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视线落到妇人怀里紧抱的小娃儿身上,别有意味,“没想到你竟生了个这么精致的小娃娃,好运气不常有,当珍惜才是啊。非要鸡蛋碰石头,把好运给霍霍光了,下次再想当娘亲,恐怕真要等下辈子了,你说是不是?”
他的话让李素兰浑身一凉,下意识半转身将女儿藏起,声色俱厉,“陈兴,你若敢动我女儿,我定同你拼命!”
陈兴恍若未闻,径自举步走到院角,俯身薅一把百相草凑到鼻尖嗅。
味道跟他喝过的百相茶一样。
这便是百相草了。
以他敏锐的嗅觉,尝过百相草后立刻就品到背后蕴藏的巨大商机。
刚入市的草药,独特的药性……用不了多久,百相草就会在药材市场大放异彩,让人瞩目。
陈家如果能抢先一步把百相草握在手里,他笃定,陈家必然能凭此让整个家族跃上更高的台阶!
拿下百相草以后,便宜外甥女可以记一功。
否则他就错过这等下可敛钱财上可笼人脉的极品了。
李素兰看着对方目中无人的姿态,浑身不住发抖,满心的无力及悲凉。
因为她知道,陈兴没有说大话。
他们林家不过是个小小农户,根本无法跟陈家那种大户抗衡,这是事实。
也是现实。
陈兴如果想对林家做什么,想对女儿做什么,她根本无力反抗,也无能阻止。
强撑起来的坚壳于此刻裂开一道道裂痕,几欲破碎奔溃。
李素兰害怕。
怕极了。
她赌不起。
第46章 百相哭得稀里哗啦,气死了!
这时,院外传来了动静。
是妇人婆子们隔着老远的吆喝声,伴着纷沓脚步由远而近。
“大山家的,咱串门来了!哟,家里来客了啊?那我们这些妇人婆子可得凑个热闹!”李婆子嗓门最大,颠着小脚走得最快,喊话的同时恶狠狠瞪林家院门口的马车,啐!仗势欺人的东西上门来,不要脸!
她这就带人搅和来!
张家婶子跟王全媳妇配合着她一唱一和,“哎哟这马车真真金贵,是哪里的大人物找上门啊?打眼看着也就比上次来的马车差一点。”
妇人婆子们后头,还有扛着锄头别着镰刀假装路过的健壮汉子们,到得林家门前就围在马车旁不走了,“咱乡下人见识少,马车多难得才看见一回?诶富贵你猜这马车是啥材料造的?”
“楠木?梨木?嗨,我哪看得出来,总之就是木头造的!雕花没有上次的马车好看,门帘边上也没悬鎏金铃铛。”李富贵探脑袋往院里瞅一眼,“人也没上次的贵人贵气……啊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得罪得罪!”
“车里啥声音?有人哼哼呢?这是病了还是咋了?要是病了可不能耽搁,人命关天啊!不得赶紧送医馆找大夫?”
“可惜咱村子处在山旮旯,连个赤脚大夫都没有,不然还能给看一看……里面的人听着出气多进气少,估计没多少时候了,造孽啊。”
说话的所有人都不压嗓门,特地让院子里的听得清清楚楚,不模糊一个音。
陈兴眉眼下压,脸色变得极难看。
就这么片刻功夫,原本空荡的院子便被一堆妇人婆子扎得满当。
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清净院子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陈兴如何看不出来这些人是故意的,来给李素兰撑腰壮胆来。
偏生这些人没有明着对他恶语相向,而是装疯卖傻、明客气暗骂街,让人发作不得。
果然应了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哼!”陈兴冷哼一声,环视周围刁民,最后视线落在李素兰身上,“这次过来先打个招呼,给你们林家十日时间准备,十日后我过来与林家签契书。我陈兴做生意公道,百相草值什么价我就给什么价,买断你家百相草,给你们的银子绝对不会少了,届时我会请衙门官差来做见证,让你家当家的人候着,签字画押!”
李素兰厉声,“我说了,我林家不与为富不仁的人做生意!”
陈兴深深看李素兰一眼,人依旧貌美,年岁长了后还多了股风韵,粗衣布裙也难掩风华,疾言厉色时更添诱人的生动。
可惜已经是个妇人了,要不然……
陈兴哼笑一声,在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拂袖离开,没有多逗留。
他这次过来先行一探,本来是想看一看林家药地的规模,可惜没料到,先是遇上故人,再又被一群刁民搅和,破坏了他的计划。
不过无妨,他原本便打算将百相草占为己有。
十日时间,打点一下衙门跑跑关系先解了后顾之忧,之后便能直接过来接收百相草。
他不担心林家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群蝼蚁罢了,只有任人捏圆搓扁的份,闹不出什么名堂。
听着外头马车扬长而去的声音,李素兰浑身紧绷的弦断了,腿一软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李婆子看出她状态不对,给其余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离开。
等人都走了,她才过去把人扶起,拍拍她的手让她松一松劲儿,“素兰,素兰,快松松手,百相被你勒得小脸都憋红了。”
李素兰这才惊醒回神,低头慌乱检查怀里的女儿,想说些什么,一个字都挤不出来,眼泪扑簌簌的掉。
百相看阿娘这般哭,小嘴一瘪,乌黑大眼里聚起眼泪,也跟着哭得稀里哗啦。
“诶呀你们娘俩别哭啊,闹得我也想哭了!素兰,你婆婆跟大山他们这会子都没在家,等他们回来了,把事情跟他们一块商量,家汉子干啥用的?顶事用的嘛!再说还有你婆婆在呢,你婆婆那厉害的,我跟她掐架都掐不赢!有啥好慌的?以前那么难都过来了,你们一家子恁心齐,不会有过不去的坎!再不济还有咱一大村子人在,以后还给你家搬粮食!成不成?别哭了昂!”
刚才那鳖孙子王八蛋把话已经放出来了,有耳朵的都能听明白是咋回事。
看上林家营生,来做强盗抢来了。
李婆子眼眶跟着泛红,大手轻柔给小娃娃擦眼泪,“百相,乖娃子诶,不哭了不哭了,待会阿婆给你拿好吃的!给你吃煮鸡蛋!”
百相眼泪汪汪,哭得一抽一搭小鼻尖发红,“呜呜呜呜!”
刚才阿娘抱太紧了,她没来得及砸陈兴。
呜呜呜呜!
她想把陈兴毒哑啊,呜呜呜!
让他跑了!气死了!
李婆子瞅着哭得跟个小可怜一样的娃儿,心疼得在心里把那陈兴又骂了个祖宗十八辈。
缺德玩意儿,生儿子没屁眼,迟早遭报应!
“大嫂!百相!你们没事吧?有没有伤着?”林江得了村里人告知,一路急奔回来,看到嫂子娘俩哭成那样,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抽。
他今天就不该去地里!
“行了行了,江儿你别打自个,下晌搁家里看家,你爹在房里定担心得不行,还要你去安抚。晚些我让富贵帮你担水浇地,其余的,等你娘你哥他们回来再说。”
这情况,李婆子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交代两句便回了自己家,得给百相煮个鸡蛋吃。
说话算话,大人不骗小娃娃。
外人都走了,林江这才开口,咬牙问,“嫂子,是陈家?”
李素兰点头,抹了眼泪站起,勉强朝小叔子笑笑,“嫂子没吃亏,刚村里好多人都赶来了。你先进房看看爹,我去做早饭。”
林江抿唇,“好。”
嫂子当年的事情,他们一家子都知道,只是从未对外透露,免得嫂子遭受异样眼光。
本以为自此再不会有交集,嫂子在这里能安生过后半辈子。
没成想,陈家的竟然寻上门来了!
第47章 曾被灌下绝子汤
起了灶,柴火一烧,灶房里便满满烟火气。
百相坐在灶前,有模有样的使烧火棍。
她瞥阿娘一眼,又瞥一眼,满肚子疑惑不知道怎么问。
怕问了,阿娘又要哭了。
娃娃小动作不断,又不懂遮掩,李素兰哪会察觉不到。
许是心头压着的情绪太闷太沉,需要找个对象倾吐,才能轻松一些些,李素兰边备菜,边轻声开口。
“阿娘小时候是个孤儿,没有爹娘,八岁那年为了活命,把自己卖给了陈家绣坊,在里面边打杂边学绣活。”
“十岁那年因为绣工出色,从打杂小工成了绣娘,工钱涨了以后我就开始攒钱,也会偷偷接些小活计……到十七岁时攒够银钱,我给自己赎回了卖身契。”
“还没来得及为恢复自由高兴,就撞上了跟家主来绣坊核账的陈兴……所以我认得他。”
后面的腌臜事,李素兰到底没在女儿面前说出口。
那次撞上,陈兴便见色起意生了心思,强要纳她做姨娘。
她誓死不从,被打得遍体鳞伤。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陈兴也始终没能得逞,恼羞成怒之下,命府中小厮给她灌下绝子汤药,将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丢进深山。
寒冬腊月的天气,她在山中险些被冻死,拼着一口气爬出来后倒在路边便不省人事了。
是路过的婆婆跟大山救了她,把她捡了回来,给了她一个家。
在林家八年余,是她有记忆起至现在,所拥有的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在这里,再苦再累,都觉得甜。
只是没想到,竟会再次遇上陈兴。
李素兰抿唇,心头乱如麻。
她唯庆幸的是陈兴那人虽然好色,但只喜未成亲的妙龄女子,她如今已为人妇,陈兴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可陈兴要买断百相草,这是要明抢她们家的营生,为了达到目的,那人必然不择手段。
百相不知道阿娘的担忧,但是凭着喜恶将陈兴划到了大仇人行列。
下次那人再来,她先离阿娘远点,不能再被抱住。
她一定要让陈兴死得很难看。
此时刚在曾家客厅落座的陈兴,后脖颈莫名其妙凉了一下,他眉头皱了皱,接过陈氏殷勤递来的茶。
“小舅,这是刚煮出来的百相茶,这玩意儿不好抢,最后一点了,专门留着孝敬您的。”陈氏满脸堆笑,喊起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男人舅舅,浑没有不自在,字里行间的讨好。
曾一堂在旁陪坐,姿态也放得很低,完全没有平日里在外的傲气,“没想到小舅竟然亲自过来,看来百相草真的大有可为啊!”
陈兴是家中老来子,不到四十的年纪。
因为自小得宠,加上颇有经商天赋,头年老头子死了之后,就越过几个兄姐,接手了家里大半生意,在马县混得风生水起。
他惯了他人阿谀奉承,脸色淡淡,哼笑一声,“好东西是好东西,要拿到手里也不是那么容易,当中少不得要上下打点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凭你们家一年撑死了挣个几十两的家底,啃不下这块大饼。不然你们也不会把好处凭白送到我手里不是?”
曾一堂跟陈氏被说得脸发干。
梧桐镇又小又偏,这种小地方做的营生能做到多大?
他们家开个药铺,出去也不过有个药铺东家的好名头,实际上一年到头的确实挣得不多。
几十两的挣头,在梧桐镇能过得不错,拎到县城、府城那些地方就不够看了。
要不然当初陈氏也不会应下跟林家的亲事,要论家底,那时候林家是不差的。
“林家不过是户小农户,护不住百相草,等我把这门营生拿到手,自然会关照你们几分,再怎么说也是族亲。”陈兴话锋一转,道,“你们在梧桐镇待了几十年,在这里多少有点人脉关系,只需你们帮我做一件事,盯死林家,别让他们家有任何出头的机会。办好了,好处不会少你们,便是将曾家提携成梧桐镇第一药商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陈兴亲口应承会关照他们家,甚至还有个第一药商的大饼吊在面前,曾一堂跟陈氏已然喜不自胜,不过是盯死林家这个小小要求,哪会不应?
“小舅,你放心,我本来就对林家不喜,有你在后头撑腰,想整死他们还不容易?我保证从今日起,让他们家往里挣不上一个铜板!挣着了也得翻倍的吐出来!”陈氏拍着胸脯应声。
她跟陈兴虽然同姓陈,一声小舅跟外甥女的关系,实际上并不那么亲近。
两家不过是同族族亲。
一个家族里,陈兴家在头部,陈氏家在尾部,家境天差地别。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拉近关系,凭这一层,以后背靠陈府吃香喝辣顺理成章,陈氏岂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陈兴得了保证,心情颇好的朝对面夫妻笑笑,轻慢在眼底一掠而过。
他压根瞧不上陈氏,小门小户门第,说话做事皆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但是眼下这两人还能用,便且用着,他在马县离得远,用这两人打压林家正好。
李素兰看不上他陈兴,却嫁到农家成了农妇。
不是说不愿要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吗?
不是说不当玩物吗?
不是说人各有志吗?
他倒要看看,她男人往家挣不着一个铜板,全家只能趴在地上吃土的时候,她是不是还能那么骄傲,是不是依旧不后悔!
以前不知道她还活着便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哼。
荣华富贵不享,折他脸面,他哪容她好过!
上东村。
张家跟女儿外孙要断亲的事前几天就在村里传遍了。
今天一大早的张家就将村长及同族的族老请了过来,作为见证人,见证双方断亲。
林家人到达上东村,张家老夫妻先检查了林家带来的药苗,确定没有一颗坏苗后片刻不多耽搁,当即将早就拟好的断亲书拿了出来,就在张家院子里双方签字,摁手印。
全程没一点为难,期间也有族老开口劝阻,张家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果如林家老爷子所言,有百相草药苗打底,张家的不会出幺蛾子。
因为张翠娥是闺女,族谱上没有登记名字,断亲便要简单许多,只要双方同意了即可。
上东村村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簇拥在张家院子里挤挤挨挨。
第48章 断亲,以后我叫林翠娥
村里有老人跟张家同村几十年,看着张家老夫妻签字摁手印时喜不自胜模样,叹息摇头。
“张家的是真不将闺女放在心上过啊,一筐子药苗,连亲缘都不要了。”
“他们一家子恁精的人,会做亏本买卖?这些药苗可是百相草,现在镇上卖得最好的抢都抢不着的药材!他们家把这药草种好了,银子大把大把往家挣,一个闺女才值几个钱?”
“可不是?瞧瞧张家的断亲断得喜气洋洋,嘴角咧上天了。估摸着心里头庆幸,幸亏那年把闺女转卖下东村傻子的事儿没成,成了才八两银子,哪里比得上现在?”
“我说你们嘴上积点德吧,他们家翠娥打小就苦,嫁人了还被娘家拼命吸血,要不是遇上个好婆家,真不知道得被磋磨成啥样。”
“婶儿你这话说的,我们咋就嘴上不积德了?张家不是这么干的?咱说的不是事实?人做那么多缺德事儿还能发大财呢,咱嘴上胡咧咧几句,老天爷要劈人也不能先劈我。”
“……你就长了一张嘴出挑。看着吧,张家的日后定有后悔的时候,真是作孽。”
张翠娥拿过自己那份断亲书,认真叠好后,转身郑重递到林婆子手里,“娘,断亲书给您帮我收着。今日起我张翠娥就不是张家闺女了,以后,我只是林家媳妇,是您跟爹的女儿。”
林婆子没客气,把断亲书放进小荷包,又揣进怀里,末了,手还在衣襟处抚了抚,“以后啊,咱就真真能过自己的清净日子了,恁大的喜事,等回家了娘去村长家买只鸡,咱炖鸡庆贺!”
这是翠娥彻底脱离苦海的凭证,以后张家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攀扯不着了,她定会收好。
一家子相视间,笑容灿烂,喜不自胜比起张家的只多不少。
只是所为的不同。
断亲事了,来作见证的村长及族老们心思复杂。
有一族老走到张翠娥旁边,“翠娥啊,亲缘断了,女子在外就成了无根浮萍,你当真不后悔?作为长辈,我还是想提点你一句,天大地大大不过父母恩,做人还是得记恩情的,女娃子性子不能那么硬。否则日后在外受了委屈磋磨,真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字已经签了,手印已经摁了,三叔公现在才说这话有点晚。我公公我婆婆我大哥大嫂还有我相公,从不觉着我性子硬,他们都说我这样的性子才好,女子硬气才不易受欺负。从小到大我受过多少委屈多少磋磨,上东村长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你们可曾见过张家人为我出过头?相反,我所有委屈磋磨都是他们给的!真正为我出头的,只有我公公婆婆,只有我的婆家!我不是无根浮萍,我的根在林家!”张翠娥反口就怼,浑没有对长辈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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