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将买的东西放到店里晚上带回家,看到隔壁老板挺着硕大的肚子往出搬东西,他多嘴问了一句,对方无奈地说:“生意不行赚不了几个钱,老娘又生病了,刚好有人愿意接手就盘出去了。”
梁父安慰了几句就忙自己的去了,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梁梦说今天晚上要去参加朋友爷爷的生日宴,晚上就不来了,他其实也不希望女儿大晚上乱跑,就这么个心肝宝贝,磕了碰了都让他们两口子担心。
梁父洗过手刚在灶火边站定,妻子拿手肘撞了下他的胳膊,眉眼间是挡不住地笑:“你说这算不算见家长啊?咱家傻丫头不会空着手去吧?她也不早说,不然我还能准备件合适的礼物。”
梁父无奈:“你想什么呢,孩子们正常往来而已,别把年轻人的交际搞得这么市侩。今天早点收摊,我去接梦梦。”
梁母不同意:“你别去坏事啊,万一女儿也看上人家了呢?两人有几句悄悄话说,也被你害得不好意思了。”
梁父摇头摇头不吭声了。
“你说那孩子家长能看上咱们家梦梦吗?要是看上了,八字要是有一撇,会不会嫌弃咱家摆摊跟着看不起咱闺女?”
梁父好笑不已:“你也知道啊?我早就说不要选条件太好的,配不上人家孩子也受气。”
梁母心里七上八下,可又舍不得错过,心里想着自己要是能有机会见见人就踏实了,要是能让那个小混混彻底断了心思再好不过。
梁梦没有空手,她和张倩倩合买了一束鲜花这才跟洪亮去杨家。
杨家是处于闹市稍显独特的一排二层小楼其中的一户,路过的每一家的门都关的严实,显然极为重视隐私,也没见有不相干的人经过,足见住在此处的人身份的特殊。
梁梦对此并不陌生,张倩倩有点紧张:“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真的能进去吗?不会被人赶出来吧?”
洪亮被她逗笑了:“展哥亲口邀请的人谁敢撵?放松一点,他们家的人都很和善没什么架子。”
这里与外面有着天然的界限感,与人是否和善没有关系,而是普通人没有踏足这里的资格。梁梦曾经觉得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当自己换到了另一个位置才有如此深刻的感受。很多人奋力往前冲,想要越过那道几乎高不可攀的天梯,那些成功的人从不曾回头看来时路上留下了多少失败者的落寞,却居高临下的质问依旧徘徊在门外的人为何不开始。
没多久有人来开门,看到杨展倒也不算意外,与那日的随意不同,他穿了一身略显正式的西装,脸上挂着温润得体的笑容:“快进来吧。”
走进院子,屋子里热火朝天的热闹传出来,张倩倩局促地拉住梁梦的手,将偶然闯入仙境的凡人小女孩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梁梦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跟在杨展身后往里面走,那种格格不入的气氛也越来越明显。
客厅里围坐了很多有头脸的人物,有些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人,张倩倩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不把自己见过的一些人的名字喊出来。
杨展显然对这样的场景早已习惯了,或许可以说除了一开始的认识和寒暄外并不值得他花费心思去记住这些人,他目不斜视地从那些人身边走过,带梁梦走进里面屋子,冲着坐在沙发里品茶的精神灼烁的老人介绍道:“爷爷,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梁梦,她和朋友张倩倩一起来为您祝寿,”
这一句话让旁边正说话的几个妇人看过来,其中一个气质干练的短发女人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梁梦,那股强势的劲儿很容易就让人猜出这人的身份,正是杨展口中掌控欲旺盛的母亲。
第029章 29
梁梦目不斜视, 而是微微弯腰将鲜花递过去,漂亮脸上的笑容落落大方:“爷爷,祝您生日快乐, 我和倩倩给您买了束花,希望您每天都有好心情。”
杨老爷子年纪大了,对年轻人喜爱的紧, 尤其自家孙子提前一天在他耳边夸了人家好久,他笑着接过来:“谢谢你, 有心了。让小展带你四处转转, 玩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的。”
杨展带着她们退出来, 梁梦感觉到那道目光没有离开,直到珠串门帘晃动才将其中的探究切断。
刚才经历所花费的时间,犹如一阵风掀动轻纱不过一瞬。
梁梦重新站在客厅里。刚才她只是扫了一眼,现在她竟然看到了熟人, 他们弯腰鞠躬,讨好献媚的样子让张倩倩嫌弃地小声痛斥:“怎么哈巴狗似的,真难看。”
梁梦不评价这种行为, 向上攀爬是人的本性, 这种举动虽然难看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收效也很明显。
那人回头看到她, 激动地咧嘴笑, 没有半分犹豫地走过来,梁梦弯了下嘴角, 当即转过身, 摆明了不想理会。不想正面对另一个不算陌生的人, 对方看到她也略显惊讶, 很快笑着走过来打招呼:“小梁也在。”
“骆主任,朋友邀请我来玩。”
到底还是“大人物”交流的场合, 没给两人展开话题的机会,就有人横插进来,梁梦也松了口气,耳边传来杨展含笑的声音:“我们去那边吧,都是熟人。”
梁梦抬眸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也没掩藏反倒有几分灵动的俏皮:“被你看出来了。”
杨展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声道:“工作时间外,我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闲聊都和上班一样。那边的屋子是特地为你们准备的,不会有不相干的人进来。”
梁梦舒了口气:“我已经看到了离开学校的日子将会有多残酷。”
“或许有人想自告奋勇帮你当掉这份残酷,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往下走就好。”
梁梦眼睫垂下遮住了那汪碧波中的情绪起伏,现在的她拥有了从不曾体会过的温暖亲情,遭逢背叛后她对爱情满是悲观和拒绝,但不可否认杨展的话还是触动了她,不管是什么性格的女孩都渴望身边有个为她遮风挡雨解决烦恼的人,使其能随心过自己的人生,然而无数人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告诉了众人答案——这样的无忧生活并不存在。
来找骆主任的其实是她的丈夫,他刚才和几个其他部门的人谈了点事儿,两口子都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打算一会儿和主人打个招呼离开回家,两人干脆走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闲聊。
“刚才那女孩是谁?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这边正好有个小伙子让我给他介绍对象,人要靠得住,咱们牵牵线?”
骆主任白了丈夫一眼,没好气地说:“别瞎惦记,当心我侄子找你拼命。那小子指不定心里有多难受,比他优秀的人太多了,我看杨老那个宝贝孙子对梁梦有想法,你说骆琛还有机会吗?”
“你自己心里不已经有答案了吗?哪儿还用问我。”
骆主任叹了口气:“幸好那犟小子不知道,要不然敢跑来外头堵人。我抽空劝劝他,让他别钻死脑筋,有些事真的没办法尽如人意。你去打声招呼,我出去等你。”
杨展说的全是熟人倒真没骗她们,都是昨天才见过面的,杨曼和洪亮两人拿着一副扑克牌玩拖拉机,显然洪亮的运气好,连着几次把两张颜色数字相同中间的牌给吃掉了,气得杨曼耍无赖,正好他们进来了,高兴地招手喊他们一起玩。
梁梦不是爱玩乐的性子,表示只在一旁观战,杨展也表达了同样的主张,张倩倩也没扭捏直接加入,三个爱玩的人凑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副扑克牌也创造出许多有趣的对话,逗得观战的两人直乐。
“你想出国吗?”
梁梦愣了愣,转头与身边人的视线相撞,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问而是直接回答:“没有。”
这个时代出国是一种潮流,能在国外落地生根固然好,再不济公干或留学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也是人们的迫切渴望,像杨家这种家庭只要想自然有办法。只是梁梦终归只是这个时代的体验者,别人一辈子的追求对她却掀不起一点波澜。
杨展显然没想到会得到有别于他想象中的答案,惊讶之余问道:“为什么?读完大学再出国读世界名校,这样的安排你不喜欢吗?”
梁梦抓住了杨展话里的一丝异样,挑了挑眉,笑着说:“我认同骆琛的话,外面有的我们也会有,无关喜欢或不喜欢,在我看来没有必要。我不会自私到用我父母辛苦攒下来的血汗钱去随大流,志不在此。”
杨展略有几分无奈地说:“我早知道会如此。”
梁梦也说出自己的揣测:“这恐怕不是你的意思吧?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伯母让你问的。”
杨展耸了耸肩:“我说过的,她哪儿都好,就是喜欢帮别人做主,为人太过强势。我也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意思,甚至因为我唐突的试探会认定我是个凡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梁梦曲起手指摸了摸鼻头:“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大家都是聪明人,几句看似闲聊的对话已经点名了彼此的心思,尤其是两人之间有着无法调和的观念冲突,所以最适合的关系也不过是做朋友。不过按照两人生活工作的城市相距太远,所以不具备成为掏心掏肺挚友的条件。
杨展仔细地凝视着这张几近完美的脸,他承认自己很喜欢,但他贪心也想要伴侣间心灵的契合和观念的一致。所以他昨夜想了很久,按照自己的意愿拆析一遍梁梦的性格和脾气,反复得出的结果就是——她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因为别人的意愿妥协。
杨展为此挫败不已,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天让他遇到了最完美也最矛盾的选择,在重重现实环境的压缩下,让他不得不走向放弃。
玩牌玩的入迷的三人并不知道一件事情在无声的空气中消解。
爱情来的快,离开的也快。
杨曼手里的牌结束了,洪亮和张倩倩手里的牌厚度一样,可见接下来是一场漫长的双人对决。倒是旁边两个所谓的观战者只怕从未进入过牌局,她本来就是爱闹腾的活泼性子,表达不满后,为了增加两人的参与感,要求他们各选一个会赢的人押宝,赢了有奖赏,输了有惩罚。
梁梦不好扫兴只得答应,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她没有选自己的朋友张倩倩,而是选了学弟洪亮,在她看来男生在游戏方面的天赋技能是老天赏的,甚至还带有几分好运气。
“学姐,你看我给你表演一个大杀四方。”
洪亮是这么和梁梦保证的,结果却是一言难尽,梁梦只能接受他对象提出的连环式惩罚要求——走出院门,如果遇到人,必须要把他请进来。反之完不成的话,那她只能给杨曼当堂嫂了。
梁梦登时给气乐了:“这要求真怪霸道的,横竖都是我亏,太冤了。”
杨曼小跑到梁梦身边孩子气地推着她往外走,笑嘻嘻地说:“你也可以直接答应做我堂嫂。”
梁梦走到院子里,正好一阵微凉的秋风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天幕已经落下,院子里的灯光被墙阻隔,院外的一切都是黑的,莫名的让人心慌。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外面,哪怕屋里的几个人就在她身后,她还是有点害怕。
其实说白了这种游戏是没有意义的,杨家的客人该来的都来了,外面压根不会有人,杨曼的目的就是她口口声声念叨的想让自己给她当堂嫂。比起这个,她更愿意用七寸不烂之舌将人带进这座院子。
巷子里是一片黑,静的恐怖,梁梦只能认输,而就在她转身的那刻,一只手钳制住她的手腕,灼烫的温度侵入她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一个激灵忍不住叫出声……
梁梦一声惊叫让站在院子里的几个人绷紧了神经, 边往这边走边问:“怎么了?”
一抹温热的呼吸冲开了秋风带来的凉,熟悉的低笑让梁梦悬着的心放下来,松了一口气回道:“没事, 被落下来的树叶子吓了一跳。”
杨曼乐得调侃:“梦梦姐,原来你怕黑啊。别在那儿站着了,没人来的, 你乖乖当我堂嫂得了。”
杨曼得话音刚落,梁梦就感觉到身边气氛陡然转变, 男人身上浓得让人难以招架的压迫感和侵占欲将她紧紧地围拢其中, 压抑低哑的声音里似乎含着几分咬牙切齿的不悦, 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力度送入她的耳中。
“玩什么?玩的这么大?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梁梦不由自主地跟着放低声音,斥责他:“胡说八道什么?”
女孩身上清雅甜美的香味勾得男人呼吸略显急促,掌心里的娇嫩柔软挣扎的越厉害他的力道越大,俊脸上却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什么游戏, 带我一块玩,嗯?”
这个游戏听起来虽然无聊,但人最喜欢追逐的就是虚无缥缈的偶然, 就像此刻, 梁梦竟然在安静的巷子里碰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如果是陌生人, 对她的邀请会有两种答复, 骆琛大概二话不说直接往里面闯。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从不掩饰他的意图。
梁梦撅了撅嘴,想要甩开他的小动作不停, 但换来的是承受不住的疼, 气得她咬牙骂他:“你抓疼我了, 放手。”
“我进去, 要不跟我走。”
她在外面待的时间过长引得里面的人紧张地跟过来,冲在第一个的自然是杨展, 半弯月亮散发出的光芒足以让他看清梁梦和梁梦身边的人。纵然两人已经说清楚了,也明白彼此间有难以调和的观念落差,但身为男人在面对竞争者时很难不有防备心理。
杨曼跟在后面哆哆嗦嗦地小声问:“梦梦姐,你被抓走了吗?”
梁梦扑哧一声笑出来:“被熟人抓住了,我不想带他进去。”
骆琛咬牙切齿:“梁梦,你够狠。
短暂的沉默让那道分界线变得更为耀眼,也无声地诉说着对骆琛的不欢迎。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骆琛只是个游走在社会边缘的小混混,不论是对这个场合还是对梁梦,无不透露着一种让人挫败的真相——高攀。
梁梦看得明白,骆琛自己更加清楚,从他踏足这里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过是自取其辱,但他握着梁梦的那只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整理东西明天还要赶火车,就先回去了。”
梁梦的话让男人垂下去的嘴角重新扬起,手指轻抚过滑腻的手背,而后松开。
“怎么都在外面站着?杨展,带你朋友们进屋啊。”
突然闯入的声音唤醒了沉默的空气,也让梁梦想要直接走人的想法落空,她和骆琛一前一后往里面走,无防备下,身后男人快步站在她旁边,与她并肩而行,难掩心中的欢喜:“我就知道没看错你,你不会看不起我。”
梁梦冷哼一声:“那是因为我压根没看你,一个无赖有什么好看的。”
骆琛只当没听到,心里甜滋滋的,提起的嘴角哪怕走进陌生的环境也舍不得落下,格格不入中又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扬和放肆。
一行人重新回到属于他们年轻人的屋子里,那张铺着扑克牌的圆桌已经清理干净了,倒是放了两瓶市面上没见过的酒,一盘凉拌豆芽,一盘酱牛肉,一盘炒花生米……还没数完,热菜也开始上了,没多久摆满了一桌子,都是介城人办喜事常见的菜,正是吃饭的时候,见着这一幕没法不馋。
“别愣着,坐下来动筷子吧,老爷子刚才还叮嘱我要照顾好你们,有什么需要和我说。”说话的人是杨展的母亲,性格干练豪爽,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势。她在儿子身边坐下来,眼睛却看着时不时扫一眼梁梦的骆琛。
“之前认识了两个女孩子,小伙子看起来和杨展年纪差不多,也是曼曼的朋友吗?”
骆琛收回视线,直视这位严厉的大学教授,抢先开口:“不是,我是来接人的。”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无不同情地看向梁梦,如果说这个男人之前还保有克制,现在可以说是赤、裸、裸宣示想要霸占的意图,他不止是高攀,更是要将一个前途光明的美丽大学生拉入一滩污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