记得。
沈初宜已经不会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她直起身体,垂眸看向白静姝。
“那又如何呢?”
白静姝抬眸看向她,片刻后倏然笑了一下。
“我真喜欢你,可惜,我们不能做朋友。”
“再见了,贵妃娘娘。”
沈初宜却道:“事情了结之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白静姝大笑出声,眼泪顺着年轻的脸颊滑落。
“是啊,我们不会再见了。”
白静姝被搀扶起来,她的此刻身穿宫女宫装,头上只戴了一朵最朴素的绒花。
随着章姑姑的动作,那朵绒花飘落在地,沾染了一瓣灰尘。
到底,她身无长物地离开了这繁华的宫闱。
看着她平静被带走了,萧元榕才叹了口气:“何必呢?”
沈初宜摇了摇头:“二皇姐,之后要劳烦你了。”
这个案子牵扯的人数甚多,涉事宫人就有十数名,这还不算前朝牵扯进来的朝臣,审理起
来必然困难重重。
萧元榕却笑了:“这是好事啊?”
“拔除毒瘤,清楚障碍,以后大楚就太平了。”
沈初宜笑道:“是,二皇姐所言甚是。”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刘三喜的声音:“贵妃娘娘,公主殿下,端嫔娘娘求见。”
殿中一静,片刻后,沈初宜开口:“宣。”
端嫔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二公主也在,她面色苍白,神情很是惶恐。
沈初宜倒是温和,她道:“端嫔,坐下说话吧。”
她没有让端嫔直接跪下去,已经算是客气了。
但端嫔自己是不敢坐的,她站在堂中,感受着萧元榕探究的视线,最终忍受不住,嗫嚅开口:“贵妃娘娘,您是不是都知晓了?”
沈初宜叹了口气。
“知晓什么?知晓你明知道静贵嫔是为人所害,还闭口不谈,眼睁睁看着她难产而亡?”
静贵嫔入宫就在望月宫,跟端嫔朝夕相处,感情深厚。
然而整个望月宫就只有她们两个宫妃,端嫔又是望月宫的主位,望月宫中发生的事情,她如何能不知?
毕竟有些东西,都是直接赏赐进望月宫的,作为主位,端嫔肯定要一一查验。
听到这话,静贵嫔的眼泪奔涌而出。
她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是,都怪我,都怪我。”
她哽咽地道:“我跟她都不受宠,我身体又不好,没有那个福气,就总想着让她能往上走一走,好歹让望月宫热闹起来,不至于以后成了冷宫,两个人日子都难。”
“亦晴刚有孕时,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望月宫终于要有皇嗣了。”
“可是忽然从某一日开始,亦晴就忽然特别贪嘴,每日吃个不停。”
“因亦晴之前非常消瘦,太医院也认为她应该多补一补,我们便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她慢慢丰腴起来,我们也以为她只是因为孕期发胖……”
说到这里,端嫔哽咽得都要说不下去了。
舒云上前,呈给她一块帕子,端嫔擦了擦脸上的泪,深吸口气,才继续开口,“后来她越胖越厉害,我才意识到不对。”
“我那时候才发现,庄懿太后送来的补品最多,亦晴吃进去的也最多……”
“可我能怎么办?那是太后娘娘,我如何能违抗太后娘娘?”
端嫔心里懊悔,忐忑,害怕又不安。
在这复杂的情绪里,她还有一丝侥幸。
“那时候我想,不过是胖一些,宫里那么多太医,总不会让亦晴出事。”
女人生产都是过鬼门关,但宫中毕竟同坊间不同,有太医和迎喜嬷嬷,也有无数名贵药物,有许多手段,坊间不敢用,但宫里是敢的。
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万一真的有宫妃难产,也好歹保住性命。
可偏偏,汪亦晴还是难产死了。
孩子实在太大,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生不下来了。
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这件事其实并不怪端嫔,因为动手的人是庄懿太后,做坏事的亦是她,然而端嫔若直接告知皇帝,亦或者偷偷护住汪亦晴,严厉管教不让她再接触那些东西,也不至于最后差点一尸两命。
她的自私和怯弱,她的冷漠和回避,都让人不齿。
当时的沈初宜不过只是下三位的宫妃,可她却能在发现问题的当时,立即就上报萧元宸。
她难道就不怕得罪人吗?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漠视人命被践踏。
她不想得罪人,可她更不想成为胁从者,若当真如此,她同那些刽子手又有何异?
“是我害了她,是我的错。”
说到这里,端嫔痛哭不止。
她慢慢跪了下去,整个人都倒在地上,悲伤难以克制。
“贵妃娘娘,你不知道,我这段时日是如何过来的,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亦晴在问我。”
“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我不敢去看乐乐,只要一想到她,我就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她母亲。”
“是啊,我怎么就这么自私呢?因为害怕,我放任她母亲那样死去了。”端嫔嚎啕大哭。
自私和愧疚吞没了她,让她几乎崩溃。
沈初宜终是叹了口气:“所以在李庶人事发之后,你就想一并揭发她?好平复自己内心的愧疚?”
端嫔摇了摇头,哽咽道:“并非如此。”
“她做的事情,陛下和娘娘应该一早就查清楚了,我今日来,只是想恳请陛下,允许我离宫带发修行,弥补我的罪过,为乐乐祈福。”
沈初宜不知她竟然想要出宫礼佛,此时她才明白,或许从李才人出宫那时起,她就有了这个想法。
住在望月宫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望月宫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在提醒她,也都在谴责她。
让她寝食难安,痛不欲生。
时至今日,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沈初宜叹了口气。
端嫔其实并没有犯错,她也没有害过旁人,然而冷漠和自私依旧是一把看不见的刀,每一刀都落在了无辜的汪亦晴身上。
沈初宜垂眸看向她,最终道:“我需得禀明陛下,再做决断。”
端嫔泪流满面,她躬下身,给沈初宜磕了三个头,然后便蹒跚着离开了云麓山栖。
等沈初宜和萧元榕踏出云麓山栖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天明了。
温暖的朝阳高高挂在天际,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阳光落下,温暖了所有的寒冰。
沈初宜深吸口气,同萧元榕相视一笑。
“天晴了。”
萧元榕道:“是啊,天晴了。”
————
太极殿上,依旧一片寂静。
只有萧元宸一人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
许多忠心耿耿的老臣看到年轻康健的皇帝陛下,都老泪纵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而许多心中有鬼的官员们,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魏永就那样孤零零站在朝堂上,原本簇拥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见了,孤独和寒意爬上心头,让他双腿直打颤。
他忽然害怕了。
萧元宸不是应该快死了吗?怎么这样健康,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信宫?
魏永迷茫片刻,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眼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方才意气风发的魏将军,此刻竟翻脸无情,转瞬就把朋党出卖。
“陛下,不是臣,”魏永弯下腰,跟所有朝臣一般跪了下去,“臣只是被杨思忠蒙蔽,才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事,还请陛下看在庄慧皇贵妃的份上,看在平王殿下的面子上,宽宥魏氏。”
这魏永真是能屈能伸,脸皮也着实厚了一些。
平亲王站在那,气得脸都黑了,却没有开口。
魏永拉这么多人下水,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之前就很看不惯他的林敬此刻出言嘲讽:“陛下,魏将军方才甚至都要改朝换代,拟定储君,陛下万不能轻饶这等谋逆犯上的逆臣!”
魏永目眦欲裂:“你!”
此刻,依旧端坐的孝亲王叹了口气:“肃静!”
这一次,这两个字效果超群,所有人都立即闭口缄言,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元宸此刻才再度开口:“魏永,方才你所说每一句话,都有翰林院掌史事记录,一字不差,你还要狡辩不成?”
“魏氏一族,勾结叛党,意图某朝篡位,其心可诛,罪不容恕。”
萧元宸一字一顿道:“带下去!”
魏永慌张道:“陛下!”
“陛下,臣冤枉!”
在如此慌乱的情形之下,魏永还要狡辩:“臣所做之事,皆因郑为民和杨思忠等人煽动,以为陛下当真病入膏肓,为了国本,才想要推举平王殿下做储君。”
“臣做所作为,皆是为了陛下,为
了大楚,最是忠心不过。”
听了这话,方才还稳重的礼王撇了撇嘴,厉声斥责:“胡搅蛮缠!”
魏永却非常能豁得出去:“陛下,当年平王被人污蔑贪墨,先帝并未仔细侦查,就定了平王之罪,如今平王的罪过被陛下洗清,真相大白于天下,臣心中甚喜,知道陛下不是会随意处置朝臣的昏庸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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