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琢磨着温贵妃要学古贤妃那般三请三辞?可皇帝开恩许她为后已属破例,再一辞指不定就收回成命了。
徐宁倒是没在意婆婆闹什么别扭,架不住皇帝不急太监急,来访的命妇实在太多,她们迫切想知道这新后还立不立,得提前备好礼前去道贺呀。
齐恒大致猜得出来,可惜他是个男孩子,当不得妈妈的小棉袄。
徐宁身为委托人,只得尽心尽力跑一遭。
见面后她才发觉自己多此一举,温贵妃已经过了生闷气的阶段,正将那件深红色的翟衣铺在架子上细细检查有无错漏。
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脸上殊无喜色。
徐宁正琢磨如何开解,温贵妃已然叹道:“本宫明白,你无须多说。”
皇帝此番抬举,与她其实没多大关系。三年前她送侄女儿长宁和亲,皇帝因此晋她为贵妃,如今许她为继后,也不过是褒奖恒儿的功绩,从始至终,她于他不过是件趁手的工具而已。
可能还有点儿内疚?当时他毫不犹豫要她去死。这点儿补偿实在微不足道。
徐宁默然,人家看得太清,她非要给温贵妃编织一个美丽的幻梦,倒像误人子弟。
温贵妃清醒许多年了,这些伤害不足以将她击垮。
其实她也没那么受伤,刻意离群索居,一则表示谦逊,二则,也是有意自高身价——让皇帝认为有所亏欠,她才能索要更多的补偿不是么?
如今她的册封礼想不隆重都不行了。
温贵妃笑了笑,眼里却透着心酸,“你瞧,我也是会利用他的。”
这算不算精神胜利?徐宁不得而知。幸好,她跟齐恒不必如此。
她惟愿世上少些怨侣,多些佳偶。与无爱之人度过一生,是太过痛苦的事。
第173章 归宁
都知道立后是在为立太子做准备, 于是在筹备立后大典的同时,太子与太子妃的相应事宜也被紧锣密鼓提上日程。
男子衣裳简单,尤其在皇家这种规矩森严的地方, 穿来穿去无非那几套式样,女子衣裳可花的心思就多了。
内务府特意讨好徐宁, 每每别出心裁, 却又担心马匹拍到马腿上,于是每完成一件样衣, 都得先送来王府过目。
徐宁光是研究衣裳就费了好几天工夫。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能尽把那帮老油条往好处想, 谁知道里头有无个把与她有仇的想故意坑她,未免出错,依照旧例是最好的。
徐宁特意求见安王妃,不, 如今该称安国公夫人——皇帝虽然削爵,一应衣食并无苛待, 至少比起她娘家差不到哪儿去。
可对心比天高的安王妃就不是那么回事,她自认是妯娌中最聪明的一个, 论贤惠得体也远远比旁人妥当, 可偏偏是不起眼的五弟妹脱颖而出, 实在叫人难以服气。
而她实际并无错失, 归根结底只是运气不好,摊上个愚笨的丈夫跟毫无能耐的婆婆。
徐宁莞尔,她并不介意大嫂失礼, 因她很能理解此人心中不平。
诚然, 她觉得安王妃的埋怨有道理,但事实上,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当你站在人生的分叉口,如何抉择,将很大程度影响今后要走的路。
安王妃或许在嫁人一项无法抉择,可后来要给景德帝找仙师时,她本来也是可以劝阻的,如此贤惠又聪明的女人,看不出服丹百害无一利?
或许她也盼着皇帝早死,自己好早日再升一阶罢!
所以只能承担相应的后果。
安王妃最终没同意出借太子妃的冠服,她乐意给徐宁使点绊子,就当出口恶气也好——瞧瞧,她又选错了一次!若她肯虚怀若谷来跟徐宁和好,徐宁说不定会吩咐内务府私下关照,现在当然不必了。
徐宁拜托温贵妃寻出先皇后昔年为太子妃时的衣裳,作为参考——温贵妃现下独揽大权,这点小事当然不在话下。
与内务府送来的互相对照,式样没太大变化,不过腰身得收窄一点,袖子得放宽一点。
徐宁囧了个囧,先皇后莫非是苹果型身材?这衣裳怎么看也不像大美人穿的。
难怪连个嫡子都生不出,想必景德帝甚少去她房里。
齐恒见她叽叽咕咕,忍不住提醒,“不许议论先皇后。”
被人揪住话柄,便是条大不敬的罪状。
徐宁扁扁嘴,“知道了。”
如今还留在王府,都得注意隔墙有耳,来日搬去宫中不定得怎么样,怎么感觉太子妃还不如藩王妃自在呢?
但她也不会任性到说不当了,于是转而正色,“殿下放心,往后我一定谨言慎行。”
绝不给他丢脸!
齐恒失笑,“倒也无须这般,咱们私底下尽管轻松些儿,当着人注意便是。”
自个儿亦有些唏嘘,入驻东宫后,太监宫女都得足足添上一倍,以后享受闺房之乐怕都不容易。
想起墙根底下站满人的情景,徐宁不禁噗嗤一乐。
齐恒满眼哀怨,“你还笑得出来。”
徐宁清清喉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静王府又没没收,咱们可以悄悄溜出宫嘛。”
金屋藏娇似的,幽期密约,多刺激。
齐恒眸子一亮,这倒是个主意,不过他须防着皇帝将这座府邸另作别用。有了,就当做仓库罢,以后赈灾的钱粮都从此处周转,自己往来也名正言顺。
就不知值守的侍卫听见响动,会否把他俩当成老鼠——是个不错的玩笑。
宫中之事安顿得差不多后,徐宁带上阿笨归宁。
诚意伯这半年来过得跌宕起伏,几度悲喜交加,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可谓不热泪盈眶。
他更庆幸自己生了两个好女儿,可以两头下注,就算婉儿那边不顶用了,现放着三丫头在呢。
徐宁对便宜爹的热脸视而不见,女眷们困于内宅消息闭塞也就罢了,她就不信徐建业当初一点风声没听到,明知女儿女婿落难,居然一次没来探视——就算进不了门,你好歹表示点态度呀!
人情凉薄可见一般。
幸而徐宁对他从不抱期望,自然也无所谓气恼,任由便宜爹卑躬屈膝曲意讨好,总之她可不想当工具人——倘将她这个太子妃视为进步的阶梯,他可打错主意了!
徐宁闲闲道:“二姐姐呢?”
说起来徐婉帮了她不少忙,若非她天天给吴王灌那些猛药,吴王没这么容易病发。
徐婉自己是否乐见其成就是另一回事了。
诚意伯当然不敢安排两个女儿见面,二丫头糊涂,还要来找三丫头算账,埋怨三丫头坑害她。
她倒不想想,那种事怎么能被人知?别看吴王罪犯滔天,可皇帝仍手下留情,断不肯辱没这份慈父名声。
如今太医院众口一词,只道吴王情绪激动才导致中风,可若牵出用药的事来,徐婉怎么也得被杀了祭旗。为女儿性命着想,诚意伯也不能容她胡来。
诚意伯叹道:“王家放话要休妻。”
王二太太是最现实不过的,先前徐婉攀上吴王,人家方有所顾虑,再者也是不愿轻易让徐婉好过,如今吴王已经倒台,王家自无须再看脸色。
徐宁道:“和离也好,二姐姐嫁与六表哥这些年,不但情缘淡泊,亦且并无子息,好聚好散还能给彼此留几分薄面。”
其实和离与休妻无非说法上的不同,前者更有理由带走嫁妆罢了,以便宜爹的本事,这点想必不难办到。
诚意伯神色微微尴尬,本来还想小女儿帮忙从中说项,不想徐宁如此干脆。
“她也是时运不济。”
她们这种人家,生不出孩子倒不是大问题,抱养一个便是,可碰上那样难缠的婆母,再加上毫无感情的丈夫,神仙也难救。相比之下,三丫头的运道就好多了。
把所有事都归结为运道才是无能之辈。徐宁漠然道:“她太依赖别人,自是经不起半点风雨,人唯有自立方能自强。”
这点上徐婉跟方姨娘就只是形似而神不似,方姨娘尽管柔情歀段,在徐建业面前总是一副弱不禁风模样,可她从没把徐建业当成唯一退路,瞒着他置了不少庄田产业。
她人品如何且不论,这份态度还是挺值得敬佩的。
徐婉若能从此认清自身,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和离对她未必是件坏事。
徐宁不想多费唇舌,简单告辞便直奔后厢房。
杜氏这阵子也跟做梦一样,女儿突然回来了,女儿又被关起来了,如今却说要当什么太子妃,就连徐宁站在她眼前,她还不太敢相信是真的。
徐宁把脸伸过去,“您摸摸我这腮帮子。”
杜氏真个上手摸了摸,怕不肯定,还用力拧了两把。
徐宁疼得龇牙咧嘴,真是亲妈,下手这么狠!
杜氏方才有些实感,笑道:“真那么疼?我给你煮个热鸡蛋揉揉。”
徐宁摆手,“算了。”
阿笨还在走道里玩耍,让他瞧见亲妈这副模样,定得笑得四脚朝天。
还好就藩那几年徐宁磨炼得皮糙肉厚,这么点小红肿,不一会儿就自己恢复如初了。
杜氏细问她蜀中境况,徐宁秉承报喜不报忧的原则,只拣好的说,可巴山楚水凄凉地,杜氏怎么会没听过?
女儿现比从前沉静不少,可知也是陶冶出来的。
她喟叹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娘只愁不能时时在你身边照拂。”
徐宁笑道:“您还当我是三岁孩子么?您外孙子转眼也快要三岁了。”
招手让阿笨进来,小娃儿一步一个脚印,乖乖到他外婆面前作揖。
杜氏喜得不知什么样好,忙塞了两枚金锞子到他手里,阿笨扭头看他娘,像是在说,我可以收下吗?
徐宁可不是会没收孩子压岁钱的黑心家长,单纯因这小子脾气太坏,碰见什么都喜欢上嘴咬,那金锞子小小一块,万一误吞了可怎么好?
祖孙俩初次见面,徐宁不好驳母亲面子,只能婉转建议,换个大点的来。
杜氏从善如流,一壁去妆台下寻银子一壁摇头,宁丫头这贪财的脾气不知几时能改。
马上要当太子妃的人了,还斤斤计较蝇头小利,她听了都脸红哟!
第174章 禅位
阿笨不懂算数, 两块大银锭跟一枚金锞子价值差不了多少,前者抱起来却是沉甸甸的,心满意足。
杜氏看着外孙傻憨憨的模样, 更觉心喜。
徐枫那孩子虽然懂事,可毕竟隔了一层, 再者性子沉稳疏离, 甚少对杜氏这养娘撒娇,杜氏虽理解人之常情, 却难免觉得遗憾。
不过徐枫去年考中秀才,杜氏还是掏私房钱大摆筵席, 好好热闹一回——太太仇视方姨娘,必不肯在这上头用心。
人心并非捂不热的石头,那之后徐枫多少对她亲近些,杜氏琢磨着, 等徐枫考上举人,便央老爷为他说门亲事, 到时候见了面,给那女孩子一套头面, 她这养娘的职责就算尽到了。
徐宁笑道:“娘总是与人为善。”
杜氏叹息, “我不懂那些世故, 只求对得起自己就是了。”
徐宁虽偶尔也会怒其不争, 却不得不承认,若天下尽是她娘这种人,世间将变得多么美好。
她就不行, 当圣人太费力气, 还是无功无过的普通人更适合她。
正闲聊时,侍女通报大姑奶奶来了。
徐宁也有点“怀念”徐馨, 距离产生美,她现在想起的倒是小时候嫡姐那些有意无意的周济——当然,在徐馨看来或许更像施舍。可无论如何,多亏有她庇护自己度过衣食无忧的童年。
但徐宁也很清楚,若姊妹俩相处时间长了,她俩又会回到那种暗暗较劲的状态,远香近臭,人往往会对身边人诸多挑剔,谁都无法免俗。
还是现在这样若即若离最好。
徐馨是特意挑徐宁在的时候来的,当初她生下孩子没多久,三妹便跟着静王就藩去了。
徐馨原以为能舒舒服服赖在娘家,谁知月子刚一坐完,诚意伯便催王氏将她赶走,说是出嫁女没有在娘家长住的道理。何况椿哥儿媳妇也有了身子,两边挤在一块儿,如何照应得来?
王氏虽疼爱女儿,却更知道长子才是立身之本,何况大姐儿自幼娇宠惯了,再不学会自立,她难道能照顾一辈子?遂硬起心肠逼徐馨回老宅去。
不知是否诚意伯有意警告,明知女儿女婿生活窘迫,王氏也不敢过多周济。徐馨不得不学着驱使奴仆操持家业,没那些闲钱发工资,能裁的下人都给裁了,她每日早早去市集挑选便宜新鲜的菜蔬,讨价还价,一文钱掰成两半花,衣服破了也自己补——文思远固然可以卖文为生,可徐馨不肯叫他耽误课业,她全部的指望都在他身上哩。
徐宁见到大姐姐时唬了一跳,明明还在风华正茂之龄,两鬓却已显出苍苍之色,可见生活多能磋磨人的青春跟心志。戏文里那些状元郎每每发迹之后便踹掉糟糠之妻,大抵有迹可循。
还不待她开口,徐宁便让半夏掏出一沓银票来,不多,但足够解燃眉之急。
倘徐馨认真数过,会发现那数目与徐宁这些年的月钱惊人地吻合——姑娘们的月钱都由王氏发放,她这意思算还债,表示从此后便两清了。
但徐馨自是想不到这点,她望着徐宁只觉自惭形秽。
说实话,当初静王夫妻奉旨就藩时,她心底还是有点优越感的,三妹嫁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要去那穷乡僻壤吃苦,自己纵使眼前潦倒,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总归是要略胜一筹。
谁知过去数载寒暑,三妹风采一如往昔,反倒是自己被柴米油盐磋磨得失了往日锐气,红颜枯槁。
徐馨下意识抚上两鬓,触目惊心,时移世易,三妹从方方面面都打败了她,不战而屈人之兵。
徐宁却并没有跟她较劲的意思,她一直觉得只有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才会处处同人比较,人生苦短,把心思放在取悦自己不是更好?
哪怕这会儿她跟徐馨位置颠倒过 来,徐宁也不会觉得苦恼,只会为有个出色的妹妹而高兴——咳咳,有点像王婆卖瓜了。
看徐馨这副模样,的确也失去衣锦还乡的必要,反而叫人怜悯。
过分的好意反而刺心,徐宁不欲多说,而是岔开话题,左右那些银票足够表示诚意了。
“小外甥呢,怎么没看到他?”
孩子永远是最安全的话题,徐馨一扫方才颓唐之色,赶紧叫乳母将孩子抱来,两个小豆丁站一块,轮廓竟有几分相似,到底是表兄弟。
双方都觉得自家的更胜一筹。
徐宁按例赐下见面礼,让两个孩子自去玩耍,方才闲闲问起文思远的近况。
要她说,这位启蒙恩师可真是背时,上次本来有机会却被卷入舞弊案,今年又逢着宫中大变,改天换日,自然无暇安排科举。
三年之后又三年,谁知道到时会怎么样?
徐馨嘴唇簌簌发抖,她再是对那个梦信心十足,这会儿也难免觉得惴惴。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她,她不由扪心自问,当初那个决定真是正确的吗?
徐宁并未深究,贫贱夫妻百事哀,内里多少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文思远的情况并非个例,多少学子寒门苦读,就为了这三年一度鱼跃龙门的机会,轻而易举取消,不知得扼杀多少人的希望。
徐宁想了想,“待有空时我让殿下劝劝皇上,或能加开一期恩科。”
徐馨喜形于色,再顾不得矜持,盈盈拜倒在地。
她这辈子没对谁低过头,今儿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徐宁感慨,爱情当真能使人盲目至此,她原以为徐馨当初看上文思远是见色起意,哪知过去这些年仍不离不弃,可堪佩服。或许她低估了大姐姐,她比她想象中更能吃苦。
虽然这意味着往后还有吃不尽的苦。
从会客室出来,姊妹俩又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诚意伯也觉得诧异,看来大女儿能屈能伸倒是随他。
临走时,诚意伯强行给徐宁塞了两万银子,作为宫中打点的花费。以后入住东宫,各方各面都少不了人情往来,他将其视为必要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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