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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雁东鸣)


穆谦听了这话,眉头并未舒展,黝黑的眸子里皆是不解,“可这次北境出征,是肖相在御前为肖沉戟求来的,出征带的禁军在京畿也皆是肖沉戟麾下。”
黎至清站起来慢踱了几步,面上淡淡的,瞧不出情绪,“若不是放不下北境的同胞,他哪至于冒着被今上猜忌的风险来北境呢!”
这话穆谦听着就不舒服了,心里莫名翻出些醋意,不咸不淡道:
“那还你们费尽心机把本王推上来,岂不节外生枝。”
“殿下也清楚,沉戟他已重伤难支。”黎至清说着,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叹,“而且,月前肖若素已经回京了,进了东府政事堂。”
穆谦本想以将士不畏死之类的言语揶揄黎至清几句,听了这话,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肖瑜其人,穆谦是知道的。在原作中出场不多,却是鲜有能让黎豫吃亏的人,黎豫名声大噪时,整个大成只有肖瑜能与他分庭抗礼!
此刻,肖瑜仍旧是那个才名远播的天之骄子,被京畿上下寄予厚望,当做下一任宰执培养,早些年就已题补东府。肖瑜自谦,以阅历尚浅为由在外游历多年,甫一回京,就风头无两,而眼前之人声名狼藉,以字为化名,远遁北境。
穆谦一时心中有些感慨,怔忪之际发现黎至清正一脸探寻地瞧着自己,忙收敛思绪回归正题。肖瑜的消息让穆谦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肖家已经占了相权和军权,肖瑜再入阁,那肖家未免树大招风。
“难怪肖家要退避三舍了,要不然还未等肖若素拜相,今上就得拿肖家开刀。”穆谦说着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抱着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声调上挑,“换将这种剑走偏锋的事,你们一个敢出主意,一个敢做,本王平日里倒是真小瞧你们了!”
黎至清从这话里听出三分揶揄,也知道此法颇为冒险,若肖沉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自己将万劫不复,好在一切顺利。黎至清复又想到肖珏对此做出的让步,不禁感慨:
“只不过这次委屈沉戟了,用自己的抱负换了家族的安定。”
穆谦不屑地撇了撇嘴,“也别说这么好听,他都伤成那样了,还不一定打得赢呢!”
连日相处,黎至清知道穆谦是个嘴硬心软的,听了这话也不以为忤,轻轻一笑作罢。
肖瑜入阁的消息为穆谦理顺了思路,也认清了现实:于北境,除了他的确没有人能同时压住禁军和边防军,于京畿,没有人比他这个毫无根基的闲王能让今上放心,至于太子、秦王并其他世家,穆谦也无暇顾虑太多。木已成舟,穆谦不再矫情,接受了这一事实。想着肖瑜入阁,又看了看眼前之人,虽然心中已猜到了七七八八,还是忍不住问道:
“政事堂,至清想去么?”

第41章 黎明
“若求至治之世,东府内行事倒是更为便宜。”黎至清轻轻一笑,“不过,外御仇寇,富国安民,亦非政事堂不可。这北境,不也挺好么。”
这样的回应正如穆谦所料,黎至清说话素来这般,有问必答,但往往语焉不详,来日若发生什么,也不算食言。穆谦瞧着黎至清身姿挺拔,在帐中踱步,突然想到前些日子他们一同跑马的情景,若得清平盛世,与一知心之人,于关外跑马放羊,当是一桩美事,不由得感慨起来:
“北境,若无战事,倒是个好地方。奈何偏偏胡旗人举兵南侵,扰了北境的清净。”一想到胡旗人,穆谦胸口不禁一堵,“昨夜胡旗折了突击旗,今日一整天竟然半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黎至清虽然刚刚醒来,见穆谦仪容齐整,帐外一片祥和,便得知今日平陵城外风平浪静,胡旗人不曾领兵叩关,不过脑中之弦亦不敢松懈,温言道:
“黎某曾听闻,阿克善用兵比其兄长更为诡诈。昨夜折了突击旗,今日却未怒而致战,要么此人心性极稳,要么定是在偷偷谋划等待时机。不管哪种可能,此人都不容小觑,咱们城防巡守皆不可懈怠。”
穆谦对此亦是赞同,当即遣了寒英去传令,自己则早早回了军帐,虽然当前局势山雨欲来,但昨夜他以身为饵,彻夜未眠,又闷在军帐中研究了一个白天的军事布防,早已疲累不堪,入了军帐往床上一趟便睡熟了。
第二日,出乎众人预料,竟然又是风平浪静的一日。穆谦心中更添疑惑,反观黎至清倒是如平日一般不徐不疾从容得体。
到了第三日,胡旗人依旧无动静,黎至清也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暗忖,是否胡旗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穆谦心中惴惴,但丝毫不耽误他利用这段暴风雨前的平静时光来恶补北境局势。肖珏为人光风霁月,心中所想皆是北境军民,鲜少计较个人得失,穆谦虚心求教,他也不拿乔,强撑着病躯将北境的形势和与胡旗人的作战经验倾囊相授。黎至清亦在时限内将图纸送到了军械营,由李守带人研究起来。城防和巡守士兵亦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准备着迎接将至的大战!
穆谦这些日子苦练功夫,与许多团练使比试,都占了上风,对于沙场迎敌并不怯场,虽然没有带兵的经验,但深谙身先士卒的道理,所以,穆谦这几日除了恶补兵法韬略,还说服了一众将领,这次胡旗叩关,他要亲自领兵出战。
对于穆谦的决定,黎至清并不赞同。北境不缺能战的先锋,缺的只是一个能威慑三军凝聚士气的将帅。只要穆谦中军坐镇,运筹帷幄,确保前方将士遵守将令奋勇杀敌即可,没有必要身先士卒。不过见穆谦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想着他若亲自出战于他立威有利,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直至第四日黄昏,胡旗人的大军才在漫天红霞之下向平陵城驶来。
而在此前,穆谦才堪堪解决了一个出征面临的大问题,穆谦没有铠甲!
大成新朝初立之时,监军时常伴随将帅下场迎战,军中还会为其量身定制铠甲,但随着担任监军的贵胄身份越来越尊贵,监军阵前督战,都变成坐镇后方了,监久而久之,军械营为省开支也就不再专门为其制作铠甲。
中军大帐中,一众团练使犯了难,面面相觑,都没有什么好主意,新的铠甲制作出来需要时间,众人皆知胡旗攻城不过顷刻之间。
穆谦倒是浑不在意,看着军帐中一筹莫展的众人,随口道:“随便找一件闲置的先将就一下得了,这种东西,只怕小不怕大,能让本王穿上就成。”
“这怎么成?铠甲关键时是用来救命的。”李守一口拒绝,“必须得穿着合身啊。”
穆谦自己毫无经验,“能护住要害不就行么?”
军中无人回应,显然对穆谦话皆持否定态度。
穆谦刚要再说什么,被黎至清一个眼神制止,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没有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有经验,还是多听他们的意见。
赵卫对着穆谦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又在脑中回想一番:“瞧着殿下这身材应该与肖都指挥使差不多,要不然找咱们都指挥使那件来试试?”
穆谦一听要穿肖珏的衣服,心中极为抗拒,“这个不妥吧,怎好去肖都指挥使那里借。”
刘戍不知穆谦心中所想,只当他以为肖珏忌讳这些身外之物,赶忙替赵卫解释,“肖都指挥使不会介意的,他军帐中好些个物件咱们之前都借过。
穆谦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到黎至清缓缓开口了,“寻常铠甲笨重,殿下从未穿过,难免会有不适感。沉戟的铠甲不是边防军的军械营制的,而是出自禁军的军需司的轻铠,相较边防军的铠甲既轻盈又坚固,做工也更为精细,倒是可以一试。”
说着,就让黎梨去找肖珏借。不多时,肖珏的铠甲就被捧进了大帐。
穆谦打心底里不想试穿,又拗不过众将,也觉得黎至清说话在理,只得勉强将铠甲套在了身上。虽然穆谦与肖珏体型相近,但穆谦的肩比肖珏要宽一些,铠甲并不合身,穆谦肩膀露出一截,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穆谦心中暗喜,却故作可惜的将铠甲脱了下来,“你们看到了,不是本王不肯穿,是真的不合适。”
李守拖着下巴想了想,犹豫再三,才道:“要说轻铠,其实军中还有一件,那件轻铠的原主人身形也与殿下差不多,只不过……”
赵卫和刘戍瞬间明白了李守所指,两人相视一眼,然后面色变了几变。
这样的异样显然也被穆谦捕捉,不禁好奇道:“只不过什么?话说一半,欠不欠哪!”
连日相处,李守知道穆谦不似京畿其他皇亲那般讲究,将话在脑中过了三圈,斟酌着开口了,“几年前肖都指挥使来北境,与咱们军中一位团练使兄弟很是合得来,就差插香拜把子当结拜兄弟了,赶上那位兄弟做寿,肖都指挥使特意修书一封发了那兄弟的尺码回京,订了轻铠打算为他做寿。谁曾想,那位兄弟就这么没了……”
“没了?怎么没的?”穆谦问出口便后悔了,在这种地方,怎么没的不言而喻。
“不过殿下也不必忌讳,那件轻铠,那位兄弟还未曾穿过。”刘戍说得小心翼翼,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位没了的兄弟,也是他的至交。
穆谦知道,烽火漫天的北境,这样生离死别的故事肯定屡见不鲜,但是真正有人当面讲出来又是另一般滋味了。
穆谦忍不住瞧了一眼身边的黎至清,想问下他的意思,见他把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细线,以为他也在为那些为北境捐躯的将士伤感,不忍打扰,自己做主道:
“就算穿过也无妨,想来从前为北境撒过热血的兄弟的英灵会保佑本王的。去把那件轻铠取来吧。”
不多时,李守小心翼翼地捧来了一个木匣,打开后是一件崭新的轻铠。
穆谦将轻铠取出,在身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套在了身上,然后在大帐中踱了一圈。意外地,这件轻铠穆谦穿着正合身。
穆谦平日里总是摇着折扇,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如今轻铠着身,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配着他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脸庞,让众人不禁感叹,少年将军,英姿飒爽!
众将纷纷点头,面上亦有了笑意,再不见了方才的愁云惨雾,甚至有好事者开始讨论,该配一匹什么颜色的骏马,才更配这一身轻铠。穆谦自己对这身轻铠也极为满意,果然如黎至清所言,质地轻盈,穿在身上虽有些重量,却不阻碍行动。
穆谦心满意足地打量了一下这身轻铠,然后转头问道:“至清,你瞧着本王这身怎么——”
一个“样”字还未出口,转头却对上黎至清眼尾泛着微红的双眸,那剔透的眸子里蓄了一汪清泉水,水中氤氲着浓浓的伤感。
穆谦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这是怎么了?
穆谦戛然而止的话语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黎至清身上,黎至清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在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开口嗓音还带了一丝沙哑,“这件轻铠,殿下穿着极好,极好……”
“可不好嘛!黎先生都看呆了呢!”赵卫适时打趣,众人哄堂大笑。
黎至清先时常在肖珏左右,对战局颇有见解,穆谦孤身诱敌和瓮城围剿突击旗一役,在穆谦有意为之之下,众人也知道是黎至清的计策,对待黎至清的态度也不再仅仅因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怠慢,反而慢慢将他当作自己人。
黎至清不欲让别人窥探到其他心思,索性就坡下驴,面上恢复平日的温润,轻笑道:“轻铠威风凛凛,殿下丰神俊朗,皆是难见的稀罕物,黎某故而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啧啧,这读书人,说话就是有文化。”赵卫笑着又调笑一句,黎至清也跟着笑起来,仿佛方才他不曾失态,真如他所言,就是没见过穆谦穿轻铠而已。
众人虽未当回事,但那个伤感的眸子,却深深地印在了穆谦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42章 扬名
兵临城下,穆谦亲自领兵迎上了胡旗的先锋部队。胡旗军队失了突击旗,再没了往日阵前绞杀大成将帅的能力,双方将士实力平分秋色,你来我往之间,胡旗人并没占到便宜。
不过这次,胡旗军再也不似先前期待乱而取之,靠着突击旗的疾攻疾撤,来平陵城北门下骚扰,反而是将主力部队压至平陵城郊下,似是要以兵力之众一鼓作气拿下平陵城。这城一守就是五日,穆谦与其他将领轮番率军出战抵抗,奋勇杀敌,硬是将敌军拦在了平陵城北五里处。胡旗人不能再北进分毫,边防军也损伤惨重。
黄昏时分,穆谦斜靠在军帐的榻上任由军医为他裹着新伤,面无血色,嘴唇煞白。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自左肋蜿蜒至右下腹,军医刚把纱布过好,就有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这一切落在陪着的黎至清眼里,面色并不比穆谦好多少,再加上穆谦左臂上的刀伤还未及处理,那向外翻着肉的刀伤更是刺痛了黎至清的眼。
穆谦瞧着黎至清脸色越来越差,虽然伤痛难忍,还是勉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开口打趣道:“至清这是心疼本王了?”
黎至清闻言一愣,又见穆谦疼得嘴唇都白了还不忘安慰自己,也承他的情,面色稍缓,嘴硬道:“君子之于禽兽尚有恻隐之心,殿下难道认为自己连禽兽都不如吗?”
这话一出,气得穆谦肝疼,也不顾身上的伤口,佯怒,“哎呦,你这嘴啊,本王怎么平日里没瞧出来你这么厉害!还是那点本事都拿来气本王了!”
穆谦说着,本想抬起左手戳一下黎至清,却不想牵动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黎至清见状,赶忙伸手去扶,怕再引得他动作,不再任性同他斗嘴,随口为自己找补一句,“托殿下平日里仁和宽厚的福。”
这话穆谦听明白了,感情黎至清这是柿子挑软的捏呢!不过见他上前搀扶自己,面容也不似方才担心,目的达到了,安下心来。
看着眉眼已经含了笑意的黎至清,穆谦突然开始奢望,若是没有战事,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黎至清可以陪在自己身边,一起玩笑斗嘴,过着平稳的日子,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想到此处,又低头瞧见了自己身上的两处新伤,心中恼火起来,若是胡旗人不那么贪得无厌,若是没有康成之盟,那自己怎么会陷入疆场赌命的乱局中。
黎至清不知穆谦心中所思所虑,帮着他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穆谦这才缓过神来,开始聊正事:“这几日同胡旗人交手,本王发现他们也不似肖沉戟及众将所言那般行动有序,这是丢了突击旗,连仗都不会打了?”
黎至清早已从出战将领口中陆陆续续得知了这一事实,也将这几日的疑惑和盘托出:
“照理说,平陵城易守难攻,当徐徐图之。前些日子靠着突击旗扰境,绞杀我方多名将领,大挫边防军锐气,让边防军有力难使,以这样的思路,再磋磨边防军几日,乱了军心,平陵城必然守不住,这说明阿克善的战术是得用的。如今虽然突击旗没了,照理说胡旗人也不至于乱了阵脚,除非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不得而知。”
“会是什么呢?”穆谦面色凝重起来,“大家都觉得这次仗打得较从前容易不少,可本王心里却不踏实,而且这几日阿克善都未露面,怕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就等给咱们重重一击。”
黎至清一时之间想不到关窍所在,又将近日之事在脑中细细过着,想从其中寻得蛛丝马迹,却没有头绪。
两人说着,军医已经为穆谦处理完胸前和胳膊上的伤,开始收拾药箱。穆谦见状,递了个眼色给寒英,寒英心领神会,赶忙上前帮忙,然后提着药箱亲自将军医送出帐去。
穆谦抬起裹了厚厚一层纱布的左胳膊活动了两下,虽有些痛楚,却对行动阻碍不大。黎至清从一旁架子上取下穆谦的外袍,轻轻披在穆谦身上,动作不甚娴熟,显然伺候人的事,黎至清没怎么做过。
穆谦倒没趁机占黎至清便宜,自顾整理起外袍,一边穿还不忘思考当前的形势,“有没有这种可能,徐彪被拘有些日子了,没了人给胡旗军通风报信,突击旗也折在了瓮城里,他们才如此不堪一击。”
黎至清点了点头,“不无道理,不过一个徐彪也未必有这么大能量。徐彪现下拘在何处?殿下可否准黎某见上一面,问他几句。”
“当然,本王求之不得。”穆谦正说着,寒英送了军医回来,还顺道递给了穆谦一个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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