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曼想起那天在公园梁梦对前对象刘宁安态度的冷淡和寒厉,足见她的果断和不讲情面,乐得前仰后合:“那你将来可没机会抖男子威风了,得乖乖挨训话了。”
杨展也笑,双手负在身后,明明年纪还不大倒是有了老一辈子人的老沉与超长思考力:“她这脾气注定不是能静下来的,看着爽利但也容易得罪人,如果没有靠山为她撑着很容易折断。你也知道我妈也是这个性子,我担心她们两人遇上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杨曼想到自己那个喜欢发号施令的大伯娘忍不住打了个颤,他们落后了好大一截,她小跑了两步,不忘回头问:“那你呢?听大伯娘的?还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杨展没回答,嘴角的笑却没先前那么浓了。
茁壮沉默的树木是这座山最大的主人,它们的枝桠肆意成长,张倩倩和梁梦并排走,树枝不时剐蹭着两人的肩膀,多少有点恼人。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将斜着长出来的嫩枝揽起来推到一边。
骆琛干脆走到前面方便给两人开道,他这回学聪明了,要是继续和梁梦说话,梁梦不待见他肯定会呛他,所以他选择和张倩倩攀谈,当然目的也是冲着那位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的人去的。
张倩倩很紧张,搭在梁梦胳膊上的两只手力道加重,她不光久闻骆琛大名,她还是亲眼看到过骆琛揍人的。
那次她帮外地同学采买本地特产路过一个饭馆子,听说那家菜做的好吃,本地混混们也爱去那里吃饭,所以正经人几乎不去,因为时常有喝高的人开玩笑没拿捏好分寸打起来的。偏她还就正好遇上了,两个年纪不算大的小子你一拳我一拳的打的难舍难分,其中有一个人没站稳直接撞在了骆琛身上。
骆琛那会儿脸黑的跟阎王似的,一句话没说,一只手提留着一个人的领口,把他们拖到了空旷的地方,那两人也顾不得解决矛盾了,求爷爷告奶奶地给骆琛道歉,却还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揍,等骆琛收回拳头,两人鼻青脸肿,走路都瘸着腿,哪还有最初的嚣张劲。
不知道骆琛和他们说了什么,两人忙不迭的答应,等到骆琛离开,好事的人过去冲着人离开的方向示意了下:“说什么了?”
“他说要以后要是谁在他面前打架,他就让谁断腿。”
说来也神奇,张倩倩往后路过几次,只听那帮二流子嘴上互骂但是没再动过手,慢慢的正常人也敢去吃饭了。
骆琛哪儿知道张倩倩脑子里短短一阵功夫演了一场小电影,只觉得这女孩气息不稳,缩肩弓背的不大方,还是旁边那位惹人眼。
骆琛舌抵了抵牙齿,哼笑一声:“你怕我啊?怕我什么呢?”
张倩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声音里不自知地打颤:“……没。”
骆琛“啧”了声,抬手推开碍事的枝条:“说真话。”
“你老打人,要把人打死似的。”
骆琛被噎了一下,抬眼正好与梁梦的视线撞上,心里头回生出几许尴尬与难堪,顿了顿,略为敷衍地说:“谁和你说的,这人真坏,污蔑我呢。”
“我亲眼看到的。”
梁梦弯了弯嘴角,就像再说“污蔑你?”
骆琛撇了下嘴:“肯定是有原因的,以后肯定不打架了。”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梁梦听还是给自己的警醒。
梁梦对这点毫不关心,虽然这个男人是她要将扳回正轨的关键环节,照这个情况来看某些剧情点是一定要变化的,但大方向不变,她会帮他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对梁梦来说下山反而略微轻松,小路窄相对来说比较平,山的坡度也还好,到了山下只是有些喘倒没有胸闷难受的感觉。
洪亮直奔小房子去拿吃的,梁梦也跟着过去,被骆琛拦下来:“你在阴凉处歇歇,我去拿。”也没等梁梦说什么,他就跑远了。
梁梦找了块石头吹去上面的土坐下来,没多久杨曼兄妹俩也下来了,两人在她身边站定。
杨曼走过去在梁梦旁边蹲下来,随口问道:“梦梦姐,你和那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啊?”
梁梦皱起眉头想了想,想着自己先笑了:“我不认识他,他认识我。”
杨曼看了眼自家堂哥,笑着说:“也太自来熟了,梦梦姐要当心惹来麻烦。”
梁梦抬起手撑在额前看向一前一后从屋子里出来的人,点头说:“他倒是帮了我几次大忙,解决了几个让我头疼的大忙。”
杨展笑自己妹子幼稚,拍了下她的肩膀,用自家长辈过寿的话题缓解了堂妹的尴尬:“明天我爷爷过寿,你们有时间的话也一起来吧,洪亮和魏京也来。”
“是啊,来看我爷爷的都是些长辈,我们和他们聊不到一起。你们来了我们玩自己的,玩牌、听音乐、看电视都好啊,你们看《射雕英雄传》了吗?我好喜欢蓉儿啊。”
梁梦家里有一台黑白电视,不过他们都不怎么看,她自己也是听收音机比较多。据她所知这个年代彩电还紧俏的很,需要凭票买,一个普通家庭要攒很久才能攒够钱,去商店买还能要捆绑买一些滞销商品,梁母的冲动被压下去不少,现在在外面靠力气赚钱,深知不易,也就没了那个心思。
未来的几十年里金庸的小说多次翻拍,她也看了好几个版本,当然她很好奇八十年代很多人聚在一起看剧讨论剧的氛围,不像到她那会儿一部剧一个人最多一条狗一只猫,没人打扰,冷冷清清。
但让梁梦为难地是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和陌生人的打交道,她想拒绝,张倩倩在拿兄妹俩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捅她的腰窝,让她哭笑不得,只能说:“谢谢,我和倩倩会去的。”
杨展笑道:“不要紧张,我家里人都很和善,很好相处,他们很欢迎你们来的。”
他知道此刻人多混杂,而明天他会是一个值得被观察的焦点,也方便梁梦认识他。他看得出来,梁梦不光对那个人没什么兴趣,想来对他也是碍于杨曼才来的。
杨曼把对话机会让给堂哥,自己盯着对面磨蹭不前的洪亮生闷气,累了一早上了肚子饿得咕咕叫,那人在那里干什么?她越想越气,干脆起身气冲冲地跑过去打算骂他一顿。
走过去才看到一个皮肤黝黑,浑身是土的大叔焦急地指着树上,杨曼抬头看到在树木高处一只猫瑟瑟发抖地望着下面,一副想下来又害怕的样子,连弱弱的“喵喵”叫声都听不真切。
大叔以前干活伤了腿没法爬树,只能求这些年轻人帮忙。
洪亮有些为难,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爬树,曼曼,堂哥会吗?”
杨曼摇了下头:“他那种在大院里长大的好孩子,从来没做过这些。”
骆琛听着嘴角荡漾起一模嘲讽的笑,将手里提着的篮子递给杨曼:“你们过去吧,别饿坏了。告诉梁梦,我胃口大,别都偷吃了,不然我今天跟去她家蹭饭。”
杨曼接过来气得蹬了一眼手脚利落往树上爬的男人,气急败坏地骂:“不讲理的流氓,走,我们过去。”
杨曼走到梁梦旁边不客气地把原话倒出来,气得喘粗气。
梁梦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人真是个狗皮膏药。
“梁梦,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他爬那么高,上面的树枝那么细,看起来狠危险。”
魏京的点名让梁梦往出拿食物的手顿住, 迷茫地看向魏京。
“魏京姐和他是同学,你们更熟,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梁梦漂亮纯净的脸上布满不解和无辜。
魏京被她装傻充愣的样子给逗得扬起嘴角, 见旁边的人看过来,她走近梁梦蹲下来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梁梦皱了皱眉, 继而无奈地起身:“那我去看看。”
杨曼特别好奇魏京和梁梦说了什么,想也没想靠过去问:“姐姐, 你们说什么了?为什么梁梦姐那么听你的话?”
魏京神秘兮兮地说:“这是秘密不能说, 小孩子别瞎打听。”
从清凉的树荫下走到灼热阳光里, 梁梦微眯起眼,空气里弥漫的燥热怪味让她有些烦,一步一步挪过去,走到树下, 大叔看了她一眼又仰起脖子看着树上,用着有别于本地的口音紧张地提醒:“你慢一点,小心一点。”
梁梦跟着抬眼看去, 只见骆琛脱了外面的衬衫剩下里面穿的白色背心, 看得出来穿了很久了, 洗得早已没了最初的样子却意外的干净。她这会儿才发现, 与她所见过的那些邋遢不修边幅的混混不同,他一直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 如果在不知背景下看他, 任谁也不会把他往社会边缘人物那个角度思考。
他这会儿爬到了距离地面大概有四米左右的位置, 梁梦惊得捂住嘴巴, 这放到现代肯定要打电话请专业人士来帮忙,她只在记录片里看到去大山采野蜂蜜的人会爬高到逆天的树。
露在外面的麦色皮肤上汗水滑落, 在太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饶是如此也遮挡不住这个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力量感,手用力抓着枝桠时肌肉膨胀勾勒出分明的线条。
在这个角度梁梦只能看到他的侧颜,坚毅认真且执着,突然枝桠晃动几下,发黄的叶片飘飘荡荡的落下来,猫害怕的叫声模糊又幽远,他将胡乱挥动爪子的猫揽抱在怀里,梁梦透过顺着脸颊滚落的汗珠看到他松了一口气的浅笑。
梁梦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透着一股茫然和纠结,她早已经把他像扫垃圾一样扫到混混那一类里了,偶尔用客观的态度面对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此刻抛开他是小说真正男主那一说,她不禁自问,一个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一只猫的人会那么不堪吗?
当所有人整天想着如何改善自己生活的时候,猫在人的眼中不过是一只逗弄的畜生罢了,远没有像现代这么受重视,为它犯险压根不值得。
所以骆琛的这份未曾多想的善良更显得弥足珍贵。
骆琛怀里抱着猫,下比上看起来更难,旁边的大叔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想喊又怕害得他分神说出口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小心啊。”
梁梦看到骆琛踩在枝桠上的脚滑了一下,身体也跟着往旁边倾斜,没忍住惊呼一声,随即赶紧捂住嘴,少说也有三米高,人真要掉下来怕不是要摔成残废?
梁梦睁大眼盯着背对她的人,突然那人停下动作,转头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声音划破空气的阻隔传入她耳中:“要么背过身要么闭上眼,别瞎叫。”
梁梦气得翻了个白眼,想也没想转过身,随意地踩着脚下的石子,耳边初了风声还有稀稀簌簌的树叶声响,没过多久,猫叫声和人从高处跳下来脚踩实地的闷响,紧接着就传来大叔激动道谢地声音,猫“喵喵”叫个不停。
“这猫是我唯一的家人了,要是有个好歹……”
大叔也许是一个人呆久了,话匣子一开把自己设法调回老家失败,被家人看不起的委屈倒出来,悲愤中带着孤寂与茫然,而这也不过是无数同类人落寞的一个缩影。
骆琛听完,说道:“看能不能往树上装个阻隔的东西,免得它下回还往上爬。大叔,我们先过去了,那边还有人等着。”
梁梦走在前面,骆琛跟在后面,双手抄在裤兜里看着那头被风吹起来的发丝,嘴角含着淡淡地笑,听她略带惊讶地说:“没想到你还挺有耐心的。”
骆琛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在你面前表现。”
梁梦没出声,也代表不否认。
“我看你胳膊被猫抓了,还流血了,去医院打个针吧。”
骆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好笑地摇头,不就一点小抓挠吗?哪用得着打针,他一个大老爷们没这么娇气:“过两天就好了。”
“随便你,你打不打是你的事。”
骆琛喉结滚了滚,轻咳一声:“我想了一下,明天就去打。”
两人说话间回到了树下,梁梦看到自己带来的篮子竟然完好地放在那里,无奈地笑:“我妈特地准备了很多,你们不拿出来吃,我带回去我妈会说我的。我还带了梨子水,降燥润肺,很好喝。”
梁梦说着拿出一次性塑料杯子,之前没想到骆琛,但好在梁母本着宁肯不用也不肯少了尴尬的原则,硬是装的绰绰有余。只是拧瓶子的时候犯了难,汤水还烫的时候拧紧盖子会难打开,旁边的骆琛接过听到“BENG”的一声,然后递过来,她接过去给每人都倒了一杯。
张倩倩接过抿了一口,眼睛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打量,不过一阵功夫怎么两人之间好像多了一点默契感?
骆琛自然也没真吃独食,他只喝了一杯梨子水吃了一块馅饼,在众人谈笑中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杨曼看来他就是个讨人厌的搅局者,所以对他的离开很开心,骆琛还没走出多远,她提议道:“我们去公园划船玩吧?天再冷一些就不好玩了。”
她说着还推了下杨展:“我哥可会划船了。”
杨展无奈地笑了笑:“梁梦想去吗?”
梁梦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这会儿正是摊子上最忙碌的时间,她没心思玩了,诚实地说道:“抱歉,我要回去了,我爸妈那里缺帮手,他们忙不过来。”
这话对也不对,毕竟有了年轻有力气的刘凤的帮忙,父母应该能减轻些劳累。不可否认的是她自己和他们还没亲密到可以放开自我玩耍,这种距离感什么时候会消除,她髌骨知道。
梁梦和张倩倩刚到摊子前,梁母边忙边说:“你哥寄信回来了,你跑一趟拿回来。”
梁梦嘟囔着:“他才走了几天就往回写信,怎么跟没长大似的。”
梁母笑:“他要在你旁边,你们兄妹俩又要拌嘴,快去吧。回来我给你们做吃的。”
所以两人连车子都没放又去邮局取信,好在邮局还有留班的工作人员,这会儿人也不多,梁梦很快就取到信,让她好奇的是一封信里面居然还包着一份,竟然是写给她的,梁成还写了几个大字不许父母偷看,这把梁梦给逗乐了,索性直接打开。
这一看不要紧,硬是把梁梦给乐得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她哥,一个各方面都得到部队领导认可和赞赏的梁成,居然写信向她求救,甚至希望她能去一趟,帮他和那个疯狂追求者说清楚,让她不要再自来熟的送东西,讨好他的战友了。
梁成无比诚实地说他这几年也没认识关系较为熟悉的女同志,身边的战友个个都是大老粗,全都起哄让他干脆带回家结婚,但他很认同妹妹的话,所以回部队的路上就下定决心要和那人说清楚,但是开了一次口,那女同志大哭一顿,之后又照旧,让他颇为困扰。所以他才想到让妹妹来一趟的主意。
张倩倩不懂梁梦再笑什么,梁梦不见外把信给她看,张倩倩也笑起来:“梁成哥看起来怪聪明的,没想到这种事上也这么笨。那你去吗?”
“去啊,这事关我哥的终生大事呢。你别看他那样,其实脸皮很薄,万一他顶不住就那么把自己的一辈子给交代出去了,我这做妹妹的不忍心。”
“你一个人去?那你可得当心,火车上有小偷,得看好自己的东西,下了火车别理那些不认识的人,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坏了心肝的人贩子可多了。”
梁梦心里一阵感慨,原主身边明明有这么好的朋友,偏偏和周婷搅和在一块,害了自己不说,整个家都滑向了深渊。她对自己的感情可以不在意,但是大哥的另一半必须得是靠谱的,他应该拥有光明的前途,美满的人生。
回到摊子上,梁梦和父母说了自己要去部队探望哥哥的事情,两口子没看到儿子写给女儿的那份信所以不同意:“我们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干什么?等什么时候得空了爸妈带你去啊。”
梁梦嘟起嘴,不死心地说:“我要去嘛,我哥哥有事找我,是很重要的事,不信你们打电话给他就知道我说真的还是假的了。”
梁梦正说着,张倩倩拽了拽了她的衣摆,她看过去,见到来人,疑惑道:“你来干什么?”
“你要去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