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烟客武功高强,为人极为重诺,当年他将三枚玄铁令交给三个朋友,并放话谁得了这玄铁令,就可以让他无条件办一件事。
他已经收回两枚玄铁令,如今这第三枚因旧主去世下落不明,成了许多江湖人想要得到的宝贝。
狗哥惊讶地捡起铁片,目露茫然:“姊姊——”
他话未说完,安小六急声说:
“快藏起来。”
此时,门外来了几个手拿长剑的白衣人,他们站在烧饼店门外,眼睛死死盯着男孩手里的黑色铁片,厉声高喝:
“小子,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三个雪山派的习武之人。”】
【“四个雪山派的习武之人。”】
随着白衣剑客的增多,系统不断发出提示,安小六望着店外七个来势汹汹的剑客顿感无语:我知道他们是雪山派的了,我该如何脱身?
系统开始装死。
狗哥哪里见过这场面,他抓着安小六的衣服,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一个背上系着长刀汉子由远至近。
安小六确定,这刀客也是冲玄铁令来的。
眼看白衣人长剑闪动,要上来明抢,刀客从马背上纵身一跃拔出金刀。
【“一个还算讲义气的金刀寨寨主安奉日。”】
系统尽职尽责为安小六汇报来人身份。
“哗啦啦啦——”
屋顶被刀客捅出来一个大坑,他从屋顶跳下带着瓦片和灰尘,用金刀织成一张大网,将安小六和狗哥罩在金环之中。
与此同时,七个白衣人也涌进狭窄的烧饼店,布下剑阵与那刀客打了起来。
刹那间刀光剑影,卷起一层砖头,瓦片横飞,带起一片沙尘。
“轰隆隆——”
一声巨响,本就缺砖少瓦的烧饼油条店被这些人彻底拆了,只留下两侧残墙,安小六透过墙体的大洞,看到隔壁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中年夫妇。
就……还挺恩爱的。
却在这八人醉心拆墙之时,店外又响起马蹄声,安小六看到一匹白马和一匹黑马从西边驰来。
【“半个黑白双剑,闵柔。”】
【“半个黑白双剑,石清。” 】
安小六:……富贵儿,我怀疑你是故意这样介绍的。
“十全大补汤”凑齐,这伙人决定暂时停战。
狗哥已经不哭了,可人还是一抽一抽的,鼻孔里不断冒出晶莹的鼻涕泡:“姊姊……”
他可怜兮兮地唤着安小六,就像下雨天躲在屋檐下的小流浪狗。
“好了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安小六宽慰着狗哥。
她是看明白了,无论是雪山派的七名弟子,还是金刀寨寨主,又或是后面来的“黑白双剑”,全是冲着男孩手里的“玄铁令”来的。
面对这十个人齐刷刷那声“小兄弟,给我”,安小六琢磨着将这“烫手山芋”丢给谁才能更好摆脱现在的困境。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还是给我吧。”
黑影飞掠,同时,安小六脑子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一个玄铁令之主谢烟客。”】
谢烟客带走了安小六和狗哥。
原本他只想带走狗哥,无奈男孩死死拽着安小六,他只能将两人一同抓走。
“姊姊……”
狗哥茫然地望着青袍短须的谢烟客,不知道这个老伯伯要带他们去哪儿。
狗哥无知者无畏,虽然觉得谢烟客有些奇怪,却并不怕他,但安小六却对谢烟客的性情心知肚明,眼看脚下的路越走越荒凉,越来越空旷,她忍不住道:
“我弟弟是不小心拿到那个东西的,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离开吧。”
谢烟客根本不相信安小六的说辞。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普天之下人人都想得到的玄铁令,竟然落到两个乞丐的手里。
他心里认定姐弟俩是受旁人指使要来加害自己,态度自然也不会客气:
“臭丫头,刚刚老夫与那些人的对话你也听到了,你这弟弟是个痴傻儿,事事都要你来拿主意,老夫不会杀他却会杀你,你可要考虑清楚后果。”
安小六不假思索道:“狗哥,向他要五十两银子,姊姊带你去金陵城吃鸭子。”
谢烟客本来也有类似的打算,“两个乞丐嘛,给钱了事最好”,但作为一个老阴阳人,他凡事习惯以最大恶意揣度别人。
听到安小六这么说,谢烟客瞬间勃然大怒:
“臭丫头羞辱我!”
老夫的玄铁令,你竟敢只要五十两!
安小六被骤然发难的谢烟客吓了一跳,跟鹌鹑似的向后躲去。
狗哥也被忽然变脸的谢烟客吓到了,他却勇敢地挡在了安小六面前,大声道:“不要打我姊姊!”
他的眼眶是红的,声音还带着哭腔,瘦巴巴的身体就像一根柴火棍似的,笔直直挡在安小六面前。
“狗哥,这里没有你的事。”
安小六揪住男孩,像扯小鸡仔似的将他拽到身后,双手死死捂着他的嘴巴,坚决不让男孩再说一句话。
谢烟客有些意外,这脏兮兮的臭丫头力气还挺大。
“唔唔唔——”
男孩手一直扑腾,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同样瘦巴巴的安小六。
老实说,这一幕有些刺眼。
仿佛堂堂“摩天居士”谢烟客在欺负两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与此同时,安小六还在与谢烟客讨价还价:
“三十两,三十两也可以,不能、不能再少了。”
从刚才起系统就一直在安小六脑子里嚷嚷:敲他,狠狠敲他!向他要钱,要钱,要一大笔钱!
安小六觉得“富贵儿”再见不到钱就要疯了。
谢烟客气得老脸通红:“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烟客。”
“那你居然问老夫要银子?”
虽然谢烟客也想给钱了事,但他还有别的打算,假如这两个小乞丐身后没有别人,他就卖个人情传授他们一套功夫,没想到这个臭丫头居然只要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也就罢了,现在竟又改口降到了三十两!
难道他的玄铁令就值三十两?!
“您、您要是没有,您就、您就写张借条吧。”
安小六小声说。
谢烟客气急败坏,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金叶子甩给安小六:“不用找了!”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一等。”
安小六追了上去。
“怎么,后悔了,”谢烟客摸了摸胡须,得意洋洋道,“你们要我做的事情老夫已经做了,想后悔也晚了!”
安小六拿着那些金叶子,结结巴巴说:“不、不是,我们要碎银子,我和弟弟只有两个人,您给我们这么多钱会被别人抢走的。”
“不知所谓,自己想办法吧!”
谢烟客怒发冲冠,施展轻功甩袖而去。
谢烟客走了,被安小六气跑的。
安小六长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些金叶子不是一笔小数,狗哥要是随意拿出来少不得引来祸事,她得好好规划一下去何地兑换成碎银。
就在这时,狗哥走上前,茫然地望着谢烟客离去的背影:
“姊姊,那个老伯伯怎么走了?”
安小六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扯住男孩的耳朵:
“能耐了是吧,什么事都敢出头,你还叫我姊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姊姊?!”
这小鬼真是个愣头青,明明自己是个怕鬼的胆小鬼,居然有胆子站在谢烟客的对面。
那谢烟客比鬼可怖十倍!
安小六按下心里的那些感动,决定好好教训这个小鬼头,让他知道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逞英雄。
“姊姊?”
男孩疑惑地望着安小六,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帮了姊姊,姊姊看起来却生气了。
“以后遇到这种事有多远跑多远,记住了没有?”
安小六使了点劲儿,揪了两下男孩的耳朵,又怕扯坏了,很快松了手。
“那我要是跑了,姊姊怎么办?”男孩问。
安小六不假思索道:“姊姊是大人,大人不需要你保护,小孩子就应该有个小孩的样子,躲在大人身后才是你要做的事。”
“可我觉得姊姊说的不对……”
“你居然敢顶嘴,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姊姊没有打我啊。”
“闭嘴!”
一高一矮两个乞儿慢慢离开人迹罕至的荒郊。
谢烟客站在一棵松树枝上,俯视着姐弟俩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这一生见过不少为名为利翻脸的人,面对这种质朴的亲情反而有些不自在。
“没见识的小叫花子,老夫的玄铁令就是用五座金山换也是使得的,五十两银子……哼!”
谢烟客心里憋着一口气,恨不能亮出平生绝学让这俩小要饭的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另一边,令谢烟客咬牙切齿的安小六正盘算着离开汴梁。
谢烟客功夫好、名声大,他的玄铁令更是在武林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这种人人垂涎的宝贝被俩小叫花子得到的消息很快会传遍江湖。
到时候,那些费尽心思却没有拿到玄铁令的江湖人指不定要找自己和狗哥的麻烦。
“把你的金叶子收好,不要让别人看到,我们不能回侯监集了,”安小六这般说道,“先去凤阳。”
“不去金陵了吗?”
狗哥舔舔嘴巴,他还记得姊姊说要带他去金陵吃鸭子呢。
“去凤阳避避风头,”安小六斩钉截铁道,“凤阳也繁华,那边离金陵近,什么好吃的都有。”
安小六打定主意就立刻行动。
她带着狗哥一路向东南方前行。
当太阳爬得老高,男孩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起来。
安小六望着满头大汗的男孩,半蹲下身子:
“累不累,姊姊背你走,你待会请姊姊吃饭。”
男孩其实也没有那么累,他从小生活在荒山野岭,每天在树林里跑来跑去,这样一段路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却还是趴到安小六的背上:
“我在市上见过那些孩子有大人背,我也有姊姊背了。”
安小六心里有些酸涩,她背着瘦小的孩子,穿过僻静的小路,又走上宽旷的大路。
忽然,狗哥开口说:
“姊姊,我看到那个老伯伯了。”
安小六猛然抬头,看到前方一家小店前居然站着青袍短须的谢烟客。
“别——”出声。
“老伯伯!”
狗哥兴高采烈冲着谢烟客挥手。
安小六倍感绝望,为什么狗哥总喜欢和阎王殿的人打交道,他就不能好好活着吗?
殊不知,此时的谢烟客比安小六更不希望看到她们两个。
因为……
【一个囊中羞涩的谢烟客。】
安小六:……
“老伯伯,你是不是没钱,我请你。”
狗哥麻利地从安小六背上顺下来,跑到店家面前:“我要两个馒头,这个老伯伯的钱我给了。”
安小六看到狗哥掏出那一小锭碎银子,递给路边小店的店主。
谢烟客没想到平生最难堪的一幕居然被这两个小鬼撞上,又没想到替自己解围的居然是那个傻兮兮的小娃娃,心情倍加复杂:“你要请客?”
脏兮兮的小孩说:“你没钱我有钱,请你吃几个馒头有什么要紧的?”
回过神的店主找给男孩几块碎银子、几串铜钱,将两个馒头递给这出手阔绰的小乞丐。
狗哥拿到了馒头便不再关注谢烟客,他一路小跑回到安小六面前:
“姊姊,请你吃馒头。”
安小六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半路捡到的弟弟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
她笑容灿烂:“嗯。”
狗哥吃了一个馒头依然不解饿,又跑到街边的小面店继续买,他一连吃了四个馒头,摸着鼓鼓地肚子,满意道:“饱了。”
他看向只吃了一个馒头的安小六:“姊姊还要吃吗?”
“不要了,姊姊也吃饱了。”
安小六觉得自己对狗哥的饭量有误解,瘦巴巴的男孩居然有个饕餮大胃。
“我们走吧。”
安小六拉着男孩粗糙的衣袖。
狗哥跟上姊姊的脚步,回头冲着原地兀自发呆的谢烟客大力挥手:
“老伯伯,再见!”
不远处的官道停靠着一辆破旧的板车。
那是安小六早上用两串钱从一户人家那买的,从开封到凤阳,仅靠两条腿不知走到狗年马月,再皮实的孩子也不能这么折腾。
狗哥觉得有趣,嚷嚷着让安小六上车,自己推着她走。
姐弟俩你一推我一路,我推你一路,倒是增加了许多闲趣。
忽然,远处传来叮叮怦怦兵器碰撞的声音。
那声音先在很远的地方,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安小六想起狗哥那不知死活的性格,飞快拿起一个包子塞到他嘴里:“别出声。”
与此同时,脑子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前方出现一个将死的习武之人。”】
【“前方出现三个长乐帮的坏人。”】
伴随几道纵跃的人影,安小六看到三个丑得各有千秋的男人正在围攻一个红面白发的老者。
老人已是强弩之末,被夹击的过程中身体不断涌血,嘴里破口大骂:
[“我堂堂好男儿,岂肯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我宁可手接‘赏善罚恶令’死在侠客岛,也绝不加盟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邪帮!”]
说着,他胸口被一个下手狠辣的瘦子刺了一剑,手臂又被拿着铁链的黄脸道人束缚,生生挨了丑脸汉子一刀,口中鲜血狂喷。
“姊姊。”
狗哥气愤难当。
若非安小六死死拽着他,他怕是要冲过去打抱不平了。
“闭嘴,你要还认我这个姊姊,就给我老实待着。”安小六又往狗哥嘴里塞了一个包子。
狗哥两三下咽下嘴里的包子:“姊姊,他们三个坏人欺负一个好人。”
“这年头被欺负的好人多了,你还能挨个管吗?”安小六凉凉道。
狗哥气得口齿不清:“就是、就是不能让好人受欺负!”
安小六望着气呼呼的狗哥,既觉得新奇又觉得疑惑,这孩子半分武功没有,倒是怀了一颗当大侠的心。
“唉,你这样显得我像个恶人……算了,就这么一回。”
安小六嘟哝着,也不管狗哥听没听懂,拿起一个包子在衣服里蹭了蹭,用力那向使剑的瘦子丢去。
那包子重重砸在瘦子的脸上,瞬间在瘦子侧脸上炸开了花,肉汁横流,皮馅分离。
“一、二、三。”
安小六静静望着那个剑法狠辣的瘦子。
在她数到第三下时,瘦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咣当”一声,他手中长剑落地。
瘦子捂住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竟是顾不得手里的剑。
这惊变吓坏了瘦子的同伴和躲在暗处的狗哥。
“姊姊……”狗哥惊惧地望着安小六。
安小六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我和地府那边关系好,让他们三个提前去见阎王了,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狗哥两只小手捂住嘴,急忙点头:“我决不告诉别人,任何人问都不会说。”
与此同时。
脸色枯黄的道人连忙过去搀扶瘦子:“米香主、米香主你是怎么了?”
“别碰我。”
瘦子厉声大喝,可为时已晚。
“啊——”
在黄脸道人喉咙里亦发出一声惨叫,他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手部竟开始腐烂。
与此同时,那瘦子半张脸已经没有了,露出森森白骨。
这三人中武功最差的丑脸汉子脸色煞白。
他举起手中的鬼头刀,用力砍断了黄脸道人的手,黄脸道人的鲜血飞溅到丑脸汉子的身上。
丑脸汉子觉得手臂一阵刺痛,定眼一看那里竟出现了一个血洞。
自己的身体竟与那黄脸道人一样开始腐烂。
“啊啊啊啊啊——”
三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荒郊野岭宛如百鬼凄鸣,明明烈日当头,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森冷。
很快,那三人化作了一摊血水,地上只剩三身吸饱血的衣裳和三双软趴趴的黑色布靴。
在瘦子倒在地上的一瞬间,红面老人就察觉到了什么,用尽最后力气远离了是非之地。
眼看三个夹击自己的恶徒连骨头渣都没剩下,红面白发的老人怔愣之后,仰头大笑。
他嘴里不断涌血,脸上的表情却颇为畅快。
“痛快,痛快,”红面白发的老人咧嘴大笑,满口血红,“敢问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程某感激不尽,无奈此生有限,阁下大恩也只能来世再报了。”
呆滞的狗哥如梦初醒,他飞快跑向如癫似狂的老人:
[“老伯伯,老伯伯,我帮你包扎伤口。”]
他用力扯下自己衣服下摆,要帮老人止住不断流血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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